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皇家警察故事,西方犯罪紀實
正文

巧合與注定

(2011-09-15 15:13:05) 下一個
巧合與注定
 

小概率事件

 

巧合,數理的解釋,就是小概率事件的發生。比如:全中國,當年的知青,千千萬,整整一代人。而與此風馬牛不相及地,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新西蘭,,,加起來,皇家警察也不少,新西蘭少一點,也有上萬吧。可再要從皇家警察裏找華人警員,就微乎其微,不成比例了。難上加難的是,怎麽可能,這皇家警察隊伍裏,會混進來一個,當年中國的知青?

 

哎,這樣的稀罕事兒還真的發生了。哎,絕無僅有,隻此一個,當年的知青,阿豬,現在是新西蘭的皇家警察。這是啥概率,六合彩加雙色球的中獎概率。有了這個前提,其餘的,諸多的,發生在阿豬身上的巧合,均可順理成章,由巧合向注定偏移。

 

完全巧合

 

就在昨天,我匆匆忙跑去買了兩張彩票,送給警局另一辦公室裏的一位女同事。事情是這樣的:那日,輪休。我先去海邊跑步,然後到市圖書館裏看書,休閑。坐下來才不一會兒,就覺得之前淌汗太多,口渴。我走到圖書館旁的那間咖啡店,排隊等候。正值中間休時段,溜出來喝咖啡的人忒多,隊很長,我又太渴,等不及,就轉出來,進到街角的一間酒吧,要了一杯可樂。

 

小姐端上可樂,我伸手掏銀行卡付賬,卻找不著我的警官證。衣褲裏外上下都摸遍了,沒有,手包兒裏也沒有。再掏一遍,又一遍,眉頭緊皺,渾身不自在。小姐幹等著,見我也不象是故意要逃帳的,就把杯子推過來,說:先生,喝了這杯再說吧,算我送你的。

 

這下子我也不渴了,全神貫注於那警官證,會在哪兒呢?警官證,一個黑色皮夾子。皮套上有個鋼印的國徽,翻開來就是那大個兒的銀色警徽,和印有我標準照的證件。電影裏FBICIA啥的,滿處晃的,就是這玩意兒。我的信用卡銀行卡,還有駕照,都掖在裏麵,方便。

 

仔細想啊想,家裏,車上,最後一次掏它出來是在什麽地方?唯一不敢想的,就是那個丟字。真要丟了,警局這邊的麻煩都算小的,重要的是被人用來冒充,幹壞事兒咋辦?記得曾經處理過一宗盜竊案,被盜的是局裏一名警員的家。那警員出國執行聯合國維和任務去了,不在家。由於小偷順走了幾件警服,那案子要直接,緊急地,上報到到局座。這警官證,比警服更要害。單件的警服,不配套,穿上人一看就知道是冒充。而警官證拿著到處晃,管用,人會以為是密探,便衣啥的。

 

我回到圖書館剛才就座的地方去找,已經換了位少女坐在那裏,黑著臉看我,不像是剛拾了個證件的樣子,倒象是戒備性侵。車裏也翻了數遍,沒有。給老婆打電話,家裏找了一圈子也沒找著。就猶豫,該不該回警局填報丟失?怎麽能又報了,又瞞著,不讓人知道?想想,算了,還不知是否真丟了,咋丟的,丟哪兒了,就去自曝,不如再等等。至少,親自回家找一遍,明日再報也不遲。

 

第二天到班上,心裏還在掂量這事兒呢,就見那位女同事走過來。她手裏,拿著我的警官證。我趕緊拜謝再三:謝天謝地謝您,我到處找了都沒有,肯定是丟了,正要,,,哈!她說:昨兒在圖書館旁的咖啡店排隊,就見這玩意兒翻著蓋兒扣在地上,還帶著個鋼印,心想不會是個警官證吧?哈!拾起來一看,果然就是,,,給。

 

等回過神來,我衝去她辦公室,再謝一次。我說:如此之巧合,幾乎沒可能啊;一警官,在公共場所,撿到另一警官的警官證。我能想到的,就是去買他兩張彩票,你一張,我一張。嗬嗬,我把買來的兩張彩票,都給了她。

 

不止是巧合

 

前月裏,一位新西蘭陸軍中尉,死於阿富汗塔利班的伏擊,成了本國自越戰以來首位捐軀於海外戰場的軍人。此一事件,震動全國,新聞鋪天蓋地。電視媒體大標題聯播直播,直到其屍體被抬回,安葬。出訪海外的總理當時發表專訪,中斷行程趕回,參加國葬。千家萬戶,驟然間硝煙彌漫,反戰的,不反戰的,一樣的悲情和沉痛。國家下半旗,軍隊行鳴槍軍禮,橄欖球開場要默哀,,,舉國聯動,形式一一做足。

 

一時間,一個半個世紀才得一遇的超級大英雄,廣播裏天天都是他的光輝曆史和英雄事跡。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恨不能用記錄速度廣播。要知道,新西蘭,平日裏,新聞枯竭,哪怕一頭掙脫的豬在公路上溜達都會占據各大報紙頭版頭條的。

 

這位超級大英雄,他名叫,,,我就覺著聽起來耳熟,還以為是新聞轟炸的緣故。沒在意。

 

那日,警隊裏一些位關心國家大事的,圍觀在電腦旁。英雄的棺材,被莊嚴地抬下美製軍用運輸機,,,閃爍著光輝的英雄頭像,和一麵國旗,覆蓋在棺木上。我湊上去一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再一看,一想,真的是他。丫的事跡裏,就講到他曾經被派到所羅門群島平暴維和,並因功受獎。

 

我悄悄地翻開自己的從警記錄,翻到最早剛進警隊的時候,第一次當街抓捕打人凶手的案卷。

 

當時,我還是警隊裏的新人小弟,最嫩,最無經驗。接到報警,與其他警員一起俯衝到地點,傷者已被抬進救護車開走。我和我的搭檔圍住凶手及其幫凶,各侍一人。我麵對凶手,他扣著幫凶。其餘警員則四下裏抓著證人取證。就聽我的搭檔,對他的俘虜,剛才還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喝令,忽然就打起招呼來,問寒問暖的,一邊給他鬆手銬。

 

原來,我的搭檔曾經去過所羅門群島維和,在那裏,他們是戰友。也就是說,我的第一個逮捕,罪犯是一個當兵的。

 

簡單案情:這群軍人,周末到酒吧區喝酒,喝醉了,當街調逗婦女。可人姑娘的男朋友就在身邊,不樂意了,一邊拽她走,一邊嘟囔了這些人幾句。結果,他們尾隨其後,待到那一男一女要閃進另一酒吧的時候,在門前把人給堵住了。你丫剛才說地啥?你丫再說一遍?,,,要打。那凶手,更不言語,冷不丁地上去就是一拳,打得對方噴血。

 

新西蘭刑法,出手打人,攻擊人,給警察抓到了,要按嚴重程度提出罪控。罪控輕度的,可以警方保釋,然後自去法庭接受過堂。罪控重的,警察不能放人,而是要直接送交法庭,再由法庭保釋。我大半夜的,等醫院的透視結果。果然,結果對他很不利,受害人的下巴,骨頭叫他給抽裂了。病人將數周不能合齒,隻可吸食流質。而他,被關在牢裏,隻好等周一早上出庭了。

 

可是的可是,這邊我重罪報告還沒出,那邊部隊首長的電話就連夜騷擾了警察署。先是要求將報告移交給軍隊,要求放人。在聽說受害人傷情後,仍要求移交。答應軍事法庭可以出麵,但不能有任何地方刑事犯罪記錄。警方追問之下,才道出緣由:此人是所羅門維和行動的英雄。這次來到首都,即是要出席定於周一早上在國會舉行的升旗慶功典禮。他要受獎。可你們要關他到周一,法院開庭還要等到十點,那邊的整個典禮可就搞砸了。延期典禮是不可能的,此人必須於此前交回軍隊,以便能衣冠楚楚出席慶典。

 

慶典如期舉行。案子沒有移交。隻是罪控,由故意傷人罪(較重),降低為普通攻擊罪。人犯,提前保釋了。

 

這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我早已忘個幹淨。

 

走進警局門廳,對著國徽警徽英女皇像,我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個躬,算是對大英雄的悼念。因為,我倆的名字,在某一頁紙張上,是如此關聯在一起的:主責警官(Officer in Charge):阿豬。被告人(The Defendant):,,,

 

走向注定

 

大家都知道,阿豬在當警察之前是賣手機的。開了間小鋪子,自營,獨販。從股東,經理,到職員,保安,,,連會計都兼了,一毛不拔。除了繳稅,收入通統落入自家腰包。大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牛逼感。(隻在老婆的掌控之下。因為公司文件注明,她老人家是董事長,持股51%,嗬嗬。)

 

忽然有一天,接到國稅局發來的信,將對本公司進行稅務核查。當時稀裏糊塗的,也不知是意外被抽簽抽中,還是自己早就成了偷稅漏稅的目標,這會兒順藤摸瓜遭鎖定了呢?總之,我將年度帳目資料上交後,人家一查,果然有問題。接連的幾封信,令,弄得我心驚肉跳的,雙規的感覺都出來了。

 

在回複中,我極力爭辯:當初自雇,開業,正值國家失業率居高不下。得受政府鼓勵,稅局派出專人駐店指導會計業務。程序呀,軟件呀,都是經她一一過目的,怎麽會出問題?而且,真有繳稅不當之處,該補多少咱補,沒有要逃的意思。

 

那稽查緊抓不放,言辭愈加嚴厲。又是要更進一步取證(呈交帳目不但要今年,還加上了去年),又是要從重處理(稅法第幾條第幾款,處罰加刑拘的)。這豈止是雙規?咱異域謀生,曆經八年抗戰,忽然就亡黨亡國了。這檻兒,過不去啊。我正往絕路上想,老婆,不,董事長眼尖:咦,我說阿豬啊,這稽查該不會是個華人吧,你看那名字,布萊爾·恐,恐即是孔,大聖人家的嘛。

 

稽查果然姓孔,中國人。我開始與孔稽查聯係上電話了。可聯係的結果更恐怖。說案子是由他主管,等報告出來,稅局匯審,上麵的人還要細看。坐牢大概不會,隻要你積極配合。罰款就難以避免了,究竟多少很難說,你就按指示辦事,等候匯審吧。

 

不合理費用開支,孔稽查點到的有:1)與公司業務無關的研發費用;2)差旅應酬費,人家是隻可按百分比部分入賬的,我給全額報銷到費用裏了。3)公司董事參謀費,那邊記個人收入,這邊記成公司費用,造成增值稅缺繳。前兩項金額並不大,就算補繳稅,乘以稅率後,沒幾個錢。最後一項,如果查哪年補哪年的,數目也不嚇人。可他說由於是方法上的錯誤,糾錯要從開業起算,我這腦子就嗡嗡叫了。

 

稽查要求麵談,還說這也是調查的一個組成部分,要看我人老實不老實。當時有點兒感到奇怪,麵談為什麽要到我家裏來?如果是為了突擊檢查搜剿金銀財寶做為偷稅漏稅的證據,又為什麽要事先預約?來到家裏,坐聊了一會兒,公事公辦的,也沒聊出任何頭緒。臨走丟下的話,還是他信中那個口氣。究竟是光補還是連罰帶補,要等報告出來後,匯審的結果。

 

結果終於出來了,責令補繳稅款,不加罰。我感謝政府對我的寬大,忍痛如數繳納。總額:一萬四千九百。除以七(年),剛好是每年本該請個會計的錢。這圈子兜的,差點兒沒給兜進去。

 

這事兒,也是過去了若幹年,想都不去想它了,忽然就有了新進展。

 

有重案組探長的來找,請我去幫他們的忙。一起敲詐勒索案,嫌疑人是一稅局的稽查;受害人是新移民,語言有障礙。我要做的,是翻譯他們之間一係列的中文手機短信往來。稅局官員,中文短信,我一猜就是他。至少,希望就是他。

 

惡劣啊!那些短信看得我咬牙切齒。該稽查威脅受害人,暗示:雖有偷稅罪證在手,但是,在報告上交匯審之前,他毅然願意幫忙,替人消災。代價是受害人必須將之前談好的金額價碼,如數匯入其指定的戶頭。交易是在新西蘭談好的,款項卻是在中國大陸轉戶。頭款六萬新元,事成後,再轉餘款六萬。稽查將跨國監控其賬戶,不見鬼子不掛弦兒。周五匯審前如果不見錢到帳,報告一旦上交,後果自負。

 

受害人顯然是給逼到了最後一分鍾,才狗膽報警的。

 

草譯完那數頁紙的短信往來,不用查名字,我心裏已經很清楚此稽查非他莫屬。在局裏,我並沒有對此案多說半句,隻在心中暗自慶幸當年沒被痛宰。丫或嫌我沒啥油水可榨;或其彼時尚經驗不足,須積累;或視我為不易上鉤之人。

 

數月之後,此稅局華裔索賄腐敗案,終見報於本地華人媒體,上有孔稽查大幅照片,呆立於被告人席,昔日威風八麵的神采,早已蕩然無存。

 

警局更衣室裏,我捉空明知故問當初請我去協助的那位重案組主責探長,上次那個勒索案,結果怎樣?嗬嗬,那家夥,法院判他四個月刑期,監外執行,然後驅逐出境,遣送回中國了。

 

唉!這孔姓同根,年紀輕輕已謀得政府要職,為何要這般自殘,不可理解啊!(另:大家不必人肉他,丫的名字我用的都是假的。用真的更切齒,不是嗎?)

 

根本就是注定

 

兩千零六年,阿豬到警校上課,還沒倆月呢,就給開除了。

 

1

 

新西蘭出產武警的地方,隻一家,叫皇家警官學校。警校進校生背景混雜,來自不同年齡,學曆,種族,來自各行各業。畢業生,齊刷刷,掌握了初級刑法司法理論,具備了奔赴一線作業作戰的基本技能。如同罐頭廠的流水線,進料端魚龍混雜,沾泥帶土;成品端,貼上含量,商標,出來的則是一罐罐標準罐頭。

 

警校學員,學期二十周,期間有三次考試,理論筆試,加實際辦案操作。辦案操作一考,主要是圍繞犯罪現場和證人,二考才是如何麵對罪犯。最後的畢業考,僅有筆試,沒有實際操作。校規規定,學員考試,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機會。發給學員的學員手冊上,還特別畫了一張路線圖。考試不及格者,依照圖示尋找出路。有進一步補習,補考,以及綴學警告等條條框框。最後的箭頭,向上指向畢業,分配;向下,指向打道回府,綴學。

 

我的情況很特別,第七周進行的辦案操作一考不及格,三天後就被除名了,沒有走示意圖的程序。

 

惡夢當天,考試是這樣進行的。我們全班,全副武裝,集結待命。按名字排隊,叫到一個走一個。到附近預設的犯罪現場,處理現場,采訪證人,錄取證詞。然後回到教室,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辦案文件。先考完現場回到教室的學員,不能馬上開始做文件,要在教室裏坐等後麵的學員,以保證大家動筆的時間一致。

 

因為能抽調出來的考官有限,每個考官要考兩三個學員,所以得一個一個地叫。我姓氏打頭的字母是Z,排在最後。考完現場回到教室也是最後一個,監考已經等不及,叫大家可以先開始了。這個考法,在時間上,對我其實是很不公平的。別人回到教室坐等,不準動筆不等於不準動腦。所有的文件,腹稿起碼已經打好了。而我,卻沒這個時間。

 

關鍵是考我現場的那位考官,本來假設的身份他是個受害人,警察來了,向他詢問案情,他會根據所問的問題和提問的方式,複述受害過程和提供捉拿罪犯的線索。我然後做現場勘查筆錄,做一份受害人證詞。在問話中,重要的是把追蹤罪犯的線索找到。我這個案子的線索就是:那罪犯是個快遞公司的投遞員,穿的是公司的製服。有了這個線索,文件就好做了,考試就容易通過了。

 

可是的可是,無論我怎麽問,這位考官始終不把這個線索給我,成心要砸我的場子。我問了,從衣服的顏色,上麵寫的啥字兒,可他不說,我也不知道那是某快遞公司的製服。結果,別的學員都有線索破案,就我沒有,考不及格。回到宿舍,大家興高采烈地交換考試情況,我才知道,一般當學員問到了衣服和字樣,即便不知道它代表的是什麽意思,考官(受害人)會給點明了,那是件製服。怎麽到了我這兒就,,,

 

我想起來,在記錄受害人對案犯的描述時,我問了那考官一個單詞的拚寫。我問:那人的性別,年齡,種族,,,白人,Caucasian,對不起,怎麽拚這個字?那考官盯著我,麵色陰沉。他,在那一秒鍾,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第二天,我和另外兩個沒考及格的學員一起,補考,重複頭一天的全過程。全副武裝,集結待命,叫名字,去現場,,,我心中感謝組織給我這個機會,按學員手冊路線圖的指引,進入補考。當我被叫到,提起裝備,走進隔壁大樓(教學樓,預設現場在五樓),走進電梯,剛要按鍵,卻被班主任叫了出來。班主任傳達學校指示:阿豬,停止一切學習活動,回寢室,聽候處理。如此,我和補考擦肩而過。

 

兩天後,我被叫到警校教務組辦公室,由副校長,班主任,人事幹事,和那位考官,四個人,對我鄭重宣布了處理意見:直接打道回府,綴學。那考官,正式的身份是新西蘭皇家警察學校學員管理主任,麵對全國各大警局,負責流水線生產出來的罐頭質量。

 

四天時間裏,我經曆了四十年一遇的連番打擊。感覺更年期頓時就過了,癌症,剛剛發現,已成晚期。有聽說過一夜白頭的嗎?我就是。

 

2

 

我被警校開除,惠靈頓警局不幹了,跟校方在電話裏吵起來。我是惠靈頓局送來的,之前的錄取工作做得之徹底,叫我把自己的商店都賣掉了。接連的考察,測試,脫了一層皮,還等了大半年,才進的警校,怎麽就給開了呢?

 

在我之前,警校已經如此這般接連開掉了四五個華人學員,幾乎是送來一個開一個,開一個是一個。

 

在我看來,警校和警局,麵對的是兩個世界。警局麵對的是來自亞洲的販毒集團,層出不窮的新款毒品和製毒窩點。以及平均每周一起的華人綁架案,當中並且還有撕票的。而警校麵對的是一部五十年不變的警察法,及其對罐頭質量的要求。警局要多樣化,智能化,強調社區警務,防患於未然。警校要軍事化,一刀切,強調應對能力和操作規程。歸根結底,警校有一班人不願意與時俱進,承認現實,而堅持五十年不變的考量,認為警察工作是白人中產階級的遊戲,排斥一切少數民族。

 

這些人的活用哲學及形式邏輯,就是大不列顛老祖宗傳下來的所謂案例法,墨守成規的思維方式。這次的倫敦騷亂,市民抱怨看不到警察的影子,都躲得遠遠的,任由這些孩子們打砸搶。我們警員之間討論此事,首先的一個聯想,還記得嗎,零九年G20倫敦峰會,一男子,當街被警察推了一把,死了。那案子的涉案警員,最近剛剛被定性為非法致人於死地,正等候判決呢。倫敦警界普遍對防暴過當的定論心有餘悸。一朝被蛇咬,十年避井繩。這種心情,甚至波及到我這些新西蘭都警察。案例當前,誰敢破戒?

 

在我之前被開的一個華人學員,學習已經到了第十八周,(最後兩周是駕駛訓練)三考全過,眼看就要畢業,卻給開了。為什麽開他,借口是他租了一輛汽車在校園裏來回練習。校方不認為他是要表現自己的勤學苦練,而認為他這是對駕駛信心不足,車技太差。駕駛訓練還沒開始,就逼著他上路考試,考試當天,其實連他的機票都買好了。此人,如今是奧克蘭交警隊的專職交警,嗬嗬,多多少少是個諷刺。

 

此人的遭遇,是受他之前另一個華人警員的案例影響。那小子,離開警校剛到奧克蘭,就把一輛警車給撞報廢了。而我,則是受了他的影響。他是戰鬥到了第十八周才不準畢業,警校因此被質問,為什麽不早做決定?警校是吃一塹,生一智。於是就有了我,早早地,第一次考試,就定下來,叫你滾蛋。

 

那考官,不,那主任,果然是拿我的英文說事兒。連英文白人都寫不上來的,(我其實能寫,想來當時是為了跟受害人套近乎而已。)還想當警察,玩白人的遊戲?也是之前,不知哪一屆,有個華人警員,畢業分的奧克蘭。在一次處理華人家暴案現場時,那暴力的情景,令其驚慌失措,竟然對著步話機用母語,普通話,大喊救命。使得其後的所有這些華人學員,在警校,英文都受質疑,拿顯微鏡看你。

 

3

 

我進警校的時候,警界對入校學員,乃至畢業警員的英語水平,存在爭議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校方的爭議:是的,大道理是警察多元化建設,順應當前人口結構及犯罪趨勢對警務工作的新要求。但是,警察法高高在上,總不能有法不依吧?警校堅決不能以降低要求為代價來追求所謂的數量比例。警局的爭議:哪一項要求是需要降低的?沒有啊。送來的這些,都是警局精挑細選,德智體樣樣合格的人選。不能因為性別,種族,身高,年齡,,,就歧視人家吧?車技?車技是靠訓練出來的,這正是警校的本職工作啊。

 

校方最後堅持的,就是語言:對,語言水平不能降低。語言水平,直接影響接受訓練的能力。這些人將不能在相同的時間內,吃透和掌握課程要求,將無法通過考試。警局也堅持:對於這些人的語言水平,招聘時是過細考核的。一般認為,其水平能夠滿足一線警務要求,我們才會往警校送。要更多考慮的,是這些人的語言優勢,而且對而且,這些人的學識學曆,經驗技能等等,都高於平均水平。

 

為了解決這個爭議,警校憋出來一個怪胎措施。請來一位英語專業的碩士,拿小時工資,賦予全權,一手遮天,對進校學員的英語進行考核,輔導。該碩士的一切工作,直接,單獨,向那主任進行報告。

 

這個我認為是怪胎的東東,程序上,設計為:1)由碩士根據警務相關英語(一個很混淆的概念),編出英語水平考試題(ABC,若幹套),對每屆入校新學員進行一次英語考試。試卷細分為閱讀,寫作和聽力三個部分。2)考試進行一個下午(四小時),收卷後由碩士自己改卷評分,再將結果公布出來。3)低限得分的學員,由碩士對其進行英文課外補習。此一課外補習,圈定為強製性,但無(加班)補償。補習材料也是碩士事先準備好了的。

 

因為該程序所存在的明顯缺失,其結果便是可想而知的。首先,每次突擊考試的評分出來,低限得分的盡是我們這些外族人。試卷停留在碩士個人的考評水平,哪怕是所謂的警察英語,也毫無權威性。移民局用的是雅思成績,高等院校可以是雅思,也可以是托福,而警察係統,就她了。一婦當關,萬夫莫開。評卷不公開,還是她說了算,個人意誌,缺乏公平,公正性。補習材料也缺乏針對性。

 

最缺失的,就是該碩士的師資能力和補習水平。非師範專業畢業,也不是搞教育出身。補習方式之呆板,一對一你都想打瞌睡。其他難以忍受的,還有補習方式和時間安排。因為屬課外補習,總是在一天的忙碌下來之後,已經人困馬乏了,還要看她的臉色。碩士往那兒一坐,一副皇帝女不愁嫁,三陪小姐出鍾的姿態。陪你一小時,她拿一小時的工錢。你呢,折騰了半輩子英文了,指望她的補習,能拔高你的語言水平?我打一個大問號。

 

不過呢,警校此舉,搞了形式,走了過場,達到了目的: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在與警局的論戰中,從此站了上風。

 

倒是誰也不敢輕易得罪那碩士,都知道她有主任撐腰,都得說:自己確確實實,通過補習,有了明顯的進步。語言這東西,就該這麽教,這麽學。隻有我,向來一撒謊就臉紅的阿豬,傻逼一個,上來就掀這件皇帝的新衣。惹火燒身。螳臂擋車,被碾得粉碎。

 

4

 

在警校對我作出開除學籍的決定後,就我的去留問題,警局和警校之間展開了拉鋸戰。雙方的高官高管都卷入了,甚至驚動了國家警察總署。我則戰戰兢兢,神神經經,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警校裏懸空飄浮。直到第十一周,同班同屆的學員都要回各自的警局實習去了,處理決定還下不來。

 

從警察工會(這裏叫警察協會)來了一名執行官,找我談話,說是我的代言人。負責監督和保證我的權利,對程序上的任何不公正,如有異議,可以向他痛說。我納悶,當初校方突然做出和宣布開除決定的時候你在哪裏?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那樣的權利?公正不公正,你說了算嗎?現在大家都下不了台,我是唯一可以舍棄的無名小卒,你又能幫什麽?

 

協會執行官的作用其實是很大的。聽完我的陳述,當時就說了:我不認為你的語言有什麽不妥,他們找這個茬兒,有些過了。一對一的監考,有死無對證的嫌疑。而且,你因名字排得靠後而在考試時間上吃虧,這個,我是聞所未聞。至於為什麽連補考的機會都不給,恐怕已經超出了我的勢力範圍。

 

我悄悄地給惠靈頓警局當初負責警員招聘我的執行官打電話,她趕忙去關辦公室的門,然後拿起電話就放聲哭泣。她說:阿豬,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他們禁止我跟你聯係,,,你,還好嗎?我,支持你,可是你,要挺住。我也止不住地嚎啕:謝謝你,謝謝你的支持。(交代一句,我這件事情結束後,該執行官便辭去了警察工作,回老家種地去了。再後來,我帶上老婆,專程登門去問候過她。)

 

最最難的,是怎麽跟老婆孩子,跟遠在國內的老媽媽,親朋好友們,說這事兒。本文就此點到,不提了。把親情纏繞進來,傷的很厲害。把後半生的賭注輸光,痛得受不了。阿豬當時精神跌宕起伏,幾近癲瘋。害怕成為校園殺手,我生平頭一回,掛號看精神科,接受心理谘詢,,,

 

班主任和其他任課老師還都挺好,看到這事兒一天兩天也解決不了,把我又叫回去跟班上課。並且說好了,免考。知道我魂不守舍,給個理由讓我活著。我每天警服照穿,大家到哪兒也都跟著。背後,我被同學們戲稱為campus ghost,校園幽靈。當然,可以理解,體能訓練,玩裝備器械的課,我不能上。裝備已被收回,校方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身邊的這些同學,也多有同情。但看到事情鬧成這個地步,又都怕繞進來自己反遭誤傷,躲我真的跟躲鬼似的。大家要走了,去實習了。惠靈頓警局來的一個小女孩兒,才悄悄發起,送給我一個有全班同學簽名的賀卡。最後的晚會上,我唱了一首《黃絲帶》,I am coming home I have done my time,,,全場鴉雀無聲,聽得呆了。有人從後麵拍我的肩膀:too late,阿豬,too late

 

現在回想起來,那短短的幾周,是一段終身難忘的日子。給我補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課,領會一下什麽叫徹底完蛋,什麽叫呼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最後的決定:阿豬暫停學習,回警局報警中心偷盜專線報到,從事文職工作。時間暫定為一年。期間由警局與警校共同研究一個有針對性的語言提高方案,將阿豬的英語,提高到符合警校要求的水平。

 

無稽之談!這個方案,至今,五年了,未見出台,更談不上實施。

 

5

 

我接旨,卷鋪蓋,離開警校,到報警中心上班。前前後後,惠靈頓警局人事部主任是全程陪伴的。皮球終於被踢回局裏,他們是既擔心我,又擔心影響。畢竟在此之前,從未遇到過類似的事情,沒有先例。

 

阿豬在報警中心工作的日子,那是另一段故事,偏離了本篇的中心思想,故掠過,不提。

 

警校針對華人學員的一連串無情打擊,到了我這次,終於引起了各方的重視。奧克蘭警局首先做出反應,與警校展開正麵博弈。

 

不是要考英語嗎?好吧,請吧,有請碩士小姐到奧克蘭來考,考警局初選出來的招聘對象。考不過的,暫時不送,等什麽時候考過了,碩士小姐說可以了,再送。而考過了的,等送去警校以後,就別再拿英語說事兒了。該怎麽訓就怎麽訓,該怎麽補就怎麽補。我們要的,是少數民族警員。碩士跑到奧克蘭,在別人的地盤上,畢竟不敢過分囂張,不敢把所有人都斃了。

 

隨後,又出台了醞釀已久的學員預備隊政策。將招聘對象,以合同工的形式,先安排到各警察局裏,做文職工作。熟悉警務環境,包括語言環境。在職期間,遵照成熟一個發展一個的原則,分期分批送去警校試學。試學,每期兩周,對招聘對象來說,是去熟悉警校學習訓練環境。對警校,是見個麵,相個親,非誠勿擾。兩周時間裏,任課老師考核,給評語;駕駛老師考核,給評語;操作,射擊,體能,,,就像是一個迷你學員班,都過一遍。還是那個原則,能挑出來的,打個招呼。既然認可了,到時送進來培訓,就別再往回開人。

 

奧克蘭警局因此在後來的若幹年裏,如意地得到了大批少數民族警員,包括幾十個華人警員。惠靈頓警局比較無奈,應對措施是長期停止招聘華人警員,隻等看我重回警校,校方如何處置。國家警察總署,更往警校派了一個專員,叫少數民族學員聯絡官。進駐警校,扶持和幫助這些學員;指導和配合警校的相關工作。(咱不敢說是監督)

 

再說警校的那個學員管理主任,這期間,代表了他那一股子勢力,做了一次反撲。他先以其官位,做了一份調研報告。用精心裁剪過的實例和數據,來說明罐頭生產管理正在失控,罐頭質量正在下降。狀況之糟糕,慘不忍睹。其中,含沙射影地將警校麵臨的壓力,歸罪於對少數民族警員比例的追求。

 

報告出籠後,被警察總署扣下來,不予理睬。主任於是將報告的內容,故意泄露給媒體,由媒體爆料,搞突然襲擊。令政府警察部長,總理,在國會遭到在野黨的群毆。因為警察部長在國會辯論會上被質問時,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一份報告。

 

一個國家警察隊伍素質,當然不容忽視。時任政府總理海倫·克拉克,在辯論會之後親傳口諭,命警察總署重新對新警員招聘與培訓再做一次調查。新的報告得出的結論,理所當然地將主任原先的結論徹底推翻。那主任,也因擅自爆料給媒體而受到上級查辦。數月抱病回家,不再露麵。

 

如此這般的官場博弈,連我這個一向對政治冷眼旁觀,缺乏熱心的人,也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兒。天下烏鴉,不是一般的黑呀。是一個更比一個黑。

 

可憐人,還是阿豬。壯烈地,悲哀地,光榮了一次。為後來人做清道夫。又因為在報警中心,在所謂提高英語的時間裏,仍隻認領警校學員學習補貼,低薪服役,支付不起銀行貸款利息,不得不進行資產重組,拆房子賣地,down size。家庭經濟損失慘重。

 

新西蘭警校教學樓的走廊兩側牆壁上,掛滿了警校始建以來各個學員班級的合影。上有班級編號,下列學員名姓。阿豬因為二進宮,兩次受訓於警校, 而在這光榮牆上,分別現身於兩個班級的合影中。這在警校也是絕無僅有的看點。

 

此外,當再次回到警校的時候,我驚奇地發現,很多細節,均有所改進。體能考核,有了年齡照顧;辦案實際操作考試,按字母叫名字的做法,已改為抽簽,叫號;(說明誰也不願意排在最後,對吧。)此外,做現場盡管還是一對一,但每個考官,胸口都別上了一支錄音筆,,,

 

也算是巧合吧,零八年,國會終於通過了新的《新西蘭警察法二零零八》。新法規定,對於特殊人才,警校不再是唯一的從警入口,,,

 

整個事情,對我,最大的促動和啟發,就是:自打手裏有了手銬,有了限製他人自由的權利開始,阿豬絕對地注重向每一個犯罪嫌疑人,說清楚他的人權。尤其是,他有向律師谘詢的權利。如我當初一樣,一個無辜的,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人,一旦成了專家,權利機構(警察,校長,主任,,,)的檢控對象,那麽,對他來說,最公平不過的,就是得另有一個專家,監督機構(律師,工會,代理人,,,)出來替他維權。以確保整個程序得以公正,公平地執行。

 

6

 

阿豬重回警校,快進。阿豬警校畢業後分回惠靈頓警局,快進。在局裏常年努力工作,抓壞蛋,快進,快進,快進,停,倒帶,,,停。

 

進警隊這些年來,警校那一檔子事兒,除了極個別的一兩個警長,我是決口不會再重提的。其他人,就算對我當年二進宮的經曆有所耳聞,也不明白個中究竟。

 

都說警察局一線各警隊,是流水的營盤鐵打的兵。警員雖有逐步升華,調動,甚至自動消失的,但相比之下,還是警長交替更為迅速,頻繁。走馬燈似的,一會兒換一個。

 

那天,警長單獨找我談話:阿豬,提前跟你打個招呼,又有新的警長要來了。我心說,新來個頭兒,習以為常了呀,用得著這麽,,,不對,警長今天怪怪的,換人幹嘛要單單跟我說?警長說:這位新警長是從警校來的,他叫,,,。我當場傻眼:不會吧?這種冤家路窄的事兒,怎麽可能發生的?別,別,別,上頭,局裏,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如果這主任真的給你添堵,找我,或者,直接找局長。(局長都換了幾任了)

 

來的新警長,就是當年那位主任。

 

主任一來,阿豬把已經翹起來的尾巴,又夾了回去,小心翼翼做人。老警長臨走雖有交待,但當初的惡夢,不堪回首。來者不善,不得不防。我們彼此之間,之前見過的幾麵,保存下來的,都是刻骨銘心的記憶。如今他竟成了我的貼身上司,不得不硬撐著,老熟人一般,逢場作戲。警校那一段兒,心照不宣,不提也罷。表麵上,都得放得下。

 

看來主任要不就是名聲在外,臭大街了;要不就是長期官居警校,基層警員,少有了解他的。剛來那幾天,還就我跟他對得上眼神,說得上話。我一不小心,居然成了主任與廣大警員初交的橋梁。有點兒歐·亨利小說裏那使圓成方的味道。

 

這一次,主任一切照章辦事,沒給我做多大的難。可一轉身,他與警隊警員的融洽速度非常之快。因為體格有點兒像加州州長施瓦辛格,大家給了主任一個昵稱叫阿妮。

 

阿妮其實是一個很寬鬆的警長。比我年紀小,警齡很長,曾經什麽都幹過,經驗豐富。大家夥尤其誠服的,是他精確的理論知識,快速的反應,和鑽心的幽默感。他一開口,就能把大家給逗樂。哪怕是講案件,說法,那誇張而又形象的比喻,連我都常常要用心記錄下來,以備將來好寫進自己的文章裏。如此的口才,才能在警校任高管。

 

慢慢地,我在阿妮麵前也放鬆了,他在我麵前也放鬆了。我不再叫他主任,警長,而是也跟著大夥兒,叫阿妮。

 

阿妮在警隊呆的時間也不長,才幾個月,就要走了。但是直到他臨走,我們沒有認真坐下來擺平過去。就比如此文,我醞釀已久,肯定是要寫的。可為什麽一直拖著沒寫,想必是在等待,等待象一個這樣的機會。心痛還得心藥治,解鈴還須係鈴人。

 

阿妮找我,跟我說:他這次來警隊,本是來鍍金的。他這個級別的警官,要再想升職,一個條件就是脫離一線工作十八個月以上者,不予考慮。必須來幹這麽幾個月,跟著跑跑大夜班。不知他臨要走了,跟我說這個幹什麽?是想叫我別多心,這次真不是衝著我來的?可這我早已經看出來了呀。

 

阿妮離開之後不久,忽然收到他發來的一個伊妹兒,感謝在初到警隊時,我那不計前嫌的淡定表現。他哪裏知道我其實放不下,其實不肯幹休。回了他的伊之後,立馬就就動筆寫《根本就是注定》。存心要將那個句號,圓滿地畫在這篇文章裏。

 

人啊人,究其一生,勝敗興衰,生老病死,哪有幾多巧合?根本就是注定。

 

 

老警阿豬

一一年九月

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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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HBW 回複 悄悄話 雖然事主心有不甘,但讀者看到新西蘭政治的優點。異議,公開,公正,改進。新移民的個例成為係統改進的元素,很是值得。
HBW 回複 悄悄話 真是有血有淚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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