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花（02-07）-- 讓你死你就必須死

“““你本事再大，人家不用你，過幾年你知識老化，他再反過來說你不行，所以培養人才不易，扼殺天才不難。”””

“““我沒有想要天天發財，夜夜新郎，我沒有想要得到任何過分的東西，我隻是想要一次平等競爭的機會。”””

“““玩政治的可以臥薪嚐膽，學陰學壞，練黑練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複，二十年不遲。而搞技術的別說十年八年，就是流放耽誤三年，也就基本殘廢。”””

花癡男還想說什麽，處長對他搖搖手，讓他繼續聽涼風講述他爸那些沒有變成財富的苦難：“我剛考上綜大的時候，春風得意，特別看不起我爸，覺得一定是他自己有什麽問題，不然這麽倒黴的事，怎麽就會輪到他？後來我在綜大碰到他的一個同學，人家早就牛到不會走路啦。聽到我爸的情況，他不住地搖頭歎息，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爸這一輩子都耽誤啦！他說我爸學習挺好，多才多藝，應該前途無量。那個鬼地方，誰都不肯去，誰都知道，去那裏就是一個死。不知道怎麽就會分配到你爸頭上。你爸四處求人，可是又沒有什麽關係門路，怎麽都不行。讓你死你就必須死，沒有什麽可說的。我問他，是不是我爸得罪過什麽人？或者學習不好？還是表現太差？他說應該都不是。你爸就是一個學生，怎麽可能得罪誰呢？他的學習和表現都是不錯的。可能就是哪位領導隨手一劃，你爸便倒黴終生。我那時天真，還問了一句，這件事情公平嗎？有人為我爸打抱不平嗎？他很不屑在反問我，你說呢？後來過去很久，我才想明白，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公平，而且看著別人倒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再說，不把我爸送去死，其他同學人人自危，隻有把我爸送下地獄，別的人才能上天堂。我他媽的真是一個白癡，那些人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有人去為我爸打抱不平？”

涼風淒慘、憤慨加痛苦的表情，使兩位聽眾感慨不已。花癡男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隻是不住地重複：“太不人道，太不人道啦。公平何在？正義何在？”處長若有所思地說：“公平、正義這些追求，隻有在你失意時才感覺到重要。”涼風接道：“你如果沒有受害，隻會覺得那些都是扯蛋。”花癡男反駁說：“我不會的。誰知道自己哪一天也會倒黴？”涼風回道：“這是美國人的思維方式，不是中國人的想法。中國人的文明還沒有達到那個程度。”處長再問：“又是你爸說的？”涼風點頭：“他天天看書，然後就是琢磨這些沒有用的事。”處長安慰他說：“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至少見識深遠。”涼風還是難受：“還是沒有用，打打嘴炮而已。我爸後來說，他和他那個同學差不多，其實還強一點。可是人家運氣好，自己運氣差，結果人家飛黃騰達，自己貧困潦倒，與個人能力無關，與個人努力無關，隻與領導隨便點點指頭有關。”處長和花癡男一起搖頭。處長歎道：“時代悲劇。”涼風也搖頭歎氣：“我爸經常感歎，說一次分配，我這一輩子就全部歸零。我沒有想要天天發財，夜夜新郎，我沒有想要得到任何過分的東西，我隻是想要一次平等競爭的機會。如果是我贏，就讓我留在北京，努力工作，一展宏圖。如果我輸掉，隨便你們處置，去哪裏窩囊一輩子也無怨無悔。可是他們不給我一點機會，他們隻是簡單地說，你必須去死，然後我的一生就此終結。”

處長抽著煙，設身處地地幫涼風老爹想辦法：“你爸是不是可以韜光養晦，苦練內功，以圖東山再起。”涼風苦笑起來：“原來你也有幼稚的時候。我臨出國前，也這樣問過我爸。我爸笑啦，笑得特別淒涼。他說，玩政治的可以臥薪嚐膽，學陰學壞，練黑練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複，二十年不遲。而搞技術的別說十年八年，就是流放耽誤三年，也就基本殘廢。”處長讚同點頭，明白科技不是政治，容不得折騰，必須緊跟前沿，不能韜光養晦。你本事再大，人家不用你，過幾年你知識老化，他再反過來說你不行，所以培養人才不易，扼殺天才不難。他思付道：“後來呢？市場經濟以後，總可以出去闖一闖，試一試。”涼風繼續搖頭說：“難呀，太難啦！他試過幾回，想重整旗鼓，都不成。最關鍵是戶口問題，死死卡住，動彈不得。別說北、上、廣、深一線城市根本不可能解決我們全家的戶口問題，二線城市當時也不可能。況且他們單位絕對不會放人，不是說他們多麽喜歡你，而是怕口子一開，有本事的人全部跑光，剩下一群混日子的隻能喝西北風。隻要戶口一卡，絕大部分人隻好死心，多麽牛逼的人才，也隻能混吃等死。”處長邊想邊說：“以前隻是聽說，來美國後體會更深刻。這裏任何人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沒有任何人有權力阻攔。這樣一來，生產力要素中最核心最活躍的要素，人，可以達到最優配置。僅此一點，我們國家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