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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如冬雪 (48) 久別後重逢

(2020-06-18 21:33:54) 下一個

一年之後

***

威靈頓街上的貓咖啡店裏,四個女人圍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桌邊,正在聊天。下午的陽光從窗戶裏斜著射進來,透過卷起了一半的棕色窗簾,落在桌子腿下。

娟子的老公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把托盤上的四杯奶茶和三盤甜點放在小桌上,說:

好久都沒見了,見到你們幾位真高興。娟子總跟我說,很想你們,老想請你們到家裏來玩。

我們也很想娟子啊,安紅看了一眼懷裏抱著孩子的娟子說。自從有了孩子,娟子都不跟我們唱歌去了。

娟子低頭看了一眼孩子。孩子的頭枕在娟子的左臂臂彎裏,嘴裏叼著一個奶嘴,閉著眼很乖地躺著。娟子右臂托著孩子的屁股,手掌輕輕地拍打著嬰兒的背部,說:

孩子真粘人,總是脫不開身。我也想去團裏跟你們一起唱歌啊,就是怕孩子嗞嗞歪歪的,影響了大家。

不著急,等孩子大點兒了,再回去唱歌,萍姐對娟子說。你們店裏生意真不錯啊,你看座兒幾乎都滿了,還有好多人排隊買奶茶。

周六下午人多,平時就沒這麽多人了,娟子老公說。你們慢慢喝慢慢聊,我先去招待客人,有什麽事兒叫我。

謝謝,辛苦你了,安紅說。

不客氣,你們來這裏坐,我和娟子高興都來不及呢,娟子老公說。

娟子老公說完,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腦袋瓜兒,拿著托盤轉身回櫃台去了。

你老公真好啊,柳華低聲對娟子說。這麽帥,脾氣又這麽好,也會說話,真讓人羨慕啊。你太有福氣了。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蠻幸運的,娟子說。他帥,是因為他爸媽都漂亮。他媽當年是話劇團的演員,比他爸年輕十多歲,也不知道怎麽被他爸給追上的。

怪不得啊,安紅說。

過年的時候,他媽來這裏看過一次孫子,給了孩子一個大紅包,娟子說。他媽在家幫我帶孩子,跟我聊了很多,我才知道,他爸過世,是被人害死的,他都從來沒告訴過我。

啊?怎麽回事兒啊?安紅驚異地問道。

他爸不是開鋼廠嗎,好多年以前,在北京的通縣買了好大一塊地,做廠房。當時是找朋友借的錢,講好了利息。後來北京的房價猛漲,地價也漲,通縣又變成北京市政府所在地了,那塊地一下值好幾個億了。

通縣的地價漲得太邪乎了,柳華說。我知道,隨便一個村裏的農民把自己家裏的地一賣,都成千萬富翁了。

所以啊,他爸那個朋友,就見財起意了,說那塊地當初是他的錢買的,硬說當時有個口頭協議,地是他的,娟子說。他爸脾氣倔,說你要好好商量,多給你點兒錢沒問題,但是你要是想賴,無中生有,那什麽也不能給你。結果兩個人就徹底掰了。後來那個人就買通了法院,偽造了個協議,把他爸給抓起來了,弄監獄裏,然後不明不白的就死在監獄裏了。你說這人黑不黑吧?

嗬,這種事情,我都不覺得驚奇了,柳華說。主要是那塊地變得太值錢了。做買賣的人,見財起意,忘恩負義太多了。不過這圖財也就罷了,害命也太過了。

他們必須得把他弄死,萍姐說。隻有害死了人,才能永遠霸占那塊地,不然官司就會一直打下去。

就是啊,他媽也是這樣說,娟子說。他媽還真行,就憋著一口氣,非要給他爸報這個仇,把地再給拿回來。他媽比他爸年輕好多,人又漂亮,改嫁時就一個條件,不怕人老,不怕人醜,誰能給他爸報仇就嫁給誰。結果,還真嫁給了一個退休喪偶的老幹部,原來當過好多年的高法的副院長。這個副院長有很多老部下,都在司法係統裏管事兒。老頭一出麵,本來是百分百冤案,又是自己家裏的事兒,底下的人查了一下就把事情搞定了,把他爸的冤案給翻過來了,把對方關進了監獄,他們家的地也拿回來了。

哇,太解氣了,安紅說。惡人就得惡治。

是啊,娟子說。但是這個老幹部一直都挺清廉的,突然變得家財過億了,也怕別人找麻煩,於是他媽出麵想辦法,把錢給轉國外來了。他媽給了我老公一個賬號,說是給我老公和孫子的,裏麵的錢足夠我們花幾輩子的了。我老公就都轉我名字底下了,說怕萬一出什麽問題,錢在我名下比較安全。

天啊,真是好人有好報,你也真有運氣啊,萍姐說。

是啊,我也是特感慨,原來一直都嫁不出去,工作還被裁了,什麽什麽都不順,現在什麽都有了,娟子說。我媽現在可高興了,說再也不用替我著急了。

那你還弄這店幹什麽啊,柳華說。幹脆把店賣了,跟你老公滿世界旅遊玩去。

他可舍不得把店給別人,娟子說。他喜歡貓,老說那些貓都是他的孩子,不能把孩子給別人養。

這老公,簡直是沒得挑了,柳華說。

聽了你說的故事,太感動了,真為你高興啊,安紅說。

來,嚐嚐我們店裏的點心吧,娟子指著桌上的小盤子說。都是剛烤出來的。

 

***

一家臨街的賣遊戲的小店裏,幾個大學生一樣的年輕人正在裏麵閑逛。店的中央和四周靠牆的地方立著十幾個快杵到屋頂的書架,架子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遊戲盒子,書籍,和跟遊戲有關的雜誌。靠近門口的地方是一塊櫃台區域,一個有些禿頂的戴眼鏡的老店員正踩著一個凳子把一張遊戲廣告貼到牆上。

一個女生從書架上取下一個長方形的封麵上畫著一座城堡的紙盒子,對站在另外一個書架前的男生喊道:

候鳥,這是你喜歡的Avalon。

果然這裏有啊,候鳥走到女生身邊說。

候鳥拿過遊戲盒子來看了看封麵,又看了看背麵和價格標簽,說:

行了,就買這個了,正好咱們六個人,今天晚上可以湊一起玩Avalon了。

候鳥拿著遊戲盒子,走到櫃台前,把遊戲盒子放在玻璃櫃上。戴眼鏡的老店員從凳子上下來,拿起盒子來看了看背麵,在收款機上敲了兩下說:

二十九塊八。

候鳥點點頭,拿出手機來,在老店員遞過來的收款器上掃了一下。

老店員把收款器上哢哢打印出來的收據撕下來,和遊戲盒子一起放入一個小紙口袋裏,遞給候鳥說:

謝謝。

謝謝,候鳥點點頭說。

候鳥提著紙口袋,在店裏又轉了一圈後,跟著幾個學生一起走出了店門。

現在我們去哪裏?一個男生問道。

喝奶茶去吧,我渴了,一個女生說。

有好奶茶店嗎?候鳥問道。

Bank街上有家Coco,是這邊最好的奶茶店了,不過有點兒遠,另一個女生說。前麵不遠處有個貓咖啡館,裏麵也有奶茶賣,裏麵的貓也挺cute。

去貓咖啡店吧,我喜歡貓,候鳥說。

 

***

桌上的小點心吃完了,奶茶也快喝完了,幾個女人依然談興很濃,舍不得離開。

哦,對了,前些日子剛加入咱們合唱團的那個劉什麽博,約我單獨出去吃飯呢,柳華說。我問他說,你老婆知道嗎?就把他給锛兒回去了。

你真行啊,這麽幹脆利索,萍姐說。

說過了,再也不想做小三了,柳華說。

那個劉易博啊,他也約過我來的,安紅說。

啊,他也約過你,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柳華問道。

就前兩天,他約我出去吃飯,問我什麽時候有時間,安紅說。我跟他說最近單位忙,總加班,回到家裏又是孩子又是老人的,等以後不忙了吧。

這人,原來他誰都約啊,柳華說。我以為隻約了我一個呢 ---

可沒約我啊,萍姐說。

給他個膽兒,他也不敢啊,娟子說。把萍姐得罪了,還想不想在團裏混了?

劉易博這人我知道,是朋友的朋友,萍姐說。他老婆可是出名的厲害主兒,人稱孫二娘,千萬別惹上,惹上就是悲劇。

這家夥腦子進水了啊,柳華對安紅說。不知道咱倆是閨蜜,還約了你又約我?

估計是在你那裏碰壁了,又來我這裏碰碰運氣吧,安紅說。

沒準兒一個個約,逮著誰算誰,娟子說。

合唱團現在人越來越多了,魚龍混雜,林子大了可不什麽鳥兒都有唄,萍姐說。

團裏有這種人就特沒勁兒,柳華說。要不是因為你們幾個,我都不想去合唱團唱歌了。對了,別忘了,今晚到我家裏去唱K啊。

你們現在還是每周湊在一起唱歌啊?娟子問道。

是啊,柳華說。自從生孩子,你也不來跟我們唱了。現在孩子大一點兒了,你也來吧,沒別人,就咱們四個。

那多添亂啊,娟子說。

怕什麽,咱們自己唱,自己high,又不是去表演,柳華說。

好啊好啊,我最近正在家悶得慌呢,娟子說。晚上我跟你們一起去唱。

 

***

貓咖啡館外麵的街道上,候鳥和幾個大學生走了過來。快走到咖啡館門前時,一個女生指著咖啡館的窗戶說:

這就是我說的那家貓咖啡館,隔著窗戶就能看見裏麵的貓。

幾個人把腦袋湊到窗邊,隔著玻璃向裏麵看去,隻見一隻白貓趴在窗戶前的一個沙發背上,正眯著眼曬太陽打瞌睡。候鳥伸出手來,隔著玻璃窗用手指逗了一下貓。貓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又一臉鄙夷地把眼睛眯上了。

你看這隻貓多cute啊,一個女生說。

我給它照張相。

候鳥說著,掏出手機來,把手上提著的紙口袋夾在腋下,兩隻手捏著手機,彎了一下腿,把鏡頭對準了窗戶裏眯著眼睛的懶洋洋的貓。

咖啡館的門開了,萍姐,柳華,安紅走出門來,後麵跟著娟子和娟子的老公。

娟子,你們趕緊回去照顧店裏的客人吧,我們淨在這裏添亂了,萍姐對娟子說。

站在窗前的候鳥聽見娟子這兩個字,回過頭看了一眼。他看見了背對著他站著,懷裏抱著孩子的娟子,一下愣住了。孩子的小手抓著娟子的胳膊,嘴啃著娟子的肩膀。

你也走吧,回去帶孩子睡覺去,店裏有我盯著就行了,娟子老公對娟子說。

好啊,跟爸爸再見,娟子舉著孩子的小手對老公說。

孩子嘴裏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麽,手向著娟子老公方向伸過來。娟子老公伸手握住孩子的小手,把臉湊過去親了一下,說:

乖,回去跟媽媽好好睡覺。

候鳥把頭轉回了窗戶方向,心裏一瞬間湧過酸甜苦辣。他舉著手機,把鏡頭對準窗戶裏的貓,但是手指哆嗦著,怎麽也按不下去。

那我們走啦,你趕緊回去忙吧,萍姐對娟子老公揮揮手說。再見啦。

Bye, 有功夫到我們家去玩,娟子老公也揮了一下手說。

娟子老公轉身走回咖啡館去了。幾個女人沿著街道說笑著,從站在窗前的學生們身邊走過,向著不遠處的一個停車場走去。聽見幾個女人的腳步走過去了,候鳥轉過身來,失神地看著娟子的背影。

我們進去吧,買了奶茶再看貓,一個女生說。

不想在這裏喝奶茶了,還是去Coco吧,候鳥搖頭說。

怎麽了,剛才你不是還說喜歡貓嗎?女生問道。

突然不想了,一點也不想了,候鳥把手機塞進褲兜裏說。

你眼睛怎麽了?怎麽紅了?一個女生注視著候鳥的眼睛問道。

可能剛才一不小心,讓風刮進沙子了,候鳥低頭用手揉了一下眼睛說。我們走吧,這是一個讓我心碎的城市,我以後再也不想來這裏了。

 

***

我來到 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像著 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著你給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隻是沒了你的畫麵 我們回不到那天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 揮手寒暄 和你坐著聊聊天

。。。

柳華家的地下室裏,安紅舉著麥克風站在小舞台上唱著,萍姐,柳華和娟子散坐在舞台下麵的皮椅子上。萍姐和柳華一邊跟著安紅小聲唱著,一邊手裏打著節拍。

我多麽想和你見一麵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隻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隻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一曲歌畢,安紅舉著麥克風的手臂緩緩地垂下。萍姐,柳華和娟子一起鼓起掌來。安紅笑了笑,低頭把麥克風放在舞台邊上的一個小桌子上,緩緩走下了舞台。

唱得真好,聲情並茂,柳華說。《好久不見》,雖然是老歌,但是真是很感人啊。

安紅走到萍姐身邊,彎腰坐下,說:

好久沒有唱過這首歌了。原來在大學時,有次參加歌詠比賽,唱過一次,後來歌詞都忘了。前幾天在youtube 上看見這首歌,就跟著唱了幾遍,重新拾了起來。

是不是唱起來,觸景生情了?萍姐問道。

是啊,是有一點,安紅點頭承認說。

哎,子哲怎麽樣了?最近有消息嗎?娟子問安紅道。

沒有,安紅搖頭說。當初說好了不聯係,等各自都離完婚後再相聚,我想他還是沒能離成婚吧。

後來一直沒見到嗎?柳華問道。

去年夏天帶露露去愛德華王子島看安妮的小木屋,車過蒙特利爾,在車上看見他在接孩子下校車。哎,這一晃都一年了,時間過得太快了。

他人怎麽樣?娟子問道。

看著還好吧,就是人瘦了,一條胳膊好像受傷了,打著石膏,纏著繃帶,掛在脖子上,安紅說。

聽著怪可憐的,像個傷兵啊,萍姐說。是不是摔的?

不知道啊,安紅說。我坐在旅遊車上看見他,車一下就開走了,也沒能說上話。

我老公聽到過一些子哲的八卦,娟子說。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沒好意思跟你講。

你老公?他怎麽會?安紅問道。

也是巧了,娟子說。我們這個咖啡店,也有不少中國人來,裏麵有倆女的,應該是子哲老婆簡妮的閨蜜,說話大嗓門,不管不顧的,可討厭了。有幾次她們在這裏聊子哲和簡妮的事兒,被我老公聽見了。

聽見什麽了,快告訴我,安紅說。

我老公聽到的也是斷斷續續的,沒聽全,娟子說。反正啊,聽說子哲日子不好過。一個呢,是子哲跟安紅姐的事兒,簡妮都知道了。簡妮不想離,就把子哲這些事兒都告訴了子哲父母,讓子哲父母出麵阻止子哲。子哲的父母聽說子哲出軌,一開始是不信,聽子哲承認後都特別生氣,罵了子哲,還要斷絕父子關係什麽的。估計子哲從小在家裏是好孩子,在家裏被寵慣了,沒受過什麽氣,被家裏這麽一說,大概很難受吧。第二呢,子哲中了一個黑客的套兒,被黑客敲詐勒索了一把,子哲可能自己沒那麽多錢去滿足黑客的勒索,也無臉告訴簡妮和父母。按我老公的說法兒,一個大男的,跟自己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受老婆的氣,挨父母的罵,又被人勒索,這樣活著也真沒意思了,所以子哲可能一下沒想開,就吃了安眠藥了。結果沒死成,被簡妮救了過來。人是活過來了,但是估計身心都受了很大的創傷,婚也離不成了,生不如死了 ---

聽見娟子這麽說,安紅隻覺得心像是被刀剜了一下,疼了起來。

娟子看見安紅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趕緊打住了,吐了一下舌頭,說:

對不起啊,是不是我說得太多了?

謝謝你告訴我,安紅深吸了一口氣說。其實我也猜到了一些,隻是不知道具體的,不知道他經曆了這麽多。唉,都是我不好,害人又害己,連累了好幾個人。

你們倆的感情,一看就能知道,肯定很真,柳華說。但是一段感情,最後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如果事先知道這些,我大概就沒有勇氣了,早就知難而退了,安紅說。當時真是很瘋狂,還差點兒生了一個孩子呢。

啊?那時你還沒跟建明離婚呢吧?萍姐問道。

是啊,要不說當時很瘋狂,安紅說。當時就覺得吧,要是有了孩子,那不管怎樣也會在一起了。子哲說,有了孩子,簡妮就會死心了,就會放手。他說他想早些離婚,還想跟我回國去看望我媽,光明正大的愛我,娶我。我那時真覺得終於遇到了對的人了,本來很絕望的人生,終於又有了希望和光明。

所以你那麽討厭小三的人,居然也會有婚外戀,我一點都沒想到,萍姐說。

因為愛上一個人真是覺得沒辦法,就想每天都能看見他,跟他在一起,就是受苦也認了,安紅說。但是那時心裏又特難受,覺得自己做得很不對,心裏很愧疚,總是忐忑不安,怕建明做出什麽事情,怕子哲出事兒,做夢都害怕,所以隻好跟子哲分開了。

我也是經曆過一些,對這種感情比較理解,柳華說。不過啊,即使很真的感情,最後也不一定就能在一起,這樣的感情大多數都抵不過命運,最後結局都很慘。所以我覺得吧,遇見這種感情,自己要想開一些,也別傻傻的等著,該move on就move on, 有些人是真的等不來的。

我知道,我也不是年輕那時了,對感情也不敢抱太多希望,安紅說。隻是心裏還是放不下。

可能還是需要一段時間吧,柳華對安紅說。我也跟你差不多,跟我那位雖然分開了還總是會想起來。

你們後來又見過嗎?萍姐問柳華道。

我原來以為,都住在一個城市裏,又都是喜歡弄房地產的,每次市麵上有好房子好地塊出來都會去看看,怎麽也會碰上吧,柳華說。每次去看地看房子時,我都想要是遇到了怎麽辦,可是就是楞沒遇見過。不過上個月倒是在機場遇見了,我帶著孩子在一條線上等行李,他在另外一條線上,隔著行李輸送帶看見了。

這麽巧?娟子問道。

可不,柳華說。他看見我,走過來,說,你等行李啊。我說,你也剛下飛機嗎?他說是啊。然後我就不知道說什麽了。他也停了一下,跟我說,你比過去瘦了,更漂亮了。我說,謝謝,體重沒減,去健身房練的,把肥肉練成肌肉了。然後就瞎聊了幾句,說了一些客套話。他的行李先到了,他說他的車在停車場,讓我跟他的車走,把我和孩子送回去。我說不用了,行李不多,我叫輛Uber就行了。他說回頭有時間聚聚,我說好吧,然後他拉著行李走了。他走了之後我還有點兒難受,後來想想,相見不如懷念,就這樣吧。

你真瀟灑啊,娟子說。

那又能怎樣?自己憋著難受?我才不幹,柳華說。再說了,我現在喜歡上我的健身教練了,那小夥子可帥多了,年輕又陽光,看著就開心。像我這樣的,高不成低不就的,一般的男人我看不上,看得上的都有家了,我也不想再做小三了,心裏有個喜歡的,有點兒念想,自己找點兒樂子就行了。

怪不得把肌肉都練出來了,有動力啊,娟子說。

萍姐看見安紅坐在邊上不言語,就伸手摟了一下安紅的肩膀說:

別擔心,子哲一定會來找你的。

我都快沒信心了,安紅說。看命吧。

安紅姐,你可要相信愛情的力量哦,娟子說。我支持你等著子哲。他要是不來,我去替你找他去,把他揪來。

***

星期日下午,安紅把露露送到了鍾老師的畫室。

鍾老師的畫室在家裏的地下室裏。地下室裝修過了,裏麵是一排排椅子,還有一些畫板,石膏像,牆上掛著學生們的作品。地下室的樓梯邊放著兩把椅子,供家長們坐著,但是椅子很簡陋,坐著也不舒服,所以很少有家長坐著看孩子畫畫,大家都是把孩子放下,就去到附近買東西或者逛商場。

畫室離中文學校附近的Tim Hortons 不遠,開車隻要四五分鍾就能到。這些日子以來,露露畫畫時,安紅都是到Tim Hortons去坐坐,等畫畫課結束時再回去接露露。

像是往常一樣,安紅把車開到Tim Hortons 前的停車場上。

空氣有些悶熱,天空也被雲層遮著,像是又要下雨。

安紅把車趴好鎖好,挎著手包,走進了咖啡館。她要了一小杯藍莓奶昔沙冰,給露露買了一盒Timbits, 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喝了一小口冰沙之後,她從手包裏掏出了一本書,放在桌上。過去她在這裏坐著時,總是低頭看手機,一晃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好像看了很多東西,但是好像又什麽都沒看到。後來她覺得坐在咖啡館裏看手機是一種浪費,這樣的環境裏,應該讀一點能淨化人心靈的書。於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每次來這個咖啡館,都是隨身帶一本書來,安安靜靜地讀一會兒書。

今天她帶了一本《雪國》。有次回國,在書店裏買了這本書,匆匆讀過一遍,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印象。今天她帶了這本書來,想仔細讀一遍。

她把書翻開到夾著一個書簽的地方,調整了一下坐的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開始讀了起來:

在遙遠的山巔上空,還淡淡地殘留著晚霞的餘暉。透過車窗玻璃看見的景物輪廓,退到遠方,卻沒有消逝,但已經黯然失色。盡管火車繼續往前奔馳,在他看來,山野那平凡的姿態顯得更加平凡。由於什麽東西都十分惹他注目,他內心反而好像隱隱地存在著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這自然是由於鏡中浮現出姑娘的臉的緣故。隻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卻在姑娘的輪廓周圍不斷地移動,使人覺得姑娘的臉也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這是一種錯覺。因為從姑娘麵影後麵不停地掠過的暮景,仿佛從她練得前麵流過,定睛細看,卻又撲朔迷離。車廂裏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鏡子那樣清晰了,反光沒有了。這使島村看得入了神,他漸漸忘卻了鏡子的存在,隻覺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這當兒,姑娘的臉上閃現著燈光。鏡中映像的清晰度並沒有減弱窗外的燈火。燈火也沒有將映像抹去。燈火就這樣從她的臉上閃過,但並沒有把她的臉照亮。這是一束從遠方投來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圍。她的眼睛同燈光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餘暉裏飛舞的夜光蟲,妖豔而美麗。

寫得真美啊,她心裏不由得讚歎了一聲。

 

***

天空漸漸陰暗下來,細小的雨絲打在窗玻璃上。她專注地讀著書,不知不覺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像是由夢中突然驚醒一樣,她突然想起該去接露露了。她看了一眼牆上的表,還有一刻鍾就該到露露下課的時間了。

她把書合上,放進手包裏,把杯子裏的已經化成水的藍莓奶昔冰沙喝完。她推開椅子,站起來,挎上手包,拿著杯子和給露露買的Timbits盒子,向著門口走去。

她把杯子塞進門口旁邊立著的回收箱裏,手裏拎著Timbits盒子,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細小的雨滴隨風刮來,一種清涼的感覺落在臉頰上。因為出門時不知道下午有雨,沒有帶傘,她想趕緊回到車裏,於是加快腳步向著停車場裏的車走去。

快走到車的附近時,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跟平時不一樣,有什麽事情正在發生。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一種磁力,在身後的某個方向傳來,拌住了她的腳步。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四周停放的車輛和空地。

她看見離她十幾米遠的一根高聳的銀灰色鋁製燈杆邊,停放著一輛熟悉的黑色SUV車。駕駛座一側的車門開著,門邊站著一個熟悉的挺拔的身影。他像是剛從車上下來,手還放在車門把手上。一雙明亮的眼眸,正隔著細雨織成的稀疏的雨簾,向著她的方向望著。她的心跳突然一下加速了,嘴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子哲!

她叫了一聲,手中拎著的Timbits 盒子掉在了地上。

她向著他跑去。他站在車邊沒有動,手把車門關上,眼睛看著她。幾滴雨水順著臉頰落下來,從下巴上滴落到胸前。

她跑到他身邊,他早已張開了雙臂,兩個人在雨中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雨水冰涼,但是他的胸膛火熱,他的雙臂堅實有力,把她緊緊箍在胸前。

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雙手緊緊摟住他的後背,淚水混合著雨水落了下來。

抱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簡妮終於同意離婚了,表格也簽了,他說。我來看看你。

真的嗎?她問道,眼淚又止不住落了下來。

真的,以後我們可以真正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怕別人看見的在一起了,他說。

她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問道:

簡妮,她,怎麽一下,突然就同意了呢?

她知道我的心在你這裏,她說雖然可以勉強留住我,但是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他說。所以耗了一陣,就同意了。

我還以為要等你等好久好久呢,她把頭重新靠在他的肩頭上說。

我愛你,讓我們從頭好好相愛好嗎?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背說。我要把我們把這幾年失去的時間都補償給你,加倍的愛你。

我不要補償,我隻要你以後永遠在我身邊,就可以了,她說。

他們重新緊緊擁抱起來,這一次她感覺他把她抱得更緊,胸都有些疼,但是她很快樂。他的頭低下來,尋找著她的嘴唇,吻她。她閉上眼睛,張開嘴唇,在車邊,在雨水裏,跟他親吻著,甜蜜和幸福的感覺像是波浪一樣不斷湧上來。他終於來了,終於來找她了,終於能以後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了。

他們擁抱著吻了幾分鍾,她抬起頭,鬆開了胳膊說:

哎呀,得去接露露了。露露在上畫畫課,該下課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接嗎?他問道。

嗯!她用力點點頭,把手伸過去,抓住了他的手說。

 

***

我都忘了 離開你的那一天 看著你的背影

心有多疼 胸有多空洞

幾番舊夢醒 相思淚雨中

聞不到你頭發的香氣

聽不到你說話的聲音

甚至看不清

你的臉 你的笑容

自從離別後 我每天 都幻想著

重新遇到你的情景

每個晚上 都在想著 如果再遇到你

會說什麽話 怎樣淚眼朦朧

今天 這個悶熱的夏日

終於在雨中 與你相逢

在這一刻 所有的煩惱 都消失在

相吻相擁之中

所有的漫長等待 孤燈下的身影

凝望的星疏月明

雁飛過的長空

都不再是淚痕和傷痛

再見到你的這一刻

你的 一笑回瞳

就是

我的

久別重逢的 永遠的愛情

                摘自係我一生心的博客《久別重逢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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