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雙＂水晶鞋＂

        小女涵涵今年六歲，正是癡迷於童話公主和百花仙子的年齡，也巴不得每天都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去年聖誕節時公司的美國同事舉行婚禮，因為見過幾次涵涵又特別喜歡她的乖巧，所以也邀請了剛滿六歲的她去參加婚宴。涵涵是第一次出席婚宴，而且又是美國人的婚宴。-- 估計這場婚宴上唯一的中國小姑娘也就是她了，所以怎麽也得打扮得漂亮點。我想著雖然這樣的晚宴裝平時沒有機會常穿，可是為了中國人難得的出場，還是得舍得破費。為了搭配她的一身黑白紅相間的大擺裙，我又給涵涵買了一雙蹭亮的黑色芭蕾上裝皮鞋。因為時間趕得緊，又想著這樣的鞋估計也隻是一次性的晚宴出場費，所以就著最合腳的就買了。那一晚，涵涵自然風光無限，人人都誇她可愛動人。從此，這雙黑色上裝皮鞋就是她的最愛了。可是天天上學和作運動，實在想不起來穿皮鞋。除了去坐遊輪度假時涵涵穿過第二次，這雙鞋在買回來的六個多月中隻是束之高閣。

        今天下午是涵涵第一次參加鋼琴匯報演出。涵涵學鋼琴剛一個半月，她對音樂的認知能力已得到老師的賞識 。今天的她對即將登台表演充滿了自信。而這十分的自信中，有五分是來自可以穿上漂亮裙子和閃亮皮鞋的興奮。吃完早飯後，涵涵敲練了一會兒鋼琴，便試問可否試穿一下裙子和皮鞋。我想著近來涵涵長高許多，說不定那雙六個月前就已沒啥餘地的黑皮鞋已經不能穿了，就建議她穿上另一雙粉紅色休閑鞋，道理是媽媽認為粉紅色的休閑鞋更搭配夏天的亮色彩裙，況且黑皮鞋小了會擠腳。涵涵嘟著嘴堅持要試一試黑皮鞋，說：“不會擠痛腳的。我穿給你看。”

        涵涵取出鞋盒，臉上始終帶著興奮的微笑。她的又白又嫩的小腳已經躍躍欲試。先套左腳。涵涵坐在地毯上，伸出光光的左腳丫子往黑皮鞋裏塞。腳趾頂到鞋子的最前麵了，腳後跟卻怎麽也拔不進去。涵涵站起來拿腳使勁蹭，又坐下去用手慢慢地拔，逗得自己都咯咯地笑。五分鍾過去了，終於把左腳塞進去了。

        我在一邊提醒道：“試著走幾步看，是不是腳會疼哦？”

        涵涵一腳一跛地在地板上小心地走起來，一邊肯定地說：“不疼，一點也不疼。”

        我心裏好笑。怪不得高跟鞋再擠腳，也是女人的鍾愛。其中一定是一個道理。原來愛美之心是三歲見到大的。這“臭美”起來，童婦無差矣。

        涵涵又一踮一跛地走回來，得意地坐在地上拿起右腳的鞋，嘟囔道：“左腳已經穿進去了，右腳一定沒問題！”於是又九牛二虎地打點起右腳丫和右腳鞋的關係。這一回，她已預料到工程的困難度，所以是用盡伎倆。隻見她是左搖右擺，踢腿又蹬腳，爬起又坐下。

        我在一邊緩緩地給她打退堂鼓：“你這是在跟鞋子打架了。咱們穿粉色的鞋不也是一樣好看的嗎？媽媽告訴你，這左腳和右腳還可能不一樣大的。左鞋和右鞋也可能不一樣大。我看你這右腳是很難穿進去了。”

        涵涵覺得跟鞋打架這一說很好笑，便倒在地上樂開了，但仍然不言放棄。突然又覺得不平，很不高興地說：“可我還沒穿夠三次呢！”

        我隻好安慰道：“你長得快是好事，媽媽會給你買雙新的，這回你學鋼琴了，咱們每年都要匯報演出，你自然每年都得有雙漂亮皮鞋咯。 ”

        想到漂亮的鞋子還會再有，涵涵的心鎖終於打開了。她瞪著自己右腳跟右鞋呈半磨合狀態，突然象是重大發現，叫道：“艾利克，快來看，媽咪說兩隻腳還會不一樣大，你看我的左腳穿進去，右腳穿不進去，是不是兩隻腳不一樣啊！”

        這時八歲的兒子跑過來湊熱鬧。因為有了媽媽的保證，涵涵這時已經有了輕鬆的心情，對這雙沒來得及穿舊的黑皮鞋卻仍然依戀。忽然，小家夥豁然開朗地笑了。

        “艾利克，我現在是灰姑娘 Cinderella, 你來試試幫我把右腳的鞋子穿進去吧。這雙水晶鞋太小了，沒有別人能穿進去，隻有灰姑娘 Cinderella 能穿。你是王子，我是試鞋的灰姑娘。要是你幫我穿進去了，我就給你跳支舞。”

        說完，涵涵往沙發上一坐，直伸出套著黑皮鞋的右腳。艾利克一向疼愛妹妹，又覺得是在演繹童話，覺得有點意思，就裝模做樣地使勁幫涵涵推鞋子。推了四五下，沒有成功的跡象。

        “對不起，這雙鞋不合你的腳，你不是 Cinderella ！” 艾利克煞有介事地笑道。

        話音剛落，兩人就一地笑開了。看來這雙黑皮鞋已經毫無疑問地變為成長的過期品。

        我在一邊雖然覺得好笑，卻也為女兒能及時釋懷而暗自高興。

        此處後話。吃過午飯我去商場付賬單，路過童鞋部特意留心了一下，湊巧看到一雙同一式樣的白色皮鞋。我猶豫了一個恍惚 。可是想到上午涵涵穿鞋時滿心渴望的可愛樣子，還是決然地掏了腰包。涵涵是穿著新買的摩登白色上裝皮鞋上台表演的。她看到新皮鞋時閃亮的眼神和激動的笑顏恐怕是她這一天的最亮點。

        這年頭，灰姑娘不再有，“水晶鞋”卻天天有得穿。孔夫子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好像在此也略見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