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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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舊事

(2011-08-10 14:44:42) 下一個
 

中國足球,叫喊著要衝出亞洲,已經有二十來年了。這些年裏,國奧,甲A,甲B什麽的,也確實激蕩了幾回中國足壇,培養了整一代新球迷。我下麵要講的故事,在今天怕是不會再發生了。然而,其對中國足球的震撼,我以為,應該不亞於所有這一次次衝出亞洲的失敗嚐試,盡管今天的球迷們,對此,也許聞所未聞。 

 

那一年,我還在念初中。署假出遊去北京,在火車上,偶然被帶隊北上夏訓的省足球隊教練相中。他用皮尺量了我的腿腕和腳掌,一口咬定我能長到一米八以上。會是一個在南方省區裏,不可多得的苗子。教練於是留了名字和電話,關照我無論如何,開學前到省體委去找他。他會為我在體校裏留一個位置,並承諾要親自帶我這個徒弟,相信能培養出一個一流的足球守門員。 

 

這教練姓雷,是省足球隊的正選球門,也是全國頂尖的守門員。就是他,領著省隊,在全運會上奪得過前三的名次。當時中國足球的國際間比賽還很少,還沒有正式的國家隊。偶爾來訪的外國球隊,也都是些什麽紮伊爾大學生隊,阿富汗喀布爾隊等等。跟北京隊過過招,友誼賽一兩場,已經就很難得了。不然的話,雷教練也一定會是國家隊的正選。 

 

暑假歸來,我拿著教練開的條子,真的去了一趟體工大隊。當時沒見著雷教練,聽接待我的那位說,教練有特殊訓練任務,一時騰不出手來。 

 

就好象中韓建交,中國若是要跟北朝鮮去解釋,會越描越黑。同樣地,當年中美的上海聯合公報,也給中越關係,蒙上了陰影。雖然沒有象後來一樣要一戰方休,但也遠不如當初同誌加兄弟那般親熱。 

 

越南的一支足球隊――越南人民軍足球隊,就是在這期間,在經過蘇修的精心訓練之後,自北向南,殺進了中國足壇。 

 

重視不夠也好,掉以輕心也好,運氣不足也好,反正是沒誰能戰勝這支看上去身材矮小,打法野蠻古怪,體力卻充沛得驚人的球隊。東北虎遼寧隊輸給它,華南虎廣東隊也輸給它;八一,山東,北京,湖北,,,當時中國的足球列強,接二連三地,通統輸給它。這支球隊,由超級大國的軍師率領,從黑龍江打到廣西,九戰八勝一平,保持不敗戰績。中國足球,給踢得灰溜溜的,很沒麵子。可不是嗎?兩國間的梁子結得越深,國家體委的壓力就越大,哪怕隻贏一場,麵子要緊啊!

 

不能讓這支球隊,就這麽衝出中國!在南寧的這最後一場比賽,一定要打敗它!這,這已經成了,政治任務。雷教練就是因為這個,沒能見我。這就是,到今天已鮮為人知的,中越足球南寧之戰。也是南寧自文化革命以來,第一場國際足球賽――廣西足球隊,踢,越南人民軍足球隊。

 

為了隻能贏,平為輸的死命令,省隊突擊訓練,全國的名教練都來了。還特別從未曾與該球隊碰過麵的國內其他強隊,調來了幾名主力,臨時編進了出場隊員名單。 

 

由於比賽要當做政治任務來抓,這場球賽沒有賣一張門票。而是由各個機關單位,廠礦,學校,有組織地報名,劃定座位。我所在的中學,也隻有高二年級的學生才能去觀看。可誰能想到,這樣的指導思想和計劃安排,恰恰是整個災難的開始。 

 

那是一個星期日。比賽要到下午才開始。但等我午飯過後匆匆趕到球場時,場內場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了。南寧的這體育場也很特別,三麵環山,看台就著地勢,石砌而成,隻有主席台的一麵榜依著市區的馬路。雖然球場的主要入口在主席台兩側,但環場還有好多個疏散通道。站在通道門和圍牆外麵的山坡上,也可以觀看到場內的比賽。 

 

我,一心要目睹雷鐵門的風采,差一點死在當天。 

 

體育場內,雖然是有組織地就座,但還是有很多人沒來,還是有不少空位。而場外的山坡上,卻站滿了真正有興趣的球迷。最初,通道門還不時閃開一條縫,那是把門兒的民兵,在為自己的熟人開後門。後來人圍得多了,門也就再喊也不開了。 

 

比賽開始了。而且一開始就顯得氣氛異常。運動員奔跑的速度非常快,搶得也非常凶。每到主隊持球,全場就會殺聲一片,起立助威。客隊對這一切則好象根本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陣腳一點也沒亂。真真是:一方想下馬威,上來就發撲天蓋地之氣勢,一方要滿堂紅,開始便顯排山倒海之雄風。 

 

正當比賽高潮迭起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令組織者意想不到的事情。先是主席台一側的大門被擁擠的球迷推開,人群嘩地一下衝進了看台,頓時一遍混亂。站在對麵山坡上的人們眼見這一情景,立刻有樣學樣,向著坡下的通道口衝擠。我當時沒想太多,也跟在人群之中,隻管向前擁。通道門也給衝開了,我隻聽見前麵喊聲此刻有些異樣,從叫喊變成了哭喊。我知道通道門已經給衝開了,但人群前移得仍非常緩慢。感覺是越來越擠,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我本能地向上一躥,當時的反應比身邊的人隻稍稍快了一點點。加上本來就高的個頭,齊胸以上一下子就露在人群之上不受擠了。就這樣腳不粘地,高人一頭地隨著人群慢慢向前移,整個身體也漸漸向前傾。這時間我所見到的情景,在此不宜細敘,因為的確很可怕,很悲慘,簡直目不忍睹了。 

 

我身前的人(此時應該說是我身下被擠壓著的人),被一個個地拖拽出來。我身後的人也慢慢四散逃離開去。最後,隻剩我一個人,站在被擠壓壞了的人們的身體上,已經完全麻木,呆呆的,沒了一點知覺。一個參加救人的人,推了我一把,我才惶惶步出了體育場。已經都進去了,卻又走出來,我受驚的程度,可想而知。

 

事後才知道,那場球賽,在短短的五分鍾時間裏,先後有三個場門被球迷衝開。我在其中的這個門最慘。因為進得門後,橫欄著的,竟是一道備戰備荒時期挖開的防空淺壕溝。前麵的人跌倒了,跌進溝裏,後來的被阻擋在溝邊,更多的人還在往裏擁擠,逐成慘劇。有二十多人當場死亡,近百人受重傷住院留醫,其中大部分是十幾歲的青少年。第二天清場時,光鞋子就拉走了一卡車。 

 

再說比賽,要不是雷鐵門極其出色的表演,主隊決不會僅以01小輸。越南人是越戰越勇。而主隊的隊員到了下半場,不知是否受了意外事件的影響,完全沒有了上半場的那種氣勢。此外,賽場上也同樣發生了不幸事件,主隊一名借調隊員被越南人鏟斷了鎖骨。 

 

這是一場非同尋常的比賽,是中國足球史上的一出悲劇。事情雖然過去了已經二十六年了,但今天回想起來,仍然令我不寒而顫。 

 

打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雷教練。據說那場球賽一完,他就潛心當體專的老師去了。而我,因為太受刺激,從此打消了進體校的念頭。

 

阿豬

九九年元月 

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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