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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九十七)

(2016-04-13 19:22:26) 下一個

九十七

太陽緩緩地落山了,火紅的晚霞逐漸暗淡下去,紫色的天空一點一點被灰色和藍色覆蓋,像是一個老練的畫家把調色板上的殘餘調料混合在一起,一筆一筆由上至下地塗抹在畫板的背景上。她站在陽台上,看著遠方逐漸暗淡下去了的雲朵和幾隻低飛過的灰鳥,眼角上帶著一絲憂慮。晚飯已經做好在廚房裏,徐澤寧還沒有下班回來,她在陽台上一邊乘涼一邊等著徐澤寧。涼爽的晚風吹動著不遠處省委大樓頂上的旗子,樓房的邊角逐漸融入暗藍色的天空裏,玻璃窗口亮起了幾盞青白色的燈。樓下走過幾個吃完晚飯遛彎的老人,他們相互打著招呼,坐在一叢灌木邊的石凳上,絮絮叨叨地聊著天,聲音時斷時續地傳到陽台上來。她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麽,也沒有興趣去仔細聽,但是從斷斷續續飄來的幾句話裏,知道老人們在談著自己的兒孫。

夜幕完全遮住了天空,雖然沒有月亮,但是天空清澈湛藍,十幾顆星星在不斷地閃爍。她注意到了最遠處的一顆星,那是一顆隻散發出微弱光亮的星,掛在一片雲邊,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幾乎無法識別出那是一顆星。她凝視著那顆星,突然牽掛起遠在北京的養父來。來到西安的這些年來,養父的身體越來越差,前幾天繼母打過電話來,說養父又住院了,胃出血,還是住在天壇醫院,可能需要動個手術,讓她幫著找找醫院的大夫。徐澤寧給醫院院長打了個電話,安排養父住進了高幹病房。她既惦記著養父,想回北京去看看養父,但是又放心不下徐澤寧。

遠處一個穿著藍色襯衫和黑色褲子的人向著樓門走來,一邊走一邊跟路上遇到的人和藹地打著招呼。她認出是徐澤寧回來了,於是離開了陽台,推開陽台上的紗窗門回到廚房,把廚房裏早已做好的飯菜一樣樣端到桌子上來。

 

這是我昨天醬的牛肉,你嚐嚐,她把盤子裏的幾片醬牛肉夾到徐澤寧的碗裏說。

味道很不錯,徐澤寧把一片醬牛肉夾到嘴裏,嚐了一口說。你的廚藝越來越好了,做得比外麵餐館的還好吃。

跟齊靜學的,她微笑了一下說。

大維最近有消息嗎?徐澤寧喝了一口杯子裏的茶,問她說。

有,她伸出筷子把一片牛肉放進碗裏說。今天收到了大維從深圳寄來的一張明信片。

大維從深圳給她寄來了一張封麵是一片蔚藍的海麵的明信片。明信片上說,在老師的幫助下,大維順利地通過了麵試,已經被深圳交響樂團錄用,成了裏麵的小提琴手之一。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大維在明信片裏說。終於可以在交響樂隊裏拉小提琴了!這可是我一生的夢想啊。

她很為大維高興。大維走後,雖然她在單位失去了一個好同事好朋友,下班回家時也沒有人跟她一起等公共汽車,在車上幫她占座位了,但是她一直希望大維能在深圳得到這份兒樂團的工作。她一直惦記著大維,現在看到大維如願以償,她也覺得很開心。她給大維回了一封信,鼓勵大維好好努力,說以後有機會,一定去深圳聽他們樂團的演出。

 

中組部調查組有消息了嗎?她喝了一口自己做的魚片粥,問徐澤寧說。

還沒有,徐澤寧搖頭說。

都好久了啊,她看了一眼徐澤寧說。不管怎麽樣,都該給個說法啊。

徐澤寧放下筷子,皺起了眉頭。

提起中組部的調查,徐澤寧心情很不愉快。中組部的調查組還沒有結論,有人已經想奪走他的副省長位置了。今天下午省委第一把手找他在省委大樓三層的辦公室談了一次話,說中央要派一個人到省裏來,需要安排一個適當的職位。省委副書記和省政府副省長已經各有好幾位了,不好再增添一個。第一把手要徐澤寧放棄副省長職務,專任省委常委。

是我工作中有失誤,沒能做盡職盡責地做好副省長工作嗎?徐澤寧問第一把手說。

不是不是,第一把手搖頭說。你工作中表現的很不錯,下麵的反應也很好。

既然我工作中沒有失誤,那麽隨便罷免一個同誌的職務,這符合我黨使用幹部的政策和方針嗎?徐澤寧問道。

我們黨的幹部都是為人民服務,要能上能下,第一把手說。鑒於中組部對你的調查還沒有結論,我和省裏的幾位同誌都一致認為你不適合繼續擔任副省長職務。

是這樣啊,那我和幾位同誌也一致認為你不適合擔任第一把手的職務,徐澤寧反唇相譏說。

澤寧,不要說氣話,第一把手摸了一下下巴說。我知道你不高興。這樣吧,你暫時先擔任省委常委一段時間,等中組部結論下來之後,我們再想辦法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職務,你看如何?

我不同意,徐澤寧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如果中組部調查結論是我有問題,那麽我會無條件地接受對我的處分,包誇免掉我的職務。但是在中組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如果沒有緣由地免掉我的職務,我會行使一個黨員的權利,向中組部和中央如實反映情況,包誇我和幾位同誌認為你不適合擔任第一把手的情況。

那你去向上麵反映吧,第一把手也站起來,麵帶不快地說。有不同意見可以提,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下,我們都是老黨員,無論組織上做出什麽安排,無論個人有什麽意見,都應該服從組織的決定,而不應該心存怨言,或者打擊報複。

 

她停下喝粥的勺子,看著徐澤寧皺著的眉頭和沉思的臉,沒有說話。她知道徐澤寧出身顯貴家庭,一般不會把什麽事兒當事,不會把事情太放在心上。經常是別人認為天大的事情,到徐澤寧這裏都不是事兒。但是今天,她明顯地感覺到徐澤寧的不安和煩惱。過了一會兒,她看徐澤寧還沒有說話,於是把手伸出去,隔著桌麵放在徐澤寧的手背上,問他說:

澤寧,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兒了嗎?

他們想把我的副省長給免了。徐澤寧的眼睛看了一眼桌麵,又抬起頭來看著她說。今天下午第一把手找我談話了,看樣子他們蓄謀已久,要把我趕走,讓我在這裏難堪,待不下去。

她聽見徐澤寧的話,吃了一驚。居然有人敢對徐澤寧這樣背景的人做這樣的事兒,她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怎麽可能?她握緊徐澤寧的手問道。你一向工作很努力,也做得很好,他們怎麽能隨便免除你的職務?何況,他們難道不知道你爸爸仍然是國家領導人,還有你的那些哥們兒也好多都在中央主事兒嗎?

他們當然知道了,徐澤寧嘴角咧了一下說。他們大概是覺得我爸爸失去了權勢,再也不能保護我了,哥們兒也不會真幫我的忙了,才敢這樣明目張膽欺負我。

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回擊他們一下,他們會更加欺負人,徐澤寧眉頭豎起說。明天我要飛回北京一趟,跟我爸聊聊,把省裏的情況跟中央匯報一下。那個第一把手,他做的一些事情我都知道。要是沒有很大的利益在裏麵,他不會冒這個風險來免我的職的。我倒要讓他們看看誰更厲害,徐家不是那麽好惹的。

你爸不是讓你韜光養晦嗎?她問徐澤寧說。這樣直接對抗,是否合適?

韜光養晦不是任人宰割,徐澤寧目光堅定地說。你退一步,他們會進兩步。關鍵時刻一定要站穩腳跟,要狠,不能手軟。

我不太了解官場,你覺得怎麽合適就怎麽做吧,她說。不過,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嗎?我爸住院之後,我一直不放心,想回去看看。

你是該回去看看,徐澤寧說。人老了,病了,兒女去看看,老人家會感覺好一些。這樣吧,我們明天一起坐飛機回京去,不過我第二天要馬上回省城,你可以自己在北京多待幾天,多陪陪你爸 --- 你少年宮的教課打算怎麽辦呢?不能把孩子們撇下就走吧?

我可以讓齊靜替我帶一段課,她想了一下說。齊靜那裏不坐班,事情也不多,下午去幫我代課應該沒問題。

這樣好,徐澤寧說。那你趕緊給齊靜打個電話,我找秘書給我們訂飛機票去。

 

吃完晚飯後,她給齊靜打了個電話,詢問齊靜是否能替她給少年宮的孩子們的芭蕾舞班代幾天課。齊靜痛快地答應了。

別說代幾天了,就是代一學期課都可以,齊靜說。誰讓咱喜歡芭蕾來的,不給錢都喜歡教這些孩子們。你就在北京好好多陪你父親幾天吧。

她謝了齊靜,走到書房裏把情況告訴正在看《第三帝國興亡》的徐澤寧。徐澤寧放下書點點頭,拿起桌上的電話給秘書打了一個電話,吩咐秘書明早去買兩張到北京的飛機票,越早越好。她走回臥室,開始收拾起行李來。每次徐澤寧出門,都是她替徐澤寧收拾行李。她把一件熨好的襯衫和一條褲子放進徐澤寧常用的旅行箱,又找了一條領帶,兩雙襪子和一條內褲放進箱子裏。臥室的抽屜裏放著一套常用的牙刷牙膏洗漱用具,她把洗漱用具放進旅行箱。

她聽見徐澤寧從書房出來,走進了衛生間,隨後衛生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她知道徐澤寧洗澡去了。她看著旅行箱思索著還應該放什麽進去,想起徐澤寧在飛機上喜歡看書,就走出臥室,來到徐澤寧的書房,想把徐澤寧剛才看的書放進旅行箱。她在書桌上沒有看見那本書,於是轉身到書架上尋找。她的目光落在一本灰色的《格瓦拉日記》上。她聽徐澤寧介紹過這本書,但是她從未看過這本書。她有些好奇,從書架上抽出這本書,剛翻開看時,裏麵夾著的兩頁紙掉了出來。她彎腰撿起紙,看見紙上的字時,心跳一下加劇了。

信簽是藍色的,上麵有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徽,紙上是明宵的熟悉的筆跡。她突然想起來了,這是她跟徐澤寧來西安前,明宵從紐約給她寄的信。這封信剛從郵箱裏拿出來,還沒有來得及讀,就被站在身邊的徐澤寧看見了。徐澤寧當時很不高興,把信要走了,而且要求她以後有明宵的信都先交給他,沒有他的允許不能看。這封信,徐澤寧也從來沒讓她看過。

她的手像是燙著了一樣,把信匆忙地夾回了書,把書放回書架上。她站在書架邊,想離開,兩隻腳卻邁不開步子。她想看看明宵在信上說了什麽,但是又覺得既然答應了徐澤寧,沒有徐澤寧的允許不看明宵的信,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她猶豫著,看看房門,看看書架,手把書抽出來,又放回去。她猶豫了幾次,終於耐不住女人天生的貓一樣的好奇心,把書又一次從書架上抽出來,翻開書,拿出裏麵的信紙。她像是做賊一樣地看了一眼房門,擔心徐澤寧會突然走進來。衛生間的流水聲繼續嘩嘩地響著,她知道徐澤寧還在洗澡。她一手拿著信紙,一手把書塞回書架,心裏安慰自己說:

我既然已經嫁給了徐澤寧,就不會跟明宵好的,何況明宵在美國,也見不到。再說,這封信本來就是明宵寫給我的,澤寧當初自己看了,卻不讓我看,本身就不講道理。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我看看也無妨。

她這樣想著,看了一眼書房門口,隨後把身子轉過來,背對著門口,匆忙地展開手裏的信紙,低頭快速地讀了起來。

小曦,

今天我畢業了,拿到了畢業證書,還拿到了一個獎杯。還記得你來紐約時幫我拍的那個二十分鍾的短片嗎?我的畢業指導老師是一個猶太老頭,他問我怎麽一個人在畢業典禮上,我說家人都在北京。他說畢業短片的女主角不是在紐約嗎,怎麽也沒來?我說她回國了。等到院長頒獎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個短片得了畢業生作品的最佳導演獎,難怪指導老師問我你怎麽沒來,你是女主角,聽到這個消息一定也會高興的。

我要去好萊塢了。我的指導老師把我介紹給了好萊塢的一個導演,他正在舊金山拍一部片子,需要請一個助理導演去幫忙。我很喜歡那個導演,也很喜歡這份兒工作,能夠跟著學很多東西,也能認識一些圈子裏的人,對我將來拍電影都會有很大幫助。

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也好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這些日子我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不是你不在,就是你不接。有兩次齊靜接了電話,齊靜要我忘了你,但是我總是忍不住想起你來,想起過去,有時自己發半天呆。

你還好嗎?《卡門》排練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演出?你是一個很有天賦的芭蕾舞演員,一定能成為世界上最棒的芭蕾舞演員,就像你媽媽一樣。有時我總在想,要是你在我身邊,那現在會是怎麽樣?也許你在屋裏練你的芭蕾,我在燈下看電影理論方麵的書或者寫劇本。等你累了,你會坐在我身邊,摟著我,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貼著我,看我的書或者看我寫的劇本。現在我隻能一個人在燈下看我的書,想想你。

齊靜告訴我說,徐澤寧不讓你再跟我有任何聯係。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也都能理解。我很後悔當初自己自尊心太強,太任性,對你不夠好,不然我們早就會在一起了。我知道我現在隻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什麽都沒有,未來也充滿不定性,徐澤寧無論家世還是權勢,都比我強很多。但我會好好努力,好好寫我的劇本,好好拍我的電影。

齊靜讓我忘了你,讓我在國外找一個好姑娘,有一個自己的幸福生活。忘記一個人其實很難很難,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因為不知因為什麽,那個人就會出現在腦海裏,出現在眼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你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我也是這樣的愛著你,覺得你會是我一生唯一的愛。那時我覺得真幸福,因為我愛你,你也愛著我,在一起總是待不夠,因為一句話而心疼,因為一句話而感動得要掉眼淚。那時我毫不懷疑,我們會一起經曆生活的酸甜苦辣,結婚,生子,一直到老都在一起。想想那時,好像還是不久以前的事情。

想想我們相戀的時候,那時你才十六歲,我也十六歲,都是中學生。一眨眼,我都大學畢業了,你也成了名演員了。時間過得這麽快,想起那時,好像還是昨天。不知道再過十年,是不是也會這樣,一眨眼就過去,回過頭來感歎時光的無情流逝。

。。。再過幾天,我就要離開紐約去舊金山,和導演率領的劇組會合。剛到國外留學的時候,我就是住在舊金山的大爺家裏,那裏有我畢業的中學,還有很多熟悉的地方。我會暫時住在大爺家裏,也可能會跟著劇組去別的城市拍外景什麽的。我不能在你身邊守著你,照顧你,心疼你,你自己要多保重。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強的人,在藝術上喜歡追求完美,把每一隻舞蹈都跳得盡善盡美完美無暇。練芭蕾的時候,別太緊張,也別壓力太大,最重要的是別累著自己。別對自己要求太嚴格,能早些回去休息就早些回去休息。出門的時候,注意增添衣服,注意交通安全。雖然我不在你身邊,但是我的心會跟著你。你要是太累了,我也會心疼的。

想你愛你的

明宵

 

她拿著信紙的手微微地顫抖著。看著這些熟悉的筆跡,她好像聽見明宵在對她講著話,好像聽見了明宵的聲音。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明宵,忘記了世界上還曾經有過這麽一個深愛過的人。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知道明宵現在在哪裏,怎樣了。

衛生間的水聲停止了,她知道徐澤寧洗完澡了。她匆忙地把書從書架上取下來,把信紙按照原樣夾回書內,把書塞回書架。她快步從書房走回了臥室,拿出自己的旅行箱來,開始往旅行箱裏塞自己的衣服。她的旅行箱比徐澤寧的大,需要帶的衣物也多。不知怎麽回事兒,她收拾衣物時總是丟三落四的,該帶的衣物忘了塞,塞進去的是不該帶的衣物。

 

飛機在蒙蒙細雨中降落在北京機場。她和徐澤寧跟著特意來機場接機的老四一起從機場出來,坐上停在候機樓外麵的徐家的黑色大紅旗轎車。她依靠在後座的舒適的黑色皮椅上,聽著老四和徐澤寧像是久別重逢的兄弟一樣的對話,覺得身體在飛行中有些疲累,於是把頭斜著倚著車窗一側。她透過晶瑩的雨珠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看著機場路兩側的綠油油的農田和城區的一條條被雨水洗刷的街道,看著街上騎自行車的如潮的行人和街邊的一幢幢建築物,她覺得有一種親切但又恍如隔世的感覺。

北京比西安繁華多了,而且北京給她一種故鄉的感覺,這裏的每條街道都能引起她的一些回憶。她從小生長在北京,這裏有她的家,有她喜歡的吃的,有她的學校,有她喜歡去的公園,有她跟徐澤寧婚後住的小家,也有她最喜愛的中央芭蕾舞團。離開舞台四年了,她一直渴望著能夠重新回到舞台。這四年裏,她在教孩子跳芭蕾的同時,從來沒有忘記堅持芭蕾訓練。芭蕾就像是一直流動在她的血液裏,從來不曾停息過。即使遠在西安,她也一直關注著中央芭蕾舞團的所有訓練和演出,每次跟靳凡通電話時,總是反複詢問中芭在排練什麽舞蹈,誰演什麽角色。

雖然跟徐澤寧婚後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西安的生活,但是她從來沒覺得西安是自己的家。對她來說,她的家不在西安,而是在北京。西安隻是一處客居的地方,北京才是她真正的家。她懷戀北京的一切,從北京的食品到北京的空氣到北京的天空。她尤其懷念在中芭裏的那間小小的簡陋的宿舍,那間有著兩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的宿舍,那間去訓練廳,食堂和主樓都不用出樓門的宿舍。她曾經跟齊靜在裏麵一起渡過了好幾年,一起聽羅大佑的磁帶,一起用電熱器煮方便麵,一起嗑瓜子聊天。

紅旗轎車駛過一座地鐵站時,她看見一個男孩跟一個女孩並肩走出站口,給女孩打開一把紅傘,為女孩遮著雨。女孩的臉上帶著羞澀的微笑和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她的心突然一動,想起了多年以前一個陽光充沛的早上,一個女孩坐在地鐵站口的灰色水泥台階上,身邊站著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

 

紅旗轎車很快就在雨中開到了徐家大院。在客廳歇息了一會兒之後,她和徐澤寧的母親到廚房幫著保姆做飯,讓徐澤寧,老四坐在在客廳裏和徐澤寧的父親說話。她覺得自己神智有些恍惚,像是沒睡足覺一樣。雖然本能地跟著徐澤寧母親前後忙碌著,但是反應總是慢半拍。

這些日子澤寧對你怎樣?沒有讓你受委屈吧?徐澤寧母親關心地問她說。

哦,沒有,他對我挺好的,她笑笑說。他挺會心疼人的。

這孩子從小就知道心疼人,徐澤寧母親說。他脾氣像他爸,對自己喜歡的人別提多麽好了,可是對自己不喜歡的人理都不理,倔強著呢。

他很好,她微笑著說。其實他對每個人都挺好的。

你什麽時候去看你爸去?徐澤寧母親問她說。

明早澤寧上飛機回西安,我送走澤寧後直接去天壇醫院看我爸,她說。

家裏有許多蘋果,鴨梨和橘子,都是別人送的,吃不了,到時給你爸帶去,你就不用買東西了,徐澤寧母親說。

謝謝您,她笑了一下說。

 

她跟著保姆把飯端進客廳時,聽見老四正在憤憤不平地說:

我們這樣的人,不欺負別人也就罷了,如今反受人欺負,簡直太不像話了。這件事要是讓他們得逞了,大哥在紅二代裏的麵子何在?不讓人以後笑話嗎?

徐澤寧的父親看著很生氣的樣子。她和保姆把飯菜一樣一樣擺在客廳旁邊的餐桌上,看見徐澤寧父親背著手在客廳裏踱了一會兒步,走到沙發前對徐澤寧說:

小寧,在中組部沒有調查結論前,這樣罷免你的職務,是毫無道理的。他們明擺著是在欺負你。他們欺負你,就是欺負我。他們小看你,就是小看我。這件事你不用管了,回省裏去好好做你的工作,我替你講理去。那個某某某,他當初升任省裏第一把手,政治局討論時,有人反對,我還替他說了不少好話,做了一些同誌的工作,他才順利上任。後來他登門感謝,信誓旦旦的要我把你調到他手下,說他會照看你。現在仗著有了新靠山,看我養病不管事兒了,就這樣對待你,出爾反爾,小人一個。做事沒有原則,沒有黨性,這樣的人靠不住。明天我讓秘書給中組部打個電話,把部長叫來談一談,反映一下你說的情況,也讓他們盡快把對你的調查給出一個結論 --- 你的這件事情也拖得太久了。

真是豈有此理,竟敢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一定要把誣陷大哥的人嚴厲追究一下,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老四在一邊拍了一下桌子,敲邊鼓說。老虎不發威,他們還以為咱們是Hallo Kitty呢。

什麽Hallo Kitty?徐澤寧父親問老四說。這是什麽俗語?

噢,就是一玩具貓,老四笑著說。說是病貓也行,回頭我去香港給您帶兩個來看看,孩子們都特喜歡。對了,我聽那誰說,哈佛大學給了教委幾個留學名額,大哥要不要去哈佛玩玩?要去的話,我跟那誰打個招呼,讓他給留個名額。

現在不能去,徐澤寧搖頭說。我要是去了,他們還以為我怕了他們,躲了呢 ---  等這件事兒過去了之後再說吧。

那嫂子呢?老四把頭轉過來問她說。嫂子想不想到國外讀讀書什麽的,散散心?

你哥現在處境不好,我哪裏也不去,就跟你哥在一起,她坐到徐澤寧身邊說。不過謝謝你的好意,老四。

嫂子跟哥真是患難與共,難得,老四說。不過嫂子不用擔心哥,別看爸平時不管事兒了,也不擔任什麽職務了,但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 爸一出麵發威,什麽都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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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yprus123' 的評論 :
謝謝Cyprus。靳曦從小失去親媽,後來受到後媽的欺負,應該說一直是一個缺乏安全感,性格軟弱的人。徐澤寧這樣性格強勢的人,會給她更強的安全感,我覺得比明宵更適合她。
Cyprus123 回複 悄悄話 又讀到美文真讓人高興!謝謝擁抱哥!小?從小的經曆使她一直在妥協,真讓人心疼。希望明宵能堅持住,這段經曆對他的事業會有些益處吧。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沒事兒沒事兒,我一般都是已經構思好了,輕易不會受人影響。
HP67 回複 悄悄話 隻知道入獄,不知道是徐一手所為,還可算作是軟弱。如果知道是徐所為,還不離開,就說不過去了。就算不離,感情也變質了。不打攪保哥思路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arch2007' 的評論 :
謝謝三月。明宵這件事肯定會影響靳曦對徐澤寧的看法,但是是否會嚴重到讓靳曦離開徐澤寧,我覺得未必吧。徐澤寧老謀深算,也會知道一旦靳曦發現此事,怎麽跟靳曦解釋和平息這件事。
march2007 回複 悄悄話 如果震驚之後還能過下去,小希就真是麻木了。 不知現實裏大多數人會怎麽選擇。 不過如果很多人會為錢結婚,估計不離婚也正常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
明宵會堅守一輩子。。。當然現實裏我想不會有這樣的男人,但是小說嗎,就讓明宵等著靳曦一輩子吧。

我覺得靳曦不會跟明宵舊情重燃,因為經過這些年,她過去對明宵的愛顯然已經失去了熱度。徐澤寧對她也一直很好,她已經習慣了跟徐的婚姻,不會輕易放棄徐。

咋聽到明宵的下落,震驚是必然的,但是震驚過後,她還是應該跟徐澤寧過日子,我覺得。
HP67 回複 悄悄話 等送走老徐,小曦開始找明宵,好戲就要開演了。看導演怎麽安排了,如果是我,沒有孩子,肯定離婚,打架是一回事,把年輕人送進監獄則超越底線了。

明宵是不是該放下小曦,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在困境中,多數人會放棄,但是有些人就是會堅守。這是一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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