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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104)

(2016-05-22 09:50:28) 下一個

從出租車上下來,冒著雨跑進中芭大院,來到宿舍裏,她的頭發和裙子全被雨水淋濕了。她打開宿舍的燈,看見玻璃窗開著,下午走時忘記關了。此刻雨水順著紗窗流進屋裏來,從窗台上漫延到桌子上和地上,屋裏像是一片水澤。放在桌子上的明宵的日記本也被雨水浸濕了,封底和一些紙浸泡在一小窪水裏。她匆忙走到桌邊,把窗戶關上,把日記封麵封底的雨水用手抹去,甩了甩放到床上。她拿了一塊桌布和臉盆來,先把桌子上的水抹到臉盆裏,然後去擦窗台。

窗台的角落裏布滿了灰塵,挨著木頭的地方有一些斑斑的黑點。灰塵與水攪和在一起,變成了灰黑色的泥。她用桌布把窗台上的泥仔細地擦幹淨,在臉盆裏洗了幾次桌布。清理完桌子和窗台後,她把桌布擰幹晾在臉盆架上,用墩布把屋子的地墩了一遍,把地上的水清理幹淨。幹完這一切之後,她已經累得有些氣喘籲籲。她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濕裙子,剛才一直幹活都給忘記了。她把墩布放回門口的角落裏,脫下濕了的裙子,在衣櫥裏找了一件幹淨的裙子換上。她把脫下來的濕了的裙子搭在胳膊上,端著臉盆去了水房。水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她把裙子和桌布洗了,掛在水房裏的欄杆上。

端著一盆清涼的水回來,進屋後她覺得身上有些冷。窗外的雨嘩啦啦地下得更大了,風搖撼著窗欞,雨點大得像是要把紗窗打破。遠處不斷有隆隆的雷聲滾過,閃電像是釘在玻璃窗戶上。她把臉盆放下,用毛巾把頭發和身上的水擦幹,圍著一條被子坐在床上,聽著遠處滾滾而來的雷聲和嘩嘩的雨聲,看著耀眼的閃電像是要把窗簾劈開,心中充滿著一種恐懼和焦慮。

 

她裹著被子看著窗外的雨失神待了一會兒,隨後拿過明宵日記來,把上麵殘餘的水小心翼翼地擦幹,翻開了日記本,繼續讀昨天沒有讀完的頁碼。明宵日記中著依然充滿著對她一如既往的深情和對往事的回憶。好多事情,她已經早已想不起來了,但是明宵的日記又喚醒了她的記憶。

她想起十六歲時那個暑假,認識明宵之後的一天晚上,她坐在窗前的小桌上,在看從明宵那裏借來的《安娜卡列尼娜》。她看到安娜回到了彼得堡,沃倫斯基也跟著去了。那時她很著迷於這本小說,急於知道安娜跟沃倫斯基的故事會怎麽發展。她讀著讀著書,覺得窗簾上有什麽在晃動。她扭頭看去,像是一束手電的光圈在窗簾上部晃動。她一手壓著書,一手掀開窗簾向外望去,看見手電光是從樓下對著她的窗戶的一顆老槐樹上照過來的。手電關了,她看見一個人影從樹上跳下地,對她招著手。她驚喜地微笑了起來。是明宵。明宵在做著手勢讓她下來。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她走到臥室門口,悄悄把門打開,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客廳。客廳裏黑著燈,父親和繼母的臥室關著門,像是都已經睡了。她提著自己的涼鞋,躡手躡腳地走到屋門邊,悄悄把門鎖擰開。她緩慢地拉開門,讓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條縫。她從門縫裏閃了出去,把門在身後關上。她穿上涼鞋,沿著樓道跑了下去。在門口,她看見明宵已經在樹蔭的暗影裏推著自行車等著她。他騎上車,她坐在他的自行車的後座上,摟著他的腰。他們沿著小路騎出樓群,在月光下騎到了一家冰激淩店。他們在裏麵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要了兩盒香草冰激淩,一邊用小木板挖著盒子裏雪白的冰激淩,一邊聊著天。他們一直聊到冰激淩店關門才離開小店。他們在清涼的夜風裏並肩沿著寂靜的馬路走著,他推著車,她走在他身邊,聞著夜空裏飄來的夜來香濃鬱的香氣和他身上飄來的男性的氣味,手心裏沁出汗水,心裏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激動,又帶著一種緊張和害羞。他們走回到樓門口,在樹蔭裏相互凝視著,帶著顫抖和心動用火熱的嘴唇輕輕地吻著,臉上帶著發燙的緋紅。她和他約好了第二天見麵,戀戀不舍地分手,在黑暗裏爬上樓梯,悄悄打開門回到自己的臥室。她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心裏溢滿思念和甜蜜,覺得自己深陷在愛裏。想到他也可能在凝視著同樣的月光,心裏想著她,兩顆心因為有共同的秘密而緊密地聯係在一起。那是一種多麽甜蜜的生活啊,她的手指停留在一處頁麵上想。

她在日記裏讀到誌宏到北京出差,曾經來監獄探視過明宵幾次。誌宏告訴明宵說,她在西安過得很好,教小孩跳芭蕾,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也沒有壓力,日子過得也好,跟徐澤寧在一起很幸福,正在想生孩子。誌宏最後一次來監獄裏看明宵的時候,勸告明宵說,她跟徐澤寧在一起過得很幸福,你應該做的是放棄,從她的生活裏徹底消失,忘記她,讓她有個幸福的生活。明宵在日記中說,他知道誌宏說得很對。他應該從她的生活裏消失,讓她忘記他,跟徐澤寧好好過日子。但是他能夠忘記她嗎?

 

窗外的雨小了一些,風聲和雷聲漸漸平息,閃電也消失不見了。讀了一會兒明宵的日記之後,她覺得自己有些餓了。她把日記放在床頭,下床用電熱器熱了一碗方便麵吃。樓道裏有人走過,是宿舍樓裏的兩個芭蕾舞演員從外麵回來,嬉笑著打開隔壁的門進屋去了。她吃完了方便麵,拿著碗筷和牙刷牙膏去水房,把碗和筷子洗了,又刷了牙。回到宿舍,她把燈關了,脫了裙子躺在床上。她沒有帶胸罩,不知怎麽感覺乳房裏麵有個地方有些疼。她用手仔細地捏著左手的乳房,看看裏麵有沒有疙瘩一類的硬物,因為她總是擔心自己有乳腺癌。她想早些入睡,但是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她抱著枕頭閉上眼,想起了那條放在西安家裏的波希米亞裙。那條黑紅相間的波希米亞百褶裙。她總覺得這條裙子跟自己的命運很有關。是明宵幫她找回了這條被繼母扔掉的裙子。她第一次去中芭,帶著這條裙子,在四樓小劇場跳舞時遇到了靳凡,被靳凡認出。第一次與徐澤寧相識,也是因為她穿著這條裙子在台上跳芭蕾。

徐澤寧這些日子一直沒有來電話,她知道徐澤寧一定是真生氣了。五年,不長不短的五年,婚姻裏的五年。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自己變了,還是澤寧變了,還是兩個人都變了?那些當初的愛情呢?那些當初的甜言蜜語呢?那些當初的黏在一起就不想分開的感情呢?那些當初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呢?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欣喜的目光變成了心不在焉?從什麽時候起那些絮絮叨叨的愛的絮語變成了簡短的對話和沉默,那些耐心的等待變成了不耐煩,那些火熱的纏綿變成了平淡的例行公事?

婚姻五年後,她不知道徐澤寧是否還愛著她。五年了他們也一直沒有孩子。她知道徐澤寧和他的父母一直都想要個男孩,覺得對不起徐澤寧,心裏很自卑。她想,要是這樣一直沒有孩子,過幾年去領養一個,無論男孩或者女孩,要去領養一個孩子。她一直覺得沒有孩子的家庭是有缺陷的家庭。她喜歡孩子。自從不跳芭蕾之後,她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無論是自己生的,還是領養的。這兩年來,她試了各種偏方,喝了無數劑黑黑的濃濃的苦藥,想生個孩子,但是都沒有奏效。她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也許這就是命吧,她睡著之前想。

 

一覺醒來,屋內已經充滿了白光。她睜開眼,睡眼模糊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六點半了。想到七點鍾應該趕到排練廳去排練《天鵝湖》,她覺得該起床了,但是身體卻不願意動。她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一種直覺讓她覺得屋子跟往常不一樣了。

她把頭轉向窗口,看見靠窗的桌子前坐著一個人,那個人手裏拿著明宵的日記,正在對著窗口透進來的亮光低著頭聚精會神地讀著。

她嚇了一跳,呼吸一下凝固了起來。雖然是背光,而且是側臉,但是她依然一下認出了那個人是徐澤寧。他怎麽在這裏?他什麽時候到的?他怎麽進來的?難道昨晚從水房回來時忘記了鎖門了嗎?與此同時徐澤寧似乎聽到了響動,抬頭把目光從日記上轉向了他。

你嚇死我啊?她猛地坐起來,手攥著被子心跳砰砰地說。你怎麽突然在這裏冒出來?

從西安連夜趕來的,徐澤寧把手裏的日記放下說。借了一輛軍用吉普,讓司機每小時開140,一路沒停。

 

聽到徐澤寧說連夜開車從西安到北京,她的心裏動了一下。她不知道西安到北京有多遠,想來總有將近上千公裏吧。一路上這樣飆車疾馳,她能想象得到,若不是因為特別重要的事,徐澤寧是不會這樣做的。一定是澤寧知道了我去監獄探視明宵了,她想。想到此,她的心裏不禁一沉。

你先穿好衣服起來,徐澤寧看著她說。有些事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她掀開被子下床,身子背著徐澤寧把放在床邊的裙子套上,用手攏了一下蓬亂的頭發,轉過身來看著徐澤寧。窗戶透進來的亮光下,她看見徐澤寧皺著眉頭,手指放在日記的一頁,鼻孔裏不屑地恥笑了一聲。

把日記還給我好嗎?她把手伸向徐澤寧說。

幸虧我來早了,看見了這本日記,徐澤寧舉起日記本在她麵前晃動了一下說。這裏麵的袒露的秘密太多了,我要好好看看。

把日記給我,她伸手去奪日記說。

 

徐澤寧疾速地扭身,一隻手擋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把日記本藏到身後。

怎麽了?你心虛什麽啊?我就是看看,有什麽我不能看的?

你給我!她又氣又急,站在徐澤寧麵前跺腳說。這不是給你看的。

我知道,不過這本日記從今往後歸我了,徐澤寧說。

給我!

她伸手去徐澤寧背後搶,卻被徐澤寧強壯的胳膊擋開。

原來你在紐約還幫著明宵拍過片子,我才知道。徐澤寧說。一起去拍片子,一起去吃飯,在雨夜中散步,很浪漫嘛,還去過他的宿舍。為什麽以前都不告訴我?你跟他做了什麽,讓他對你這麽念念不忘的?

 

被徐澤寧一頓搶白,她又羞又惱,臉一下紅了。她跺了一下腳,什麽也說不出來,隻對著徐澤寧說了一個字:

你!

心虛了吧?徐澤寧冷笑了一下說。你跟他還有什麽瞞著我的?你跟他到底怎麽樣了?你為什麽對他念念不忘?他為什麽從美國飛到北京來找你?你跟他在紐約有沒有在一起好過?

徐澤寧!你什麽意思?她喊了起來。你不覺得丟人嗎?

別這麽嚷嚷好嗎,你想讓人都聽見啊?看見她又惱又怒的樣子,徐澤寧的聲音顯得異常冷靜。你急什麽啊你?丟人我認了,說說,你跟他到底怎樣了?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跟他什麽都沒有,她幾乎急哭了說。這本日記你也看見了,明宵是對我有感情,但是我跟他什麽都沒做。你把日記還給我。

 

她說著繞道徐澤寧側麵,伸手去奪徐澤寧藏在身後的日記。徐澤寧腿向後一撤,本能地用胳膊肘擋開她的胳膊,胳膊猛地往外一拐,正撞到她的乳房下側。徐澤寧臂力很大,她倉皇之間感覺一陣劇痛,身子站立不穩,身子搖晃了一下向後退去,幾乎摔了一個跟鬥,頭撞到了上下床的豎杆上。

啊!

一陣疼痛自腦後襲來,眼淚幾乎疼了出來。她伸手捂著後腦勺,不禁叫了一聲。她張著嘴看著徐澤寧,幾乎驚呆了。五年的婚姻,徐澤寧從來沒有跟她動過手,也沒有推搡過她。徐澤寧看著她的樣子也驚呆了,本能地伸手扶了她的胳膊一下。她又氣又羞又疼,搖晃著胳膊,想把徐澤寧的胳膊甩開。

對不起。徐澤寧鬆開了手,看著她疼得要哭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你把日記還給我。她忍著疼,一手捂著後腦勺,一手對徐澤寧伸出說。

 

徐澤寧猶豫了一下,看著她的痛苦而堅決的表情,很不情願地把日記本遞回到她手中。她轉身彎腰把日記本放到枕頭底下,隨後坐在枕頭旁邊,手揉著乳房下側被撞疼的地方,撅著嘴,扭著臉不想搭理徐澤寧。徐澤寧從桌邊拉了把椅子過來,放在床邊,坐在她對麵。

小曦,我連夜從這麽遠的地方來,就是想你當麵談件事。

說!她依舊扭著臉,抿著嘴,一點也不想看徐澤寧。

你別跟我賭氣,我跟你談正經事兒,徐澤寧的聲音顯得很嚴肅。最近你有沒有去見明宵?

你不是說以後再也想不談他了嗎?她看了一眼天花板反問說。

我沒想談他,徐澤寧說。我想談談你。

有什麽話就說吧,我聽著呢。

 

徐澤寧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張折疊紙來,兩隻手把紙展開,舉到她眼前。她看了一眼,是一張傳真照片,上麵是她和靳凡站在監獄門口。果然徐澤寧得到了這張照片,她想。她想問問徐澤寧從哪裏弄來的這張照片,但是忍住了沒問。

你又去看明宵了?

嗯,她點頭說。昨天下午去的,他母親去世了,靳凡和我怕他想不開,就一起去監獄看了看他。

他母親去世了?

是啊,這回你高興了吧?她把頭轉過來看著徐澤寧說。都要感謝你哦,他沒能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麵。

 

徐澤寧有些愣住了,顯然他不知道明宵母親過世了。他把傳真紙收了起來,折疊好,放回上衣兜裏。

我沒想到,徐澤寧說。不過這也算是對明宵的懲罰吧。

懲罰?她皺著眉問徐澤寧說。澤寧,你不覺得你做得太過了嗎?你為什麽讓人把他抓起來?還判得那麽重?

你心疼了是嗎?徐澤寧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說。

心疼,我特別心疼,她點頭說。看到他為我蹲了這麽些年的監獄,也沒能見到他母親最後一麵,我哭了。

你哭了?

我哭了。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可以麵對徐澤寧講出自己的心裏話來。徐澤寧臉色鐵青地看著她不說話,額頭上青筋暴露,像是聽到這句話內心受到很大震撼一樣。他們沉默著,互相看著,屋內寂靜得可以聽見牆上的電子表秒針走動的輕微的哢哢聲。有一刻她有些擔心,怕徐澤寧會揚手打她。但是徐澤寧沒有揚手,隻是眼睛死盯著她,看著她。過了幾秒鍾後,徐澤寧突然低吼了起來:

他還可以在裏麵待一輩子,永遠也出不來!

 

聽到徐澤寧的話,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這是徐澤寧嗎?他怎麽可以這樣不講理?明明是他錯了,怎麽可以錯上加錯,把明宵關一輩子?

什麽?她好像沒聽清似地問徐澤寧說。

你以為我做不到嗎?徐澤寧揚起濃黑的眉毛問她說。

你做得到,她壓抑住內心裏的氣憤點頭說。你太能做到了。明宵不是已經被判了十四年嗎?在監獄裏隨便找個借口,或者給他下個套,他往裏一鑽,死都不會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你要想把他關一輩子,隨便,但是我要告訴你,我要等他一輩子,等到他出獄的那一天。

你總算說出想說的話來了。徐澤寧生氣地站了起來,一把推開椅子說。過去你還不敢承認,我早就猜到了。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是一直不理明宵,他會這麽一直追著你,連進了監獄還不放棄,還把日記給你送來?他什麽意思?我跟你說,婚姻不是兒戲,你不能一邊做我的老婆,一邊心裏惦記著明宵,吃著碗裏的,惦記著鍋裏的,別說是我的老婆,誰的老婆也不行 ---

謝謝你,她打斷徐澤寧的話說。我也終於想明白了。澤寧,咱們離婚吧---

 

就像是一聲炸雷滾過屋內,說完這句話後,她和徐澤寧都一下呆住了。過去雖然也有過幾次拌嘴,但是從來都沒有把話講得這麽重,這麽厲害。過去每次最後都是以她委屈求全而告終,但是這次,她沒有退縮,而是說出了她過去從來不敢說的話。

這麽說,你是真的愛明宵?徐澤寧依然像是不相信一樣地問她,聲音裏帶著一種失望和冷峻。

嗯,她看著徐澤寧冰冷的麵孔點頭說。我一直不想承認,也躲著他,但是 ---

你確信愛他?

我覺得是,她說。本來也沒覺得怎樣,看到你把他關到監獄裏,後來又讀到他的日記,知道他一直愛我,我就覺得心裏一直沒能放下他,隻不過老在壓抑自己,告訴自己說不愛他,愛得是你。可是,到現在我覺得根本無法壓抑自己了,這些日子我快崩潰了。

 

屋內一下沉寂了下來,徐澤寧看著她沒有說話,臉上浮現出一股非常失望的神情。她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看著徐澤寧。她看見徐澤寧的臉一開始漲紅,隨後逐漸發灰,最後變得像是死人一樣。她知道剛才說的話一定擊中了徐澤寧,無論徐澤寧內心多麽剛強,也一定會被自己說出來的這些話傷害。她看得出來,嫉妒和惱怒在撕裂著徐澤寧。平時對任何情況都能遊刃有餘地應付自如的徐澤寧,此時麵色死灰,竟然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不明白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和殘酷,敢對徐澤寧說這句話。她想如果不是徐澤寧逼著她說,她恐怕一輩子也無法對徐澤寧主動說出這些話。她過去聽說過一些恐怖的故事,有的丈夫因為嫉妒而把妻子殺了。她有些害怕,不知道徐澤寧會怎樣做。不管怎樣,她把話說出來了,不用因為隱瞞對明宵的感情而遭受內心的折磨了。她甚至希望徐澤寧揍她一頓,扇她一個耳光,那樣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跟明宵在一起了。

出乎她的意料,徐澤寧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動手。他隻是把身邊的木椅子一腳踢開,用帶著極為失望和惱怒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之後,向著門口走去。她的目光跟著徐澤寧的背影,看見他走到了門邊,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他沒有立即把門拉開,而是在門口轉過身來,用一種冷靜得可怕的聲音對她說:

好吧,既然他愛你,你也真的愛她,那我成全你們,你等他一輩子吧,我說到做到。不過,離婚不離婚,不是你能定的,也不是你說了算,得我說了算。

說完這句話,沒等看她的反應,徐澤寧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徐澤寧身後被砰地一聲帶上了。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她不由得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她趴到床上,用枕頭蒙住頭,大哭了起來,身體不斷地抽慉著。她哭得很傷心。她知道徐澤寧不是在威脅她,他是一個真能說到做到的人。她知道以徐澤寧的脾氣是一定不會低頭的。

徐澤寧要離開自己了,明宵要一輩子關在監獄裏,整個世界在她的眼前坍塌了下來,她可怎麽辦呢?她的淚水泉湧一樣湧了出來,她隻想哭,把自己從小到大的一切委屈和難受都哭出來。她知道自己這樣哭,樓道裏走過的人也會聽到。但是她不管,她隻想大哭一場。

 

她哭了一會兒,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胳膊。她掀開枕頭,淚眼朦朧地扭頭去看,看見徐澤寧不知何時回到了屋內,正站在她身邊。她沒有想到徐澤寧居然又回來了。

別哭了,徐澤寧的聲音依然很冷靜。剛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想問問你,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她閉上眼,覺得眼淚依然在順著臉頰流著,不知道怎麽說好。難道真的不愛徐澤寧了嗎?她問著自己,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

說啊,徐澤寧催問她說。我問你呢,不用給我理由,就告訴我愛還是不愛就行。

 

我不知道。她睜開眼抽噎著說。我真的不知道。我以為一直在愛著你,後來聽到明宵入獄的消息之後,我覺得你不是我過去知道的那個人了。

你過去是一直愛我的。徐澤寧從褲兜裏掏出手絹,給她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說。這些年來,我覺得我們的婚姻還是挺幸福美滿的,覺得自己沒看錯人。是因為我對明宵這件事的處置,讓你失望了,變得不愛我了嗎?

是你先不愛我的,她扭著臉躲開徐澤寧的手絹說。

瞎說,我一直都在愛著你,徐澤寧把手絹遞給她說。這些年來一直都是。

你騙我,她接過徐澤寧的手絹,自己擦著臉上的淚說。

我為什麽要騙你?徐澤寧把倒在地上的木椅子扶起來,重新坐在她對麵說。不愛你,我會看到照片後,借輛軍用吉普車,連夜讓司機開車,從西安一路不停地趕回來找你當麵談嗎?

可結婚以後,你就從來沒有說過愛我,她依舊委屈地說。而且,我怎麽看不出來你還愛我?你還老跟我發脾氣,說我,也不讓著我哄著我。

 

小曦,我四十歲了,我是副省長,徐澤寧苦笑了一下說。我不是陳明宵。要是我天天跟你說愛你,你不覺得肉麻和可笑嗎?我承認我不對,有時亂發脾氣,官大了脾氣也大了,有時可能挺傷人的,自己還不知道。但是我們是一家人啊,跟外人有時得忍讓,家裏人有時就不會那麽客套了。這一個多星期來,你不知道,我特別難受。看到那張傳真照片的時候,我特別失望,覺得你怎麽能這樣,但是我想來想去,知道我愛你,離不開你,所以決定連夜趕來,跟你當麵把話說開,好好溝通一下。

徐澤寧這麽一說,她心裏一下被感動了。原來徐澤寧一直在愛著她,隻是她覺不出來了。

大劉給我開車這麽些年了,從來我都是跟他說慢點開,不著急,徐澤寧繼續說。這次我一直催他開快一些,好早一些到北京。可是來了後,我看見你床頭放著那本明宵日記,你一定是在睡覺之前還在讀這本日記。我翻了幾頁之後,心裏非常惱火,既恨你,也恨明宵。原來他在監獄裏還享受單間生活,既能讀書還能寫劇本,所長太失職了。我恨不得立即趕去監獄,把所長罵一頓,把明宵提出來揍一頓。如果不是愛你,你愛怎樣怎樣,我也就不會有這麽強烈的感情了。你說對吧?

她攥著手絹,點了點頭。

小曦,結婚以來,我們從來沒有這麽吵過架,沒有這樣冷戰過,徐澤寧說。這些日子在家裏,還有來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是不是對你的愛不夠了,是不是讓你受到委屈太多了。別的省長副省長的愛人都是處級局級的官兒,隻有你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個老師。別人的愛人都是在電視台,報社,大學這樣的地方工作,很風光,隻有你在少年宮默默無聞的教小孩跳舞,你可曾經是中央芭蕾舞團的芭蕾舞明星啊。論穿的,住的,吃的,我們也是省委大院裏幾乎最簡樸的吧。你跟著我,其實沒有享受多少福,倒是受了不少苦。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我知道,她說。因為你誌向遠大,要保持廉潔,不能讓別人因為生活問題打倒你。

你說得對,但不是全部,徐澤寧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國家是一個特別窮困,特別苦的國家。你一直在北京長大和生活,沒有經曆過那些苦,你不知道。陝北,我上山下鄉過的地方,不說過去了,就是現在,那裏的老百姓窮得一家幾個人合蓋一條被子,孩子們沒有像樣的衣服,年輕人沒有皮鞋的有得是,許許多多山裏的孩子一輩子都沒去過見過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而另一方麵,你也看到了,在城市裏,許多人花天酒地,一頓飯幾千塊錢,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的一個國家,我覺得我有責任,要讓老百姓過上一個好日子,要讓這個社會成為一個比較公平的社會。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把我趕走,把我搞下去嗎?因為我在,就擋了他們一些人的路,他們就不敢為所欲為。小曦,我知道婚後這幾年,對你照顧得不好,讓你受了委屈。其實我一直都很愛你,也覺得娶了你這樣一個人是很幸運的事兒。

真的嗎?她又用手絹擦了一下眼睛問。你真的這樣覺得嗎?

我敢肯定,徐澤寧說。小曦,我以後會注意改正,多關心你,照顧你,讓著你。其實,我來的時候,是想跟你提另外一條路的,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想法兒?

想,她說。

那你別哭了,坐起來好好聽我說,徐澤寧說。

 

她翻身坐了起來,眼睛紅紅地看著徐澤寧,不知道徐澤寧會說什麽。

我本來想,叫你跟我回西安去。徐澤寧說。如果你跟我回去,我可以讓人立即放了明宵。

放了明宵?

對,而且馬上,徐澤寧說。我可以做到,當然需要走一下手續,不過也就是幾天的事兒,頂多兩個星期。明宵可以回美國,繼續做他喜歡的事兒,護照他也不用擔心,我會讓人給他辦好。不過前提是,第一,以後他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入獄這件事兒;第二,以後你跟她,或者他跟你,都不能再見麵;第三,你現在就跟我走,不跳《天鵝湖》了。如果你答應這三個條件,這件事兒,我們就算談開了,過去了,以後我們好好一起過日子,這件事兒我再也不會提了。跟我回西安去,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相愛,白頭到老,你說這樣好嗎?

可是《天鵝湖》怎麽辦,總不能說走就走,那不把中芭和靳凡給坑了嗎?

那些都不是事兒,徐澤寧說。靳凡我以後會想辦法給他補償的。你什麽都不用管,我會跟靳凡談,他是你爸,也會理解你的。我給你分析分析,你聽我說,看看對不對。你跟我回西安,第一救了明宵。明宵在美國名校畢業,很有前程,他出獄回美國,從事他喜歡的導演工作,經過這次磨難,以後說不定會拍出什麽好作品,他也會在國外找到一個好姑娘,不但不用在監獄裏浪費青春,而且還能事業順利,生活幸福,你說對吧?

嗯,她點頭說。

第二呢,救了你自己,徐澤寧繼續說。你說要等著明宵一輩子,你真的等得了嗎?你今年二十七了,青春還有十年吧,你真的想把青春浪費在等待一個不可能出獄的人身上?就說你現在決心大,能等,但是五年,十年之後呢?到時你要是等不下去,豈不既耽擱了自己,也誤了明宵嗎?你說有沒有道理?

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這第三呢,你也救了我,徐澤寧說。你知道是誰把照片傳真給我的嗎?

不知道,她搖頭說。我猜是哪家媒體的記者。

你太天真了,徐澤寧搖頭說。不是媒體,而是那些想毀我的人,他們的目標不是你,而是我。他們為什麽這樣做?不就是想挑動我們分開,他們好在你身上或者明宵身上做文章,從而打倒我嗎?他們巴不得看見你跟我離婚,鬧得滿世界皆知,再利用明宵這件事來攻擊我。他們可以把這張照片送給媒體,國內的媒體大概不會敢登,也就是香港和台灣的媒體可能會登。但是你跟我回西安,我們不理那些媒體和傳言,到時用不了多久,傳言不攻自破。明宵既然愛你,就會為了你著想,不會跟他們講什麽。隻要你跟我站在一起,他們的陰謀詭計就無法得逞,這個道理你該能明白吧?

徐澤寧的這一番話,讓她一下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拍照的事情會是這樣。原來在監獄裏給他拍照的人是想搞垮徐澤寧的人,他們想借助她把徐澤寧搞臭。她不知說什麽好,隻是機械地點了一下頭。

第四呢,你也救了靳凡,徐澤寧說。中芭處境艱難,靳凡日子很不好過,有人總想把靳凡替換下來,即使《天鵝湖》大獲成功,恐怕也改變不了靳凡下台的命運。但是隻要我在,誰也撼動不了靳凡。你看,你跟我回西安,既挽救了你自己的婚姻,給了我們一個機會來重新相愛,也挽救了這麽些人。你不覺得值得嗎?

 

徐澤寧的這一番分析,讓她不知所措了。剛才本已經下了決心跟徐澤寧離婚,等著明宵出獄。但是被徐澤寧這樣一說,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太幼稚了。

現在你麵前就是兩條路,徐澤寧說。一條路是你跟我離婚等著明宵,我們大家都毀掉,讓別人看笑話和實現他們的計劃。另外一條路是你跟我回西安,對我們大家都好,尤其是對明宵好,對你自己好。小曦,你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好好掂量,我不強迫你,也不說服你,你怎麽選我都接受。是回西安,還是不回,你隻需告訴我一個字。現在。

回,她把手絹交還給徐澤寧說。但是你要守信用,你說得這幾條,都要做到。我也會做到你要求的那幾條。不過我還要加上一條,以後無論我們感情好不好,如果我不想離婚,你就不能跟我離婚。還有,以後我不能跳芭蕾了,但是想繼續教小孩跳舞,你不能幹涉。

你說的我都答應,那些少年宮的孩子都在等著你回去繼續教他們呢,徐澤寧臉上流露出一絲勝利的笑容說。不但不幹涉,我還要支持你,創造條件幫助你培養下一代芭蕾舞演員。等我實現了我的理想,我要給你蓋一座芭蕾舞大劇院,可以與莫斯科大劇院的輝煌比美的大劇院,來提高中國芭蕾藝術的地位。現在已經七點多了,我就去辦公室找靳凡,靳凡要是還沒到,我就給他打電話,把情況跟靳凡說說。然後我要回家去一趟,跟我爸商量點兒事,在我爸家裏我會打電話讓人放明宵。你呢,趕緊收拾一下東西,抓緊時間去跟團裏的人告別。吉普車就在院門外,司機還躺在車裏睡覺,我過三個小時回來接上你,跟我坐車直接回西安。

我這裏東西不多,用不了多久就收拾完,她看了一下屋子裏的東西說。收拾完後,我去排練廳跟秦老師和姐妹們告別,然後在團長辦公室裏等你。

好,那我們一會兒見,徐澤寧滿意地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徐澤寧說完站起身,大踏步向著門口走去。在門口他停住腳步,回身看了一眼屋內和她,向她微笑著點了一下頭,轉身走了出去,把門在身後帶上。

 

她頹然倒在床上,像是經曆了一場掙紮和搏鬥,如今已經喪失了全身的力量一樣。就像過去每次一樣,她覺得自己又一次輸給了徐澤寧,而且是全麵輸掉,答應了徐澤寧的全部條件,既失去了明宵,也失去了芭蕾。

徐澤寧是真的愛她,還是隻是想打敗明宵,把她的愛奪回來?他會繼續愛她嗎?他會真的忘記發生過的這一切嗎?感情的裂痕能彌補過來嗎?她能再愛上他嗎?兩個人以後的關係還會平等嗎?她不知道。她的頭腦發脹,也不想繼續往深處想。不過至少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就是明宵不用再在監獄裏待下去了。她救了明宵。徐澤寧給了她兩條路,她選了讓明宵出獄的那條路。至於自己,以後隻好聽天由命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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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若妖' 的評論 :
謝謝小妖,說得很對。靳曦沒有什麽選擇,隻能遠離明宵,以後跟徐好好過。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yprus123' 的評論 :
謝謝Cyprus。以後主要看徐澤寧對靳曦怎樣了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徐對小曦太了解了,吃準了她,對她軟硬兼施;一個單純的芭蕾舞演員和一個官場上的人做夫妻, 根本不是對手,要麽魚死網破,要麽屈從順服,要麽為了明霄好就遠離明霄,等下集,看看徐能不能放明霄。
Cyprus123 回複 悄悄話 這樣逼迫對方放棄自己事業以後不可能一帆風順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yprus123' 的評論 :
完全同意。靳曦大概會覺得自己是被迫的,而不是自己願意的。如果跟老徐的婚姻以後一帆風順還好,如果有什麽波浪,這些舊事就可能會被翻出來。
Cyprus123 回複 悄悄話 徐如果主動放了明宵,並支持鼓勵靳曦的芭蕾,靳?的心反而會真正倒向他。這樣的逼迫隻會讓靳?遠離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yprus123' 的評論 :
謝謝Cyprus。不管怎麽說,徐能放了明宵,對這三個人都好。明宵能夠發展自己的事業,徐重新得到了靳曦,同時化解了一次危機,靳曦因為救了明宵而會感到一切犧牲都值得了。
Cyprus123 回複 悄悄話 留住靳曦原來是靠關在家裏和剝奪父女兩人的事業來完成。靳?好不容易堅強起來這下又倒退回去,好在倒是認清了對方的真麵目。不必再做無謂的犧牲了
Cyprus123 回複 悄悄話 真是醜陋無底線啊。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樹蔭滿地' 的評論 :
謝謝樹蔭滿地。我覺得老徐是能把醜話說在前麵的人,借著放明宵的時候提一些條件,也算正常吧。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bo88' 的評論 :
謝謝labo88。我覺得要看徐澤寧對靳曦今後怎樣吧。要是他對靳曦好,靳曦大概就會一直跟徐過下去了。要是徐對靳曦不好,她可能會脫離徐,到時如果明宵還等著她,也許她會去國外。
樹蔭滿地 回複 悄悄話 夫妻關係要這樣討價還價才能維持下來,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啊?為了自己的事業如此要挾老婆,小曦以後想起來難道不會覺得惡心嗎?
labo88 回複 悄悄話 明宵去美後,小曦也去。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劇情要是總被人猜中了,那多沒意思啊。所以總要有讓讀到人感到意外的地方。
是的,靳曦並沒有鬧,她是結婚太早,還沒太明白自己喜歡什麽樣的人,就在老徐的攻勢下婚了。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HP67 回複 悄悄話 小曦其實沒有胡鬧,她一直在被動地無力地抗爭。這對她本人其實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她別無選擇!這對老徐卻是最好的選擇,明宵能出來,不是因為對小曦的愛做出的讓步,而是成為對方打擊他的棋子而不得不做出的讓步。擁抱哥的創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是的,老徐知道靳曦的軟肋。我想老徐很喜歡靳曦,不想讓靳曦離開,所以才使手腕兒把靳曦帶回西安。
把靳曦帶回西安,第一挫折了明宵,第二讓對手無機可乘,第三保住了臉麵,第四也留住了靳曦。老徐一舉四得。
靳曦經曆這一場感情的起伏,恐怕以後也不會跟老徐怎麽鬧了。十有八九就跟老徐好好過日子去了。
HP67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這就是老徐,知道自己要什麽,也知道小曦要什麽,隻要開出放明宵的條件,小曦肯定拒絕不了。love is overr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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