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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如冬雪 (42) 多久沒見你

(2020-05-02 21:55:54) 下一個

冬天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天氣逐漸變長變暖,樹上長出了嫩綠色的新芽,一眨眼,已經是五月初了。

建明和婆婆走了有五個月了。這五個月,絕大多數的日子裏,安紅晚上都能睡得好,不失眠。過去堵在心頭的那些東西,好像一下都消失了,心裏覺得輕鬆了許多。

上個月,法庭把離婚判決書及離婚證明寄到信箱裏來了,一式兩份。安紅收到之後,把其中一份原件寄給了建明。

財產分割也做完了,兩個人平分財產,進展得比安紅預想的要順利。因為建明已經開始在國內工作,而且近期不打算回來了,兩個人商量之後,建明同意把房主的名字改成了安紅一個人,安紅按照市場價把房子的一半的錢打到建明的賬戶裏。這幾年股市一直持續上升,家裏的股票也跟著漲了不少錢。把股票賣了,加上家裏的存款,安紅分到的錢正好夠房款的一半,等於是建明拿走了家裏的積蓄,安紅得到了房子,兩個人都覺得劃算。建明在賬戶裏做了自動付款,每月初把露露的撫養費打到安紅賬戶裏來。

有了建明付的撫養費,加上自己的工資,房子又是自己的,沒有房貸,安紅覺得經濟上一點都不用擔心,而且感覺比過去還寬裕了。

跟建明離婚後,安紅發覺家裏的事情也減少了許多。做飯時不用考慮建明愛吃什麽,婆婆愛吃什麽了,自己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家裏也幹淨整潔了,不用老跟在建明後麵拾掇,樓下的馬桶都不用刷了。周末還能睡個懶覺,感覺真是太幸福了。

因為心情好,吃的香,睡的足,沒有那麽多煩心事兒了,安紅覺得自己的氣色比過去好了許多,而且精神爽快,皮膚發緊,感覺比過去年輕和有魅力了,連單位裏的同事見麵都誇她漂亮了。

 

***

建明走後,安紅把跟建明離婚的事兒告訴了母親。出乎她的意料,母親不僅沒說她,反而安慰她說: 那個建明啊,我一直就不太喜歡,當年就不同意你們結婚,你看我沒看錯吧。你年紀還輕,長得也還行,以後找個靠譜的,好好過日子。

安紅想讓母親過來,於是替母親把簽證申請表填了,讓母親遞交給了使館。簽證四月初就下來了,安紅給母親買了機票,四月底把母親接到了身邊,隨後給母親辦了保險卡,開了銀行戶頭,申請了健康卡。

母親來了之後,安紅省了不少心。有母親平時在家接送露露上下學,每天就不用下班急著回家接露露了。安紅現在自己開車上下班,從單位到家也快一些。有母親做幫手,每天做晚飯,吃晚飯,帶露露做作業,上畫畫課鋼琴課滑冰課,收拾家,也不覺得很緊張和很累了。雖說母親身體不好也需要照顧,但是自己的親媽總是比婆婆好照顧多了,而且有母親在身邊會很放心,不用總擔心母親在國內生病住院沒法兒照顧了。

過去晚上參加合唱團的活動,總是要擔心婆婆和建明不高興,每次都是早早的回來。有母親在家看著露露,現在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參加活動了。柳華喜歡組織周末的Girls’Night Out活動,幾個要好的姐妹先吃飯再出去玩,K歌到半夜也不用擔心回家挨說了。

回想這五個月的經曆,安紅很慶幸自己堅決果斷地跟建明離了,沒有心軟。想想過去經曆的種種不快和憋屈,就像心口上長了一個不斷腐爛的傷口,總是無法治愈,無時無刻不在腐蝕著自己的心,讓自己難受和陷入一種看不到前景的絕望之中。現在終於把腐肉給忍痛割掉了,傷口立即就開始愈合了,以後就會更好了。

 

***

離婚後的日子,也並不是每天都陽光燦爛,每夜都能睡得很安穩。

在某個夜晚,某個時刻,會被窗外的一陣滾滾的沉悶的雷聲驚醒,看見一道耀眼的閃電把房間照得通明如白晝。隻是一閃,光亮就隨之而逝,房間重新墜入到黑暗裏。

那個時候,安紅會感到一種孤獨,一種心疼,一種無法排泄的鬱悶。她會想起子哲,在黑暗中摸索著拿過手機來,去看看“係我一生心”的博客有沒有什麽更新。

子哲的博客好久沒有更新了,最後一篇文章的日子停留在一月四號,轉載的愛默生的《論自然》裏的一段話:

“走入孤獨,遠離書齋,如同遠離社會一樣重要。縱然無人在我身旁,當我讀書或寫作時,並非獨處一隅。如果一個人渴望獨處,就請他注目於星辰吧。那從天界下行的光芒,使人們得以出離可觸摸的現世。可以這樣說,我們假想,大氣之所以透明,就是為了讓人們看到天國的燦爛光芒。從普通城市的街道向上看,它們是如此深邃偉岸。假如星辰千年一現,人類關於上帝之城的記憶,必將世代相傳,為人們長久地信仰著,珍存著,崇拜著。然而,每一晚,這些美的使者都會降臨,以它們無可置疑的微笑,照亮宇宙。”

                               ---愛默生《論自然》

她不知道一月四號那天發生了什麽,自那之後,子哲的博客就停止了更新。

過了兩個星期,出於對子哲的擔心,她在微信上給子哲發了一句問詢:

好久都沒有消息,有些惦念,最近還好嗎?

微信沒有回複。安紅覺得更加奇怪,想給子哲打個電話,猶豫了幾次,還是沒能按下按鍵。

兩天之後,她從微信上收到了一個回複:

我是簡妮。當你慶幸自己離婚成功,在卡拉OK裏徹夜歡歌;當你為竊取了一個男人的心而沾沾自喜,毫不懺悔你破壞了一個美好的家庭的時候,你知道子哲在經曆什麽嗎?那時他命係一線,在生死線上苦苦掙紮。我挽救了他的軀體,但是他的靈魂依舊在地獄裏受著煎熬。如果在子哲生命垂危的時候,你既不知情,也不能守候在他身邊,把他從死神手裏搶救回來,那麽,就請以後不要再打攪他了吧。謝謝。

看著簡妮的回複,她一下愣住了。好像是一聲雷從腦上炸過,她一下懵了,呆住了。她把簡妮的回複反反複複讀了幾遍,想從中得到一些線索。

什麽?

生命垂危?命係一線?

子哲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從死神手裏搶救過來?

從簡妮的回複看,子哲幾乎死掉,但是被搶救了過來。難道是自殺嗎?不可能吧,子哲看著挺陽光的,不像是那種會自殺的人。而且,在博客停止之前,還在寫《戀如冬雪 * 邂逅銀座》,不像是很抑鬱的樣子。

是病了嗎?看著很健康的,就是得病了也會慢慢惡化吧,怎麽可能一下就垂危?

是出意外了嗎?

什麽意外?跟建明有關嗎?

也不像。建明和婆婆是一月三號早上上的飛機,子哲的博客停止在一月四號,在建明走之後。

可是,臨走前在機場,建明說過,子哲會遭報應的,說要等著聽子哲的好消息。難道建明知道有什麽要發生?但是建明已經走了,不在這裏,他又能做什麽呢?

是不是簡妮發現了子哲的博客,看到了子哲寫得那些博文,發飆了,跟子哲吵鬧了起來,最後 ???

她不敢想。

她從手包裏翻出子哲給她的那個水晶麒麟,握在手心裏,眼裏蹦出了眼淚。這本是子哲的護身符,應該早些把它還給子哲,那樣也許他就不會出危險了。

 

***

星期六早上,安紅走下樓梯,來到廚房,看見母親正在電爐上煮雞蛋。

你怎麽起來了?母親問安紅說。周末了還不多睡會兒覺。

不早了,一會兒該送露露去中文學校了,安紅說。媽,您歇著,我來做早點。

粥已經熱好了,我在煮幾個雞蛋給露露吃,母親說。

露露昨晚說想吃Omelette了,我給她做一次,安紅說。

我跟你學學怎麽做,以後早上我給露露做,母親說。

其實很簡單,一看就會,安紅說。

安紅從冰箱裏拿出一盒雞蛋,一桶牛奶,一大坨黃油,一口袋芝士絲和一個西紅柿出來,放在電爐旁的台麵上。她把西紅柿快速地在水池子裏洗了一下,一邊把西紅柿在菜板上切成小碎釘,一邊對母親說:

您幫我把平底鍋坐上,開成小火。

母親從櫃子裏拿出平底鍋放在電爐上,擰開了火,把火調到小火。安紅從碗櫃裏拿了一個碗,往碗裏打了六個雞蛋,倒了一些牛奶進去,又加了點兒鹽,用筷子咵咵地把雞蛋打散。

鍋快熱了,現在要不要放油?母親問安紅說。

放黃油,安紅說。

母親從冰箱裏找出一大塊黃油,遞給安紅。安紅放下碗筷,用果醬刀從一大坨黃油上切了一小塊下來,扔進鍋底,又滴了幾滴橄欖油在裏麵。她搖晃了幾下鍋,讓黃油在鍋底融化開和鋪得更均勻一些,然後把碗裏調好的雞蛋液倒了三分之一下去。

安紅右手用鏟子攪動著蛋液,左手拿著鍋把晃動著鍋,把底部剛凝結的雞蛋和依然是液體狀的雞蛋攪在一起。過了幾秒鍾,她看到鍋裏的雞蛋已經變成了半流動的狀態,像是一個初具雛形的蛋餅,就把切好的西紅柿小丁拿了一些撒在蛋餅的一半上,又往上撒了一些芝士絲,用鏟子把蛋餅的一邊折向中間。

行了,安紅對母親說。這就做好了。

安紅把從碗櫃裏拿了一個白瓷盤子出來,把平底鍋裏的Omelette翻到盤子裏。母親接過盤子來,端到餐桌上。安紅把平底鍋放回電爐上,把剩下的雞蛋液倒了一半進鍋裏。

這次我來做,你在旁邊看著,母親說。

安紅閃開身子,把位置讓給母親。母親學著她的樣子做了一個Omelette出來。

對,就是這樣,安紅說。其實就是攤雞蛋餅,再放上些西紅柿和芝士。

這好做,露露喜歡吃,以後我早上給她做,母親說。你去叫露露起床吧。

好,一會兒咱們一起去中文學校,安紅說。

安紅轉身離開廚房,走上樓梯,來到露露的房門前。她推開房門,對躺在床上的兔兔說:

起床了露露,姥姥在給你做omelette,還給你煮了雞蛋,趕緊下來吃早點吧。

Omelette? 耶! 露露喊了一聲,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

安紅帶著露露下樓來到廚房餐桌邊,看見母親已經把粥給每人盛了一碗,桌上也擺好了碟子,筷子和刀叉。安紅遞給露露一副餐刀和叉子。露露坐在椅子上,拿起餐刀和叉子,把Omelette切了一塊下來,放入嘴裏。

安紅給露露倒了一杯牛奶,放在露露手邊,問露露說:

姥姥做得Omelette好吃吧?

好吃,太好吃了,露露說。我最喜歡吃姥姥做得了。

這孩子嘴真甜,母親開心地說。

吃完了,咱們跟姥姥一起去中文學校,安紅說。

爹地以後還回來嗎?露露問道。

爹地在北京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不回來了,安紅說。

媽咪,什麽叫離婚?你跟爹地是離婚了嗎?露露問道。

離婚啊,就是爹地和媽咪以後不在一起生活了,安紅說。但是無論媽咪和爹地,都很愛露露,很喜歡露露。離婚了以後,爹地還是露露的爹地。露露,你喜歡跟媽咪在一起,還是喜歡跟爹地在一起啊?

跟媽咪,露露說。媽咪最好了。我最喜歡跟媽咪。

媽咪也最喜歡跟露露在一起,安紅說。今天上完中文學校,咱們去吃麥當勞。吃完麥當勞就去鍾老師那裏去畫畫。畫完畫,咱們跟姥姥一起去shopping。晚上姥姥在家帶著露露吃飯看電視,媽咪跟萍阿姨和娟子阿姨她們出去唱歌。晚上要是媽咪回來晚了,露露就跟著姥姥睡覺,好不好?

好,媽咪你去吧,露露跟姥姥睡,姥姥可會講牛魔王的故事了。

露露真是好孩子,真乖,安紅說。

媽咪,我可以養一隻貓咪嗎?露露問道。

可以啊,安紅點頭說。娟子阿姨家開的咖啡店裏就有貓咪,好多好多呢。晚上媽咪跟娟子阿姨講一下,明天從她那裏領養一隻回來好不好?

太好了,露露說。

露露想要什麽樣的貓咪,咱們就養什麽樣的貓咪,挑一隻你喜歡的,安紅說。露露喜歡什麽樣子的貓咪啊?

我喜歡梅根家那樣的,露露說。

那是狸貓,安紅說。那我們就領養隻狸貓。明天啊媽咪和姥姥帶你去Civilization Museum,裏麵的Children's Museum 可好玩了,你小的時候我帶你去過一次,好久都沒去了。那邊還有IMAX, 最近在演海底動物,咱們還可以看一場IMAX,然後咱們就去娟子阿姨家的咖啡館去領養一隻貓咪去,好不好?

媽咪真好。露露從椅子上跳下來,撲到安紅懷裏說。

安紅摟著露露,手撫摸著露露的頭發,心裏很感動,也很高興。

 

***

從中文學校的瑜伽教室出來,安紅走出樓門,去了停車場。她打開後備箱,把肩上挎的瑜伽包放了進去,把後備箱門關上。她拉開駕駛座的門,坐了進去,把車打著火。

車拐出了中文學校的停車場,上了外麵的主路。

過了兩個路口,右拐,開過Pizza Pizza 店,酒店,電影院,就進了一個寬敞的停車場。安紅把車停在一個空車位上,把車熄了火,拿著手包下了車,把車門鎖上。

她拿著手包穿過停車場,走上人行道,推開Indigo書店的玻璃大門,走了進去。

Indigo裏的人不多,迎麵是一個大櫃台,上麵擺放著一些暢銷書,兩邊是一些擺放著禮品的櫃台,後麵是一排排書架。左邊盡頭是收銀台和特價書區域,右邊盡頭是一家跟書店連在一起的星巴克,裏麵有幾個人在排隊。安紅沿著書店裏的走廊,穿過一排排書架,走到最後麵的一間屋子裏。屋子裏擺放著一排排五顏六色的少兒書籍,中間有個遊玩區域,有兩個小孩正蹲在地上玩Thomas the Train火車頭玩具。

安紅走到靠牆的一個放著學習資料的書架前,在書架上翻著。她在微信群裏看見有人介紹說這裏有一套叫Math Smarts的數學補習教材,從幼兒園大班開始,每年一冊,一直到高中,裏麵有很多練習題,孩子做了覺得效果不錯。她在另外一個微信群裏看見有個兒子上了普林斯頓的虎媽介紹經驗說,高中拚得實際上是數學,因為數學最難,花費時間最多,所以如果孩子數學好,把數學上省下的時間用在別的科目上,平均成績就上去了。反之,如果數學學得吃力,花了很多時間在數學上,那麽就占用了別的學科的時間,會把平均成績拉下來。虎媽的兒子數學很棒,學起來幾乎不費力氣,因此騰出了大量時間用在其他科目上。最終拿到了耶魯和普林斯頓的錄取通知書。

露露雖然小,但是從現在開始把數學基礎打好,以後到高中時就會省不少力氣,她想。

她在架子上找到了 Math Smarts的一年級和二年級教材,又到旁邊的架子上挑了一本童話故事書。她拿著書走出了少兒讀物的屋子,沿著貼著牆邊的走廊,向著收銀台方向走去。

走過幾排書架,她看見前麵一個男人從一排書架出來,又拐進了另一排書架。男人的背影看著有些熟悉,像是子哲。

她心頭猛地一顫,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她屏住了呼吸,放慢腳步,手裏抱著書,拐進了相鄰的書架。書架有一人多高,一排排的書上麵有參差不齊的縫隙,透過縫隙可以看見書架後麵一排的人。她把臉湊到一排書上,透過頂上的縫隙看著書架對麵的人。那個人背對著她,手指在書架上移動著,像是在尋找一本書。她看不見那個人的麵容,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和背部。濃密的長到脖頸的黑頭發,寬寬的肩膀,幹淨合身的藍襯衫,藍色的牛仔褲,一切都這麽熟悉。

那個人合上書,把書放回書架上,又在旁邊取下一本書,翻了一翻,放了回去,隨後向著書架的左側走去。

她按奈住激動不安的心情,從右側繞過一排書架,來到剛才那個人站過的那排書架,卻發現書架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穿過書架與書架之間的狹窄的過道,來到書店中央的走廊上,看見那個人正在向著門口走著。陽光從書店門口射進來,把門口的過道照得通亮。那個人走進陽光裏,背影看著像是一張黑白剪影。

她抱著書,匆匆追了出去。門口的警報器響了,發出刺耳的噪音。她沒停住腳步,推開大門,跑了出去,邊跑邊對著前麵的背影喊了一聲:

子哲!

那個人站住了,轉過頭來,麵帶疑惑地看著她。

她仔細一看,原來不是子哲,隻是背影像。

她停住腳步,有些發窘地對著前麵的人說:

對不起,認錯人了。

噢,沒關係。

前麵的人笑了笑,跨過馬路,向著對麵的停車場走去。

她回過身來,抱著書走回書店,心裏覺得很好笑。

怎麽可能是子哲呢,按照簡妮說的,子哲曾經生命垂危,那麽現在應該還在修養身體吧。

也不知道子哲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大的變故。很嚇人。

想到此她覺得心裏很難受。就像簡妮在微信裏說的,自己因為離婚了而慶幸,沒想到子哲卻在生死之間煎熬,想必經曆了很大的痛苦,而自己完全不知情。現在,失去了戀人,而且一點也不知道對方情況,卻無時無刻不在為對方擔心,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沒有經曆過的人,也很難體會到吧。

 

***

下午帶露露上完畫畫課,又帶著母親和露露去了一趟Costco,買了一周需要的雞蛋,菠菜,五花肉,排骨,香腸,魚,橘子,葡萄,扁豆,黃瓜,牛奶,酸奶,麵包和生菜。回來後,安紅看見母親精神有些困頓,就讓母親上樓去休息一下,自己做好了晚飯,才開車去了bank 街上的四海一佳餐館。

自從安紅離婚以來,每到周末晚上,柳華都約上她和萍姐,以及娟子,組織一次Girls’Night Out 活動。

一開始,是因為安紅離婚,萍姐提議大家一起出去玩,給安紅散散心。後來,幾個人都覺得這樣玩得很開心,於是就堅持了下去。萍姐沒有孩子,老公又是個工作狂,白天黑夜的掛在網上給公司幹活,不愛出門,所以萍姐樂得周五晚上出來活動。柳華家裏有保姆看著孩子,自己一個人平時也悶得慌,總是喜歡找個機會拉著大家出來玩。娟子懷孕之後,帥哥老公怕娟子累著,不同意娟子去店裏看店,讓娟子在家裏安心休養。娟子在家裏閑得難受,也喜歡每周跟姐妹們聚會一下,出來走走。安紅自從母親來了之後,晚上不用在家裏看著露露了,隻要露露晚上沒有課餘活動,也能出來。

每個周五或著周六晚上,四個女人約好了,去品嚐一家不同的餐館,然後去唱K,或者看電影,或者去酒吧,或者去逛街,或者去聽音樂會,或者去看芭蕾,或者去參加本地社團舉行的活動,或者去咖啡館坐坐。

娟子把四個人的微信群名改成了Fantastic Four。

神奇四俠又要出去巡遊四方啦,娟子經常興奮地說。

 

***

安紅把車在停車場停好,鎖好車,走到餐館門前。她推開門,看見裏麵生意很好,不少桌子邊都坐滿了客人。她在鋪著紅地毯的門口站了一下,一個服務員姑娘就走過來,問她幾個人。

四個人,有預訂,名字是柳華,她告訴服務員姑娘說。

哦,柳姐的朋友啊,她們都到了,在後麵的包廂裏,我帶你去,服務員姑娘說。

服務員姑娘帶著安紅穿過大廳,沿著一條窄小的走廊,來到了後麵的一個小包間裏。包廂的門開著,安紅看見萍姐,柳華,娟子都已經在裏麵了,正在圍著桌子喝茶。

安紅姐來了,快這邊坐,我們都等著你呢,娟子招呼安紅說。我們今天點了萍姐最喜歡的蔥薑龍蝦,還有鬆鼠桂魚。

真對不起,來晚了,安紅把手包放在桌上說。今天下午出去shopping,回來後看我媽有些累了,我把晚飯準備好了才出來。

安紅真是越來越年輕漂亮了,萍姐上下打量了一下安紅說。你這件綠裙子真好看,穿在身上看著又典雅又嫵媚,一點都不像有娃的媽,倒像是二十八九歲風華正茂的姑娘呢。

這得謝謝咱們亞洲人的遺傳基因,安紅拉開椅子坐下說。我跟老外同事說我有個六歲的孩子,他們都不敢相信。

哎,這麽漂亮的女人離婚了,後麵等著臨幸的男人,要排好幾條長街了吧?柳華笑著問道。

沒有啊,原來還有幾個愛跟我套磁的男的,一聽說離婚了,都嚇跑了,無影無蹤了,追著喊都喊不回頭,安紅也笑了說。娟子,你最近怎麽樣?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就是特別能吃,胃口特好,娟子說。我都怕長成一個大胖子,以後瘦不下來了。

懷孕了就得多吃,可別怕長胖,萍姐說。有六個月了吧?

嗯,六個多月了,娟子撫摸著肚子說。

還是男孩,他爸爸一定樂壞了吧?安紅問道。

那還用說,肯定的啊,柳華說。

他啊,可寶貝這孩子了,娟子說。早早的就把孩子的四季衣服,小鞋,帽子,被子褥子,連尿布,都準備好了,恨不得連奶粉都囤積好。我跟他說,你著嘛急啊,這麽早買奶粉幹嘛啊,回頭再過期了,我還想讓孩子吃母奶呢。他就急性子,說不行,得先預備好,怕以後萬一出什麽事兒 ---

娟子說道這裏,停住了口,沒再說下去。

你看給你想得多周到啊,萍姐說。你現在還去店裏嗎?

偶爾去看看,基本不去了,娟子說。他不讓我去,說店裏的貓可能會傳染上弓形蟲什麽的。我說那人家裏有貓的,就不能生孩子了啊?他說網上查了,也谘詢了醫生了,貓的弓形蟲是有可能傳染到孕婦身上。他說,別人家裏隻養一兩隻貓,搞好衛生,可能就傳染不上。可我們店裏三十多隻貓,那風險就大多了,為了孩子,不能冒這種風險。

聽你老公的沒錯兒,懷孕是大事,還是多小心為好,萍姐說。趕上這樣好的老公,你就偷著樂吧,將來這孩子一定也會是個小帥哥。

我聽說男孩隨媽,女孩隨爸,這孩子將來肯定會像我,娟子說。也沒準兒不像我,像候鳥。

候鳥?安紅,萍姐和柳華一下都驚叫了起來。

是啊,其實這是候鳥的孩子,娟子說。純屬意外啦,主要是候鳥沒經驗,我也大意了。

啊?那你老公知道嗎?柳華瞪大眼睛問娟子道。

知道,娟子說。就是因為知道了,我們才結婚的。他不想讓孩子生下來沒爸爸,覺得那樣孩子會受歧視。

我的天啊,安紅說。太想不到了,我得給你老公跪了,天下還有這樣好的男人啊?

主要是他也想要個孩子,娟子說。但是他不敢生自己的孩子,因為他家族有遺傳病,他怕孩子遺傳上。所以我有了孩子,他也喜歡,就當是自己的孩子養了。

他家族什麽遺傳病啊?萍姐問道。

以後再告訴你們吧,老講這些,心情都沒啦,娟子說。

娟子,真羨慕你啊,柳華說。這麽帥,這麽體貼能幹,對你這麽好的老公,你給介紹介紹經驗,是怎麽挖掘出來的?

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唄,娟子說。我媽過去急死了,總勸我差不多的找個人就行了。我覺得別的事情可以湊合,婚姻不能湊合,所以就一直等著。幸虧讓我給等到了,不然真就成老姑娘了。

其實我覺得那個候鳥還是蠻不錯的,安紅說。孩子的事兒,候鳥知道嗎?

不知道,也沒打算告訴他,娟子說。候鳥還是學生,太嫩,當不了爹。我老公說,以後不要告訴候鳥,也不要告訴孩子,這樣孩子就會一直把他當親爹。

理解,養父母一般都不願意讓孩子知道真正的身份,柳華說。我以後也得對你老公刮目相看了,人不光帥,體貼,而且對老婆的好也沒得挑了。

其實他就是真喜歡孩子啊,娟子說。你看他對那些貓,就知道了,貓都給寵的一塌糊塗的,就別提孩子了。

行了,娟子,現在你有了老公,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店,什麽都不用擔心了,萍姐說。現在我要操心安紅了 --- 子哲那邊有消息了嗎?

沒有,安紅歎了一口氣說。五個月了,一直沒消息,人也見不到了。過去他總在離中文學校不遠的那個Tim Hortons 裏,這幾個月我每周都去那裏看看,都沒看見他。從簡妮給我的微信回複看,可能是子哲出了什麽意外,送到醫院去搶救,簡妮是學醫的,幫著把子哲搶救過來,把他帶回蒙特利爾去了。

是建明幹的吧?娟子問道。建明不是說過要讓子哲見血嗎?

我問過建明,建明說跟他沒關係,安紅說。

他的話你能信嗎?娟子說。他當然不能說有關係了,就是有關係也要撇清。

我也是有懷疑,安紅說。不過,建明離開這裏是一月三號,子哲出事是一月四號之後,因為一月四號他還在更新博客,之後博客就再也沒有更新了。從時間上看,應該跟建明沒關係。而且,我知道建明,他嘴上嚷嚷得厲害,真正做事的時候,挺思前顧後的,也挺膽小的。他屬於窩裏橫,在家欺負欺負我行,到外麵都不敢怎樣的。

那你跟子哲,怕是沒戲了,柳華說。你想啊,如果像簡妮說的,子哲出事了,她幫著把子哲搶救過來,她在醫院,把子哲轉到她在蒙特利爾的醫院裏,照料子哲。子哲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簡妮這樣對待他好,加上兒子,即使子哲完全恢複過來,他怎麽能狠下心再跟簡妮提離婚呢?何況聽你說,他們的婚姻過去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好像是可以過下去的。

是啊,我也是有這種感覺,怕以後跟子哲走不到一起了,安紅說。

真可惜啊,娟子說。安紅姐,我最討厭你們家建明了。你跟子哲兩個挺相愛的,一直盼著你離婚了,就能跟子哲在一起了,沒想到 --- 真是的 ---

有的時候隻能是看緣分了,萍姐說。不過天下也不是隻有一個人能相愛,還會有更好的人出現的。

我想以後自己一個人過好了,不想再結婚了,安紅說。這一段婚姻,覺得自己弄得滿身傷痕,好不容易離婚了,解脫了,不想再重蹈覆轍了,真是傷不起。如果子哲能回來,我還會相信愛情。如果子哲不能離婚,不能回來,我都不會再相信愛情了。

你還是太年輕太幼稚,柳華說。我早就不相信愛情了。我遇到的男的就幾類:想玩我的,被我玩的,我看不上的和看不上我的,沒一個特麽真心相愛的。

也不能這麽灰心,萍姐說。你看娟子,不就是找到了自己的愛情了嗎?

 

***

四個女人一邊吃一邊聊,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一個服務員進到包廂裏添茶,被柳華叫住說:

勞駕,我們點的蔥薑龍蝦能不能快點兒上來啊?坐了兩個小時了,都快吃飽了,主菜還沒上來。

啊,還沒上嗎?我馬上去後廚催一下,服務員說。馬上就來。

哎,我手機呢?我手機怎麽不見了?萍姐問道。

咱們來了之後就一直坐在這裏,沒挪窩兒,柳華說。你再找找看,是不是順手塞哪裏了?

萍姐把手包翻了一遍,把身上拍了一遍,又桌上桌下看了一圈兒,說:

沒有啊,真是奇了怪了。下午還打過電話,怎麽找不到了呢?

你手機有定位吧?柳華問道。要是有定位,可以查一下,看看現在在哪裏。

有定位,我用find friend定位,萍姐說。我查查看。

萍姐說著,從手包裏掏出一個Ipad來,打開,點了一下。

哎,怎麽在一處街邊?萍姐看著Ipad上的一個小藍點兒說。

別是被人偷走了吧?安紅問道。我打一下你的號碼,看看有人接沒有。

安紅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來,找到萍姐的電話號碼,按了一下。手機裏傳來嘟嘟的響聲,沒人接。安紅又重新撥了一遍,裏麵還是傳來嘟嘟的響聲,沒人接。

這條街離這裏不是很遠哎,看著也就十來分鍾的路程,柳華把頭湊過去看著Ipad說。我的車就停在門口,要不我跟你開車過去一趟,先把手機找回來再繼續吃?

但是我的Ipad隻能用Wifi, 萍姐說。出去沒了Wifi,就看不見手機位置了啊。

沒事兒,我的手機可以充當Wifi, 柳華說。用我手機上的Data,你的Ipad就能繼續追蹤了。

這樣好,這樣好,萍姐說。真是奇怪,手機怎麽會自己跑到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去?

我也跟著去,要是真被壞人拿走了,我們人多,一起對付他,安紅站起來說。

我也跟你們去,娟子也跟著站起來說。

你可別去,萍姐伸手攔住娟子說。你有身孕,回頭被人碰一下可不得了。你就在這裏繼續坐著,替我們看著手包,盯著他們把蔥薑龍蝦上來,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

柳華開著車,萍姐坐在副駕駛座上,手裏拿著Ipad定位指路,安紅坐在後車座上,舉著柳華的手機做Wifi。

三個人一起按照Ipad上的藍點兒的指引,來到一條街上。

快到了快到了,應該就是前麵不遠,萍姐看著Ipad說。

柳華把車速減下來,讓車沿著街邊慢慢地行駛著。

哎,那不是我老公的車嗎?萍姐指著街對麵一幢房子前停放著的一輛車說。

真是你們家的車,安紅仔細看了一眼點頭說。

你看我糊塗的。萍姐放下Ipad,鬆了一口氣說。下午坐老公車出去shopping 來的,一定是手機掉在他車座位上了。

我把車掉下頭,你給他打個電話,拿了手機我們就回去,柳華說。

可是我老公怎麽會在這裏?我跟他說今天要晚些回來,他還說要在家裏加班呢,萍姐疑惑地說。

柳華把車右轉,拐進右手邊的一幢大樓前的環形停車道,在裏麵打了一個轉出來。車停在大樓前車道的一個停車牌前,等著馬路上直行的車過去。

馬路對過的房子前,萍姐的老公從屋門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女人。女人看著不年輕,但是麵容祥和,帶著一種樸素的美。

這女人是誰啊?我老公怎麽在她家裏?萍姐皺眉問道。

不認識,柳華和安紅都一起緊張地搖搖頭。

咱們怎麽著,過去?柳華腳踩著刹車問道。

等等,萍姐一隻手舉起來說。看看是怎麽回事兒。

女人走到車道前,停住了腳步。萍姐老公走到車邊,拉開車門,回身跟女人擺擺手,說了句什麽,隨後彎腰坐進了車裏,把車門帶上。女人向車內擺擺手,轉身向著屋門走去。

把手機給我,我給他打個電話,萍姐說。

安紅把手機遞給萍姐。萍姐按了幾下手機,手機裏響起了接通了聲音。

哎,是我。萍姐對著手機說。我手機好像拉在你車裏了,你幫我看看,別丟了。

好,我這就去看看,手機裏傳來萍姐老公的聲音。

你在哪兒呢?萍姐問道。

在家呢,手機裏的聲音說。找到了,就在座位上,需要我給你送過去嗎?

不用了,沒丟了就行,萍姐說。

你什麽時候回來?要不要去接你?手機裏問道。

不用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到時我跟安紅或者柳華的車回去,萍姐說。要是晚了,你就先睡吧,別等我。

行,你們好好吃好好玩,需要我接就告訴我一聲。

萍姐掛上手機,把手機遞給柳華。對麵房子前的車啟動了,向著前麵駛去,不久就消失在黑暗裏。

萍姐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麵的街道,咬著下嘴唇,鼻子抽噎了一下,一聲不吭。柳華和安紅在黑暗中麵麵相覷著,不知道該怎麽辦。萍姐突然把頭埋在擋風玻璃前的台子上,低聲抽泣了起來,身子一顫一顫的。

柳華鬆開腳閘,把車開到馬路對麵,在一處樹蔭下停了下來。

萍姐,萍姐,安紅開口道。我覺得應該沒什麽事兒吧,看著兩個人挺正常的,沒什麽親密舉動。可能,可能就是同事有點兒什麽事情,臨時找你老公幫個忙吧。

那至於跟我撒謊嗎?萍姐抬起頭來,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說。如果關係正常,為什麽不可以直接告訴我在外麵,而要撒謊說在家裏呢?

男人啊,有時做事情就很怪,柳華說。明明可以直說,非要拐個彎兒。也可能是怕你誤會吧。

不用安慰我了,萍姐說。這麽大年齡了,有些事,我一眼就能看穿,就能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萍姐,要是真有什麽事兒,你可得想開點兒,安紅說。你和姐夫這麽多年了,一直都很恩愛,可千萬別出什麽事兒啊,我心髒都快受不了了。

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麽嗎?萍姐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睛問道。

回去接著吃蔥薑龍蝦?安紅問道。

我想把我的一個大學同學叫來,萍姐說。他一直追我,但是我從來沒給過他機會。

別啊,千萬別,柳華說。

你可是大姐啊,我們的表率,千萬別自暴自棄,安紅說。咱們還是回去吃龍蝦吧。

吃完了咱們去喝酒唱K,柳華說。今晚咱們要陪大姐一醉方休。

 

***

記憶它總是慢慢的累積 在我心中無法抹去

為了你的承諾 我在最絕望的時候

都忍著不哭泣。。。

燈光朦朧的卡拉OK歌房裏,柳華站在大屏幕前,舉著麥克風唱著。安紅,萍姐和娟子坐在黑皮沙發上,雙手隨著柳華的歌聲,輕輕打著節拍。沙發前的茶幾上放著幾瓶酒,幾個酒杯,幾盤瓜子和幾個水果拚盤。藍色的燈光透過裝著橙黃色液體杯子,把裏麵的冰塊也染成了淡藍色。安紅拿起酒杯來,輕輕晃動了一下,讓冰塊把藍光打散。歌聲如淅淅瀝瀝的細雨,打濕了房間。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裏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擁歎息

不管將會麵對 什麽樣的結局

在漫天風沙裏 望著你遠去 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裏 直到山窮水盡 一生和你相依 ~~~

一曲終畢,柳華緩緩地放下了手裏的麥克風。歌聲停止了,但是屋裏的幾個女人好像還沉浸在幽怨的歌聲裏,沒有響動。過了幾秒鍾,房間裏才響起了一陣掌聲。

唱得太動人了,這歌喉,這感情,都快把我唱哭了,娟子坐在沙發上說。

不好意思,唱著唱著就想起了過去,唱得有點兒太悲了。

柳華說著,走回了沙發邊,坐了下來。

原來跟你好的那位,就這樣消失了,再也沒回來?娟子問道。

沒有,他老婆看得他很緊,再也沒有跟我聯係過,柳華看著屏幕說。下一首,《心動》,該誰了?                                     

我點的,安紅看了一眼萍姐說。萍姐,咱們一起唱吧?

我不會這首,萍姐說。你先自己唱吧,再下一首是《再回首》,我點的,到時咱們一起唱。

好,那我先唱了,安紅說。

安紅走向房間前麵的屏幕。柳華把麥克風交給了安紅,向著後麵的沙發走去。

安紅握好了麥克風,看著屏幕上的歌詞,跟隨著歌伴奏帶唱了起來:

有多久沒見你 以為你在哪裏

原來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著我呼吸

有多遠的距離 以為聞不到你氣息

誰知道你背影這麽長 回頭就看到你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

懷念的勇氣 擁抱的權利

好讓你明白 我心動的痕跡

總是想再見你 還試著打探你的消息

原來你就住在我的身體 守護我的回憶

你就在這裏

。。。

柳華坐在萍姐身邊,一邊聽著安紅的歌聲,一邊把酒斟上,對萍姐說:

今朝有酒今朝醉,姐,咱們幹一杯,這是上好的白蘭地。

一會兒你還要開車呢,別喝了吧,萍姐說。

不開車了,一會兒我叫Uber, 把咱們送回去,明天我再來取車,柳華說。姐,咱們合唱團這些姐妹裏,我一直最敬佩你,從來都是我們的表率:嚴於律己,寬於待人,外柔內剛,有大姐大的範兒。我覺得剛才看到的隻是一個誤會,姐夫不是那種人。即使姐夫一時糊塗,跟姐這麽多年的感情,也一定會悔改。姐回去,不要跟姐夫吵,慢慢溝通,姐夫一定會迷途知返的。

謝謝你寬慰我,萍姐說。真沒白做姐妹,遇事就知道有知心姐妹真好。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婚姻是很牢固的,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麽牢固嘛。可能相處久了就是容易膩煩吧。如果他真喜歡別人,我也可以放手,成全別人,也是成全自己。

我們是不需要男人,自己也能過得很好的神奇四俠,娟子說。對於那些不知道珍惜我們的人,讓他們後悔去吧,我們會過得越來越好。

我在蓋一排鎮屋,四幢房子連成一棟,等我蓋好了,我們一人一幢,柳華說。到時我們一起做鄰居,每天都可以串門聊天唱歌,老了一起養老,那該多好啊。

我報名,先給我留一個啊,娟子說。我最喜歡跟你們幾個在一起了。

 

***

從卡拉OK唱完歌出來,已經是淩晨了。安紅把喝醉了的萍姐和柳華送回家,然後自己開車回家。

淩晨的街道上空曠無人,月亮孤冷地懸掛在天穹之上,清涼的月光和街燈灑在瀝青黑的路麵上。

安紅搖下了車窗,讓五月的涼風順著窗戶吹進來。雖然身體在夜風裏凍得打哆嗦,但是她想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些。

又一個Girls’Night Out 結束了。與往常的自始至終的歡愉不同,這次的歡愉氣氛被意外發現萍姐老公的秘密打破,每個人都有些難受和強顏歡笑。雖然到了卡拉OK後,萍姐表現得異常冷靜,但是安紅可以感覺到萍姐內心的崩潰和痛苦。這麽多年,安紅從沒見過萍姐為任何事情哭過。

也許自己跟子哲真的錯了,簡妮大概也像萍姐一樣,知道子哲出軌之後,經曆過同樣的崩潰和痛苦吧,她想。如果輪到自己,也許會痛不欲生呢。

一種悔恨和孤獨,悄然襲來,就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

 

***

回到家裏,悄悄進了門,脫了鞋,安紅躡手躡腳地穿過黑漆漆的過道,摸索著上了樓。

她走過露露和母親的房間,站在門口聽了一下。聽見裏麵傳出的鼾聲,才走回自己的臥室,把房門輕輕關上。

她走進浴室,簡單洗漱了一下,拿著手機上了床。

她把一個大枕頭塞在脖子後麵,把頭部墊高,然後擰開台燈,就著台燈的光點開微信。她先在Fantastic Four群裏發了個平安到家的微信,然後去了“係我一生心”的博客。

子哲的博客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更新,最後一篇博文的日期依然停滯在一月四號。

她感覺很失望,同時也很擔心。她點開子哲以前的博文,一篇一篇地從後往前翻著,跳躍地讀著一篇篇文字:

*

有一年,還是在讀書的時候,不知怎麽就瘋狂地迷上了Dido。她的幾張CD專輯,都從Merivale街上的那家老音樂店裏買到了。Dido的聲音,帶著一種冷靜,性感,隨意,麻痹,慵懶,很酷。而她的歌,有的讓人心疼,有的讓人歡快,有的讓人憂傷。

最喜歡的還是她的《Thank You》。即使陰雲密布,失去了冬日的陽光,但這隻要回想起跟相愛的人在一起的片刻,心裏就會充滿了溫暖和感激。隻要有那個人在,即使整個世界都毀滅了,也不會在意。

昨天重新聽了一遍,依然是淡淡的憂傷,但是卻意外地聽出了一種隱忍和堅持,一種執著和力量。

I want to thank you for giving me the best day of my life

Just to be with you is having the best day of my life

*

你說,也許第一場冬雪的時候,不該撞上我,那就不會有以後的許多,不會有後來的後來。

人間隻此一回逢,當時何似莫匆匆。如果能夠重新選擇,我想還是會一樣愛上你。

倘若再一次見到你,當是各自都是自由身。那時,還會認真的愛你,抱你,吻你,告訴你說:與你相識,不負等待,不負餘生。

倘若不能再見到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隻要你好,我便安心。

今年的冬天本來是個美麗的冬天,但是現在心情卻很糟糕。沒有了你,連天都黑得特別早。

*

聖誕和新年將近,街上燃起了彩燈,卻沒有過年的那種期待和欣喜。“奈何百結愁腸,付與夕陽笑杜鵑”。想一個人的時候,卻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樣,也不能與人訴說。那種心情,怎能用一句“百結愁腸”來形容。

聖經說,生有時,死有時;相擁有時,隱忍有時;得有時,失有時。用光了一生所有好運才遇見你,此後就再也舍不得與你分開。

前天看到了晏幾道的一首《臨江仙》: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隻是希望能守得雲開見月出,再見到彩雲般的你。

*

入冬的一天,因為一個偶然事件,她走進了我的生活。現在我依然能清楚地記得那天發生的一切,那天的雪,那天的雲層,那天路邊的樹木和一杯溫暖的咖啡。一開始隻是覺得她是個很無助的人,雖然自己也事情很多,但是還是想去幫她一把。後來,像是命中注定,幾次遇到了她,而且湊巧的是,她的孩子跟我的孩子在同一個中文學校,在學校也能碰到。

有一次我們這座城市有流星雨,那個夜晚,她在山頂演出,拍一個快閃。聚光燈下的她是如此美麗和光輝照人,讓我久久不能忘記。從那時起,她走進了我的心裏,再也沒有出來,而我也有了那種身不由己的愛上了一個人的感覺。我經常夢見她,想她,見不到她就會覺得很失落,見到她就覺得很開心,很高興。其實她不該屬於我,我也不該擁有她。我不知道今後會怎麽樣,但是我希望有那麽一天,我們能夠在一起,每天一起去上班,回家後一個帶孩子一個做飯,一個刷碗一個輔導孩子做功課,孩子睡了後能夠坐在一個沙發上,沏一壺茶,依偎在一起,聊聊工作和孩子,然後一個看書一個碼字,困了一起洗漱,相擁著一起入睡,周末一起送孩子去中文學校,一起去買菜和shopping,一起帶孩子去看電影和參觀博物館,跟孩子一起吃比薩餅和玩遊戲。每天都說我愛你,你是我最愛的人。

但是我總有一種擔心,怕這樣的日子不會到來,怕有一天我們不得不分開,怕以後她會永遠離開我,怕一切的幸福都變成痛苦。遇見她之前,我是一個孤寂的人,一個渾渾噩噩活著,隻知道為生活奔波的人。遇見她之後,我知道了活著的美好和意義,知道了有一個天使在關注著我,給我鼓勵和勇氣。她就是我的天使,我的美麗的小公主,給我帶來愛和感動,還有生活的意義。

我從來不信上帝,但是我想向上帝祈求,讓我能夠永遠的愛她,也得到她的愛。

我愛你,天使。我心裏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你要好好的,因為有一個生命在依戀著你,為你而憔悴。

*

也許每個人在世上都有一個能一見傾心的另一半,隻是有的人一生都不會遇見,所以不會相信。而當你突然遇見自己的另一半時,你會在心裏實實在在地感到,真真切切地感到,無論你以前遇到過什麽樣的人,她才是你的另一半。在遇見她之前,你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存在。在遇見她之後,你才知道什麽叫相逢恨晚,什麽叫久別重逢,什麽叫命中注定。雖然已經不是年輕時光,但是人生很長,還有幾十年。當你遇到你的另一半時,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隻願經曆一切滄桑之後,能夠依然相信自己,相信未來,不念過往,不畏將來。

*

要是能夠每天都能見到你,那該多好啊。想象一下你坐在我身邊,讀你的書,看你的電視,喝冒著香味的綠茶,偶爾把你的頭靠在我的肩上,那該是多麽的幸福啊。一向不喜歡大起大落的那種悲歡離合,更喜歡那種靜靜地相愛,讓感性在心底悄悄流過,有一個溫馨的安穩的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在日常的生活中找到美。

聖誕晚上閃爍的彩燈,雪夜的壁爐火光,咖啡館裏輕柔的音樂,情人間喃喃的細語,下雨天為你打著傘,陽光日陪你逛街,酒吧裏半醉後緋紅的麵頰和莞爾一笑,於我來說,要勝過在愛琴海遊輪上與喧囂的遊客在一起。隻想有一天,能安安靜靜的與你在一起,我做我的事情,你守在我身邊,過一份歲月靜好的生活。

很久很久都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了,都覺得自己的心麻木了,再也不會愛上一個人了。

直到遇見了你。

*

你有沒有那種感覺有時會突然想起一個人就像現在我凝視著手中的杯子室內的光線打在淺黃色的液體上裏麵的泡沫淹沒了浮著的冰塊不知怎麽想起了你在沙發上坐了兩個小時了一行字也沒能寫下不知道心怎麽安靜不下來歌聲細如絲從屋頂上飄下來打濕了眼睛很久很久以來一直想愛上一個人但是好像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再也無法愛上一個人每天過著單調疲倦的生活為了生活奔波好像早已經習慣了一切早就忘記了愛情的滋味雖然心裏一直有一種恐懼對這樣無可奈何的生活的恐懼對空虛的恐懼怕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為了活著而活著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怎麽就喜歡上了你雖然你並不知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許是驚鴻一瞥也許是回眸一笑也許是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一句話突然就覺得你好可愛想你的時候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細細微微的有點兒甜就像春天來了新芽在往外鑽出一樣一股愛意在心裏慢慢拱慢慢滋長慢慢蔓延悄無聲息的長大每天早上都發現又長大了一些又有一些新芽長出來又多了一些綠葉最近一些日子總是喜歡聽列儂的《Yesterday》和《Imagine》那天在一家店裏聽到裏麵也在放《imagine》但是不是列儂唱的是一個女生唱的聲音也是蠻好聽的隻是沒有了列儂的聲音覺得有些怪店裏有個女的顯然也是喜歡這首歌一邊從冰櫃裏拿冷凍食品一邊身子隨著節奏扭了起來這首歌好像是列儂的最受歡迎的歌在youtube上看到有一個很小的小女孩也在翻唱他的這首歌覺得列儂的歌詞和嗓音都特有穿透力Imagine all the people Sharing all the world很大氣很憂傷對世界充滿了愛還喜歡他的《Give Peace A Chance》喜歡那句All we are saying is give peace a chance All we are saying is give peace a chance假如與你相逢我願意在一個雪夜與你在鋪滿厚雪的街上邂逅在一個有著燭光的餐館跟你靜靜地吃頓晚餐喝一點紅酒看著窗外紛紛的雪幽暗的路燈和一閃一閃的彩燈有一點陌生又有一些熟悉即像是老朋友又像是初戀的人心裏會帶著忐忑期望和不安還會有一點小小的興奮和刺激你會穿一件很漂亮的裙子一件針織衫一雙長靴帶著迷人的微笑眨著長睫毛我們會聊起各自的生活和愛好喜歡聽的歌追的劇喜歡的小說和詩歌討厭的人和事兒曾經有過的愛情自己的理想對未來的憧憬說到開心時會哈哈大笑然後中間可能會有一些沉默都不知道說什麽然後我們離開餐館穿上外套在街上踏雪漫無目的的走你會挽著我的手臂沿著飄著雪花的街頭走過青石板街道走過林蔭路走過古老高聳的帶著銀色塔尖的教堂走過趴著一條大蜘蛛雕像的國家藝術中心走過拉小提琴的藝人走過幽暗的公園走過鋪滿石子的河岸走過覆蓋著雪的長凳走過街邊落葉散盡的銀杏樹走過冒著咖啡香氣的咖啡館走過安靜無人的小巷在小巷的磚石牆上寫下一首詩然後就分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我回頭看你你也在回頭看我臉上帶著笑容心裏彌漫著惆悵因為不知何時能再見到是否能再見到所以我們不說再見隻含笑離開心裏充滿離別的憂傷。。。

***

讀著這些依然使人淚眼模糊的文字,安紅心裏突然覺得很堵。

一個曾經真心愛過的人,現在依然喜歡,但是卻像是在兩個平行的世界裏,看不見行蹤,得不到消息,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麽,也不知他身體怎樣了,有沒有恢複過來。

現在回去讀博客裏的這些文字,每個字都好像深入骨髓,刻骨銘心。

也許愛情真是一半天命,一半人事。不是自己的,終究得不到。

她突然想起了過去在網上看到的一段話,當時就很有感觸,現在看起來卻越來越像是個預言:

沒有什麽忘不了的。 總會在以後的時間忘了你。先忘了你的樣子,再忘了你說話的聲音,隨後忘了你的笑,忘了你穿過燈光慢慢由清晰變渾濁,忘了你在我心目中變換反複的樣子,忘了你說過的話。 像飛鳥忘記曾經棲息的沼澤,秋蟬忘記夏天的味道,失去雙腿的人忘記曾經健步如飛,地獄的人忘記天堂多麽美好。都能忘記了。現在不行,以後也可以。如果以後也不可以,我總有比以後更以後的以後。那些終將走向自己的未來裏,我可以期待它把一切的記憶都帶走。

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自己跟子哲的歸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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