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見到黃立新的畫是在他太太的辦公室裏。那是一幅洛磯山裏的雪景:一幢小木屋,房頂上堆滿了雪,坐落在白雪皚皚的深山裏,旁邊有幾棵高大的鬆樹。畫不大,也就是六乘八吋的樣子。我得湊得近些才能看清細節。“這是我丈夫畫的。你看怎麽樣?”我是不懂藝術的,樂器繪畫一樣都不會,自然很佩服能畫出能讓大家看出來是什麽的人。不過,我覺得這張畫多少有些婉約的味道,缺少北方山景的氣勢。“這是江南人對北方風景的印象。”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黃立新是人到中年後才隨太太移民加拿大的。他是個隨遇而安,性情平和的人。每次看見他,都是T恤短褲,一付不緊不慢的樣子,臉上總是笑眯眯的。他的太太工作很忙,黃立新默默地照顧著孩子們和家。有時侯電話打到辦公室來,問太太上班的路上有沒有延誤,再商量一下晚飯的菜譜。
後來有一次他作畫做到我家裏來了。那是因為有一次打掃衛生用錯了清洗劑,把櫃櫥門上的漆擦白了一大塊。這才發現這門原來不是木頭做的,而是壓合板上貼了張木紋紙。我們滿世界找不到同樣的木紋紙。我在辦公室一嘮叨這件事,黃立新的太太建議讓她丈夫到我們家來幫我們想想辦法。
- “麥克,你看爸爸開個咖啡館好嗎?”
- “爸爸,為什麽是咖啡館呢?”
- “我想這裏這麽多人喝咖啡,咖啡館是大家需要的。而且看起來也不需要很多人,很大的地方,很多的本錢。爸爸應該一個人能做得下來。”
- “可是爸爸,你去過咖啡館嗎?”
- “購物中心裏不是有嗎?你們買東西的時候,爸爸在附近觀察過。”
- “爸爸,我覺得你應該做自己熟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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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立新有一次跟我說:“我的人生道路是兒子給指明的。”
我總覺得留學生家屬的生活是夾縫中求生存。黃立新的太太是一個非常成功的職業婦女。她身為高管,日理萬機,經常出差, 但卻有一兒一女,家庭美滿幸福。黃立新這麽多年在藝術品裝裱店打工,在家裏開繪畫班,給人設計過商標。他也裝修自己和別人的房子。他小女兒的房間四麵牆和門上都畫滿了壁畫。那是個森林裏的城堡,一座華麗的宮殿。
我幾年前搬家離開了那座城市。最近有機會回去,在黃立新家住了幾天。他人的樣子一點沒變,我覺得這是他心境平和的表象。他興奮告訴我,孩子們都大了,他有更多的時間了,可以連續幾天埋頭作畫。現在有了很多作品。
他的家裏很多尺幅很大的畫,有工筆,寫意,也有油畫。家居室裏有一幅展翅飛翔,目光犀利的墨筆畫的鷹。這是個兩米長的橫幅,裝裱在銀灰色的絹上。整個畫麵很有氣勢,動感很強。這本是他給教會畫的,因為喜歡,所以又畫了一幅放在家裏。
我特別喜歡他家客廳沙發背後的現代畫。畫麵上是各種顏色的長方形的組合,很和諧地提高了客廳的品位。他高興地告訴我,大甩賣時買到的沙發和地毯靠色,不得已畫了這幅畫,掛上後,屋子裏就有了色彩。我本來對現代裝飾畫不以為然,經他這麽一說,突然明白了幾分其中的道理。
我原來一向不喜歡現代畫,認為那是“藝術家們”對我們庸人的嘲弄。很多的畫在我看來隻是信手塗鴉,然後加上一堆批評家的說辭,讓我們這些附庸風雅的人,大腦空空地站在所謂的藝術品前故作沉思狀而已。黃立新的畫讓我感受到不同的情緒。我原來覺得畫象一樣東西很不得了,現在卻有些能欣賞這種用不知所雲的東西給我帶來不同感受的藝術品了。我喜歡他畫裏傳遞的一種安靜而不呆板的平衡感,無序而不淩亂的流暢。他是個注重實用的人,每幅畫都有很強的裝飾性。
黃立新在積累,思考,體驗,嚐試,他想辦個畫展。我衷心祝願他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