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傳人

祖國在唱紅歌。祖國山河一片紅。 文革在延續,因為有文革的傳人。 文革不是毛主席的文革,不是文革一代人的文革。是我們民族的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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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國家財產 咱們的社會 (二)

(2011-07-01 18:03:14) 下一個


文革中長大的咱們,盡管享用了不少“破四舊”(注
1),“敢造反,敢鬥爭”,“反潮流”(注2),“消滅一切害人蟲”(注3)之類的教育。可也不是要見什麽毀什麽, “國家財產”還是要愛護的。還不是一般的愛護,而是要用生命去保衛。做太祖爺的好孩子隻是個空洞的口號,可是為太祖爺看著點國家財產則是很具體的為太祖爺的事業奮鬥的事兒, 咱們很當真。

當然有為太祖爺保衛國家財產的英雄事跡可循。財產可大可小。大的有藥廠的女英雄向秀麗,為了不讓失火的藥廠徹底毀掉,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阻擋火勢蔓延,不幸大麵積燒傷,不治身亡。小的有下鄉知青金訓華金大俠,為了保住兩根木頭電線杆,金大俠跳入洪水之中以命相搏,結果身亡。而對我們影響最大的是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此事發生在文革前不久,內蒙古草原上兩個牧民家的小女孩,放羊中遇到暴風雪,為了讓羊這種“國家財產”不丟一隻,和暴風雪較真,結果雙雙凍傷,幾乎把命搭進去。兩位女孩的名字是龍梅,玉容。此事被寫成書,怕成電影,文革中廣為宣傳,成為孩子們都知道的故事。 龍梅和玉榮成為“國家財產”衛士的化身,而羊也成為了國家財產的象征。文革中的孩子,很多都恨不得有個放羊的機會,更盼望有暴風雪來襲,好讓保衛國家財產的滿腔熱忱得以發揮。崇尚偉大的年代,為太祖爺保衛國家財產可能是普通人實現自我偉大的最佳途徑。幾隻羊不再是簡單的可愛動物,而是咱們和太祖爺的關係問題。

至於什麽是國家財產,羊,咱們,太祖爺,這中間是什麽關係?當然沒人會問。為了偉大,向往偉大,實現偉大,保衛國家財產就這麽簡單。保衛的其實不是什麽財產,而是一種神聖。練出的一身保衛國家財產的功夫,其實是些花拳繡腿,實用性很小。羊和電線杆可以用生命換回,可是眼皮底下的國家財產被無情的大塊剁碩,咱們完全渾然不知,因為連國家財產是什麽都沒搞清。

和幾隻羊一樣,雞蛋也可以是國家財產。文革開始不久,太祖爺需要小將們的熱情和能量,於是就有了在北京十次接見紅衛兵的“革命動員”。以太祖爺當時如日中天的神聖地位,小將們能見到太祖爺是三生有幸,就是不吃不喝拚死也會爭著去被接見。熱情絕不小於穆斯林們向往每年一次的麥加朝聖。可是大概為了讓小將們的熱情更能有保證,在太祖爺接見當天,每一位小將還是可以從接見的組織係統領到兩個免費的煮雞蛋。不要小看兩個雞蛋,文革時的雞蛋與現在的雞蛋地位不同。當時,物資很不豐富。豬肉,雞蛋都是按戶限量供應,很稀罕。作者之一當時就曾因為長身體時營養不良而患貧血。 為了治病,家裏想方設法搞到一點豬肝,煮了後晾在窗外,每天切下一點給筆者吃。家裏別人好生羨慕。可時間一長,豬肝硬如鞋底,食用時由佳肴變成了挑戰。時至今日,筆者對豬肝仍有心理障礙。而雞蛋是最受歡迎的。即有營養,又可以簡單煮熟食用,是文革時期大眾化的頭號營養美食。如果知道第二天一早可以吃到一個撒上一點兒鹽沫的煮雞蛋,孩子頭天晚上睡覺時都能從夢中笑醒過來。有兩個雞蛋在口,小將們和太祖爺的親和力當然會更強,接見中萬歲也會喊得更有勁。這兩個雞蛋,從原本一般的國家財產變成了專門的萬歲雞蛋。 十次接見紅衛兵下來,一千一百萬之眾,最多會有兩千兩百萬個萬歲雞蛋的投資。

和小將們免費進京,免費住宿,免費一日三餐相比(注4),兩個免費雞蛋當然是小投資。而吃雞蛋的小將們也都是正在長身體的青春少年,也需要這兩個雞蛋的養分。表麵上看,雞蛋並沒有浪費。其實不然。這兩個雞蛋,把國家財產本身的荒謬完完全全的揭示出來。

兩千萬個雞蛋當然不是天生的國家生產。各家各戶的雞下的蛋,某種轉換之後成了國家財產,也就是成了當時全國七億人民的雞蛋。該誰吃? 被太祖爺接見的小將們需要雞蛋。同樣,眾多其他類似筆者的孩童也需要補充營養。 從可供全民消費的雞蛋變成特定的萬歲雞蛋,這兩千多萬個雞蛋在被吞咽下去之前,已經被人消費了一次,這個消費人就是太祖爺。靠著對國家財產的分配權,太祖爺在把雞蛋賞賜給小將們的過程中,收獲了擁戴,忠誠和壓倒政敵的能量。國家財產的使用權一直很清楚,是先屬於太祖爺的。說把國家財產變成萬歲雞蛋其實都不準確,從本質上說,所有的國家財產當時都是“萬歲雞蛋”。學習龍梅和玉榮,金訓華,向秀麗們,保衛國家財產的行為,實際上是君為臣綱的革命化形式,是在為太祖爺對國家財產的消費權添磚添瓦。保衛國家財產,隻有義務,沒有權利。用生命和青春保衛的一隻隻羊,一棵棵電線杆,保衛之後,沒有任何“售後服務”,全權交由太祖爺支配。國家財產隻不過是革命化現代化的包裝,這種東西其實咱們挺熟悉的,就是不折不扣的皇權財產。無論是羊還是雞蛋都與故宮是一個性質,皇產。

幾千年的封建皇權傳統,皇產咱們習慣了,它有個特點,從咱們手裏轉出去之後,就和咱們沒關係了。修花園,建海軍,全憑皇帝一句話。皇產,咱們隻管交,沒有所有權,沒有使用權,當然也沒有監督權。有責無權,所以皇產咱們並不是非常待見。對咱們來說,皇產,如同鄰居的財產一樣,和我沒什麽關係。這就是有責無權的壞處,時間長了,皇帝可以嫌咱們交少了,咱們也可以嫌皇帝要多了。可是皇帝家裏開遊園會不給眾人發請柬是無需解釋的,皇帝對皇產的絕對主權像物質不滅定律一樣毫無商量的餘地。

對皇帝的財產由於沒有任何支配權,偶爾皇帝大權旁落,財產掉到咱手上了,咱也不好好利用。最有名的一次,大力士楚霸王把個富麗堂皇的阿房宮從皇帝手裏奪過來,由於要搬家,皇宮帶不走,沒有意識到阿房宮也有他和他的父老鄉親的血汗在裏麵,幹脆一把火把皇宮給燒了。隻讓大家繳稅,受用不到,還要幫助皇帝保衛他的財產,以便多養幾個妃子,多蓋幾個皇宮,當然不會有熱情。 對皇產,咱們沒什麽感情。幾千年封建皇權下來,百姓所能期盼的,是少找大家收租子,至於皇產如何預算,如何消費,如何核對,咱們毫不費神,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忽然有一天,來了個不同收租子的,說我的皇產和以往不同,是大家的,我隻是替你們支配,不修花園,不養妃子。請相信我,我隻用這份財產為你們幹革命。靠著“國家財產”這個革命化現代化的名字,太祖爺把咱們忽悠著對皇產有了熱情。 可是,沒有把所有權和使用權真的交出來,靠太祖爺的神聖說事兒,讓咱們全力為太祖爺的財產獻身,成功於一時,並在文革時達到了高峰,一時之間大家都以成為龍梅和玉榮為理想。從本質上看,就如同秦王朝全體人民爭著搶著給秦始皇大人去進貢,然後主動獻身修長城來保衛阿房宮。

靠糊弄出來的熱情,對有責無權的事情真心投入自然不會長久。保衛了很長時間的國家財產,大家能吃的雞蛋越來越少。保衛國家財產的神聖感隨著太祖爺的神聖減弱而減弱。

後太祖爺時代,資本主義了,雞蛋多起來。 咱們對國家財產的認知又回到了咱們習慣的常態,不就是和我沒有什麽關係的皇產嗎!於是大家有了從神聖到現實的轉變,理想不再是要當龍梅和玉容了,從保衛國家財產改行,不是忙著養雞生蛋,就是想法打工掙錢買蛋。咱們的態度也複原了,別找我要太多就好。愛護國家財產也成了有神經病的代用詞,既然是皇產,關我鳥事。說咱們沒有納稅人意識,其實並不正確。咱們交租子給聖上交了幾千年,勞動成果獻上一部分天經地義。咱們有納稅的習慣,就是不對交出去的租子有任何指望。咱們沒有的是現代責權相關的納稅人意識。



可是不同於以前的皇產,時下資本主義生產力讓國家財產的規模極大膨脹,其影響力之大,遠遠超出了養妃子,修花園的範疇。雖然咱們的不少事情還在按照秦規漢法的思路走,可是畢竟在君與臣中間出現了個不小的社會。國家財產的一大塊是注定了其特定的社會功能的,繼續用對待皇產的冷漠對待這些財產,自己的財產自己不管,自然要吃些苦頭。

一時鬧的全國聞名的咱黨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貪腐案,社會上有各種版本。主要的故事是陳大人動了上海人的保命錢,社保基金。在咱們的係統裏,這是當然的國家財產。 可不是一筆小錢,據說有32億元之巨。傳說中陳大人沒有蠢到直接將32億元錢取出裝箱偷走,而是將這筆錢以投資的名義借給了自己的摯愛親朋,然後設法讓這筆錢轉進上海市的市政工程建設項目。市政項目可以讓投資者賺足錢,不怕那32億還不上來。至於利潤,當然就屬於那些摯愛親朋的投資者了。進出之間,陳大人和他的撈錢團隊小賺了一筆32億元的使用價值。當然了,故事不可全信。如果傳說屬實,陳大人這個套路和當年太祖爺在小將們消費雞蛋前先消費一遍倒是如出一轍。隻是太祖爺是以革命的名義用在明處,陳大人擺明了就是要錢而用在暗處。

投資都有風險,32億元據說沒受什麽損失。上海人的運氣好。此事發生在21世紀最初幾年,當時經濟飛速發展,投資者好像個個都能點石成金。要是這32億被陳大人在2008年的金融風暴中玩一下。上海人要想靠社保基金退休過日子大概不成了。逃過一劫的上海人居然沒有因此勃然大怒, 不過是罵幾句貪官可惡而已。自己的財產,自己沒有監督權,出了事兒罵貪官。這是兩千多年封建皇權文化最大的毒害之一。 貪官當然不是後太祖爺時代的特產,咱們曆史上,曆朝曆代從沒缺過。其實貪官是皇產係統的必然產物。

曆史上皇產的使用和消費,雖然是皇帝老兒一個人說了算,可是消費到了一定水平,也變成了一種力氣活,就是最婁的皇帝,全心全意地毀滅性消耗皇產,一個人能浪費多少? 於是皇產的消費,也需要一些幫手。皇產需要有皇帝的家仆們幫著消費。貪財是人的天性,幫人消費過程中留點小錢很容易,這就是為什麽曆史上許多官位都很搶手的最基本利益原因。幫著皇帝消費,皇產的去向,當然要向聖上做個交待,可是一個皇帝看守無數個幫助消費的官員是很困難的任務。一個人看著許多人,就是再精明的皇帝也看不住,更不用說咱們的係統不斷的產生一些蠢的不可複加的皇帝來,給皇帝當差就成了一件不錯的掙錢差事,於是就有了有名的唐朝的楊國忠,明朝的嚴嵩,清朝的和珅這些富可敵國的大貪官。沒名的貪官有多少? 算出曆朝曆代貪官百分數應該是個有趣的曆史研究課題。

出幾個貪官,幾多貪官,不隻是造成社會不公,影響大家情緒的問題。貪官在聚財過程中,可以給百姓帶來家破人亡,夢想破滅的現實痛苦。 陳良宇把市政工程包給至愛親朋是否造成豆腐渣工程不得而知, 但是貪官和豆腐渣工程的聯係是顯而易見的。四川大地震。眾多校園樓倒屋塌,孩子們死傷慘重。如果有什麽東西該算是國家財產,咱們的中小學校舍一定是。倒塌的校舍中,有沒有豆腐渣工程? 四川地震之慘烈,史上罕見,再堅固的建築也有倒塌的可能。可是,校舍倒塌如此之眾,是否大於其它類國家財產建築的倒塌比例?是否大於所有建築的倒塌比例?監管校舍建築的各級官員有沒有財產急劇增加?這些問題,至今沒有一個調查,一個回答,一個起碼的解釋。 眼下的國家財產是多種多樣的,像校舍這種大眾利益明顯的國家財產,咱們還拿它當皇產對待,不要求監督,不要求查帳,不要求把利益關係講個分明,孩子們的性命,這種咱們最在乎的東西,就都成了犧牲品。這當然不是局限在四川的問題,隻不過地震讓大自然把問題在四川 給捅出來罷了。

愛護國家財產,保衛國家財產,其實都不是壞事,隻是在文革中被太祖爺惡搞了一下而汙名化了。當然,保護羊的辦法應該是科學預報天氣,不要傻到挑個暴風雨天去放羊。電線杆要合理堆放,放在洪水能及的地方,本身就犯了愚蠢罪。可是,更重要的,是把財產的所有權和使用權交待清楚,國家財產,是大家可以觸到,可以享受,可以監督,可以方便查帳的重要公眾財富,不是太祖爺或是任何小利益集團可以貪為己有隨意把玩的頤和園。

總說民主,都說得煩了。其實各種社會結構最核心的還是利益問題。改造必然出貪官的皇產結構,民主是出路。民主監督當然不是萬能。作為民主大國,美國2007年就出過國會議員家中的大個冰箱中被發現大袋來路不明現鈔的醜聞。可是,民主的好處是,總有許多人在盯著這些有自己一份的共有財產。大家看著自己的財產和皇帝看著大家的財產,兩者之間的效果之差應該是顯而易見的。就是咱們的憤青都嗤之以鼻的台灣民主係統,雖然出了個貪汙腐敗的江洋大盜陳水扁,可他還是被台灣的係統查出來了,早晚要為其所犯之罪被社會懲處。陳水扁露餡,起於一個身為反對黨議員的立法委員,邱毅邱大俠。邱毅在台灣有個揭露弊案的名聲。於是全社會的熱心線索都向他匯集。加上台灣立法院的言論自由空間,邱大俠得以大顯身手,多行不義的陳水扁載在邱毅手裏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無論是社保基金還是中小學校舍,這些都是地地道道的國家財產,是咱自己的財產,不是皇產。看好這些財產是咱們的利益所在。現在社會上貪官無數,可是抓貪官隻是頭痛醫頭,不去掉皇產意識,不改變國家財產的皇產結構,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貪官問題。一個陳良宇倒下去,總有眾多陳良宇站起來。江山代有貪官出,各吃皇產幾多錢。皇產何時真成了“國家財產”,成了咱們的財產,還會有貪官,但是貪官再偷東西一定會難多了。而民主是把皇產從現有的皇產“看護者”手中鬆動出來的一種辦法。反民主的人,未必是貪官,可是貪官一定反民主,那個小偷願意在眾目睽睽下去偷東西?咱們的國家很大,國家財產也該是個天文數字。看護好這份財產應該是個苦差事。可是眼下所有的官位仍然是最搶手的好差事。國家財產擺脫皇產性質的標誌,是有朝一日當官變成一種勞役,一個公務員的空缺不再招來成百上千的申請者。國家財產真成了每個人“我”的財產,那時候,國家財產一定會被保護的很好。 全新的納稅人觀念,管好自己的財產,新時代的龍梅和玉榮。

 

1:文革開始時被“革命”的四個具體對象,“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

2:文革中毛澤東鼓勵的一種反主流行為,代表人物是考試交白卷的張鐵生,竅門是要反主流但要被毛澤東認可。

3:出自毛澤東1963年所作之詩“和郭沫若同誌”,成為文革中的流行語,意指把所有“壞人”都幹掉。

4:指為動員“紅衛兵”造反而發動的全國“大串聯”運動,串聯的學生可以在全國範圍內免路費旅行,無償住宿無償就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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