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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 (131)

(2016-12-18 14:44:33) 下一個

紫禁城邊的一座清代王府裏,庭院中心是一顆一人抱不過來的千年老銀杏樹,四周是幾間雕梁畫棟,古色古香的廂房,其中一間廂房裏燈火通明。兩個身穿清朝格格服裝的美麗的女服務員從裏麵端著盤子走出來,邁下門口的石頭台階。廂房裏麵的牆壁裝飾得金碧輝煌,流金繪彩,家具都是清代的家具,連中間的圓桌,也是原來王爺用的一張硬木圓桌。圓桌上擺放著路易十三酒,茅台酒和豐盛的菜肴。褐色的魚子醬盛放在古色古香的檀木碗裏,鱈魚獅子頭和紫藤蔬菜沙拉放在宮廷宴會上用的銀質盤子裏,半透明的橢圓形的路易十三酒瓶子在四周牆壁上宮燈映射出來的橘紅色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誘人的琥珀光澤。

老四坐北朝南,坐在圓桌的主位,四五個身穿軍裝的中年人分坐在老四兩旁,對麵一個胖胖的穿便衣的中年人用筷子指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菜肴說:

我們這裏的廚師是家傳,祖上就是慈禧和光緒帝禦廚。中間的那個銀盤子盛放的別看是白菜,那可是慈禧當年最愛吃的雞蓉開水白菜,還有那個小盆裏是光緒最愛喝的小米粥,都是按照當年的禦廚的做法慢慢做出來的。知道各位早厭倦了海參魚翅,今天咱換個清淡口味的。

我說大劉,拿招待皇上的東西來招待我們,今天在座的可都是軍隊的高級將領,這樣傳出去不好吧,老四笑了一下說。

哎,這怕什麽啊,胖中年人說。請人吃白菜喝小米粥,這放到哪裏別人也說不出什麽來。再說了,在座這幾位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好不容易聚一次。我不是招待你,我是招待他們。

大劉可是個人才,一個穿軍裝的身材魁梧的男人說。當年在西糾,那幾篇老紅衛兵們聲震全國的檄文都是大劉給起草出來的。可惜大劉從商了,不然今天怎麽也能混個省部級了,沒準兒還能進政治局。

小虎,別拿我開涮了,胖中年人說。我不比你們誌向遠大,我就掙點兒小錢,圖個清閑日子。

別逗了,你都進財富排行榜了,還掙小錢?老四說。這王府都讓你給買下來了,這地點,這宅子,沒十億下不來吧?

光有錢也買不下來啊,身材魁梧的軍人說。王府不都是文物保護單位,不能出售嗎?你小子怎麽弄到手的?

我還真花的錢不多,胖中年人說。都靠老朋友幫忙。對了,幾年前就聽說你要升軍區副司令了,怎麽到現在還沒消息啊?

別提了,身材魁梧的軍人喝了一口酒說。都他媽的是XX從中作梗。我早就聽說他從中收錢,可我想,我爸原來是好歹也做過軍區司令,也做過國防部副部長,像我這樣軍中背景的就不用上供了吧。沒想到,嗨,他奶奶的,不上供,他就給我拖著,這一拖就是好幾年,再拖下去沒準兒就給拖黃了。我老婆也勸我去上上供,可是我想哪裏有那麽多錢去給XX,要是給XX上供,我就得收下麵的錢。這樣下去,我們軍隊成什麽樣子了?

XX是不像話,另外一個穿軍裝的說。總後的那個副部長,狂氣得敢跟某公子直接叫板,背後就是因為有XX給戳著。那個副部長管營地建設,沒少拿軍隊的地跟地方做交易,裏麵賺了多少錢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私下不定給XX送了多少錢了,底下人意見大了,但是都不敢反應,反應了最後也是被壓下來,沒人管。

後來我也想開了,什麽軍區司令不司令的,我當個集團軍長就挺好,身材魁梧的軍人說。老四,軍隊裏這些情況你得給澤寧多反映反映,像我這樣背景的不上供都不能提拔,那普通家庭出來的怎麽辦呢?長此下去,升上來的不都是貪官了嗎?貪官的錢從那裏來,不都得靠收底下的嗎?我給上麵上供,我哪裏有錢,隻有收下麵師長團長們的錢,師長團長們就得收下麵營長連長們的錢,連長們就得收排長們的錢,你說這樣軍隊還能打仗嗎?美國人一來了,我們還不鳥獸散,或者背後對軍官開黑槍?一些人太無法無天了,把軍隊裏人員的正常晉升當作賺錢的門路,給錢的就升上去,不上供的就拖著不給辦,簡直反了。

小虎,我已經把你的情況給澤寧反映過了,老四說。澤寧聽了也很氣憤。不過,澤寧現在也有他的難處,不能出麵幫你說話,他得小心謹慎,避免在軍中出頭露麵,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我聽說那誰誰在拉攏軍隊呢,身材魁梧的軍人說。他前一段去了XX集團軍視察,還與集團軍的高級將領們一起聯歡來的。

這就是那誰的愚蠢和澤寧的高明之處,胖中年人說。中央的大忌,就是地方諸侯們與軍隊聯手。那誰這樣做,看著精明,其實是自尋死路。澤寧從來不與軍隊的高級將領們公開往來,從不去慰問軍隊,在處理事情上也不刻意顯示自己,也不做那些高調的事情,這樣才能讓中央放心。自古以來,當權的都是想讓自己的繼任者做個兒皇帝,好垂簾聽政。當年毛主席為什麽臨終時讓華國鋒上來,還不是因為老華看著忠誠厚道,會聽江青和毛遠新的話嗎。澤寧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對誰都好的厚道的人,隻有這樣,才能讓那些人放心,把權力移交給澤寧。澤寧的韜晦策略,比那誰的高明得多啊。這也是天欲降大任於澤寧,讓澤寧的對手做出愚蠢的事兒,自找滅亡。

我覺得也是,身材魁梧的軍人說。那誰我們小時在一起玩的時候,看著很精明的,沒想到越大越抽抽,外表精明,內心愚蠢,淨幹蠢事兒,手下的也都是一幫蠢材,遲早會誤了他的大事兒。

澤寧很信任你,打算將來把你調到北京衛戍區,由你來負責整個北京衛戍區的工作,老四對身材魁梧的軍人說。北京衛戍區太重要了,必須要有我們能夠完全信任的人擔任軍區司令。

替我謝謝澤寧,身材魁梧的軍人說。請替我轉告澤寧,我對澤寧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如果澤寧有什麽需要,我的整個集團軍的坦克和人馬都站在澤寧後麵,為澤寧保駕護航。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老四舉起杯子來說。來,我們幹一杯。

 

座中的幾個人紛紛舉起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老四放下手裏的杯子,問胖男人說:

今晚有什麽娛樂節目嗎?

有,胖男人說。有兩個戲劇學院低年級的女生,清純,琵琶也彈得特別好。還有幾個重慶來的妹子,俊美,能表演時裝秀。她們都在廂房裏等著呢,你們喜歡哪種?

主隨客便,你們喜歡什麽?老四問穿軍裝的幾個人說。

彈琵琶的吧,身材魁梧的軍人說。我喜歡京劇一類的,時裝秀是給女人們看的。

琵琶好,難得聽一次,剩下的幾個人都附和說。

那我這就給她們叫來,彈一曲以助酒興,胖男人說。

 

胖男人出去不一會兒,就帶著兩個眉清目秀的像是十八九歲的女學生一樣的姑娘回來了。短頭發的女生手裏拿著一把琵琶,長頭發的女生手裏拿著一根長簫。兩個人欠身對席上的人行了一個禮,隨後在靠著窗欞的短圓凳上坐下。短頭發的女生把手放在琵琶上,長頭發的女生把簫豎在嘴下,兩個人對視一眼,彈唱了起來。彈琵琶的女生穿著一件素色的裙子,手很靈巧地在琵琶上撥動著,一邊彈一邊唱了起來:

白綾紗 青絲發 你眉目亦如畫

恍惚間 相望早已無話 心如麻

千古月 付韶華 那一瞬 成刹那

逝年華 轉身 淚流如雨下

 

抱琵琶 聲聲彈 咫尺卻隔天涯

空回首 一場盛世繁華 如曇花

紅朱砂 卓風華 傾城顏 吟蒹葭

桃花盡 轉身 寂寞的喧嘩

 

夜 五更寒的空洞 暗啞

江山長卷 卻也泛黃 被曆史風化

你 我一生的牽掛 沙啞

花前月下 化漫天黃沙

 

殺 為你殺為你奪天下

顛覆天下 我亦無怨 生死中掙紮

念 誓言的真與假 傾塌

咫尺天涯 相望已無話

歲月滄桑 江山依如畫。。。

老四看著彈琵琶的姑娘,點頭讚歎著,手裏打著節拍,偷偷衝著胖男人伸出了大拇指。胖男人會心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一抹月光透過窗紗,淡淡地照在臥室的木地板上。徐澤寧坐在床邊的一把木椅子上,凝神地看著已經進入夢鄉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嘴角帶著微笑,胸脯微微起伏著,手在被子外麵彎曲著壓在肚子上,枕頭邊是一個小遊戲機和一本畫冊。外麵的衛生間裏傳來的微弱的水聲停止了,不一會兒,臥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白色的浴衣的女人走了進來。女人走到徐澤寧身後站住,彎下腰來,兩隻手臂摟住徐澤寧的脖子,胸部貼在徐澤寧的背上。女人的頭發帶著潮濕,身上散發出一種浴後的熱氣和香氣。

這孩子真可愛。徐澤寧伸手捂住女人的手,小聲說。

他的額頭,眉毛和臉龐都很像你,看著就聰明和剛毅,女人把臉蹭在徐澤寧的臉上說。

他的眼睛和鼻子像你,比我好看多了,徐澤寧小聲說。我眼睛小,鼻子也癟。小時候我特別想要鼻子高一些,晚上睡覺時用手捏著鼻子,想讓鼻子高一些,但是怎麽也不管用。

你不覺得他集中了我們兩個人的優勢嗎?女人悄聲說。我爸媽說,他像個聰明帥氣的小王子,比英國王室的孩子還可愛。好了,我們走吧,讓他好好睡吧。

 

徐澤寧站起身來。跟著女人走出了小男孩的臥室,把臥室門輕輕關上。女人牽著徐澤寧的大手,帶著徐澤寧走進了寬大的主臥。主臥的燈關著,隻有牆角的兩個壁燈散發著微弱的桔黃色的光,讓屋子裏的光線顯得朦朦朧朧的。女人走到窗前,鬆開徐澤寧的手,伸手解開浴衣,讓白色的浴衣散落在地。女人的光潔的身體沐浴在隔著薄薄的窗紗透進來的月光和地燈的朦朧光線之中,顯得端莊而富有吸引力。

你真漂亮,也真年輕。徐澤寧坐到床邊,看著女人的裸體讚歎說。

都二十八了,老了,女人說。剛認識你的時候,才二十二,現在孩子都五歲了。

二八是最好的年華,徐澤寧說。我都五十三了,快比你大一倍了。

哪有什麽?女人說。人八十二的不是也娶了一個二十八的嗎?

這麽些年,你一個人,怎麽過來的?徐澤寧問女人說。

我有自律,也能自己控製自己,女人說。也有男人追過我,有幾個還是挺不錯的,他們也不在意我有孩子,但是我都控製住了,把他們都拒絕了。你可能不相信吧?我說得都是實話。在你之前我有過男人,在你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沒有跟人曖昧過,也沒有跟人上過床。

為什麽?徐澤寧有些驚異地問女人說。你在國外,完全可以自由的。而且,我覺得國外的文化,這方麵會很隨便的。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讓孩子失去爸爸,女人說。控製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因為人的欲望太多太強。人可以有很多借口失去控製,很多人做了不該做的事。他們其實是意誌軟弱,不能自律。我想我有足夠堅強的意誌,可以抵製外界的任何誘惑。如果你讓我再等五年,我也會等下去,不會跟任何人好。我很高興你能夠讓我見到你,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孩子。這五年裏,我總是騙孩子,跟他說爸爸忙,爸爸在世界上旅行,等爸爸有時間了就會回來。但是孩子越來越大了,這個借口越來越弱,孩子越來越不相信了。他有一次問我,是不是根本他就沒有爸爸。他說同學們都這麽說。所以,我隻好請老四轉告你,讓孩子來見一麵你。

我知道,徐澤寧說。這些年來你自己帶著孩子在國外,太不容易了。

我很高興你答應了。女人說。我來的時候以為就是會見你一麵就走,根本沒想到你還會讓我留下來,更沒想到你已經跟小曦離婚了。我覺得當初就是一場賭博,我把自己全押上了,沒想到還真押對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太高興了。你想要我嗎?

想,徐澤寧說。

那還等什麽呢?

女人走到床邊,麵對麵坐到徐澤寧的腿上,兩隻手摟著徐澤寧的脖子,眼睛看著徐澤寧,把嘴唇湊近徐澤寧。徐澤寧伸手從後麵抱住女人的光滑的背部,跟女人親吻起來。女人閉上眼睛,一邊親吻著徐澤寧,一邊伸手摸索著把徐澤寧的襯衫扣子解開。

 

大維躺在牢房的簡陋的木板床上,眼睛有些發呆地看著窗外灑進來的雪白的月光。雖然不銬在審訊室的鐵椅子上了,但是身上的傷痛和心裏的恥辱依然折磨著他,身體稍微一動就疼得鑽心,讓他難以入眠。他想起爺爺去世的時候,在病房裏拉著他的手,誇他是個好孩子,告訴他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囑咐他說吃虧是福,自己受些委屈沒什麽,要做一個正直善良本分,對國家有貢獻的人。

這麽些年來,大維一直遵照爺爺臨終的囑托,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不招事兒不惹事兒地拉著琴。雖然在深圳樂團因為幫著同事說話而丟掉工作,但是大維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委屈去找過樂團領導,而是自己北漂到了北京,想靠自己的能力在北京找到發展的機會。這些年來,大維曆盡艱辛,好不容易進了中央樂團,而且成了第二小提琴手,能夠專心拉小提琴,並且有個舞台能讓他展現自己的才能。但是這一切,一夜之間都灰飛煙滅了。

想到自己會被那些所謂的人證,物證以及刑訊下的口供定成強奸殺人犯,想到自己會被處決,會讓所有的親戚朋友和同事蒙羞,讓認識的人恥笑,想到自己死了都不能清白,大維感到這個世界太黑暗了。想到此,大維覺得心裏很憋屈得慌。大維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難道一個人不可以去愛另外一個人嗎?如果一個女人已經不愛自己丈夫,而且分居了,並且想要離婚,那麽他為什麽不可以去愛這樣一個女人,把自己的愛給予那個女人呢?然而,罪名已經定下,大維不想再去申訴了。申訴又有什麽用呢?老四說了,他們一句話,最高法也得聽他們的。大維相信老四說得是事實。

在審訊室裏麵對居高臨下的老四,大維感到自己太弱小了。四肢都被銬在鐵椅子上,除了吐老四一口裹著血的痰之外,幾乎再也沒有什麽能反抗的了。這麽些年來,大維一直想做一個正直善良本分的好人,一個寧肯自己受委屈,也絕不抱怨和報複別人的人。這麽些年來,大維也是一直這樣做的。不光是爺爺的臨終囑托,而且也是因為大維相信這個世界還有道理和公理可講。雖然曾經在媒體上看到過一些司法黑暗的例子,但是大維相信那隻是個例,而且因為那些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並沒有能真正感覺到那些受害人所經受的痛苦。但是被抓以來的經曆,徹底改變了大維對世界的看法。身體上的疼痛可以忍受,人身受到的侮辱無法忍受。

看著窗口透進來的皎潔的月光,大維想起了靳曦。他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從他們對待他的手法,大維可以感覺到此刻她也一定在痛苦之中。麵對自己的處境,大維知道已經無法再跟她在一起了。他隻希望她能經受住打擊,能夠走出困境,重新振作起來。她是一個多麽好的女人啊,曾經給過他這麽多,大維想。她給過他的,現在和將來,都沒有人能夠從他這裏剝奪走。愛過,也得到過這樣一個女人的愛,一生也就沒什麽遺憾了,大維想。

月光被一片飄過來的烏雲遮攔住了,窗口的光影消失了,牢房裏沉入了一片黑暗。大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暗自下了決心:人光正直善良本分是不行的。遇到邪惡,隻能以惡製惡。如果有一天能夠活著走出牢房,他一定要想方設法去報複那些曾經侮辱過自己的人,特別是那個傲慢的心狠手辣的老四,讓他們也付出代價。大維要讓老四知道,即使是小民,也不是可以隨便侮辱的。

我命賤,但是我可以拿我的一條命去換他的一條命,大維想。他不是覺得自己血統高貴嗎?那拿我的命換他的命,我就值了。

 

中日友好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靳曦躺在病床上,昏睡過去。一袋殷紅的血漿正在沿著點滴架子上垂下來的細小的橡皮管,通過胳膊上的針頭輸入她的血管。心電圖儀和幾架別的監測儀的屏幕上,顯示著她的微弱的心跳。齊靜和弟弟坐在她的病床邊,守候著她,焦慮地一會兒看看監測儀,一會兒看看她蒼白的麵頰和緊閉的雙眼。院長帶著主任醫師來看過幾次,護士也坐在重症監護室的角落裏,隨時查看著心電圖和監視儀。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弟弟問齊靜說。我姐為什麽要這樣啊?

我也不太清楚,齊靜小聲說。你姐跟一個叫大維的中央樂團的小提琴手好。那個大維我也認識,是在西安就跟你姐在少年宮一起教過孩子的同事,挺好的一個人,一直也喜歡你姐。大維前天晚上突然失蹤了。你姐昨天早上找我,我去了大維家查看,也沒找到大維。我們都覺得大維突然失蹤是跟澤寧有關,於是你姐給澤寧打電話,要找澤寧談談。澤寧電話裏答應了,說派司機來接你姐。我跟你姐在家裏等著,結果老四來了,說接你姐去見澤寧,我就回單位去了。後來,我惦記著你姐,怎麽打電話留短信都沒有回音,我很擔心,於是去你姐家查看。你姐家的門鎖著,我怕你姐在裏麵出事兒,就叫物業的兩個人把門打開,進去查看,發現你姐已經穿好了衣服躺在床上,用刀割了自己的腕子。你看你姐臉的一側還有浮腫和手指頭印子,一定是被扇了耳光。我想可能是澤寧發現了你姐跟大維的事兒,打了你姐。這些年來,你姐芭蕾跳得好,都是被人捧著,而且她也一直心高氣傲,沒受過什麽委屈,可能受不了氣。我猜大維是老四抓的,也許你姐見到了大維,受了什麽刺激,又受了澤寧的氣,一下想不開,就走了這條路。

我爸就不喜歡徐澤寧,弟弟說。一直就反對我姐嫁給姓徐的。靜姐,您看看這社會上當官的,有幾個是好的,有良心的?官越大,心越黑。過去說處級幹部拉出來排成一隊,隔一個槍斃一個有漏網的,都槍斃了有冤枉的。要我說,現在這些人都腐化了,沒有一個是清白的。那個老四,我在他的公司裏工作過,他做老總時橫行霸道,對員工頤指氣使,說一不二,誰得罪了他就被開除。我們那個公司,能人都走了,剩下的就是一些高幹子弟和能吹噓拍馬的人,靠關係和嘴皮子賺錢。您說我姐嫁給誰不好,非嫁給這個姓徐的,那種人家是好嫁的嗎?進去了不也是受欺負?現在果然吧,命都幾乎搭進去,要不是靜姐您去查看,我姐此時怕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小弟,這世界上沒有幾個年輕女人是不愛慕虛榮的,齊靜說。這也是生活裏必須經過的一個成長階段吧,何況澤寧那時跟現在也不一樣。我們家誌宏也是如此,當年也是兩袖清風的一個窮書生。好在誌宏人心眼不壞,你看這不是又找院長,又趕緊去找澤寧去了嗎?哎,誌宏也不知道找到澤寧沒有,我給誌宏打個電話問問。

齊靜掏出手機來,撥打了誌宏的號碼。

你在哪兒呢?找到澤寧了嗎?齊靜問道。

我在老四家門口蹲著等他呢,誌宏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還沒找到澤寧。老四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門口的警衛不讓我進,我就把車停在老四家門口,坐在車裏等。等老四一回來,我就拉著他去找澤寧。小曦現在怎樣了?

又昏睡過去了,齊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靳曦說。不行你也就回來吧,別繼續等下去了。這麽晚了拉著老四去找澤寧,不是找討厭嗎?

那邊有車來了,好像是老四的悍馬,誌宏說。我掛了,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淩晨的街頭,一輛掛著總政軍牌的黃色悍馬車在長安街上飛馳著。各個路口的交警們忙不迭地改變著交通燈的顏色,讓悍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即使這樣,在來不及改變成綠燈的路口,悍馬車毫不減速,直闖紅燈而過。

在一個交通路口的崗亭裏,一個年輕的交警看著闖紅燈的悍馬車,問正在改變信號燈的老交警說:

師傅,這是誰的車啊?這麽牛?

這位爺誰也惹不起,老交警說。上次上下班時間,車多,西單路口執勤的小張給了紅燈,硬把那車給攔了幾分鍾。結果第二天一個電話打過來,咱們中隊長和大隊長都被撤職了。

 

悍馬車內,老四坐在駕駛座上,看著一輛在路口緊急刹車避讓他的灰色小轎車,臉上浮出滿意的微笑。彈琵琶的年輕姑娘坐在副駕駛座上,忍不住問老四說:

您怎麽開車開得這麽野,跟開坦克似的?

知道我為什麽喜歡這車嗎?老四說。這車體型寬,重心低,六十度的陡坡都能爬上去,而且鋼板厚,玻璃是防彈的,軲轆是子彈打不穿的特質實心橡膠。我特意讓廠商給加厚了鋼板,別說手槍和AK47衝鋒槍了,重機槍都打不穿。誰跟我撞上算誰倒黴,別人的車能撞殘了,我的車依然沒事兒。

您到底是誰啊?姑娘好奇地問。我們老板見過的人多了,可是對您特別尊重。

你們吳老板怎麽說?

老板說您是他的一個發小,姑娘說。老板說他爸和您爸在文革時一起被打倒,您和他在街上一起作伴流浪過,在菜市場櫃台底下睡過覺。老板說曾經有個好心人看見您們在櫃台底下睡覺,覺得可憐,給了您們一塊紅薯,您們掰開一人一半吃過,那叫香。老板說可惜找不到那個當初給過您們紅薯的人了,要是能找到,一定給他一百萬,來報答當初的一塊紅薯。

是有這事兒,我也記得,老四說。你們老板是個非常仗義的人,當年做過老紅衛兵,在京城的紅衛兵裏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後來也蹲過監獄。別看他經商,國家大事經常有人來向他請教,問他對策的。如果他真能找到當初給我們一塊紅薯的人,給一百萬算不了什麽。

老板是個很慷慨的人,姑娘說。我家窮,在外地,爸媽都下崗了,借錢供我上大學。我不忍心給爸媽添負擔,所以出來賣唱,老板一直都對我很好,給我錢比別人多。這次他給了我五萬,讓我陪您一晚上。這五萬夠我四年上完大學的費用了。

你這麽年輕,怎麽就陪睡啊?老四說。不怕把自己的前程毀了?

我。。我過去從來沒陪人睡過。姑娘咬了一下嘴唇,臉漲紅了說。這次吳老板給了這麽多錢,想到能讓我爸媽少勞累一些,我認了,不就一晚上嗎。我有男朋友,是我們同校高年級的,可我都沒讓他碰過我。您今晚,可要多。。。一些啊。

說得真可憐,老四說。回頭我再給你加五萬,給你湊成十萬。

真的啊,姑娘睜大眼睛說。那我還可以給爸媽寄些錢去了。

你呢,有這十萬,夠你上完學的了,以後好好專心學習,別去賣唱了,老四說。娛樂圈太髒太亂,汙垢太多。你小小年紀,還是晚點兒趟這些渾水好。

謝謝您,姑娘感動地說。我真是遇見好人了。

 

悍馬車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遠遠地看見一處不起眼的灰色的院子。院子的鐵門緊閉著,牆上有兩個攝像頭對著門前的路。門前的車道上橫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車,擋住了進門的路。月光下,奧迪的車身散發著光澤,車前大燈開著,兩條光束筆直地射了出來,像是手電筒一樣形成兩條光柱,照在對麵的一排鐵柵欄上,在黑夜裏顯得異常顯眼。

這是誰啊,他媽的吃了豹子膽了,敢擋著我的門,找死啊,老四皺了一下眉頭說:

老四一踩油門,悍馬車加速對著門前的奧迪開了過去,像是要把奧迪硬撞開。奧迪車的門打開了,從裏麵慌張地蹦出了一個人,兔子一樣躥到車道旁邊去,腿一歪,摔倒在靠近鐵門的地方。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姑娘嚇得尖叫了起來,閉上了眼睛。

在悍馬車即將撞上奧迪車側麵的時侯,老四猛踩了一腳刹車。悍馬車在離奧迪車隻有幾豪米的地方停住了。老四氣勢洶洶地推門下車,看見摔倒在地的人已經爬了起來,正彎腰撣著黑色大衣上的灰塵。老四走到那人麵前,一眼認出是誌宏。看到誌宏的身子在風裏微微顫抖著,像是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老四微微笑了。畢竟是書生,這麽一點兒事就下破了膽,老四心裏暗想。

我說是誰敢把車擋著我的路,原來是你啊。老四的手握成一把槍的形狀,指頭對著誌宏的腦袋說。我告你說啊,你把車現在就給我挪開,不然別怪我把你的車給撞廢了。

老四,別鬧了,出事了,誌宏直起身子來說。小曦自殺了,正在醫院搶救。我找不到澤寧,隻好在這裏等著你。你去把澤寧叫來,小曦要跟他說話。

什麽?老四愣了一下,手停在空中不動說。

小曦把手腕割了,誌宏說。給拉到中日友好醫院去了。我已經找了院長了,給搶救過來了,現在重症監護室裏。你快帶我去見澤寧。

澤寧跟小寇和兒子在一起呢,老四說。你把車挪開,我帶你去找他。

誌宏鑽回奧迪車,把車啟動起來。奧迪車向後退,把門前的車道讓出來,向著路邊退去。老四走回悍馬車,拉開門坐了上去。坐在副駕駛座上姑娘被剛才的兩車幾乎相撞嚇住了,有些發楞地看著老四。老四伸手把褲兜裏的錢包掏出來,拿出一疊厚厚的紙鈔和一張名片,扔給姑娘說:

對不起姑娘,我有急事兒,你自己到前麵街口打輛出租回去吧。跟你們吳老板就說你陪我睡了,回頭你給我個帳號,我讓人把五萬打你帳戶裏去。

姑娘不知所措地拿過錢和名片,說了句:

謝謝!大哥,您真是個好人,回頭我給您打電話。

走吧走吧,老四有些不耐煩地對姑娘揮手說。

姑娘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麽,但是沒有說。她推開門下了車,沿著路邊的樹向著外麵的街道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誌宏把車停在了路邊,鎖上車,小跑著過來。他拉開悍馬車的副駕駛座,坐了上去,把車門關上。門口的鐵門打開了,悍馬車向前躥了一下,開進了院門。

 

老四私人會所的一間主臥裏,地燈散發著柔和的光。寬大的橡木床上,徐澤寧摟著女人躺在一起。兩個人隨意地摟抱在一起,像是剛做完了愛一樣。女人身子蜷縮在徐澤寧身邊,身上蓋著被子,頭倚靠著他的肩膀,手撫摸著他的胸膛,問徐澤寧說:

告訴我句實話,這些年來,你想起過我嗎?

想過,徐澤寧的手撫摸著女人的光潔的皮膚說。你跟孩子的照片,我早就看到過了。是老四派人照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這個孩子了?

知道,徐澤寧說。謝謝你讓他姓徐。

你也沒想見見這個孩子嗎?女人問。

想是當然想了,徐澤寧說。哪有爸爸不想見兒子的道理?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很自律的人,有次去英國訪問,想去看看你,或者把你和孩子接到旅館見一麵,但是想想那樣動靜太大,也就沒去。

我知道,女人說。我在新聞上看見你那次訪問的報道,一直在等著你的電話。可是你沒有來電話,心裏很失望,但是我能理解。

你是個很不一般的女人,意誌堅強,比我還堅強,徐澤寧說。我都不知道遇見你是好是壞。

可我也是個很聽話的人。女人揚起頭,甩了一下頭發說。隻要你想要我做的,我都會去做。你不想讓我以後參與國家大事,我就在家給你好好生孩子,帶孩子,把孩子培養好。要是我們以後能生個女兒就好了,我一定把她打扮得像個小公主,讓她知書達理,像是英國王室一樣培養她,讓人們景仰。問你個問題行嗎?

可以啊,徐澤寧說。國外長大的就是太禮貌了。隨便啊,有什麽都可以問。不用先問我可不可以問,我不喜歡的可以不回答啊。

人家不是尊重你嗎,女人說。哎,你跟小曦離婚了,那孩子歸誰撫養呢?

歸我,徐澤寧說。小曦已經簽了撫養協議書,同意兩個孩子歸我。

這樣啊,女人想了一下說。小曦的那兩個孩子,我也會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關心和照顧的。不過,我覺得孩子還是由媽媽撫養好。你為什麽要把撫養權要過來呢?小曦來撫養不是更好嗎?

因為小曦坐做了太丟臉的事兒,我覺得她不配做個母親,徐澤寧皺眉說。其實吧,她從二十歲就嫁給了我,這麽多年一直跟著我,無論在西安還是北京,我在哪裏,她在哪裏。當初我特別特別喜歡她,後來的感情,雖然沒有最初那麽強烈了,但是婚後二十年,感情還是挺深的。後來,是她要求離婚的。

是因為我嗎?女人小聲問。

是她看見了你和孩子的照片,要求離婚的,徐澤寧說。我一直沒同意,隻同意了分居,因為我一直舍不得她離開。

那怎麽最後又同意離婚了呢?女人繼續問道。

因為她跟一個拉小提琴的人好,徐澤寧說。老四派人跟蹤,把他們在房間裏做得事拍了錄像,還拿到了他們的短信記錄。我一看視頻和短信,當時就氣炸了,恨不得把他們都親手殺死。不光小曦做得太不堪,而且是跟這麽一個戲子一樣的人,太讓我丟臉了。後來冷靜了一下,我讓老四去處理那小子,把那小子抓了起來。出了這種醜聞,我隻能跟她離了。我覺得她不配做我的孩子的母親,就讓她簽了孩子撫養協議,把孩子歸我了。

說起來,都是因為我,女人說。我覺得挺對不住小曦的,也對不住她的那兩個孩子。畢竟我也是做母親的人,看見別人的孩子離開母親,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門鈴叮咚一聲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屋裏顯得異常響亮。女人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徐澤寧的胳膊,眼睛看著牆上的表,耳朵聽著屋外的聲音。

誰啊,女人有些緊張地問徐澤寧說。都淩晨三點了,誰在這時找你來啊?

一定是老四有急事兒,徐澤寧掀開被子下床說。這個地方隻有老四知道,也隻有老四敢來打攪我睡覺。你睡吧,我去看看。

不,我等著你。女人拉過徐澤寧的手背來,親了手背一下說。還沒跟你說夠話呢,等你回來我再睡。

 

徐澤寧穿上睡衣,走出臥室來,把臥室門順手關上。他覺得有些口渴,順手從靠牆的桌上拿起了一杯昨晚喝了一半的檸檬茶,喝了一口之後端著杯子走到門口,把門鎖擰開,打開門。他看見老四和誌宏一起站在門外,不禁吃了一驚問:

怎麽了,怎麽你們兩個一起來了?地球不轉啦?

大哥,小曦自殺了,老四一臉沉痛地說。

徐澤寧像是無法相信一樣地看著老四和誌宏,驚異地張大嘴。他手裏的杯子無聲地掉了下去,砸在木地板上,撲地響了一聲。杯子在地上彈跳了一下,碎成幾片玻璃片,裏麵的水濺了出來,灑了一地。

已經搶救過來了,誌宏看了一眼摔碎在地的茶杯說。在中日友好醫院,正在重症監護室裏監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我找了衛生部李部長,他給院長打了電話,院長派了最好的醫生在看護。

把我的司機叫起來備車,我換一下衣服,馬上過去,徐澤寧對老四說。

 

徐澤寧反身快步走進臥室,把臥室門帶上。女人看見徐澤寧的嚴肅而略帶慌張的神情,從床上坐起來,兩隻手把被子拽到胸口問:

出了什麽緊急事兒了?

小曦自殺了,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搶救。徐澤寧脫掉睡衣,坐在床邊,把放在椅子上的襯衫拿過來快速穿上說。

啊?女人驚異地問。為什麽啊?

都是我的錯,徐澤寧彎腰把襪子往腳上套說。我罵她不要臉,扇了她一耳光,說她不配做母親,還把錄下來的視頻和她跟那小子的短信往來給她看,她可能羞恥心太強,一下受不了了。過去都是我哄著她,從來沒罵過她,打過她。

那你趕緊去吧,希望她能被搶救過來才好,女人擔心地說。澤寧,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我覺得,你還是把孩子交給小曦撫養吧,有了孩子的女人,就有了責任,不會再走絕路了。你沒有了孩子,還有事業,她沒有孩子,以後怕也跳不了芭蕾了,你讓她怎麽辦呢?你要孩子,我還可以繼續生啊,多生幾個都行。

徐澤寧穿好襪子,直起身子來,看了女人一眼,點點頭說:好。他把褲子上的皮帶係好,整理了一下襯衫,走向門口。女人在後麵叫了他一聲:澤寧!徐澤寧回過身,麵帶疑惑地看著女人。

如果她要是有什麽想要你做的,答應她吧,女人說。我對不起她,我破壞了她的家庭和生活。聽見她自殺,我覺得很難過。。。就算是為我贖罪,讓我良心好受些,好嗎?

徐澤寧點點頭,走了出去,把臥室門帶上。

 

長安街上,一輛黃色的悍馬車呼嘯而來,後麵跟著一輛加長型黑色大紅旗轎車,紅旗轎車後麵是一輛黑色的奧迪。一個路口的年輕交警眺望著遠處快速駛來的悍馬車,叫著老交警:

師傅,您看,那車又回來了。

快變綠燈,老交警說。還傻等著什麽?看見後麵那輛大紅旗沒有?跟你說,小子,以後多長點兒眼力,這位爺別說你我了,我們局長都惹不起。

 

紅旗轎車上,徐澤寧頭靠在黑色的皮後座上沉思著。靳曦的自殺給了他一個強烈的震撼。他沒有想到一向柔弱的她會走上這一條路。想起了昨天在審訊室裏罵了她,打了她,看見她被扇倒在地的一刹那,他有一種報複的快感,但是這種快感很快就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一種後悔和內疚。他本來也沒有想跟小寇過夜,隻是想去看看小寇和孩子,但是昨天發生了這些事後,他跟政治局請了假,決定去跟孩子多待一段時間。他沒有想到,自己在跟孩子一起玩的時候,靳曦自殺了。自己在跟小寇做愛的時候,那個跟了自己二十年的發妻卻在重症監護室裏命懸一線。小時候,母親曾經給他講過許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最後總是說作孽的人會遭天譴。雖然徐澤寧從小就不相信天命和鬼神,但是他相信作惡多端的人好不了。想到靳曦在病房掙紮在生死之間,自己卻關了手機,在跟小寇做愛,徐澤寧覺得自己有一種負罪感和要遭天譴的感覺。靳曦既然自殺,一定會留下遺囑,他想看看靳曦說了什麽。想到此,他掏出手機,給前麵開車的老四打了一個電話:

老四,先去你嫂子的住處看一下,看看她留下了什麽遺囑沒有。

黃色的悍馬車在一個路口減速,轉了一個彎,向著北麵開去。後麵的紅旗轎車和奧迪也緊跟著轉彎,一起向著北麵開去。

 

徐澤寧用鑰匙打開房間門,在門口拉開燈,帶著老四和誌宏走進了房間。房間的地上是一灘灘的凝固了的血跡,光滑而帶著紅褐色。通向陽台的窗玻璃被砸碎了,一陣陣冷風透過玻璃吹進客廳裏來。徐澤寧直接走進臥室,看見床上,地上和被子上都是斑斑的血跡。

大哥,我們做得太過了,老四看著血跡搖頭說。本來隻想殺了大維給大哥解氣,沒想到把嫂子給逼上了絕路。

徐澤寧像是沒有聽見一樣走到床邊,拿起放在床上的那把沾染了血跡的小刀看了看。他把小刀衝著對麵牆上甩去,小刀撞到牆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隨後反彈回來,幾乎刺中了他的胳膊,落到了他的腳底。

遺囑在這裏,誌宏在客廳裏喊著說。

徐澤寧轉身走進客廳,一把從誌宏手裏把幾張紙奪了過來,從兜裏掏出老花鏡戴上,讀了起來。他的手臂哆嗦著,展開第一張紙,看見上麵寫著:

爸爸媽媽,原諒我不能照顧您們,來世我做牛做馬伺候您老人家。弟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我想他會肩負起照顧您們的責任的。感謝您們多年以來對我的照顧,特別是在我童年的時候,爸爸給我帶來了那麽多快樂的日子。我當初後悔沒有聽爸爸的勸告,才有了今天。我走之後,不要給我舉行葬禮,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去埋怨任何人,也不要接受媒體的任何采訪。希望這件事兒能平靜的過去。孩子們都歸澤寧了,如果有機會,請您們多去看看孩子,給她們買些好吃的和玩具。等她們懂事了,告訴她們,媽媽對不起她們,媽媽不是個稱職的好媽媽,但是媽媽會在天上為她們祝福。

徐澤寧把讀完後的紙遞給誌宏,讓誌宏收著,隨後展開了第二張紙:

澤寧,我們二十年夫妻,今天了結了。我欠你的,都還給你。分居時你留給我的存款,都在臥室抽屜的存折裏,我一分沒動,裏麵還增加了我的工資。存款和在我名下的房子,都留給孩子們。孩子們太小,我不給她們單寫遺囑了。等她們長大,不要讓她們學芭蕾,芭蕾太幸苦了。也不要讓她們嫁入豪門,她們嫁給個普通人,過個平安快樂的日子就好。我不怨你,我隻怨恨我自己。放了大維吧,這是我唯一的遺願,希望你能幫助實現我這個願望,讓我在另外一個世界有個心安的日子。

看到這裏,徐澤寧閉了一下眼,把手放在額頭上,搖了搖頭。他舉起遺囑,手哆嗦著,想對老四和誌宏說什麽,但是手臂在空中揮舞著,什麽也沒說出來。徐澤寧把遺囑都塞進了兜裏,對老四和誌宏說:

走吧,我們接著去醫院。

 

醫院的病床上,靳曦再一次從昏睡中醒來。她睜開眼,看見齊靜和弟弟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正在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澤寧來了嗎?她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快了,齊靜握著她的手說。快了,剛才誌宏已經打電話過來,他們在路上,正在往這裏趕,馬上就要到了。

我覺得好像已經死過去一次了,她的眼睛裏一刹那充滿眼淚說。剛才在夢見溺水,夢見了孩子在遠處叫我,我就不想溺水了,在奮力往岸邊遊,可是遊得好累,怎麽也遊不到岸邊。我想孩子們了,不想死了。我能活下來嗎?

能,好妹妹,一定能,齊靜眼睛裏也閃著淚光說。醫生說了,以後你需要好好休息療養一段時間,但是一定能活下來。

我想跟澤寧說,讓他放了大維,她半閉著眼說。可憐的大維,是我害了他。他們把他折磨得太慘了。他們怎麽能這樣對待他呢?給我點兒水喝,我渴死了。

弟弟從床頭櫃上倒了一杯涼白開,把杯子湊到她嘴邊,一手扶著她的頭,讓她的頭仰起一些來。她喝了多半杯水,搖搖頭說不喝了。弟弟把她的頭放回枕頭上,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

我都不能想象,她有些神誌不清地繼續說。澤寧不是一個很壞的人,我了解他,這麽多年了我了解他,他們怎麽能這樣折磨大維呢?等澤寧來了,我要澤寧把大維給放了。他會把大維給放了的,都是老四他們幹的壞事兒。澤寧會嚴懲老四的。讓大維來,我要看看他,看看他們把他打壞了沒有。你們快去,把大維給我找來,你們快去啊,把大維給我找來,我要看看他。他們要槍斃大維。我要告訴澤寧,他們不能槍斃他。大維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樓道裏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幾個人一起向著病房走來。

澤寧來了,齊靜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妹妹,澤寧來了。

 

徐澤寧大踏步走進敞開房門的病房,身後跟著老四和誌宏。看見徐澤寧走進來,齊靜趕緊站了起來,把自己病床邊的凳子讓給了徐澤寧。徐澤寧坐在凳子上,伸手握住她的手。弟弟狠狠地瞪了一眼徐澤寧和站在身後的老四,站起來走出病房去了。

澤寧,你來了嗎?她睜開眼說。你果然來了。

我來了,徐澤寧說。我來得太晚了,不知道你出了事兒。是我不好,我沒有想到,我應該想到的。。。

讓我坐起來,她拽住徐澤寧的手說。我有話跟你說。

你就躺著說吧,徐澤寧說。我聽得見。

我過去一直怕血,見了血就暈,她喘著氣說。可是我看見自己流了許多許多血,我現在一點都不害怕血了。過去我怕死,自從小時看見我媽死了,就一直特別恐懼死亡。現在我死過去了一次,也就覺得沒有那麽可怕了。我唯一舍不得的是兩個孩子,她們還太小,澤寧你太忙,怎麽照顧得了她們?我想看看這兩個孩子,她們在哪裏?我想看看她們。

明天我把孩子帶來看你,徐澤寧說。你要好好休息,養好精神,別嚇著孩子們。

我不是一個好女人,像你說的,不配做孩子的母親,她說。可是我愛孩子們,我想要她們,沒有了她們,我的生命就沒有了意義。我想要這兩個孩子,澤寧,你讓她們跟著我吧。澤寧,你什麽都有,你不缺這兩個孩子,讓她們跟著我吧,行嗎?

行,徐澤寧的手顫抖著說。孩子都歸你,回去我把撫養協議書給撕了去。兩個孩子都歸你撫養。你帶著她們去國外療養吧,好好把身體養好。我想好了,你帶著孩子去英國療養,離開這個讓你傷心的地方,讓齊靜陪著你,齊靜的女兒不也是在那裏嗎?有齊靜照顧你,我也放心。我讓他們去給你和孩子辦護照和簽證,辦好了你們就走。

真的嗎?她睜大了眼睛問。讓我帶著孩子們去國外療養,你說得是真的嗎?

是真的,都是真的,徐澤寧說。是我不好,昨天隻是一時生氣,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傷害了你。聽到你割了手腕的消息,我特別後悔和內責。這麽多年,你一直跟著我,從二十歲起就跟著我,我怎麽能這麽混,讓你走上這樣一條路?我對不起你,沒有能夠帶給你當初許給你的幸福。這麽多年,你跳舞也跳累了,跟著我也沒能享什麽福。讓你帶著孩子們去國外療養,是我能為你做得最好的了。你可以在那裏住下去,一直住下去都可以。有空帶孩子們回來看看,我就很高興了。

澤寧,謝謝你,她說。我知道我們有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你會原諒我的過錯。我想最後求你一件事,你讓老四把大維放了吧。大維要是在監獄裏,我到國外也不放心。我想看到他出獄之後再走。

可以,徐澤寧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老四說。

嫂子,我就是嚇唬一下大維,老四說。沒真的想殺他。

我讓人去把護照簽證機票都辦好,再給你英國那邊買幢房子,徐澤寧說。錢你不用操心,老四會把錢給你打過去。你就好好在國外把身體養好,把孩子們帶好行了。像你說的,以後孩子們不要讓她們學芭蕾了,芭蕾太累太辛苦,讓孩子們有個快樂的童年和幸福的生活最重要。等你上飛機的那一天,讓老四放大維出來,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去看一眼,看著大維出來你再走。這樣可以了吧?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說。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她像是很累一樣,閉上了眼睛,重新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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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雞犬升天也是權, 踩入泥土也是權, 生殺奪取, 到最後苟活被原諒放以自由的, 還得是手握重權的人啊。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看到這段想想國內這樣的事可能發生無數遍, 不寒而栗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luespirit' 的評論 :
謝謝藍靈,謝謝你這麽忙還上來看。我最近也是一直在忙,經常加班,有時還要熬夜。想祝聖誕已經晚了,祝你新年快樂吧!
bluespirit 回複 悄悄話 上來祝你聖誕快樂。我連著3個周末上班,包括昨天和今天。嚴重缺覺。匆匆讀了。感覺你慢慢把徐和他的情人塑造成了正麵人物。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vie' 的評論 :
謝謝La-Vie。謝謝你這麽耐心的一直跟著讀下來。
也祝你聖誕和新年快樂!
la-vie 回複 悄悄話
一直跟讀你的紅裙,非常喜歡。前2集有點替明霄難過(覺著小曦心裏裝著的該是明霄),這集總算為大維和小曦鬆口氣。

祝擁抱哥全家聖誕快樂新年好!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海外飛仙' 的評論 :
謝謝海外飛仙。我覺得也是,老徐對小曦的感情應該是一直都有的,而且挺深的。如果不是小寇生了孩子,我想老徐和小曦還會複合的。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老徐對別人狠,對明宵和大維尤其狠,但是對小曦,一直都是手下留情,這也是小曦能跟他這麽多年的原因吧。老徐應該是很喜歡小曦,過去不離婚固然有政治形象的考慮,但是也是因為徐對小曦一直還有感情。二十年的夫妻感情,看到小曦自殺,我想老徐會感到內疚和自責,從而會放棄孩子,放了大維,給小曦自由,送小曦出國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尤其開心USA' 的評論 :
謝謝尤其開心。是啊,離婚了,帶著孩子去國外,小曦終於可以自由了
海外飛仙 回複 悄悄話 其實澤寧對小曦是真愛,不過就是抓的太緊反而得不到。另外也缺少對於另一半的尊重,不能真正使小曦幸福。
HP67 回複 悄悄話 唉,淚水流了一枕頭,小曦總算是置於死地而後生了!老徐還算是沒有喪盡天良。
尤其開心USA 回複 悄悄話 做為一個女人,小曦終於要得到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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