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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戰場遊記之二十七：喋血孟良崮（上）
垛莊,位於２０５國道的孟良崮戰役遺址入口：
今天請大家來開個事後諸葛亮會，討論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假如你是粟裕，在１９４７年５月１１日黃昏８點鍾，山東蒙陰縣坦埠華東野戰軍司令部，下麵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麽決定？
垛莊孟良崮戰役紀念館外陳毅、粟裕塑像：
山東是國軍重點進攻的目標。１９４７年４、５月間，４５萬國軍從東南到西北一字兒弧形擺開，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由西向東推進；意圖將２７萬山東野戰軍逐出沂蒙山區，逼至黃河以北或膠東海邊剿滅。山東不比東北，回旋餘地比較小，東麵是浩瀚大海；國軍調動尤其是空中支援方便。國軍五大主力中的三個都出動了。其中的７４師更是粟裕的老對手，曾在淮陰、漣水戰役中讓粟裕吃盡苦頭。這時７４師的３萬２千人馬作為湯恩伯第一兵團核心力量進攻華東野戰軍司令部坦埠，其周圍環繞著２５、８３、２８、６５、４８五個整編師和第七軍，十幾萬人馬。
孟良崮戰役前雙方布陣示意圖：
從２月１５日山東解放區首府臨沂丟失（一個月後延安也丟失）後，山東境內重要城鎮和主要交通線都為國軍控製。共軍被迫在沂蒙山區苦苦行軍，尋找殲敵機會，擺脫困境。但國軍自萊蕪戰役大敗之後十分警覺，密集靠攏，行動謹慎，一打就縮，很難捕捉。５月１０日這一天，共軍九個縱隊２７萬人也麵對國軍一字排開，兵力相對集中。湯恩伯兵團右翼的第七軍和整編第４８師先從河陽出動，占了苗家區、界湖，有續犯沂水模樣，比較暴露。這路敵軍是桂係部隊，打仗很狡猾，又較頑強，和他們作戰要拚消耗，很難有俘獲。陳粟在沒有理想打擊對象情形下仍打算首先殲滅該敵並視機打援，畢竟白跑了這麽多天，戰士們已經有不少怨言了，遂準備讓集結於坦埠周圍的華野主力利用夜色掩護，分數路東移強行軍，攻擊遠處的第七軍和第４８師，並做好打援準備。譚震林已領著先頭部隊出發了，陳毅、粟裕等也正準備起程，野戰軍司令部工作人員忙著收拾文件物品。
華東野戰軍戰地指揮所（模型）：
這時候，桌上最後一部尚未拆線的電話機突然鈴聲大作。粟裕停下腳步，轉身注視著丁零作響的電話。參謀處長夏光拿起話筒：“哪裏？”“我是情報處朱誠基，有緊急情況報告５０２。”粟裕返身，接過電話：“我是粟裕，什麽情況？”“５０２，剛剛截獲的敵人密電，７４師進攻了！”朱誠基匯報，他們破解了湯恩伯集團的作戰部署：以７４師為中心，２５師、８３師分別為其左、右兩翼。又以６５師保障第２５師側翼；第七軍和４８師保障８３師側翼，限於１２日（後改為１４日）攻占坦埠。同時，又查明，王敬久兵團的第五軍、歐震兵團的第１１師等部，已由萊蕪、新泰出動東犯。７４師與左、右兩翼的國民黨軍隊相距隻有一至兩日行程。
剛放下電話，緊接著華東野戰軍一縱司令員葉飛也報告：該部已同敵７４師前鋒在孤山店接觸交上火了。
孟良崮主峰遠眺（絕頂上可見白色紀念碑）：
孟良崮主峰絕頂上的紀念碑：
好了，現在請大家就第一個問題發表意見。假如你是粟裕，在１９４７年５月１１日黃昏８點鍾，山東蒙陰縣坦埠華東野戰軍司令部，上麵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麽決定?拜托，本文隻探討軍事藝術，若有網友要討論哪方正義哪方負義，誰漢誰賊，請自己另辟戰場。
垛莊孟良崮戰役紀念館：
據原華野指揮部機要科秘書鞠開的回憶，粟裕接了電話後，踱步到尚未收拾的作戰地圖前盯著地圖思索。因為陳毅曾交代過：凡粟司令考慮問題時，誰也不準打擾。所以全體指揮部工作人員都停止一切行動，等待他的決定。陳毅索性掏出一包圍棋默默地在桌子上自我擺陣。司令部裏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華東野戰軍戰地指揮所（模型）：
過了好久，粟裕轉過身來對陳毅說：＂陳軍長，也許我們的機會來了。＂陳毅痛快地講：＂好，說來聽聽。＂
粟裕為孟良崮戰役紀念館題字：
粟裕建議，敵軍既已開始全線進攻，並對我實施中央突破，應立即改變先打敵第七軍和第４８師的計劃，以反突破來對付敵人的突破，即迅速就近調集幾個強有力的縱隊，以“猛虎掏心”的辦法，從敵戰鬥隊形的中央楔入，切斷對我威脅最大的中路先鋒７４師與其友鄰的聯係，並將其幹淨、全部消滅掉。這個設想，依據的是以下分析：
孟良崮戰役紀念館內的戰役示意圖：
第一，殲滅第７４師，可立即挫敗國軍的這次作戰行動，迅速改變戰場態勢，獲得最有利的戰役效果。若仍打第七軍和第４８師，國軍很可能置該部於不顧，繼續對共軍實施中央突破，反使共軍陷於兩麵作戰之困境。此次如能將７４師殲滅，對共軍指戰員也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第二，經過八個月作戰，特別是轉入內線縱深作戰後，連續打了宿北、魯南、萊蕪等戰役，共軍戰術、技術水平有很大提高，各級指揮員特別是高級指揮員，積累了大兵團運動戰的作戰經驗；武器裝備也有了很大改善，特種兵縱隊已有相當基礎，火力已大大加強，已經具備了圍殲強敵的基本條件。而且，國軍挾重兵采取中央突破的戰法，估計共軍不是主動後撤就是被突破。此時共軍針鋒相對以中央突破反中央突破打最強之第７４師，必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大奏奇效。
第三，第７４師擔負中央突破任務，已進入共軍主力集結位置的正麵，共軍部署不需作大的調整，即可在局部對該師形成五比一之絕對優勢。共軍可以利用山區地形采取正麵反擊，分割兩翼，斷敵退路，堅決阻擊各路援敵的戰法對該師加以圍殲，隻要縝密部署，在戰役指揮上沒有失誤，實現這個意圖是完全可能的。
第四，強和弱是相對的，或強或弱，部隊本身所具有的戰鬥力不是唯一的因素，而是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７４師是強敵，但也有其弱點。該敵是重裝備部隊，進入山區，地形對其不利，機動受到限製，重裝備不能發揮威力，甚至成為拖累，其強的一麵就相對削弱了。同時該師對其它國軍十分驕橫，矛盾很深，在共軍圍殲該敵、又堅決阻援的情況下，其它國軍不會奮力救援。
華東野戰軍戰地救護所（模型）：
有人說孟良崮戰役是一場豪賭，但粟裕的思考基於周密的科學分析，條條切合實際，說服力很強。就算豪賭吧，他手中也握有雄厚的王牌和籌碼，值得賭他一盤。陳毅一拍桌子：“要得，我們就是要有從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氣慨。不走了，就打７４師！”
＂張靈甫被擊斃處＂距其指揮所山洞有一百多米，我懷疑其真實性。鑒於有不少資料透露六縱特務團泄憤殺俘，該碑反而有此地無銀之嫌：
張靈甫的死刑就這麽判決了。這就是粟裕，換了林彪劉伯承都作不出這樣的決定，哪怕是世界上公認的三大軍事家：常凱申、李得勝、小百臉也想不出如此奸計。孟良崮戰役期間李得勝正在陝北山溝裏和胡宗南玩躲貓貓，一年後他到了西柏坡，對粟裕承認說：＂你們消滅７４師，老常、小百和我都沒有想到哇＂。
粟裕衣冠墓：
將粟裕和林彪劉伯承比較是不合適的，他們各有各的性格、經曆、錘煉、現實條件、優點和缺點，都有勝利和失敗的時候。粟裕就是粟裕，從列兵到司令的２０年軍事生涯全是在強敵如林，天天被動挨打，隨時都可能全軍覆沒的危險夾縫中成長出來的，遠離決策中樞、獨當一麵、自作主張的地位造成他敢於冒險，善於冒險，甚至擅長創造條件去冒險的特點，老鼠般的天天挨打狀態又培養了他精通詭道、素諳詐術、而且防止被敵所詐的本事，聲東擊西、實實虛虛、誘敵犯錯、不循常規，他幹來得心應手。換了粟裕去東北，遼沈戰役不會打得那麽幹脆利落、痛快淋漓、一氣嗬成。他也絕不會盲目聽從指揮，丟了根據地和重裝備挺進千裏外的什麽山。孟良崮戰役後的南麻、臨朐戰役他也一樣輸得很慘。
華東野戰軍陣地：
決心下定，首先要把奉命攻擊第七軍和整編４８師的部隊追回來。部隊已經出發，為了保密，電台都已處在靜默狀態，於是野戰軍指揮部的所有參謀奉命出動，有的開油罐車，有的騎著摩托，有的騎馬，有的騎自行車，有的甚至跑步前進，總算把前進中的第一、第四、第八、第九縱隊全部追了回來。許世友回憶，他帶著九縱來回跑了一百三十多裏地（誰讓粟裕沉思了那麽久才下決心？）。
華東野戰軍戰壕：
華東野戰軍隨即召開了各縱隊首長參加的會議，決定以第一、第四、第六、第八、第九縱隊以及特種兵縱隊擔任圍殲任務，第二、第三、第七、第十縱隊擔任阻援任務。具體部署是：第一、第八縱隊從７４師的左右兩翼迂回穿插，會同第六縱隊斷其後路。第四、第九縱隊從正麵出擊。第一縱隊以一個師阻擊西麵的６５師，主力從７４師和２５師之間狹窄的縫隙楔入，割斷這兩個師的聯係，並阻擊２５師，同時協同第六、第八縱隊攻擊７４師的側後。第八縱隊從７４師和８３師之間楔入，以一部阻擊８３師，主力迅速攻占南麵的萬泉山，與第一縱隊一起攻擊７４師的側後。第四縱隊在北麵阻擊向坦埠前進的敵人，然後攻占孟良崮。第九縱隊在北麵攻擊雕窩。第十縱隊在西北方向鉗製萊蕪的第五軍並阻其南援，第三縱隊也位於西北方向阻擊新泰一線的１１師。第七縱隊在東麵阻擊河陽方向的第七軍和４８師。第二縱隊在東北麵保障第八縱隊的側翼，並策應第七縱隊的行動。同時，地方武裝和民兵沿著公路進行破壞和騷擾。
這裏我要特別補充一個重要細節，為在下集我們將要討論第三個問題時供大家作參考。本來會前陳粟內定一縱作為預備隊，所以司令兼政委葉飛沒有到會（這麽要命的會議縱隊司令兼政委竟可以缺席去洗澡下棋嗎？）。會上譚震林臨時建議將一縱改任穿插和主攻，陳毅讚成。參加會議的一縱副司令何克希和副政委譚啟龍不敢做主，回去把葉飛拉來拍板。葉飛剛洗完澡，正和參謀在下棋，聽了傳達立刻飛馬與何譚一起來到野司。葉飛進門時各縱隊司令均已回去安排任務了（當然，那麽緊急麽！）僅陳粟譚在場。譚震林一見葉飛就說：＂來了來了，沒你這梅蘭芳戲還沒法唱哩。＂簡短的交談後，粟裕把葉飛叫到作戰地圖前，向他交待了一縱的任務。葉飛看著粟峪：“既然這樣，我們承擔這個任務，但我們部隊確實太疲勞，也沒有足夠的準備……”
陳毅把手放在葉飛肩上：“任務的確很重，但無論如何，你們也要完成!曉得啵?如果一縱不能保證於明天拂曉割裂七十四師與它左翼的聯係，那麽整個戰役意圖就要泡湯了。我們再把獨立師加強給你們，這樣你就有4個師，３萬多人了。葉飛，好好打!這一仗，關係到我們華野的前程命運啊!”
戰役發起時間被確定為十三日黃昏，那時我們再來討論第二個問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