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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 (139)

(2017-02-12 23:16:27) 下一個

早上八點二十,她穿著一件銀灰色的鬥篷,挎著裝著舞鞋和練功衣的白色的包,來到位於Covent Garden的皇家芭蕾舞團的灰色大樓前,推著玻璃門上的銀色把手,走進了大樓。她走過大廳,沿著牆上掛著一幅幅照片的走廊走著,跟認識的人打著招呼,微笑著說著早上好。走廊的盡頭是更衣室,她推開更衣室的栗色木門,在裏麵脫下鬥篷和衣服,換上了一件淺藍色的練功衣。她把頭發盤在腦後,把脫下來的鬥篷和衣服放在一個櫃子裏鎖起來,挎著白包走出更衣室,沿著一條牆壁塗成藍色,邊上豎著一排排衣架的走廊上了電梯,來到樓上的練習室。

練習室的環繞三麵牆的落地大鏡子前,芭蕾舞團的姑娘們和小夥子們已經開始進行一天的熱身了。她把白包放在門口的地上,走到鏡子前,手扶著鏡子前的長長的木頭扶手,隨著慢柔的音樂,做著一些下蹲扭身劈腿的芭蕾基本動作,活動身體。皇家芭蕾舞團要求團員們在訓練之前都要熱身,以免在訓練中扭傷身體。一個小時以後,她做完了熱身,出了一些汗,挎著白包走出了練習室,沿著走廊走到布告欄前,查看自己的排練計劃。

《吉賽爾》順利演出完後,皇家芭蕾舞團在排練一出現代舞《Concerto》,由擅長現代芭蕾舞的達西•布塞爾出任主角。雖然她在《卡門》和《吉賽爾》演出裏都很出色,但是在排練《Concerto》時,團長隻安排給她一個普通的群眾演員角色,像是皇家芭蕾舞團的其他姑娘們一樣。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委屈,而是覺得很公平,因為她對這部舞劇一點也不熟,也很欣然地接受了新的角色,每天像是普通演員一樣參與排練。

布告欄上,每個芭蕾舞演員的排練計劃都打印在紙上,用一個個黑色的夾子掛在布告欄上。她站在布告欄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看見中午十二點有《Concerto》的排練,剩下的就沒有安排了。她沿著樓梯上樓,去了排練廳。排練廳裏空空蕩蕩的,時間還早,沒有人在裏麵排練。在排練廳門口,她坐在光滑的地板上,脫了鞋,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舞鞋和一個膠帶來。她脫下襪子,看見自己的腳趾變得很難看。多年的舞蹈生涯,讓她的腳趾都變形了,變得粗大,骨節突出。她撕下一長條膠條,用膠條把大腳趾和二腳趾纏上,用手按了按,讓膠條更緊地纏在腳趾上。她把腳伸進肉色的舞鞋,發現舞鞋後麵有一點開縫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針線包,把舞鞋後部仔細地縫了縫,用一把小剪刀把線頭剪斷,隨後用手掰了掰舞鞋,讓舞鞋更柔軟一些。她把舞鞋重新套在腳上,手指提著舞鞋根部,穿好舞鞋。她把肉色的兩根絲綢帶左右交叉著纏繞在腳腕上,在腳腕後麵打了一個結,把多出的綢帶小心地卷好,塞在貼著腳腕的綢帶裏麵。

她把針線包和小剪刀塞回包裏,從裏麵掏出手機,查看了一下,看見明宵剛給她發了幾個短信在上麵:

大維的事情有進展。我們請的五人律師團已經成功地造起了聲勢,通過博客,微博和論壇,把大維的冤情在網上曝光。現在網上到處是討論司法黑暗的文章,過去的許多案件也浮出水麵,刪也刪不幹淨。在律師們的介入下,老四已經無法秘密審判大維,隻能由法院公開審理。

張律師說,找到了兩個重要證人,證明大維持有的是仿真槍。一個是紅橋市場賣給大維槍的小販,當初大維買仿真槍時,小販在網上看過大維和琵琶姑娘演出的視頻,認出了大維,跟大維合影,照片背景的櫃台上,放著大維買的仿真槍。另外一個證人,就是跟大維一起演奏的琵琶姑娘。琵琶姑娘親耳聽老四說過是仿真槍。此外還找到了一個證據,是物業在收拾大維房間時拍的照片。照片上,大維床底下靠牆的地方有幾粒白色的BB彈,隻有仿真槍才用這種BB彈。

有這些證據和證人,還有強大的律師團,以及公共輿論,大維或許能無罪釋放,明宵的最後一條短信說。

謝謝你為大維做得這一切,她快速地給明宵回了一個短信說。這個琵琶姑娘來做證人好嗎?我怕給她帶來災禍。不然,大維救不出,還得把琵琶姑娘給搭進去。

我也是有這種顧慮,明宵的短信很快就出現在她的手機屏幕上。張律師說,琵琶姑娘一直表示害怕老四,隻答應作證大維是好人,不敢作證別的。張律師會跟琵琶姑娘好好商量,哪些能講,哪些不能講,也不要一下把情況都講出去,要看當時法庭的辯論情況而定。

以我對老四的了解,琵琶姑娘要是敢作證老四是陷害大維的人,老四一定不會放過琵琶姑娘,她回複短信說。琵琶姑娘作證這件事,跟律師說,多慎重一些吧。雖然會對大維有利,但是我不希望看見另一個無辜的人被拽進去。

 

建國門地鐵站旁邊的地下通道裏,琵琶姑娘坐在一把折疊椅子上,抱著琵琶,彈唱著歌曲。她的身邊放著一把空椅子,背上斜著豎著一把弓弦折斷了的小提琴,椅子麵上是一摞厚厚的打印出來的紙,紙上是那篇《司法黑暗到底有多黑:中央樂團小提琴手因為仿真槍被抓擬判無期》的博文。

正是上下班的高潮,地下通道裏人來人往,不少是穿著考究的附近外企裏的白領上班族。一些路人被琵琶姑娘的琴聲吸引,停住腳步,在琵琶姑娘身邊圍成半圓,傾聽著悠揚的琴聲和清脆的歌聲。琵琶姑娘臉色有些蒼白,身體看著很虛,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那天在老四那裏,她的腹部被老四的膝蓋撞擊,摔倒在地,孩子當時就流產了。老四隨後讓司機把她送去了醫院。她流血過多,幾乎死掉,在急診室躺了兩天,輸了許多血。醫生都看不過去了,問她的男朋友是誰,怎麽能這樣狠。出院之後,她在宿舍裏躺了兩個星期才能勉強下地走動,到現在走起路來,肚子依然陣陣發疼。幸虧同宿舍的女生們替她打掩護,說她發高燒,上課時替她請了假,才沒讓學校發覺。

琵琶姑娘兩腿交叉著,身子略微前傾,琵琶豎在膝蓋上,塗著黛青色的手指靈巧地在琵琶上撥動著。一曲《追夢人》伴隨著清脆的琵琶聲,回蕩在地下通道裏: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這紅塵的曆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豔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的飛絮是幻想你的笑顏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裏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光彩。。。

 

這不是網上的那個琵琶姑娘嗎?有個身穿西服的白領女人問旁邊的人說。

就是啊,旁邊的人舉著手機錄像說。

平時跟她一起演奏的那個小提琴手呢?怎麽就剩一個空位子了?白領女人問。

你沒看見椅子上放的那摞紙?旁邊的人說。那個拉小提琴的因為一把仿真槍被抓,聽說要被判無期。

啊?真的啊?白領女人驚異地問。我聽說了這件事兒,網上傳得很厲害,微信群裏也到處都是。大家都議論說,因為一把仿真槍能判無期,一定是得罪了哪個有權有勢的人了吧,這世道太黑了。後來網上的都被屏蔽了,再也看不到了,搜索也搜索不出來,但是微信群裏大家還都在討論。沒想到是在這裏演奏的那個小提琴手,我過去天天看見他在這裏拉小提琴,拉得很好,非常有才華的一個人,太可惜了。

人群後麵站著的一對穿著大衣的情侶模樣的人,對看了一眼。女的走向前,從椅子上拿了一張紙,和男的一起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搖頭歎息著。琵琶姑娘一曲《追夢人》結束了,姑娘站起來,向著聽眾們彎腰致謝。情侶中的男的走向前麵,從褲兜裏掏出錢包,把兩張百元鈔票放在姑娘腳下攤開的琵琶盒子裏。

姑娘抬起頭,感激地看了一眼男人和身後跟著的女人,突然驚叫了起來:

劉東!欣茹!是你們啊!

男人憨厚地笑了笑,手揣在大衣兜裏,什麽也沒說。女人鬆開挽著男人胳膊的手,走向前來,對姑娘說:

琵琶姑娘你好!春晚後一直說想再請你們到我的節目裏去演奏一次,前一段沒有看見你們在這裏演奏,以為你們找到更好的地方演出去了,沒想到是大維出事兒了。太可惜了。

我也沒有想到,琵琶姑娘說。

姑娘,你這樣做,怕是要給你自己惹麻煩的,女人的眼睛掃了空椅子上的那摞厚厚的紙說。

我知道,琵琶姑娘用手撫摸了一下琵琶弦說。

姑娘,聽我一句勸,這樣不管用的,反而會給你惹很大麻煩,女人說。社會的黑暗,有時比你想象的還要黑。

原來很害怕,但是現在我不怕了,琵琶姑娘說。

希望大維能夠平安無事,女人說。姑娘多保重,回頭有時間到我們電台來,我給你專門製作一期節目。

謝謝,琵琶姑娘躬身致意說。

 

總政的一間寬大的辦公室裏,老四坐在高背皮轉椅上,正在滿臉怒氣地對著手中的電話講著話:

法院就快開庭審理了,到現在你們還沒能搞出一份像樣的簽字畫押的口供來,一群窩囊廢!

那小子鐵了心了,無論怎樣,都咬著牙不簽字,電話裏的人說。我們什麽法兒都試過了,不是我們不盡力,是那小子太頑強了。而且,那小子也沒孩子,沒家,沒父母,在北京連個親戚都沒有,想找個能用來威脅他的人都找不到。

醜話說在前頭,拿不到簽字畫押的口供,你們都到派出所當片兒警去,老四對著電話說。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後不把簽字畫押的口供送來,你們自己找好派出所,掛職鍛煉去。

老四摔下電話,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他想不明白,一個文質彬彬的弱小的小提琴手,怎麽能意誌這麽堅強,敢跟他抗衡。上次輕而易舉地讓大維承認了強奸罪,他覺得製伏大維應該是一件不難的事兒。一個沒有受過什麽苦的搞藝術的,到了審訊室裏,嚇唬一下,動點兒刑,一般就都會讓幹什麽幹什麽。但是這次大維這麽頑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看樣子是低估大維了,老四想。越是這樣,越要把他判無期,不能讓他出來。這小子太危險了,放出來後患無窮。

 

牆壁刷成灰色的審訊室裏,大維渾身赤裸著坐在一把鐵椅子上,雙手和雙腳被銬在椅子背上和椅子腿上,動彈不得。他的屁股下麵是兩塊大冰塊,身後是一個冷風機。陣陣冷風從身後吹來,讓他感覺像是光著身子坐在寒風陣陣的冬夜的雪地上,渾身凍得直打哆嗦。他縮著身子,牙齒打著顫,皮膚被凍得發白,好像要僵硬了一樣。

他已經在鐵椅子上被銬著凍了兩天兩夜了。離他不遠的地方,是一張木桌,桌上擺著一張紙,一杆筆和一個紅色的油印盒,紙上是一張擬好的筆錄供詞。兩個審訊他的人,每隔一段時間推著一輛放著白色半透明的冰塊的小車走進審訊室裏來,給他屁股底下換上新的冰塊。

你就把字簽了吧,也給我們省點兒事,一個審訊人員對他說。簽了,馬上給你送回牢房去,讓你洗個熱水澡,吃頓熱乎飯。即使法院判你個無期,你還能繼續活下去。不簽,再過兩天,你就會被凍死了,回頭給你出個屍檢報告,說是心髒病突發死亡,誰也說不出什麽來。反正你也不能出去了,何必讓自己多受罪呢?

大維低下頭,把頭垂在胸前,不去搭理審訊人員。他被凍得說不出話來,但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隻要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在紙上簽字,絕不能讓老四得逞。他的手腳都被銬住,無法站起來,也無力反抗。他隻能以不說話,來捍衛自己的尊嚴。

每當大維被凍得受不了的時候,他就會想起她,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心裏會有一股暖流湧出來。這股暖流和對老四的恨支撐著他忍受無法忍受的凍傷帶來的痛苦,堅持活下去。他有了一個計劃,隻要有一天能出獄,他會拿到一杆真正的手槍,把五發子彈射進老四的胸膛裏,看著老四躺在血泊裏咽氣。現在,他要堅持活下去,活到老四倒在他腳下的那一天。他相信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審訊室旁邊的一間屋子裏,一個看著像是四十來歲的男人隔著單麵玻璃,注視著渾身打著哆嗦的大維。

處長,這小子真有骨氣,一個二十多歲的審訊員站在男人身後說。一般人一天就受不了了,讓幹什麽就幹什麽。這小子都凍了兩天兩夜了,還在硬扛著,就是不簽字。

他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處長說。

可是我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年輕的審訊員說。法院要審理,我們不能把他弄得傷痕累累的上法院。

等他凍昏過去,把他的手印直接按到供詞上去,處長說。在法庭上,手印比簽字更有效。

這樣是不是太那什麽了?年輕的審訊員猶豫著問處長說。他一定會把真相在法庭上講出去,到時我們 ---

你們就這樣做,有什麽問題我兜著,處長說。到時我們就咬定他是自己按的手印,後來又反悔了。

 

兩個月之後,大維的案件開庭了。盡管各大新聞機構都沒有報道,但是案件的審理情況還是通過微博,微信,博客和論壇不斷地流了出來。對大維的起訴書也被人貼到了網上:

北京市人民檢察院 起訴書

京檢公一刑訴[xxxx]xxx號

被告人李大維,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身份證號碼xxxxxxxxxxxxxxxxxx,漢族,陝西省西安人,文化程度大學,住北京市xx區xxxxx街道xx幢xxxx房。xxxx年2月17日因涉嫌擁有槍支陰謀進行恐怖活動被北京市公安局xx分局刑事拘留,xxxx年3月15日經本院批準逮捕,同日被逮捕。      

本案由北京市公安局偵查終結,以被告人李大維涉嫌私自購買槍支圖謀進行恐怖活動罪於xxxx年4月19日向本院移送審查起訴。本院受理後,於法定期限內已告知被告人有權委托辯護人,依法訊問了被告人,審查了全部案件材料。

經依法審查查明:被告人李大維出於複仇心理,私自購買槍支,在八寶山射擊場練習射擊,陰謀進行恐怖活動,危害社會治安和安定。從xxxx年八月開始,被告人李大維在射擊場進行了長達六個多月的射擊訓練,槍法準確,百發百中。xxxx年一月,被告人李大維從疆獨恐怖組織手裏購得口徑7.62mm的五四式手槍一把,藏匿在家中,陰謀實施恐怖活動。

經朝陽群眾舉報,公安機關在被告人李大維的住所,查獲私自購買和藏匿的五四式手槍一把,子彈二十發。經鑒定,槍支和子彈均為境外生產具有嚴重殺傷性的武器彈藥,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第一章第三條國家嚴格管製槍支,禁止任何單位或者個人違反法律規定持有、製造(包括變造、裝配)、買賣、運輸、出租、出借槍支的規定。

認定上述事實的證據如下:

    1.口徑7.62mm的五四式手槍一把;

    2.子彈二十發;

    3.槍支鑒定書等鑒定意見;

    4.勘驗、檢查、辨認筆錄;

    5.   被告人按手印的口供;

本院認為,被告人李大維無視國家法律,私自購買和藏匿槍支,陰謀進行恐怖活動,危害國家安全,其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條違反槍支管理規定,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二十條第一款參與恐怖活動罪。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違反槍支管理規定,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以及陰謀從事恐怖活動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二條的規定,提起公訴,請依法判處。

 

在主流媒體一片沉寂的同時,網上湧現出了大量的挺大維的文章。大維的同學,同事,朋友們紛紛發表博文,講述他們知道的大維,力證大維是個安分守己,不招事,不惹事,專心於藝術的小提琴手。中央樂團的同事們講述了大維在中央樂團的演出,盛讚大維是個優秀盡責的小提琴手。紅橋市場的小販發表了《大維購買仿真槍始末》的文章,配上圖片,證明大維購買的是仿真槍。法律專家發表了《司法黑幕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的文章,從林昭案,張樹新案,聶樹斌案,重慶打黑案一直講到大維案,揭發了種種司法黑幕,號召司法獨立和公正。兩個退休的法院院長公開發表聲明,要求北京法院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公正的查清大維案件的真實情況,減少又一出類似於聶樹斌案的冤假錯案。

大維的律師團在五個人的實名微博上同時發表了一篇簡短的聲明《我們為什麽要為大維辯護》。聲明說,權大於法,刑訊逼供,以莫須有的罪名定罪,在今日中國,是不爭的事實。律師團願盡綿薄之力,冒著身家性命的危險,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以卵擊石,就是為了揭開司法黑幕的一角,讓隱藏在黑暗裏的醜惡暴露於陽光之下。

隨著審判的進行,網上掀起了對大維的熱烈討論。雙方水軍們紛紛上場,挺大維的一致譴責司法黑暗,草菅人命;反對大維的強調即使購買仿真槍也屬違法,何況是涉及恐怖活動,危害國家安全。水軍雙方的辯論越來越激烈,開始了謾罵,威脅和人身攻擊。

麵對網上的熱烈討論,主流媒體坐不住了,一些記者借助以前的冤假錯案,紛紛撰文揭露司法黑暗。徐澤寧親自視察人民日報社,在社裏內部召開會議,強調要以國家大局為重,維穩為重,不得突出冤假錯案,免得有人借機攻擊黨和政府。當一個記者詢問徐澤寧為何不能揭露過去的冤假錯案時,徐澤寧突然大發雷霆,嚴厲訓斥了記者一通。徐澤寧的內部講話被傳到了網上,立即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一些自由派知識分子和公知們紛紛撰文,擔心文革和反右會重演。中宣部在誌宏的要求下,通知各大網站,連續刪除了十幾名大V的微博號。

 

庭審進行到了第三周,雙方辯論的重點集中到了大維擁有的是仿真槍還是真槍的問題。檢察院的公訴人和大維的辯護律師在法庭上各自出示了證據,傳喚了證人,就大維犯罪事實的認定展開了唇槍舌劍的辯論。公訴人出示了放在朔料袋裏的手槍和子彈,堅稱裏麵的手槍和子彈是當時在大維的屋裏搜出來的。大維的辯護律師則出示了紅橋市場小販拍照的照片和物業事後在屋子裏拍的照片,證明大維購買的是仿真槍,子彈是對人無害的小圓粒BB彈。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下。

公訴人傳喚了逮捕大維時在場的一個特警,特警宣稱手槍是他在大維床底下搜出來的,是真槍,不是仿真的。辯護律師則出示了網上出現的自稱當時在場的知情人的一篇文章,證明當時還搜出了一個仿真槍的盒子,確認為仿真槍。

這隻是一篇匿名文章,不能作為證據,公訴人說。

 

辯護律師隨後傳喚了紅橋市場的小販出庭作證。法警把小販從側門帶了進來。小販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著一件紅色的襯衣和帶著彩色花紋的緊身褲,有些緊張地站在證人席上。

請你告訴我們,當時你怎麽認出了大維的?律師問小販說。

噢,我從高中就挺喜歡流行歌曲的,是周董的粉,小販說。我在網上看過春晚,當時對大維和琵琶姑娘演奏的《青花瓷》印象挺深的。後來又在網上看到了大維在地下通道演出的《追夢人》視頻,非常喜歡。我還去了建國門的地下通道一次,親眼看了他們的演出,他們演出得是真好,水平很高 ---

請不要聊無用的情況,直接簡單陳述有關事實既可,法官打斷小販的話說。

那天下午,我正在一邊看攤一邊玩遊戲,看見一個人在櫃台邊站著,看櫃台裏陳列的仿真槍,小販說。我覺得這個人很像大維,但是還是不確定,所以問了他一句,你是那個拉小提琴的大維嗎?大維看上去是個很拘謹的人,跟我說是。我當時心裏還挺激動的。我問他想要什麽,他說從小喜歡槍,小時背著槍照過一張像。他讓我把櫃子裏的五四式仿真手槍拿出來看看,說過去在電影裏看見有這種手槍。我就把仿真槍從櫃台裏拿出來給他看。他非常喜歡,問我多少錢。我說我很喜歡他的音樂,這把仿真槍就送給他了,不要錢,隻要他跟我合個影就行。大維很高興,當時跟我合了影,照片背景上的櫃台上,放著他買的仿真槍。大維是個很實在的人,走時給我櫃台上留下了三百元錢,比仿真槍的價格還高。

你知不知道販賣仿真槍也是違法的?公訴人打斷小販的話說。

我不知道,小販說。我們紅橋市場有好幾個櫃台都賣仿真槍。

大維買了仿真槍,並不能證明大維就不擁有真槍,公訴人說。這兩件事是獨立的。他可能既買了仿真槍,也買了真槍。

但是在大維家裏隻搜出了一把槍,律師說。

也許他把仿真槍給處理掉了,公訴人說。

 

中午休庭之後,下午法庭繼續開庭。辯護律師傳喚琵琶姑娘作為證人。琵琶姑娘穿著一件雪紡圓點圖案針織衫,下麵是一條綠色帶白邊的裙子,麵色有些蒼白地跟在法警後麵走進法庭。她走到木質欄杆圍著的證人席上,看了一眼坐在被告席上身穿灰色帶格囚衣的大維,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大維頭發蓬亂,像是很久都沒有理發一樣,眼窩深陷,身體看上去很虛弱,也比過去瘦了許多。他坐在被告席的一把木椅子上,身子佝僂著,背部靠著椅子背,像是隨時都會從椅子上出溜下去。他的手上和腳上帶著手銬腳鐐,身後站著兩個腰間挎著手槍的身材強壯的法警。

琵琶姑娘,能不能介紹一下你是怎麽認識大維的?辯護律師問她說。

琵琶姑娘深吸了一口氣,把雙手握在小腹前,看了一眼大維,張口緩緩說到:

我跟大維本來一點也沒有交集。我當時是戲劇學院二年級的學生,在一次晚宴上去彈琵琶,認識了一個有權有勢的人。他給我錢,讓我去接近大維,了解大維的情況。他告訴我說,大維在建國門地下通道裏演奏,我就去了那裏,見到了大維。為了給我創造跟大維接近的機會,那個有權有勢的人讓手下人搶去了大維的小提琴,大維沒追上那個搶他小提琴的人,回來後發現放在地上盛著錢的琴盒也被人提走了,看上去心情很沮喪。我就說,你什麽都沒了,晚飯也沒吃吧,我請你吃晚飯吧,這樣就認識了。吃飯的時候,我跟大維說,我會彈琵琶,以後一起演奏吧。大維答應了,於是我跟他就這樣開始了在地下通道一起演奏,慢慢的就變成了好朋友。在這裏我要跟大維說聲對不起,我是那個有權有勢的人派來監視大維的,大維一點也不知道,也從沒有懷疑過我。

說到此,琵琶姑娘轉身對著被告席上的大維,彎腰深深鞠了一個躬。大維張著嘴,麵上露出了驚異的神態。他看著琵琶姑娘,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法庭裏起了一陣騷動,人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這個戲劇性的相識,猜測著這個有權有勢的幕後人是誰,為什麽要派人去監視大維。

 

聽起來太天方夜譚了,像是編出來的故事,公訴人不無嘲諷地說。姑娘,你說得是真事兒?不是諜戰劇看多了吧?

是真的,琵琶姑娘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說。我在這裏說的都是真的。

你見過大維的槍嗎?辯護律師繼續問琵琶姑娘說。

見過,琵琶姑娘說。

法庭上又引起了一陣轟動。人們都伸長脖子看著琵琶姑娘,等待著琵琶姑娘繼續說下去。大維也帶著驚異,好奇和不解的目光注視著琵琶姑娘。

請描述一下什麽時間,在哪裏見到的,辯護律師說。

是今年春節後,大概是二月十七八號,琵琶姑娘說。春節的時候,我跟大維一起參加了網上春節晚會,大維送我回學生宿舍,在離學校大門不遠的路邊看見了一隻被車壓瘸了腿的小貓。小貓動不了,半躺在人行道上。我覺得小貓很可憐,想給小貓看病,再把小貓收養起來,但是學校有規定,宿舍裏不能養寵物,我就央求大維替我養起來,因為他自己住,沒人管。大維是個很熱心很善良的人,當即一口答應,把小貓抱走了。

請簡短一些,少講無關的話,法官插話說。

後來我就回老家看父母過年去了,琵琶姑娘繼續說。過完寒假,我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大維家裏看望小貓。我是快到中午到的大維家的。大維已經帶著小貓去了獸醫診所,把小貓的腿傷治好了。大維給我下樓去買午飯,我跟小貓玩,小貓藏到了床底下,我趴在床邊去引小貓出來,看見床底下放著一把手槍。

法官身子前傾,饒有興趣地看著琵琶姑娘。公訴人的眼睛也盯在琵琶姑娘身上。法庭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琵琶姑娘身上,等著琵琶姑娘繼續往下講。大維的眉毛揚了一下,像是不相信似地搖了搖頭,目光帶著困惑和不解。

你能分出是真槍還是假搶嗎?公訴人問琵琶姑娘說。

我分不出來,琵琶姑娘說。床底下有些黑,即使很亮,我對槍不懂,也分不出來。

那你還作什麽證?公訴人用筆敲了一下麵前的卷宗,嘲諷地說。你既分不出真槍,也分不出假搶,請不要浪費法庭的時間了。

繼續講下去,法官對琵琶姑娘說。

 

琵琶姑娘突然用手捂住臉,哭了起來,身子一顫一顫的。坐在旁聽席上的聽眾們不知所措,都在看著姑娘。大維舉起手,要求發言,法官不予置業理,直接忽視了大維的請求。公訴人站起來說:

這位證人剛才所做的證詞,就像她自己說的,完全不能證明被告人持有的是仿真槍。她精神狀況明顯處於不穩定狀態,我們要求法庭把證人帶下去,所做證詞記錄在案,留作法庭參考。

姑娘,你先下去吧,辯護律師對琵琶姑娘說。有些事,我們以後還有機會慢慢說。

不,我要接著講。琵琶姑娘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抬起頭來說。如果不是因為我,大維今天就不會站在被告席。是我向那個有權有勢的人報告了大維床底下藏著一把槍的消息。那個有權有勢的人給了我一筆錢,說這個消息正是他想要得到的,然後他就派人去把大維抓了起來。我對不起大維。我出賣了大維。他是一個無辜的人,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對我非常好,對每個人都非常好,對那隻貓也非常好。

法庭裏的人又一次喧嘩了起來。大維看著姑娘,頭輕輕搖晃著,似乎無法相信姑娘的話。公證人大聲說:

被告人不是一個無辜的人。他私藏槍支,去射擊場練槍,是有目的的。就像他自己在口供裏承認的,他是陰謀參與恐怖活動,危害社會治安。

是他們刑訊逼供不成,趁著我昏迷,把我的手印按上的,被告席上的大維忍不住喊了起來。

安靜一下,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槍的真假問題,刑訊逼供的問題以後再討論,法官說。姑娘,你的證詞並不能證明被告人擁有的是仿真槍或者是真槍。除非你有別的對這個問題有用的證詞,否則法庭隻好停止你的作證,請你離開法庭。

我有,姑娘說。後來我又見到了那個有權有勢的人,他懷疑我跟大維一起合夥騙他,問我是不是知道大維家裏藏著的是仿真槍。我是從他口裏聽說是仿真槍,不是真槍的,當時我還覺得很奇怪。他還親口對我說,要把假搶換成真槍,把大維判處無期徒刑。

法庭裏的人一下像是炸了鍋一樣,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姑娘明顯精神有問題,公訴人站起來說。她說的這個有權有勢的人,既沒有名字也不知身份,而且沒有證據,沒有錄音也沒有旁證,誰也無法證實她說得是否真話。

姑娘,很遺憾,你說的那個人,既無名又無姓,法庭無法調查,法官說。除非你能告訴我們這個人的名字,法庭可以傳喚這個人來作證,否則,你的證詞不能作為有效證據。

姑娘把眼睛轉向辯護律師。辯護律師對姑娘搖著頭,擺著手勢,像是在告訴姑娘不要說。姑娘把頭又轉向大維,看見大維也在對她搖頭,眼睛裏溢滿了淚水。大維的目光帶著感激,理解和憐憫,像是在告訴姑娘,不要再說了。姑娘咬了一下嘴唇,把頭轉向法官,對法官說:

那個有權有勢的人,是老四。

法庭上像是拋下了一顆炸彈,碎片橫飛,所有的人都被震呆了。

老四強暴了我,琵琶姑娘哭泣著說。我懷了他的孩子,去找他,要他放了大維,我去把孩子做掉。老四說我要挾他,要我去做人流。我不同意,他就毆打我,打得我流了產,在醫院裏幾乎喪失掉性命。。。大維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老四在幕後操縱,把假搶換為真槍,想置大維於死地,讓大維在監獄裏永遠不能出來。

 

姑娘說完之後,身體癱軟,一下坐到了證人席的地上,背靠著欄杆,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手捂著臉哭了起來。法庭裏一下寂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連公訴人都一下變得啞口無言。誰也沒有想到琵琶姑娘做的證詞是這樣。女人們在用手絹擦著眼淚,男人們臉色漲紅,有的人低聲罵了起來。

大維突然從被告席上咆哮了起來:

我就是要殺了老四!我後悔沒有真槍。要是有一把槍,我一定殺了他。他是一個人獸不如的畜生!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虛弱的大維站了起來,踩上椅子,帶著手銬的手扶著麵前的欄杆,一躍跳出了被告席,向著法官衝去。兩個法警像是突然驚醒過來,箭步向著大維撲過去。聽眾席上響起一片叫聲和椅子跌到的聲音,有人向著門口退去。法院的側門打開,幾個持槍的法警衝了進來。向著大維衝去。兩個法警在離法官不足一米遠的地方抓住大維的肩膀,把大維撲到在地。律師跑到前麵,用身體阻攔著法警。公訴人從椅子上站起,帶著微笑大聲對驚得目瞪口呆的法官說:

既然被告人自己承認想殺人,這個案子可以了結了吧。建議法官對於被告人這種拒不坦白的持槍危險分子,按照有關刑法的規定,從嚴量刑,以懲後誡。

 

北京的一處偏僻胡同的大門緊閉的院子的廂房裏,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個老人身邊的沙發上,跟老人低聲交談著。

您看到大維的案子了吧,中年人說。老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大維案子背後的主使是老四。

大維這麽一個小人物,怎麽會得罪老四?老人詢問道。

我也是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中年人說。太讓人疑惑了,裏麵一定有隱藏的原因。您猜怎麽著?我讓人通過國安部,公安部和總參三部打聽了一下,終於搞明白了。您還記得澤寧當初跟小寇好的事兒吧?

我早就聽說了,老人說。像澤寧這樣的高級幹部,這算個事兒嗎?

在您這裏不算事兒,但是在澤寧的夫人那裏算個大事兒,中年人說。為此,澤寧夫人跟澤寧鬧離婚。要說澤寧這點兒還真不錯,一般的原配也不敢鬧,鬧了離婚,有什麽好?澤寧還舍不得跟夫人離婚,所以隻是同意了分居。這一分居,就分出事兒來了。這個大維,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厲害,居然跟澤寧的夫人好上了。你想,澤寧是能受得了這個的嗎?於是就讓老四盯梢。老四的手下人,拍馬屁也拍得太殷勤了,居然把大維和澤寧夫人房間裏的事兒給錄了像,交給了澤寧。澤寧估計一看就火了。老四就把大維抓了起來,差點兒整死。後來澤寧夫人自殺,被搶救了過來。澤寧心軟,大概也有不少內疚,於是放了大維,把夫人送出國療養,隨後離了婚,跟小寇結了婚。我估計老四把大維整得太狠了,這個大維也是個一根筋的人,就要報複老四。老四的脾氣,您也知道,怎麽可能留著這麽一個隱患?這就有了老四派琵琶姑娘監視大維,借助一把仿真槍,把大維抓了起來,要判無期。您看這事兒熱鬧的。

有意思,老人說。法院那邊一定會聽老四的,老四要怎麽判,就會怎麽判吧。

這個院長,還真不是澤寧那邊的人,中年人說。其實是我們的人,爸爸是原來某部的副部長,小的時候我們都在一起玩過。昨天,法院院長到我家裏來了,詢問咱們對案子的想法。他說老四想把大維判處無期徒刑。我告訴院長說,不要判無期,要判處死刑,而且要盡快執行。

判處死刑,還要盡快執行?老人微微皺眉問。

澤寧反腐太厲害,黨內軍內好多人都對澤寧不滿,中年人說。不用我們做什麽,大維案的內情自然就會有人給捅出去。這樣用不了多久,人們就會知道大維案的背後主使是老四,老四的背後是澤寧。大維判處死刑,一條人命就掛在了澤寧和老四身上。將來,時機成熟時,僅憑大維這條人命,我們就可以把澤寧和老四都關進秦城監獄,讓他們一輩子出不來,而且還會名譽掃地。所以,大維要判死刑,而且越快執行越好。另外,我還讓法院院長判決後講一篇話,表示人民法院絕對不能學西方的三權分立那一套,要無條件的服從黨的領導,特別是黨的核心領導。您想,人們前後一聯想,不就成了澤寧把大維判死刑了嗎?您想普通老百姓,他們會怎麽看澤寧?

你是在敲鍋啊,老人微微點頭說。

縫隙越大,對我們越有利,中年人說。澤寧想收攬民心,又想大權獨攬,什麽都想占著。他還嫩點兒。民心不是那麽好收買的,我們也不是那麽好被他欺負的。大維這件案子,老四是挖了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我們以後就看笑話吧。

 

中秋節的這一天,網上爆出了一條消息:中央樂團的小提琴手大維因持有仿真槍被法院判處死刑。同時,另外一條消息也在網上傳出:琵琶姑娘因為賣淫罪被北京市公安局xx分局拘留。同一天,法院院長在一個內部講話中強調,法院要聽從黨的領導,要在黨的領導下判案,維護黨的形象。

雖然主流媒體依然保持沉默,甚至沒有報道大維的案件宣判,但是網上已經輿論嘩然,幾乎所有關心大維案件進展的人都在為大維和琵琶姑娘歎息,痛罵司法腐敗,權大於法。大維的律師團在微信上發出集體聲明:第一,大維和琵琶姑娘都是無辜的;第二,大維的案件判決和琵琶姑娘的被拘留,證明了司法界的權大於法發展到了什麽地步;第三,我們正在準備為大維上訴,同時為琵琶姑娘辯護;第四,隻要一息尚存,我們絕不放棄,直到大維和琵琶姑娘平安出獄為止。

律師團的微博一夜之間獲得了上千萬的支持和一麵倒的讚揚。連平時在律師團微博後麵謾罵不斷,反對大維的水軍,也一下銷聲匿跡,變得毫無蹤影了。

 

中秋節的傍晚,一輪澄黃的圓月升起在泰晤士河畔。天空深藍澄淨,一塵不染,月光如水一樣倒流下來,把街道兩側的牆壁和屋頂灑滿明亮的光澤。明宵提著一盒月餅,帶著一瓶酒,敲開了靳曦住處的門。繼母打開門,看見是明宵,很熱情地把明宵讓進了門。明宵把月餅盒和酒交給繼母,走到客廳,看見靳曦爸爸帶著兩個孩子坐在客廳沙發上,麵前擺著一盒月餅,正在跟孩子一起看中央電視台重播的中秋晚會。

明宵啊,你來得正是時候,靳曦爸爸指了一下靳曦臥室的門說。小曦今天心情很不好,坐在房間裏不出門。你去看看,幫著開導她幾句,啊?

伯父好,明宵叫了一聲說。我知道今天她一定心情不好,所以過來看看她。

快去吧,繼母說。你說小曦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不高興了就躲在屋裏不出門。你說這大中秋的,一家人團聚的歡喜日子,她自己悶屋裏,多沒意思啊。

哎呀,你就少說幾句吧,誰沒有煩心的時候啊,靳曦爸爸說。明宵,你說話小曦還能聽得進去,你去勸勸她,大中秋的,讓她一會兒出來吃月餅。

您們和孩子先吃吧,我這就去,明宵向著靳曦的臥室走去說。

 

推開靳曦臥室的門,明宵看見靳曦躺在床上,用枕頭蒙著臉,一動不動。他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床邊,伸手握住靳曦的一隻手。

我昨晚就從律師那裏聽說大維判處死刑了,明宵說。怕你傷心,沒告訴你。

枕頭下麵傳來一陣嗚咽的哭聲,伴隨著身子的顫抖。

是我害了大維,她的抽噎的聲音從枕頭下傳來。我都想自己死了。

別說傻話了,明宵攥緊了她的手說。你死了,孩子怎麽辦呢?你爸媽怎麽辦呢?再說,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從昨晚到今天,我和小魯一直在跟律師團商量對策。律師們都很勇敢和堅定,他們冒著自己和家人被抓的危險,在連夜整理資料,準備立即向上級法院上訴。

但是那些都沒用的啊,她挪開了蓋在臉上的枕頭,臉上帶著淚痕說。這件事情,隻有澤寧和老四才能改變。

還有一個人能改變,明宵說。

誰?她睜大眼睛看著明宵說。

小寇,明宵說。

小寇?

還記得當初是小寇把大維推薦到中央樂團的嗎?明宵說。小寇應該一直很欣賞大維的才華,也一定在跟蹤大維的案件,知道發生的一切。小寇是徐澤寧的枕邊人,她跟徐澤寧把利害關係說清楚,徐澤寧也許會聽得進去。

如果小寇要是能幫大維,早就幫了,她說。

也不一定,明宵說。有時候時機可能還不成熟,或者小寇可能也沒想到這麽嚴重。再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維這件案子,小魯和我分析,雖然對我們來說是輸了,但是徐澤寧和老四也沒贏,甚至輸得更慘,因為他們贏了一個小案子,輸了民心。真正贏的人,是那些想把徐澤寧搞下去的對手。我想去北京一趟,單獨見見小寇,把厲害關係跟小寇擺明,希望她能勸說徐澤寧出麵,釋放大維和琵琶姑娘。

可是你不是不能回北京嗎?她說。再說,你回去也太危險了,要是把你也給抓起來怎麽辦呢?

小魯有辦法,明宵說。當年他參與黃雀行動,幫著六四學生領袖逃亡,認識一些人。他說能給我搞到假護照,讓我換個名字入關。如果事情有變,他還能去找當初黃雀行動認識的那些人,把我偷渡出來。我想至少是值得去試試。

可是我不想讓你去,她說。你跟小魯搞在一起,就更危險了。

我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明宵說。無論如何,也值得試一試。即使徐澤寧把我抓起來,我想這麽多年了,過去的事兒該淡忘了,他也不至於把我處死吧,頂多關幾年,也就出來了。大維這可是生命攸關啊。再說,我爸也老了,身體也不好,我一直想去看看他老人家,萬一以後他有個好歹,我會非常後悔的。所以,到北京,見見我爸,見見小寇,之後馬上就回來,不會出什麽事兒的,你放心好了。

你別去了,她說。我已經失去大維了,不想再失去你。

那我們回頭再商量,明宵說。大過節的,起來去吃月餅吧,別讓你爸媽太擔心,孩子們也在客廳等著你呢。

好,我洗把臉就去。她用枕頭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說。剛才心裏特別難受,見到你,就覺得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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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luespirit' 的評論 :
謝謝電影的鏈接,回頭我看看這部片子。
我哪裏知道什麽內幕啊,我隻是順著小說裏人物的性格,讓他們自己往前走而已。我覺得各方勢力都會利用大維案做文章,反對徐澤寧的勢力會借機黑徐澤寧,以便將來讓徐下台,老四會想除掉後患,徐會護著老四,靳曦和明宵會出於感情盡力救大維,律師團會為了正義揭露司法黑幕,琵琶姑娘會因為老四對她強暴和流產,以及因為對大維的感情而在法庭上揭發老四。他們會繼續圍繞大維一案角鬥,直到分出勝負。

我知道你的顧慮,我也是有一些顧慮,但是我不想把這篇半途而廢。

bluespirit 回複 悄悄話 鏈接被去掉了。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98bTOol-jE&t=2400s
bluespirit 回複 悄悄話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你有內幕知道的類似的故事?太黑暗了太扭曲了,我都不想讓你發表了。
最近看了一部愛情片,是關於芭蕾舞演員的,有空你可以看看。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bo88' 的評論 :
謝謝labo88。
labo88 回複 悄悄話 中國不就是這樣嗎? 黨指揮槍,法,一切。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如果老四不是對待琵琶姑娘那樣狠,琵琶姑娘也不會敢去揭發老四。姑娘也是被逼出來的。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尤其開心USA' 的評論 :
謝謝尤其開心,我覺得靳曦和明宵在一點點撿回他們當初的感情,回到過去
HP67 回複 悄悄話 琵琶姑娘非常勇敢!五人律師團也勇敢!
HP67 回複 悄悄話 一波三折,驚心動魄!
尤其開心USA 回複 悄悄話 好像又回到了今夕明宵的初時,中間一切都略過也一點都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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