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 (146)

(2017-04-09 23:46:10) 下一個

老四私人會所的一間寬大的臥室裏,厚重的窗簾罩住了黑夜。屋內的燈都關了,隻有床頭櫃上的一盞台燈散發著柔和的淡黃的光。一張沙發上散落著裙子,胸罩和內褲,床腳下有一團黑色的絲襪。浴室裏傳來沙沙的水聲,像是窗外在下著雨。

琵琶姑娘躺在寬大的床上,被子一半搭在赤裸的身上。她的左手捂在胸前,右手在眼前遮擋著台燈射來的光線。她覺得身體很疲乏,腦子一片空白,眼皮都快睜不開了。昨晚從春晚現場出來後,琵琶姑娘就被老四的司機接到了私人會所。吃過夜宵之後,老四帶她進了臥室,讓她去洗一下,自己拿了一個ipad坐在沙發上看東西。就像過去一樣,她先簡單衝了個淋浴,隨後走回臥室,叫老四去衝澡。老四進了浴室之後,她從手包裏翻出一片避孕藥,把藥含在嘴裏,喝了一口水咽了下去。她知道老四不喜歡帶套,有了上次懷孕的教訓,她總是在手包裏帶著事前和事後避孕藥。她脫了衣服,躺到床上,蓋上被子,等著老四衝完澡出來。

老四披著一條白色的浴衣從浴室走了出來,走到床頭櫃邊,拉開抽屜,從裏麵找出兩片藍色的小藥片。他端起床頭櫃上剩下的半杯白水,一仰頭把藥片吞了。琵琶姑娘把身子往裏挪了挪,給老四讓出一些空間。老四走到床邊,解開了浴衣。琵琶姑娘閉上了眼睛,不想看老四的有些凸起和畸形的軀體。老四掀開被子,躺在她身邊,身體挨著她,手伸過來撫摸著她,肌膚上帶著沒擦幹的水汽和熱氣。

能把燈關了嗎?琵琶姑娘問老四說。

開著吧,老四說。我想看著你。

琵琶姑娘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你很漂亮,老四摸著她的胸部說。身材也好。

真的嗎,我沒覺得,琵琶姑娘說。我們學校裏比我漂亮的多的是。

我覺得你很漂亮,老四說。

琵琶姑娘睜開了眼睛,看見老四臉上的皺紋,坑坑窪窪的麵頰,鬆弛了皮膚,一個個汗毛孔都清晰可辨。老四把嘴唇湊過來親她。琵琶姑娘重新閉上眼睛,被動地讓老四親著。老四親了一陣,壓到她的身上來。

關了燈吧,啊?琵琶姑娘又一次問老四說。她不想看見老四的樣子。

老四向著床頭櫃方向欠身過去,把燈關了。屋子黑了下來,琵琶姑娘感覺好多了。老四的沉重的軀幹在她的身上運動著。琵琶姑娘想找到快感,但是卻感覺下麵有些幹澀和火辣辣的疼痛。她伸手摟住老四的脊背,閉上眼,忍著灼燒一樣的痛。老四把她的身子翻過來,讓她趴著。她已經習慣了聽從老四的要求,擺出老四喜歡的姿勢,雖然有時她覺得很屈辱,但是還是按照老四的要求去做了。琵琶姑娘覺得有一種想要完成任務的感覺,隻想這一切趕快過去。老四加快了動作,她覺得下麵痛得更厲害了一些。

你愛我嗎?老四一邊從她後麵進出著,一邊問她說。

嗯。琵琶姑娘含混地應了一聲,心裏覺得有些可笑。

 

 你好像總是沒有高潮啊。完事之後,老四躺到了琵琶姑娘旁邊說。

你怎麽知道?

我能覺得出來,老四說。

琵琶姑娘沒有說話,隻是閉著眼睛躺著,感覺睡意在一陣陣襲來。她想睡過去,好好睡一覺。

以前一次都沒有過嗎?老四問她說。

沒有,琵琶姑娘搖搖頭說。我隻跟你有過這種關係。可能天生有些性冷淡。

沒關係,老四說。以後多做幾次沒準兒就好了。你知道,有時我在想,還不如我把你給娶了呢。

你娶我?琵琶姑娘的眼睛一下睜大了了問。

嗯,老四說。你喜歡孩子嗎?

喜歡,琵琶姑娘說。哪有女人不喜歡孩子的?

那就好,老四說。你好好想想,要是覺得行的話,我們就結婚,早點兒把事辦了。

你。。。真這麽想?

怎麽了?

為什麽啊?

我覺得你挺好的,老四說。我老了,不想活得太累。你性格很好,人年輕漂亮,也知恩圖報,給點兒陽光就燦爛,受了委屈也不抱怨,這樣的老婆,省心。你喜歡國外的生活嗎?

喜歡。

那將來有了孩子,你帶孩子到國外去生活去,在國外把孩子養大,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琵琶姑娘不敢相信地問老四說。

我是開玩笑的樣子嗎?老四反問說。我昨天跟北影廠說了,讓他們準備一個寫琵琶演員的劇本,到時就讓你去主演。你琵琶彈得這麽好,還上了春晚,完全可以做電影裏的女主角,別人誰也說不出什麽來。即使有人不服氣,那也沒什麽,我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管他們。你好好想想,不用著急答複我。我去洗洗,要不你先去?

你先去,你完了我再去,琵琶姑娘說。

 

老四下床,擰開床頭櫃上的台燈,抓起沙發上的浴衣,重新走回浴室去了。琵琶姑娘把被子拉到身上,想著剛才老四說要娶她,不知道老四是真的這樣想還是在哄她。宿舍裏的同學們晚上睡覺前曾經在臥談會上八卦過各種潛規則的故事,有的說去年畢業的某某學姐想當演員,跟場記,燈光,攝影,副導演和導演都睡了,睡了半個劇組,最後還什麽重要角色都沒撈上。有的說想被潛規則也得有自己的實力,不但得看臉和胸,還得看有沒有潛力。有的說別潛那些沒什麽用的,要潛就潛個最有權有勢有錢的。自從同學們知道她上了春晚節目單,而且可以在宿舍裏養寵物之後,所有人都認定她傍上了一個最有權勢的人,一個校長都不敢惹的人。雖然有幾個羨慕她的,但是絕大多數女生都嫉恨她。特別是同宿舍的幾個女生,得知她要去春晚表演後,表麵上祝賀她,背後到處說她的壞話和難聽話,把她說得很不堪,甚至把她懷孕和流產的事兒也傳得全校人人皆知。自那之後,男生們看她的眼光就像是看外星人一樣,老師們也開始明著暗著的刁難她,她在學校裏突然變得很孤立。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隻要她坐在哪一桌,哪桌上的同學就都找個借口紛紛離開,最後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坐在桌邊吃飯。她低頭吃著飯,覺得周圍的目光都在向她射來,有人在說不要臉,雖然沒說她的名字,但是她覺得就是在說她,臉上感覺火辣辣的。以後她每次買完飯就直接端回宿舍吃,再也不在學校食堂吃飯了。她自己也覺得很恥辱和抬不起頭來,覺得在學校裏幾乎都無法混下去了,沒臉繼續學下去了,想趕緊畢業,離開學校。

如果真的嫁給了老四,就能把那些人的眼睛都晃瞎了,畢業不畢業都無所謂了,琵琶姑娘想。老四老了,以後也不會怎麽花了,花也花不動了,想生個孩子,安定下來,也是實情。以後給老四生個孩子,帶著孩子去國外,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老四那麽多錢,就是給孩子一部分,也一輩子吃不了花不完。

 

琵琶姑娘想著,翻了個身,把靠著床頭的一個枕頭拽過來,讓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她的手指碰到了枕頭下麵的一個冰涼的東西。她睜開眼,把枕頭掀開,看見下麵是一把烏黑錚亮的手槍。她坐起來,拿過手槍仔細端詳著。手槍看著很精致很漂亮,槍身整體是金黃色的,隻有手把是黑色的。手把上帶著細小的麻點兒,中間有一個銀灰色的圓形的徽章,上麵刻著像是五根豎起的手指一樣的圖案,底下寫著IVVI幾個字母。室內台燈的照射下,槍管上閃耀著幾溜金光,上麵刻著兩行英文小字。第一行是DESERT EAGLE PISTOL,第二行是ISRAEL WEAPON INDUSTRIES (IWI) LTD。槍管瘦長,呈多邊形,很好看,上麵帶著流線型的曲線。扳機像是一把弧形的小彎刀,彎在一個長方形的小框裏。黑色手柄與槍管交界的地方刻著十幾條豎線,像是是精鍛而成,豎線頂部有一個彗星形狀的把手。

原來老四每天晚上枕著槍睡,琵琶姑娘想。

浴室的水聲停止了,傳來老四邁出淋浴室的聲音。琵琶姑娘把手槍趕緊藏回枕頭底下,自己在床上躺好,把被子蓋上,心還在撲嗵嗵地跳著。

 

早上起來,老四打開屋裏的保險櫃,把一張卡拿出來,遞給琵琶姑娘。琵琶姑娘很自然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塞進了自己的手包。老四沒說裏麵有多少錢,她也沒問。她並不需要問。她知道老四要去上班,就跟老四說自己坐地鐵回去,不用司機送了。老四笑了一下說:

你還有一點我特別喜歡,就是淳樸,即使有錢也不亂花。我一生張揚慣了,脾氣也暴,沒法兒改變,可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將來會這樣。人說父母是孩子的榜樣,需要給他找個性格好一點,能夠委屈求全的母親,平衡一下我對他的壞影響。我覺得你會做一個很好的母親的。走吧,我給你放到地鐵站去。

琵琶姑娘跟在老四後麵上了夾在兩輛警衛車中間的悍馬車。車隊駛出小巷,向著主路開去,一路上交警們處處開著綠燈。她跟老四並排坐在後座上,雖然依然沒有多少話,但是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後座上跟老四保持距離,而是手挽著老四的胳膊,把頭靠在老四的肩膀上。老四攥著她的一隻手,眼睛看著前麵,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車開到地鐵站時,老四讓車隊停下,把琵琶姑娘放下。琵琶姑娘下車前主動親了老四的臉頰一下,老四顯得很吃驚也很得意,伸手抱了她一下,才讓她下車。

琵琶姑娘在地鐵口旁邊的小攤上買了一個煎餅,手捏著油乎乎的紙,一邊吃著,一邊跟著上下班高峰時期的人流走下了地下通道的台階。這是一個熟悉的通道,她曾經跟大維在裏麵一起演奏過。她走到地下通道中間的地方,站在以前演奏過的地點,停下腳步來。清晨的涼風從地下通道口一側吹過來,人們在她的四周匆匆地走著,宛如一道寬闊的能將一切吞沒的洪水,超過她,向著地鐵站入口湧去,流下去。麵對著光禿禿的牆壁,琵琶姑娘突然覺得有些傷感,仿佛周圍的人都失去了,隻有她自己,站在空曠的裸露在夜空裏的通道裏,麵對一把空椅子。有人在後麵推搡了她一下,說別擋道兒。琵琶姑娘怔了一下,清醒過來,跟著人流走入地鐵口,走下一節節階梯,把手裏捏著的油乎乎的紙扔進了台階邊的一個垃圾箱裏。

地鐵很快就來了,裏麵人很多,互相擠著。琵琶姑娘擠到車廂中間一處空間略大一點的地方,從手包裏掏出手機和耳機來,把耳機插在耳朵裏,一邊聽著音樂,一邊茫然地看著窗外。她覺得內褲裏有些粘濕和冰涼,想起跟老四做完後,本來想洗洗,但是太困了,直接睡了,現在有些液體還粘在那裏。她覺得下麵還有些疼,黏糊糊的很不舒服,迫切地想回宿舍去洗幹淨。

地鐵轟隆隆地在黑漆漆的隧道裏穿行,窗外不斷閃過廣告箱的燈光,一幀幀的像是動畫一樣閃爍。在一處站台,琵琶姑娘從車窗裏看見一根粗大的柱子下站著一個人在等對麵的地鐵。她看見是大維,兩手插在大衣兜裏,眼睛在看著通向蘋果園方向的地鐵隧道。她向著車廂門口擠去,但是被車廂門口擁擠上來的人流擋住,無法下車。車廂們關上了,地鐵啟動了,她看見大維的目光轉過來,在向著她的車廂方向看著。她揮起手臂,向著大維揮著。地鐵駛入了隧道,大維在她的眼前消失了。琵琶姑娘放下手臂,相信大維並沒有看見她。耳機裏響起一首最近新從網上下載來的歌,讓琵琶姑娘心情突然一下低落起來:

我站在時光消逝前的地點  回憶在相聚與分離間盤旋

細數年少無知的孤單  往日的幸福風輕雲淡

我輾轉徘徊在回憶的邊緣 思緒像煙霧般遊離飄遠

止步眼前的燈火闌珊  傷戀我丟失了的從前

每當我留下了淚滴 那是多少快樂的委屈

當我走在這條熟悉的街 很多回憶已不再清晰

我丟了想要的自己 失去了快樂的委屈

那段感情讓人惋惜  可我不是一個好姑娘。。。

 

 

大維站在站台上,看見對麵的車廂裏有個人在向著他這邊揮手。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是誰,車廂就消失在隧道裏了。開往蘋果園方向的地鐵來了,車門打開,人群蜂擁而下。大維側身站在一邊,等下車的人下光了,跟著上車的人走進車廂裏。比起進城的地鐵,出城的人少多了,車廂裏雖然沒有座兒,但是不用人挨人,人擠人。大維拽著車廂頂上垂下來的皮拉手,看見鏡子一樣的車廂玻璃窗投射出了自己的身影。自從跟靳曦分開之後,無論是在獄中,還是出獄之後,大維經常睡不好覺,身體也瘦了下來,大衣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自從出獄之後,他還沒有再去過八寶山射擊場。他想去練習一下,爭取見到老四時,一槍能擊斃老四。

他知道老四身上帶著槍,也有警衛,如果他不能一槍把老四打死,自己很可能命喪老四槍口下。那樣不但不能報仇,反而會讓人恥笑。他去過老四的私人會所門口,但是從來沒有進去過。他不知道裏麵建築的結構怎樣,老四住在哪座樓哪個房間裏,警衛住在哪裏。他想情人節那一天,要拿著請柬早些進去,在裏麵熟悉一下環境,最重要的是要找個好的隱身之處觀查,等待老四回來,查看老四住處。

有三種辦法可以跟老四短兵相接:第一種是老四在停車場下車的時候,第二種是老四上樓梯的時候,第三種是老四在房間裏熟睡的時候。第一種難度比較大,因為老四的停車場可能是自己專用的,周圍沒有別的車輛。手槍不像步槍或者狙擊槍,射程不遠,精確度也低,這就要求必須得在離老四很近的地方開槍。老四下車的時候一定會有警衛,任何進入視野的陌生人都會被他們發現。第二種辦法需要先潛入老四住處的樓房,在裏麵找到一個藏身之處。這個難度也比較大,因為事先不知道老四住哪座樓房,房間在哪裏,等老四走進樓房,已經來不及了。第三種比較安全一點,夜深人靜,警衛估計也休息去了,但是需要打開老四的門。大維想這種高級住宅,因為門口有保安,裏麵的各個房間不會安置保險鐵門,而是像賓館一樣,到時用力撞開就行了。

地鐵八寶山站很快就到了。大維跟著不多的幾個人走出地鐵站,出來之後向左拐,走了大約兩百米,來到了951路公共汽車站。他在站牌下等了大約有十來分鍾,951路汽車就進站了。他上了空曠的公交車,在前麵找了一個座位坐下,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一座座新蓋起來的居民樓和超市。車開了幾分鍾之後,射擊場的雄偉的大門就出現在前麵的車窗之中。

 

靶場的教練依舊是以前教他射擊的李師傅。在一個被玻璃牆隔開的小隔斷裏,李師傅站在一張長方形的木桌子後,把金黃色的子彈一粒粒壓入子彈夾,哢嚓一聲把子彈夾嵌入五四式手槍,把手槍交給大維。

好久都沒見到你了,前一段你成新聞人物了,因為一把仿真槍入獄,我們都替你不平和惋惜,李師傅說。以為你不會再來了。今天怎麽又想起來這裏了?

好久沒打槍了,手癢癢,想來放幾槍,大維說。這些日子沒摸槍,估計都生疏了,肯定會脫靶了。

槍法這東西,跟開車似的,一旦成為神槍手,一輩子都會射擊很準,李師傅說。需要的隻是重新練習一下,讓自己熟悉一下。你打吧,我在旁邊看著,戴上耳麥。

大維把手槍放在麵前的長條桌上,接過李師傅遞過來的耳麥,套在耳朵上。他重新拿起手槍來,兩腿叉開,深呼吸了一下,右手穩穩地舉起槍,左手托著右手腕,麵對前方,瞄準著50米遠處的人像靶子。他眯起了眼,仿佛看見老四在用嘲笑的目光注視著他,挑戰著他。槍在手裏沉甸甸的,他覺得手心有些出汗。他凝視著老四,覺得老四的頭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跟老四決鬥,隻有這一次機會。一槍下去,不是老四死,就是自己亡。他要讓這一顆子彈穿透老四的胸膛,讓老四血濺三尺。他扣動扳機。隨著清脆的聲音,一發子彈射出槍膛,旋轉著從靶上的人像的胸膛上穿過,在靶上留下一個小黑洞。

他繼續扣動扳機,把子彈夾裏的八發子彈全部打了出去。每一刻子彈都擊中了人像,在靶子上的胸膛部位布成了一圈小黑點兒。

你行啊,李師傅在後麵讚歎說。這麽久沒摸槍,回來後槍槍十環,這成績,不當專業射擊運動員太可惜了。

 

英國皇家電影協會的一間俱樂部裏,明宵站在前麵的一個小講台後麵,正在跟電影協會的成員們交流著去非洲拍電影的收獲。

非洲之行,讓我受到非常大的震動,明宵說。我來自中國北京,在我小的時候,我們的物質條件很差,教室非常簡陋。但是即使在那時候,我們有自己的課桌,有自己的椅子,教室裏有玻璃保暖,冬天有爐子,校園裏有乒乓球台子,籃球架子,開運動會的時候有運動場。在非洲一些國家,我看到孩子們,他們在念書,但是他們根本沒有一個像樣的教室。在一個地方,我看見一個大鐵皮棚子,搭在一片泥地上,四周是樹枝,裏麵沒有課桌,隻有一些石頭和沙子,前麵有兩塊黑板。一個老師站在前麵,在黑板上寫字,一群孩子們背著書包坐在石頭上,在認真的聽老師講課,有的在做筆記,還有的帶著自己的弟妹坐石頭上聽課。連年的戰亂,幹旱和饑荒,摧殘著這片曾經富饒的美麗的土地。疾病流行,醫生嚴重不足,嬰兒死亡率很高,年輕人沒有工作,家庭裏沒有收入,許多家庭都要靠救濟為生。

感謝聯合國的這個項目,能讓我們深入非洲,用鏡頭拍下那些兒童們的現狀,記錄下他們的日常生活和學習,明宵繼續說。讓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他們的生存環境,也讓人們看到在惡劣的環境下,一些可愛的孩子們如何在努力學習著。我看見一個孩子,背著自己的一歲的弟弟,坐在石頭上學習,讓人非常感動,我們把這個孩子拍入了紀錄片裏。這些孩子們,他們渴望知識,渴望了解外部世界,渴望有一個美好的生活。他們是非洲的真正的希望。

三十年前,西德尼·波拉克拍出了《走出非洲》,用他的攝像機展現了非洲的廣袤的草原,迷人的原野,畫麵美不勝收,明宵繼續說。我不知道大家怎麽看,我很喜歡那部片子,非常優美和浪漫,音樂也配得非常好,演員就更不用說了,斯特裏普和雷德福堪稱好萊塢最優秀的演員。三十年後,我去的非洲,卻一點也看不出影片裏的美麗。我看到的是,許多非洲的孩子們卻依然連一間像樣的教室和書桌都沒有,隻能坐在石頭上學習。非洲並不遠,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加上兩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就可以到達地球的另一端,來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時間。我建議大家有機會都去看一看。我在想,當我們在努力拍出優秀的影片的時候,是否也能花一些時間和精力,去注意一下非洲那些窮困的地區,為那裏的孩子們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改善他們的境況。因為,他們怎麽樣,未來的非洲就會怎樣。他們的成長,決定了未來的非洲的成長。他們有了良好的教育,未來的非洲就不會像現在一樣戰亂橫行。他們燦爛,未來的非洲就會繁花似錦,美麗如畫。他們需要外界的關注。他們需要我們的幫助。今天我帶來了聯合國非洲兒童項目的執行主任凱瑟琳女士,下麵請她把這個項目跟大家介紹一下,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參與到這個項目裏來,去幫助非洲的那些孩子們。謝謝!

在一片掌聲中,明宵伸手示意請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士上台,隨後自己走下了講台。

 

從皇家電影協會大門出來,明宵正要過馬路,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他扭身一看,是一個陌生的二十五六歲的中國男人。

你好,明宵,我是劍橋學導演的,從香港來,男人介紹自己說。剛才在裏麵聽了您的演講,覺得收獲不小。我能不能請您喝杯咖啡,跟您聊幾句?不知您現在有沒有時間,如果沒有的話,改天再約也行。

好啊,我現在有時間,有半個小時,明宵說。對麵有家咖啡館,我們去那裏坐吧。

明宵和男人一起跨過馬路,來到咖啡館。咖啡館人不多,很多座位都空著。櫃台前有一個店員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問他們想要什麽。

今天是我向您請教問題,我請客,男人對明宵說。您想要點兒什麽?

這裏的摩卡不錯,明宵說。我要一杯摩卡,中號。

來點兒什麽甜點嗎?

不用了,謝謝,明宵說。一杯咖啡就夠了。

那邊有個空桌子,男人指了靠窗的一個小桌說。您先到哪裏坐吧,一會兒我把咖啡給您端過去。

明宵看了一眼臨街的座位,點點頭,向著座位走了過去。男人要了一杯摩卡和一杯黑咖啡。店員很快就把兩杯咖啡做好了,放到櫃台上。

對不起,我忘了,您給我來一份兒這個甜點好嗎?男人的手指著櫃台下麵展示的一碟子甜點說。

好,店員說著,低頭去櫃台裏拿甜點。

男人側身打開摩卡的咖啡杯蓋,把兜裏掏出來的一個小紙口袋撕開,把裏麵的像是白糖一樣的晶體倒入摩卡裏。店員把甜點拿出來,遞給男人。男人交了錢,端著咖啡和甜點向著明宵坐的桌子走去。

 

一家迪斯科舞廳裏,舞池的木地板在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樂打擊聲中不停地顫抖著。藍色的激光燈掃過來,舞池裏的人群像是踩在了彈簧上,身子不由自主地蹦跳了起來。舞池很窄,人很多,人和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動作大一點就會碰到旁邊的人。一個穿著一件露肩的吊帶紅色長裙的姑娘,一手扶在細小的腰間,身體隨著音樂像是蛇一樣扭曲搖擺著,另一隻手臂不時地指向屋頂。

紫裙子姑娘跳到了樂隊前麵,縱身蹦上一尺高的舞台,兩隻手越過頭頂,對著一個吉他手拍著,嘴裏發出興奮的喊聲。吉他手漲紅著臉,身子略向後仰,讓吉他抬起指向姑娘。紫裙子姑娘把右手放在鮮紅的嘴唇上,嘬起來親了一下,隨後揚起手來對著吉他手吹了一下。吉他手快速地撥弄著吉他,一邊彈,一邊身子扭動著,更起勁兒地彈了起來。

兩輛警車鳴著警笛在舞廳門口緊急刹車停住,從警車跳下來幾個身穿警服的人。一個穿著風衣的高個子帶頭,領著警察向著舞廳大門裏走去。門口站著的幾個保安互相畏懼地看著,誰也不敢上前攔阻,有一個保安撒腿向著裏麵跑去。

高個子一邊走一邊推開前麵跳舞的人,走到舞台前麵,伸手抓住正在跳舞的紫裙子。

你幹嘛?紫裙子看了一眼高個子大聲喊道。鬆開我!不然我報警啦!

報吧,警察叔叔就在這兒呢,高個子用手指了一下身後的兩個警察說。你藏哪裏去了?找你丫找了快兩星期了,哪兒哪兒都找不到你,要不是有人報信,還不知道你在這裏。出來,跟我們走一趟,有事情問你。

喂,你是我什麽人啊?憑什麽我跟你走?紫裙子姑娘說。我一沒吸毒二沒賣淫三沒擾亂社會治安四沒貪贓枉法五跟你沒交情,我跟你走得著嗎?

你想讓我們把你銬走是不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不然對你不客氣,一個警察伸手抓住紫裙子的手腕說。

舞廳內的音樂停止了,人們停下舞步,好奇地看著紫裙子和抓著她的警察。一個中年人快步走過來,對著高個子兩手抱拳施了一禮說:

韓少,好久沒見,今天帶人來,是踢館啊還是啥意思?我可沒得罪過您啊。

沒你店的事兒,高個子指了一下紫裙子姑娘說。譚少因為這丫頭腿上挨了兩槍,住院了。他媽在醫院哭了一晚上,他爸急了,把局長拎去罵了一通,限北京市兩周內破案。我是協助他們破案來的。

沒事兒就好,人你帶走,歡迎以後常來玩,中年人說。樂隊,接著演奏。

 

明宵坐在皇家歌劇院三樓的包廂裏,手裏拿著《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節目單,向下看去,隻見大劇院裏已經幾乎坐滿了觀眾。大劇院金碧輝煌,顯得很輝煌和氣派。劇院的牆壁護欄都是金黃色的,舞台四周的的裝飾也是金黃色的。頂部是紫色的,像是一把張開的巨大的傘。一樓是一排排深紅色的座椅,走廊鋪著紅色的地毯,舞台上的幕布也是深紅色的,頂上和兩邊墜著黃色的纓穗。幕布頂端懸掛著一個深紅色的徽章,上麵是兩隻金黃色的獅子護衛著一頂金色的皇冠。樂池是黑色的,此刻樂手們已經紛紛走進樂池,坐在一排排黑色椅子上。二樓三樓四樓除了正對舞台的一排排座位外,兩側是一個個隔成小單間的包廂。一盞盞燈在頂部和四周像是珠寶一樣閃耀著,照著端坐在一排排紅色座椅上的頭發花白的老紳士和端莊的老太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帥氣和漂亮的年輕人,還有小臉上帶著期待和興奮,穿著漂亮小裙子小皮鞋的孩子們。

明宵把目光收回到手中的印刷精美的節目單上,看見了靳曦的名字。靳曦在這部芭蕾舞劇裏飾演紅桃皇後,節目單上是一張穿著紅色裙子的照片。他覺得靳曦穿上紅色的裙子很好看,就像是穿上那條波希米亞紅裙一樣。明天就是情人節了,下午他去了倫敦的珠寶街,給她挑了一條項鏈和兩個耳環。他覺得她的首飾太少了,總是那麽幾樣,一定是舍不得給自己買。

坐在同一包廂裏的是一對老夫婦,其中的老紳士看著明宵放在膝蓋上的一束鮮紅的玫瑰花,問明宵說:

你認識裏麵的演員?

我女朋友,明宵說。

演什麽的?

紅桃皇後,明宵說。

噢,是靳曦吧,老紳士看著節目單說。她跳得非常棒,我看過她的《卡門》,是我看過的最好的《卡門》。非常有天分。

是啊,明宵說。她媽媽是前蘇聯的芭蕾舞演員,爸爸是中國中央芭蕾舞團的演員。她從生下來就受芭蕾的熏陶,天賦很好,又努力,真是為芭蕾而生的。

你有這麽一個女朋友,真幸運啊,老太太插嘴說。

我覺得也是,明宵說。

大劇院裏響起了一陣掌聲,樂隊指揮走到樂池的指揮台上,對著觀眾鞠躬致意。燈光轉暗,樂隊指揮舉起了手中的銀色指揮棒,揮了起來。一陣如夢如幻的音樂傳來,舞台的布景上打出了一個個藍色的同心圓,一張張撲克牌向著圓的中心飛去。明宵放下手中的節目單,端正地坐著,目光聚精會神地看著舞台,沉浸到了劇中。

 

警察局的一間小屋裏,一胖一瘦兩個警察正坐在一張桌子後麵。瘦警察在審問對麵坐著的紫裙子姑娘。胖警察手裏拿著筆,桌上攤開著一摞紙,在低頭做筆錄。

那個開槍把譚少打傷的人,你到底認識不認識?瘦警察厲聲問道。

早跟你們說一百遍了,我不認識他。紫裙子姑娘說。你們怎麽就不信呢?

那他為什麽幫你?

你沒看譚少他們把我欺負的那樣子,那幫人在派對上嗑了藥,一個個都變得像是畜生,紫裙子姑娘說。你看我眼睛這兒,還青著呢,都是他們打的,還差點兒把我頭發揪下一搓來,是個正常人都看不過去了。要不是那個好心人,我都不知道那晚上會被那幫畜生怎樣,沒準兒會被他們輪奸了。說實在的,我挺感激那個人的,雖然我不認識他,我覺得他跟蝙蝠俠似的。特帥。您沒看他開槍那帥勁兒,不羅嗦,左腿一槍,右腿一槍。譚少平時耀武揚威牛皮哄哄的,誰也惹不起,可是被槍一頂腦門兒,一下就聳了了,屎都拉褲襠裏了,一身臭味兒。

他們嗑的什麽藥?瘦警察問道。有多少人?

七八個人,嗑得是美金冰毒,紫裙子姑娘說。他們還往一個姑娘的酒裏下海樂神。要說抓人,他們才是你們該抓到呢。你們不抓壞人,倒抓好人,虧心不虧心啊?

嗬,你還教訓起我們來了,胖警察說。夠猖狂的啊。跟你說吧,姑娘,誰給我們開工資,我們就聽誰的。上麵讓我們抓誰,我們就抓誰。上麵說要抓那個開槍的人,我們就抓開槍的人。你到底認識不認識那個人?

我真不認識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個人出來幫我,紫裙子姑娘說。後來我一看出事兒了,就趕緊跑了,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真的,不騙您,我當時都快嚇傻了,什麽都不知道。要不,我發個誓好不好?我要是認識他,讓我爸得癌症死 ---

別別,我們信你的了行了嗎?胖警察說。你這姑娘怎麽這麽不懂事兒,有拿老人賭咒發誓的嗎?

不這樣你們不是不信嗎?

姑娘,我跟交個底兒吧,胖警察說。其實我們也不愛管這類案子,要我說,槍斃了那幫嗑藥之後胡作非為的少爺們也不為過。可是這件案子,成了鄭局親自抓的要案。你要是說什麽都不知道,就隻能先把你拘留幾個月,等案子破了再放你,讓你爸媽著急去。你覺得這樣好玩嗎?

不好玩,紫裙子姑娘說。

那配合我們一下,告訴我們一些線索,等破了案,我們還會獎勵你,胖警察說。

好吧,那我想想,紫裙子姑娘說。我想起來了,我跑之前,問過他叫什麽。

他告訴你了?兩個警察同時問紫裙子姑娘姑娘說。

你們雙胞胎啊?紫裙子姑娘笑了一下說。

你才雙胞胎呢,你們一家都雙胞胎,胖警察說。他叫什麽?

我想想,他說叫張。。。張一凡,紫裙子姑娘。

是一個的一,凡人的凡嗎?瘦警察追問說。

你們什麽腦子?人當時告訴我一句,我還有時間追問名字是哪兩個字?紫裙子姑娘說。人就這麽一說,我就這麽一聽。喂,我可不能保證他說得是真名啊。到時你們找錯了,別怪我。

還有什麽別的線索沒有?胖警察追問道。

沒了,紫裙子姑娘說。當時我被嚇住了,想這下可惹禍了,就想趕緊跑,什麽別的都沒想,問個名字也是為了以後有機會能感謝人家。

趕緊匯報處長,把所有跟張一凡諧音的戶口都調出來查一遍,瘦警察對胖警察說。

我坦白完了,可以走了吧?紫裙子姑娘問警察們說。

我跟你說啊,姑娘,以後別跟那些闊少們來往,瘦警察說。看你也是個不錯的人,跟那些少爺們混在一起,人就拿你當個樂子玩玩,有你什麽好處?

知道了,謝謝,紫裙子姑娘把手放在額頭邊很誇張地敬了個禮說。警察叔叔,我可以走了嗎?

誰是你叔叔啊,以後記著見麵叫大爺,胖警察把筆放下說,走吧,沒你事兒了。回去對你爸媽好一些,別沒事兒拿你爸媽賭咒發誓,那不是鬧著玩的。

 

大維的窄小的房間內,琵琶姑娘抱著小貓坐在沙發上,手撫弄著小貓。小貓很乖地躺在琵琶姑娘的腿上,閉著眼睛打呼嚕。大維坐在琵琶姑娘對麵的床上,手裏撫摸著小提琴。

我要出趟遠門,大維把琴放在一邊說。這隻貓,我可能沒法兒帶走,不知道你能不能照顧它。

啊?你要出遠門?去哪裏?琵琶姑娘有些吃驚地問大維說。

回老家去看看,大維說。西安。我有個表姐在那裏,小時候經常跟我一起玩,感情很好。她最近身體不好,我去看看她。

貓我可以看著,琵琶姑娘說。宿舍裏不太好放,能不能我每天到這裏來喂貓,帶貓玩玩?

這樣很好,大維說。我昨天去預交了半年的房租,配了把鑰匙,給你一把。我不在的時候,就麻煩你多來照看貓了。

沒問題,琵琶姑娘說。本來是我撿的貓,不好在宿舍養,麻煩你幫我照料的。你出遠門,我是應該來照看貓的。等你回來,再把貓交給你。你什麽時候回來?

你會知道的,大維說。如果不是我告訴你,就會有人告訴你。

那。。。什麽時候走?

明天,大維說。

明天?明天不是情人節嗎?

嗯,大維說。

是坐火車嗎?我去送送你吧,琵琶姑娘說。

不用了,大維說。你好好忙你的吧,我沒有行李,直接上火車就走了。

你沒事兒吧?琵琶姑娘問大維說。我怎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兒要發生,覺得好擔心。

沒事兒,大維說。

你相信緣分嗎?

相信,大維說。有的人有緣有分,有的人無緣無分,有的人有緣無分。

你覺得我們是哪一種?琵琶姑娘問大維說。

有緣無分,大維說。

我覺得也是,琵琶姑娘低下頭說。

 

兩個人好像沒了話一樣地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窗外的嘈雜的人聲和車聲不斷傳進屋裏來,讓屋內的沉默顯得更難受。大維從褲兜裏掏出鑰匙圈,把一把鑰匙從鑰匙圈上摘下來,遞給琵琶姑娘。琵琶姑娘伸手接過鑰匙,放進手包裏。

非得出遠門嗎?能不去了嗎?琵琶姑娘問大維說。

有些事,隻能我自己去處理,遲早要處理,晚去不如早去,大維說。

我不知怎麽,覺得。。。好擔心啊,琵琶姑娘說。

沒什麽可擔心的,大維說。噢,對了,差點兒忘了。

大維站起來,走到床頭櫃前,從裏麵拿出一個信封,交給琵琶姑娘說:

我把積蓄都取出來了,你當初給我買了這把小提琴,一定很貴。這錢我不知道夠不夠,但是我隻有這麽多,都留給你。

我不要,琵琶姑娘說。那把琴就是送給你的,當初我也沒有什麽錢,買得是二手的,是為了讓你在監獄裏不寂寞,可以練琴。現在我有錢了,真的有錢了,這點兒錢我早就不在乎了。你給我,我也不能要。再說,我想讓你欠著我一點兒。

為什麽?

這樣你好想著我,琵琶姑娘把貓放下地說。那我回去了,等你走了我來看貓。

好,我去下樓送你。

大維趁著琵琶姑娘低頭跟貓道別,把信封塞進了琵琶姑娘的手包裏。

 

靳曦在皇家歌劇院演完《愛麗絲夢遊仙境》,謝完幕,回到後台化妝間,已經十點了。明宵在化妝間門口等著她,把一大束火紅的玫瑰送給她。她很高興,不僅是因為演出很成功,而且看見明宵在後台等著她,還給她買了花。

她匆匆卸了一下妝,懷裏抱著花,挽著明宵的胳膊走出歌劇院。歌劇院外的空氣清爽,天空帶著一種暗藍的顏色,澄淨得像是一塊透明的玉石,上麵點綴著幾顆明亮的星星。明宵幫她提著裝著舞鞋和衣服的旅行包,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跟她一起坐到後座上。雖然已經演出很多次了,但是她依然忍耐不住興奮,把演出裏的一些花絮告訴明宵。明宵握著她的手聽著,很為她高興。明宵說已經通過律師把房子的支票交了,三月底那家人就會搬走,他們有一個月的時間去裝修和整理,五一舉行完婚禮後,就可以搬進去住了。

倫敦夜裏的馬路很清靜,出租車很快就開到了她的樓下。明宵跟她在樓門口道別,把手裏提著的旅行包交給她,問她晚上還能不能過來。她說回去看一眼就過來。明宵親了她一下,看著她抱著花提著旅行包進了樓門,轉身向著對麵的樓走去。

 

她坐電梯上樓回到家裏,看見繼母和孩子們都睡了,隻有爸爸還開著台燈坐在客廳裏等著她。爸爸說在廚房還給她留著飯,是雞蛋西紅柿肉丸子湯。她放下旅行包,把手裏的花放在一個大花瓶裏,去廚房盛了一小碗湯。她從廚房端著碗出來,坐在爸爸旁邊的沙發上,一邊喝湯,一邊跟爸爸聊了一會兒天。看著她喝完湯之後,爸爸囑咐她好好休息,起身回了臥室睡覺。她把碗放進廚房的洗碗機裏,去了洗手間。

她匆匆洗了一個澡,把身體擦幹,回到臥室,換了一條內褲和裙子。她把旅行包打開,拿出裏麵的衣服看了看。明天就是情人節了,她中午抽空去附近的名牌店看了看,給明宵買了幾件衣服。她覺得他的衣服太少,穿來穿去總是那幾樣。她想多給他買幾件衣服。她對著鏡子在嘴唇上抹了一點口紅,把頭發梳理了一下,套上了一雙厚厚的襪子,把給明宵買的衣服塞進一個大紙口袋裏。牆上的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她提著紙口袋走到客廳,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塞進手包。挎上手包走到門口,她穿上羽絨服和靴子,出門去了對麵樓上的明宵的寓所。

 

她用鑰匙打開明宵的屋門,看見明宵正坐在台燈下敲電腦。明宵聽到門響,抬頭看見她,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來,幫她把羽絨服脫下。她把手裏提著的紙口袋交給明宵,對明宵說: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情人節快樂!我給你買了幾件衣服,是按照你的尺寸買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謝謝你,明宵說。其實不用給我買什麽,我需要的東西很少。

過節了嘛,她說。我喜歡。我讓一個跟你個頭差不多的店員給試了試,應該穿上沒問題。

你最會買衣服了,明宵說。不用試,我也知道很好。

你試試,我想看看,她說。

明宵牽著她的手,提著紙口袋走到客廳裏。她把手包放在沙發上,把紙口袋裏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看著明宵穿上。看見她買的每一件衣服明宵穿上都很合身,而且顯得年輕和帥氣,她心裏覺得很高興。明宵把桌上放著的首飾盒子送給她,把裏麵的項鏈和耳環拿出來,給她戴上。明宵是個細心的人,挑的項鏈和耳環樣式都很好看,也是她喜歡的樣子,她覺得很高興。想到房子買好了,五一就要結婚,然乎去地中海渡蜜月,一切都像是夢一樣美好,她覺得心裏很甜蜜。

 

明宵的臥室裏,隻有一盞牆邊的夜燈散發著微弱的幽藍色的光。她赤裸著躺在床上,跟明宵在被子下麵纏綿著,感覺自己的身子在升騰。熱潮一陣陣湧來,像是海浪一樣把她從頭到腳淹沒。她感受到了他的重量和力量,還有無窮無盡的渴望和激情。他的雙臂箍緊著她,像是要把她和他融合成一體。他在她的身體裏進出著,帶著火辣的感覺。她覺得從腳心到頭頂,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之中,都被他的火熱的肌膚點燃了。她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但是她很快樂。他的嘴唇,他的手指,所到之處都點燃了她的肌膚。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地渴望過做愛,渴望過高潮,渴望過那種身心合一的巨大快感。她覺得自己的前四十年好像都白過了,不知道愛情可以這樣地快樂,這樣讓人陶醉,這樣讓人上癮和癡迷。親熱不再是平麵的,抽象的,而是立體的,帶著溫度和血液的流動的。他親吻著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連腳麵也不放過。觸覺,味覺,聽覺,渾身所有的器官都變得很敏感,變得容易興奮。她覺得既快樂,又癢癢,在他的嘴唇和手指觸碰到最為敏感的部位時,無法控製自己的戰栗和呻吟。

她睜開眼,看見一層細麻麻的汗珠在他的額頭上和胸膛上。她用胳膊肘支撐著床,把頭略微抬起,看著他進入她的身體,看著他有力地一下一下地插進去,看著他的進出。她感到一種持續的撞擊,每一次都像是錘子砸在案板上,鑿在一個突出的點上。這種刺激太強大,她無法繼續看下去,不得不平躺下來,眼睛注視著他的麵部。她看見他在看著她的眼睛,汗珠從他的臉頰上留下來,滴在她的肌膚上。

抱著我,他說。

她抱緊了他的背。他的背又熱又濕,黏糊糊滑溜溜的,像是不斷有汗水湧出來。錘子持續砸在同一個點上,讓她暈眩和戰栗。她的手指摳著他的背部,腳麵繃直,身子不斷地扭動著,迎合著,讓錘子更準確地砸在那個點上。她覺得內心裏在起著熱帶風暴,風暴在不斷激蕩,來來回回地激蕩,好像有火焰在升騰,燒烤,無限的熱度在逐漸累積,累積,累積得要即刻釋放出來,像是高壓鍋的閥門在滋滋地冒著蒸汽。

突然,就像是高壓鍋擰開了閥門一樣,她叫了一聲,感覺一股帶著高壓的氣體自體內噴瀉而出,身體在緊縮,隨後氣壓驟然失去,渾身也舒展開來,全身的毛孔一齊張開,身體好像一下墜入無邊的空虛之中。

停一下,她說。我不行了。

她感覺他的動作緩慢下來,在裏麵慢慢抽動著,每一次抽動都帶出一些液體來。

休息一會兒,她喘著氣說。你也太累了,先休息一會兒。

 

明宵起身去了浴室。她兩腿舒服地伸展著,半掀開被子,讓身上的熱氣更快地散發出去。她閉著眼,臉上帶著滿意和愜意的微笑。汗水逐漸消失了下去,隨著汗水的蒸發,肌膚變得有些冰涼起來。她聽見浴室裏響了一聲,像是有人摔倒。

明宵?她對著浴室喊了一聲。

浴室裏沒有聲音。

明宵?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來,又喊了一聲。

浴室裏依然沒有聲音。她掀開被子,光著腳跑進浴室,看見明宵赤裸著倒在白色的浴缸邊,頭歪在一邊,腿蜷縮著。

明宵!

她蹲下身子,搖晃著明宵的身子。明宵像是失去了知覺一樣,一動也不動。她的心一下恐慌起來。她摸了下明宵的心髒,感覺到心髒在跳動,但是明宵的身體依然一動不動。她把明宵抱著,讓明宵的背靠著浴缸坐著,自己跑進臥室,從手包裏掏出手機,撥打了999急救號碼。

是火警,警察,還是救護車?電話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救護車,她對著手機喊道。

發生什麽了?電話被轉到另外一個人處,對方問道。

昏迷,她說。一點反應都沒有。

對方詢問了地址之後,告訴她急救車很快就會到。她抓著自己的衣服跑到浴室,匆忙把衣服穿上,然後找了兩件衣服給明宵套上。她跑到門口,把門打開,然後回到浴室,把明宵的頭抱在懷裏,讓明宵的身子依靠在自己身上。她摸了摸明宵的心髒和脈搏,感到心髒依然在跳動,也有脈搏。但是明宵隻是閉著眼,一點也沒有知覺。她坐在浴室的地上,抱著明宵的頭,心裏害怕著,祈禱著,焦急地盼望著急救車趕緊來。

明宵,別離開我,她的手指撫摸著明宵的臉頰說。這麽多年了,我們終於在一起了,我們多不容易啊。千萬千萬別離開我。我需要你。

 

夜深了,大維坐在建國門附近的一個西餐館裏的小隔斷裏,麵前擺著兩副刀叉。隔斷用半人多高的木板與鄰座隔開,裏麵是一張長方形的木桌,旁邊是兩個長凳。靠牆的地方有一盞壁燈,壁燈是黑色的,顯得很古老。大維點了一個蔬菜沙拉,一盤牛排,就像是他們最後一次在這裏吃飯一樣。

大維看著空蕩的對麵,仿佛看見靳曦帶著一個碩大的墨鏡,脖子上圍著一條鵝黃色的絲巾,坐在那裏。他看見她把墨鏡摘下,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著他。他聽見他在問她:

你喜歡吃什麽?

最近在排練,什麽都不敢吃,我就要個蔬菜沙拉。你要什麽?

沒有怎麽吃過西餐,不知道該點什麽好。

聽說這裏的牛排不錯,牛排吧,你肯定愛吃。

他看見她微笑著把餐巾紙卷著的刀叉打開,把餐巾紙鋪在腿上,拿起叉子來紮了一片盤子裏的綠色蔬菜。

味道不錯,你嚐嚐?

不用了,我等我的牛排,哎,那邊有兩個人好像在不斷看我們。

哪裏?

在你左後方。看見了嗎?

看見了,那個人在偷看我的腿。

 

窗外飄起了雪花,讓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大維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舉起酒瓶,對著對麵空蕩蕩的座位說:

不知道你怎麽樣了,這些日子都沒有你的消息,一點消息都沒有,好想好想你。明天是情人節了,我要走了。今生雖然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很感謝你帶給我的一切。那些幸福,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遇見你,即使我知道了結局,要是讓我再來一次,我依然會願意跟你在一起,有一個短暫的時光。記得有人說,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你。對我來說,遇見你的時候,就是我最美的年華。那兩個月,就是我的一生。希望來生再遇見你。

 

一輛黑色的轎車冒著零散的雪花,悄然駛進了一處隱秘的宅院裏。院門關上了,早已等候在院子裏的中年人打開車門,扶著裏麵的老人下了車。

從上海到北京,這一路夠長的,您好久沒坐這麽長時間的車了吧?

還真是,老人用手在背後捶了一下背說。這把老骨頭越來越架不住顛簸了,都快散架了。

快到屋裏休息休息暖和一下,中年人說。沒想到還下雪了。

中年人扶著老人走進客廳,把老人扶到一個寬大的沙發上坐下,拿了一個暖水壺來,給老人沏了一杯熱茶。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老人喝了一口熱茶問道。

都準備好了,就等您回來了,中年人坐到老人對麵說。明天早上澤寧離京去莫斯科,晚上大維去刺殺老四。一旦老四被殺,我們馬上讓中辦打電話,用老四被殺,澤寧在國外為由,召集全體政治局委員和幾大家族的人到中南海開政治局擴大會議,舉手表決,罷免澤寧。然後立即改組軍委,恢複幾位老將的原職,撤掉澤寧和老四安排的人。小虎已經做好了安排,隻要我們一聲令下,北京軍區的部隊會立即出動,占領中南海,廣場,所有重要的黨政部門,以及機場車站等要地,把電視台,媒體和通訊都控製在我們手裏。

這個大維,不會出什麽變故吧?

不會。我有人在二十四小時跟蹤他,還在他屋裏安裝了竊聽器。他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知道。他最近去了八寶山練槍,還對一些事情做了安排。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他明天一定會去刺殺老四。前兩周他出了一次事兒,把譚家的公子給打傷了。譚家不幹,找市局要抓人,我讓人給市局負責辦案的人打了招呼,沒讓他們繼續追查下去。另外,明晚我已經安排好了兩個人去老四的住處,暗中協助大維。一個會把警衛支走,一個會跟在大維的後麵見機行事,給老四補一槍。如果大維臨時出了變故,那兩個人都是特種部隊出身,單獨也能幹掉老四和警衛。

小虎有具體的行動計劃嗎?老人問。

有,中年人說。他已經起草了一份兒,哪支部隊占領哪個地方,派多少人,都計劃好了。

要小心這些人裏麵有跟澤寧一頭的,到時不聽我們的,老人說。

小虎準備好了三隻預備隊,中年人說。哪支部隊不聽從指揮,預備隊立即出動,把部隊繳械。

好,老人說。這次行動關係著我們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萬一失敗,我已經準備好了飛機,把您和公子他們都送出國去,中年人說。

我不做林彪,不會去出國避難,老人說。到時把我的孩子們送出去就行了。你給我弄一片氰化鉀,要是失敗了,在他們抓我之前,我先吃氰化鉀自殺。

我也準備好了,中年人拍了一下兜說。事情萬一失敗,我也隻有一死來謝罪,免得牽連更多的人。

[ 打印 ]
閱讀 ()評論 (5)
評論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太為大維難過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我覺得失去愛對大維的打擊很重,所以大維把生命看輕了。小人物一般受到欺負,也就忍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更不敢怎樣了。恰好大維沒負擔,可以跟老四拚一場。
HP67 回複 悄悄話 好看,為大維難過流淚!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bo88' 的評論 :
謝謝labo
labo88 回複 悄悄話 好看。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