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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早已辜負了的雲淡風輕》番外篇:希臘小島

(2015-12-24 23:16:10) 下一個

金黃色小號的圓形管口的上方反射著室內吊燈垂下來的燈光,桔黃色的燈光摻雜進了一些紅色,像是油漆匠在管口的上部隨意地刷了一把兩寸寬的扇形紅色油漆。從管口正麵看進去,小號像是一個凹進去的黑色的盤子,盤子的底部是一個黑漆漆的通道,隻有通道側壁有一點微弱的白中帶紅的反光。與扇形反光相對應,小號管口的下側有一條窄小的圓形反光散發著紅色的光,隻不過這紅光比上麵的反光顯得更深一些。小號的按鍵被幾隻胖胖的手指靈活地按著,細長的尾部通到一雙鼓囊囊的憋氣一樣的嘴唇上。因為用力吹氣的緣故,小號手的兩腮像是圓形的氣球一樣鼓起,讓原本就胖的臉頰顯得愈發臃腫。穿著一身灰色西裝的小號手的黑色的頭發向左分著露出一個寬大的額頭,油光光的額頭被燈光映照得通紅,鼻翼和臉頰兩側閃耀著幾滴汗珠,緊皺的濃厚的眉毛下是一雙像是睡多了覺一樣的鼓泡眼。

陳欣茹穿著一件不起眼的米色襯衫,外麵套著一件白色針織短衫,下麵穿著一條藍裙子,坐在燈光昏暗的酒吧離樂池偏遠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的小圓桌邊,一隻手掌托著臉頰,眼光打量著四周,麵前放著一杯淡黃色的馬其頓葡萄酒。樂池下麵有很多張小圓桌,圓桌四周坐滿了搖晃著身體拍著手掌興高采烈地看著小號手演奏的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因為客人多的緣故,不大的酒吧人頭攢動,讓她有時不得不伸長脖子才能看見前麵樂池裏的小號手的上半身。小號手賣力地吹著一隻爵士樂,身體因為用力而前後搖晃著,鼓泡眼時而睜開,時而閉上。這鼓泡眼,額頭和左分的頭發不知怎麽讓她想起了電影裏看見的希特勒的頭像,而這種想法讓她覺得很滑稽。如果希特勒當初要是能做個像小號手一樣的藝術家,能找到一個地方充分發揮自己的藝術天分,這個世界也許就沒有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的那場慘絕人寰的大戰和屠殺了,她想。

她端起麵前的淡黃色的酒杯來,抿了一小口裏麵散發著醇香的酒。她喜歡這種淡黃色的馬其頓葡萄酒,在略顯暗淡的燈光的照射下,酒杯的四壁投射出一種琥珀色的不斷閃爍的光澤。這種希臘酒的顏色,光澤和口感都很好,而且不容易醉。多年以前,她曾經來過一次這個希臘小島,在這個酒吧裏坐過。那時她和劉東正在渡蜜月,劉東和她都喜歡這種葡萄酒和一種紅色的克裏特玫瑰酒。他們也都喜歡這個坐落在一條條長方形灰色石板鋪成的斜坡下,麵臨大海,挨著一個小教堂的酒吧。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時間來過這裏,直到最近發生的那場變故,讓她突然想隱藏到世界上的一個隱秘的角落,在那裏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段。

 

來到小島之後,她很驚奇地發現,雖然多年過去,小島依舊,像是幾百年都不層發生變化一樣。爵士樂早已不再流行了,而這個小島的酒吧依然像是十幾年前一樣演奏著同樣的爵士樂。酒吧的調酒師也像是原來的調酒師,除了年齡大了一些,容貌依舊是原來的樣子:深棕色的大眼睛,黑色的濃密的頭發,寬寬的顴骨,高高的鼻梁,尖尖的鼻頭和小小的鼻窩,豐厚的嘴唇,小巧的下巴。即使麵帶微笑,調酒師也給她一種酷和冷峻的感覺,尖尖的鼻頭讓她想起了那個經常在電影裏飾演很酷的壞人的加裏西尼斯。不光酒吧的男女招待看著似曾相識,就連酒吧的裝修也依然保持著當初的樣子:大門是黑色橡木門,四麵的窗戶上裝飾著彩繪的玻璃,門口左側是一個長方形的吧台,黑色橡木吧台頂上倒掛著一隻隻擦得錚亮的高腳杯。中間區域和四周的邊邊角角是一張張坐滿了麵帶著興奮的神情的客人的小圓桌,最後麵是一處長方形的舞池和一個菱形的不大的樂池。樂池的邊上擺放著一家古舊的鋼琴,背麵牆壁上裝飾著藍色的霓虹燈。她的桌子左側坐著幾個看著像是當地希臘人的男人在互相熱情地大聲說話,其中一個穿著紅色襯衫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項鏈的三十多歲的背部很寬頭發卷曲的男人時不時地用眼睛瞟她一下,像是奇怪這個相貌美麗穿著樸素大方的東方女人為何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裏一樣。

陳欣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獨自一個人再回到這裏。那次跟劉東蜜月旅行之後,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小島了。那次旅行給她留下了很美好的記憶。她和劉東曾經在這個酒吧裏斟上淡黃色的馬其頓葡萄酒和紅色的克裏特玫瑰酒,掰下盛放著在小籃子裏的剛烤出來的冒著誘人的香氣的麵包,蘸著橄欖油和色香味濃的熱湯,吃著堆滿了羊乳酪的萵苣色拉和希臘烤肉。她也喜歡小島上的有著細膩得像是麵粉一樣沙子的沙灘,還記得在晚飯後跟劉東一起在沙灘上散步,撿起幹枯的樹枝,點上一叢熊熊燃燒的篝火,在篝火邊聽劉東彈吉他和唱歌,在火光和月光的照射下躺在劉東的懷裏,用胳膊吊住劉東的脖子,在劈啪作響的篝火邊甜蜜地濕濕地親吻。

小號手閉上了眼睛,兩腮向外鼓鼓地凸出著,嘴唇緊貼在號嘴上,身子向後傾斜,右手的三個肥胖的手指靈活地按著小號頂端的三個鍵。在燈光下閃耀著銅光的鍵盤上下伸縮著,小號管時而向上,時而向下,圓形的號口冒出一陣陣緊促的熱烈的節奏。一個穿著淺色吊帶裙頭上燙著卷曲的黑發脖子上掛著一串珍珠項鏈的個子高大的希臘女人從樂池左側走過來,走到穿紅襯衫的男人的桌邊,在小號的激昂的樂曲聲中用手按了紅襯衫旁邊坐著的一個穿黃綠色西裝的小夥子一下,在小夥子轉過頭的一刹那俯身親吻了小夥子。女人的左手扶著小夥子的脖頸,四個手指伸在小夥子的耳後,塗著豔紅指甲油的大拇指貼在小夥子的臉頰上,把臉頰按出了一道凹進去的坑。從陳欣茹的角度看過去,俯身親吻小夥子的女人的肩膀是傾斜的,左肩胛幾乎碰上了男人的尖尖的下巴。女人的麵孔窄長,額頭很長很光亮,鼻梁很高,黑色頭發上別著一個銀色的發卡,與頜骨幾乎直接相連的耳垂上貼著一個銀色的圓圓的耳針。女人身子向下壓,厚厚的嘴唇緊壓在小夥子的嘴唇上。小夥子的右手先是撫摸著女人的赤裸的胳膊,隨後手掌攤開,貼在女人的左肩的側後。坐在椅子上的小夥子的身體被女人壓得向後倒去了一下,隨後像是反彈一樣重新挺直起來,嘴唇拱起,手扶著女人的肩膀,身子向著女人壓過去。女人的左手依然扶著小夥子的脖頸和臉頰,身子彎曲著向後仰去。紅襯衫看著他們身子搖擺著親吻,爽朗地咧嘴笑著,端著酒杯站起來,跟女人說了句什麽,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女人。

 

我能坐在你邊上嗎?我的座位讓他們給占了。紅襯衫端著酒杯走到她的桌邊來,俯身彬彬有禮地問她說。

她有些淬不及防地看著端著酒站在身邊的紅襯衫,隨後掃了一眼四周擠得滿滿的小圓桌,覺得不好拒絕紅襯衫的請求,就微笑著說:請坐。

謝謝,紅襯衫拉開椅子坐下說。

紅襯衫的手指撫摸著酒杯側壁,眼睛饒有興趣地大量著她。作為一個節目主持人,陳欣茹見慣了各種場合和陌生人,因此也並不覺得緊張。過去在主持節目時,她總是在出門前精心地化一個淡妝。台北的狗仔隊很厲害,你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會冒出來偷拍一張照片。今天她什麽妝也沒有化,因為在這個希臘小島上,她可以不用擔心台北的無孔不入的狗仔隊。這也是她來到這個小島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她想失蹤一段,不希望任何人發現她的痕跡。雖然她並不緊張,但是在陌生人麵前她有一種本能的拘謹。

我是本地人,剛才那一桌上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紅襯衫說。你從哪裏來?

台灣,她說。

噢,紅襯衫的喉嚨裏發出一聲響聲說。那你是中國人。

她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她本來想糾正紅襯衫,說是台灣人,但是想在那些老外眼裏,無論台灣人,香港人,大陸人,都是中國人。

我們這裏也有一個樂手是中國人,紅襯衫說。他的短號吹得很糟糕,但是吉他彈得很好。你真該聽聽他的演奏,他能彈能唱,把一些中國歌曲改編成爵士樂,曲調非常優美好聽,雖然他唱的歌詞我們都聽不懂。他就住在我們島上東頭,有自己一大片宅子和私人沙灘,不像別的樂手需要表演掙錢,所以有時來有時不來,完全隨自己的興趣,高興就來唱幾首,不高興就不來 ---- 不知道今晚會不會來。

在台北做音樂節目的主持人這些年裏,陳欣茹一直關注著港台和大陸歌手的狀況,對那些歌手了如指掌,對海外的歌手也了解頗多。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在這樣一個希臘小島上也有一個中國歌手。一個隱居在小島上的歌手,這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她想。

真的嗎?她說。不過沒關係,我反正要在島上住一段,總有機會遇到的。

你在台灣做什麽?紅襯衫問她說。

節目主持,她說。主持音樂節目,介紹歌手啊什麽的。我喜歡音樂,也喜歡歌手。世界各地的著名歌手我大致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嗎?紅襯衫問她說。

不知道,請問---

當然我不是著名歌手了,紅襯衫笑笑說。我隻是在這個小島上唱歌,唱了好多年了,你一定不會聽說過我。

 

酒吧內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小號手單手舉著小號,通紅的臉頰閃著汗水的反光,揚手對著樂池外的觀眾致意。前排的一個身穿黑藍色長裙的姑娘站起來,咧著一口整齊的白牙笑著,兩隻手越過頭頂,對著小號手拍著,嘴裏發出興奮的喊聲。小號手漲紅著臉,對著姑娘的方向揮了一下手。姑娘把右手放在鮮紅的嘴唇上,嘴唇嘬起來親了一下,隨後揚起手來對著小號手的方向吹了一下。小號手伸手撫了一下腦後的頭發,身子傾斜成六十度,彎腰對著姑娘和觀眾點頭致意,引起了又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紅襯衫側身對陳欣茹說了幾句什麽,但是酒吧裏噪音太大,她聽不清他說得是什麽,隻是禮貌地點著頭。她看見紅襯衫的臉上綻開了一些笑紋,笑紋在他的粗糙的皮膚上顯得很深,她突然有些後悔沒聽懂他說什麽就點頭,但是已經不好意思再問他說了什麽了。紅襯衫的腳在桌子底下有意無意地碰了她的腳一下,她慕地警覺,把桌下的腿往回縮了縮,讓腿彎曲在自己的椅子下麵。

下麵該開始跳舞了,紅襯衫放下已經空了的酒杯說。我得上樂池去唱歌了。能不能問一下你叫什麽?

欣茹,她放慢語調說。欣茹陳。

我記住了,紅襯衫對她眨了一下眼說。

 

紅襯衫向著樂池走去了。小號手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舉起小號繼續演奏起來。紅襯衫走到樂池左邊的麥克風杆前,把銀色的麥克風摘下來,對著麥克唱了起來。周圍桌子上的一些人站起身來,紛紛走向樂池前麵的舞池,在光滑的木地板上隨著歌聲扭動起身體來。陳欣茹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身體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把腿從椅子下麵伸出來。她很高興紅襯衫走了,自己可以放鬆了,不用再強打精神應付談話了。她下午剛來到小島,身體依然帶著旅途的疲憊,心情也帶著一種煩亂和焦慮。她並不是上這個小酒吧裏來尋人聊天的,她隻是想在一個喧鬧的環境裏,自己好好安靜一下。她注意到旁邊又有一雙目光向著她的身上掃來。她控製著自己不向那雙眼睛看去。她不想再有人來打攪她的平靜。此趟旅行,她先去了倫敦,隨後從倫敦坐火車來到雅典,再讓出租車沿著狹窄和蜿蜒的海邊公路開到地中海畔的這個小島,一路的顛簸讓習慣於隻在台北活動的她備感疲乏。在倫敦她去了兒子讀書的哈羅公學,在一幢紅磚樓旁的綠色草地邊上見到了個子長得快跟她一邊高了的兒子。兒子沿著樓前的灰色石階跑下來,頭上戴著圍著一圈深藍絲帶的英式硬草帽,上身穿著白襯衣,外麵是天藍色西裝外套,顯得英俊瀟灑,帥氣十足。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她麵帶微笑,眼睛裏充滿淚水,所有的委屈和煩惱都已經不見了,就像一列火車駛出了黑暗的隧道。兒子擁抱了她,她俯身親吻了一下兒子的臉頰,覺得沉鬱的心情刹那間變得陽光起來,仿佛兒子小時清晨從自己的臥室光著腳跑出來非要睡在她和先生中間隻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兒子驕傲地帶著她在校園裏參觀,走過一幢幢顏色發舊的紅磚樓房,告訴她說,在擊劍上得了全年級第一名。她知道兒子不喜歡學校裏開設的拉丁語課程,但是很喜歡擊劍和射箭項目。她很為兒子驕傲,也毫無疑問兒子將來能上牛津或者劍橋讀書,畢業後會回到台灣,接掌家族企業。

旁邊桌子上的那對剛才在親吻的戀人已經牽著手去舞池了。年輕真是好,她有些羨慕地看著那對戀人的背影想。想起當年,她也曾這樣年輕過,也曾這樣毫無顧忌地愛過,在自行車後座上摟著劉東的腰,在路人羨慕的眼光中駛過北京街頭。從倫敦坐火車向雅典出發,她一路上一直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之中。她想起了第一次跟劉東在三裏河酒吧相逢,看著劉東坐在高腳凳上,手抱吉他彈奏著從來沒有聽過的歌曲。她幾乎是立即就被劉東的帥氣和歌聲打動了。金老板的那家酒吧也像是這個酒吧一樣喧鬧和擁擠,特別是在劉東成名以後,經常擠得水泄不通。她想起了跟劉東在秋天的街上走過,去中醫醫院看病,把手揣在劉東的褲兜口袋裏,看著落葉在腳下紛飛。想起和劉東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在北京的日子,那些在台北的日子,那些甜蜜和分手後的傷感,她突然覺得惆悵起來。劉東去世的當天,大陸和港台的媒體就報道了劉東在醫院去世的消息。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她覺得如同晴天霹靂,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個活生生的劉東就這樣離開世界了。她一直想去參加劉東的葬禮,但是媒體說劉東很早就立下了遺囑,無論因為什麽願意辭世,隻願把遺體火化,不願有任何葬禮,她也一直沒能收到劉東葬禮的邀請函。隨著時間的過去,她反思跟劉東的姻緣,覺得自己當時還是太年輕了,沒有仔細的想,就跟劉東分手了。如果那時能夠冷靜一些,如果那時能夠放棄台北的工作回北京去,如果那時能夠多理解一些,如果那時能夠給劉東一個解釋的機會,那他們現在可能仍然在一起,劉東的悲劇也就不會出現了。這些年來,每當想起過去,她覺得劉東是跟她最默契的一個人,而且經曆過那樣美好,簡樸而純真的戀愛,這樣的愛情最後怎麽竟然放棄了呢?

列車一路上帶著單調的車輪聲在濕雨裏穿行,窗外黑色的雲層壓迫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沿途的一盞盞燈火在雨水中變得朦朧,不知疲倦地照著一幢幢歐式房屋。空曠的原野一片漆黑,遠方是一片什麽也分辨不出來的模糊的黑色,近處樹林像是一堵堵形象模糊的高牆,偶爾一點桔黃色的燈火自路邊農舍的窗口上流出,帶著一種異鄉的溫暖。月台站牌上寫著熟悉的名字的歐洲的一座座名城在窗外向後移去,就像世界在身後倒退,退進遙遠的模糊的遠方。

 

如果一切要是都能退到模糊的遠方隨後不留痕跡地消失就好了,陳欣茹在火車上忍不住想。當結婚十五年的先生跟旗下的一個妖豔的女影星偷情,並在台中給女影星買了一幢豪宅,讓女影星在裏麵生下了一個男孩的緋聞在小報上炒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她已經麻木得不想跟先生進行任何形式的爭吵了。結婚十五年以來,她早已了解到先生雖然在美國受的教育,耶魯畢的業,但是骨子裏依然是個豪門世家子弟,血液裏流淌著雄性動物想把精子留在盡可能多的雌性動物體內的本能。她早就知道先生跟那個女人的事。她隻是假裝不知道,從來沒在先生麵前提起過。她一直希望,在新鮮勁兒消失之後,先生會離開那個女人,重新回到她身邊來。她一直想,如果別人不知道,她也會一直假裝不知道,把這個家庭就這樣維持下去。她已經離過一次婚了,不想再一次離婚了。但是顯然那個女人是個很有手腕的女人,既然釣到了一條大魚,就不會輕易讓魚脫鉤。

跟劉東的六年的婚姻結束的時候,陳欣茹經常半夜裏一個人醒來,悄悄地哭一場。自那之後,她覺得所有的眼淚都流幹了,再也哭不出來了。雖然知道了先生外麵有女人,她也打算就這樣認了,不想再離婚了。在小報上登出了先生的緋聞之後,她雖然難受,卻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即使先生的這件緋聞讓她感到羞辱難當和很屈辱,但是她依然沒有想離婚。她拒絕了媒體的一切采訪要求,也沒有對先生發火,希望先生自己能夠把這件事冷靜地處理掉。

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小報上登出先生的緋聞之後,先生對她提出了離婚。先生說,他沒有辦法。他已經許諾了那個女人。他不能讓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沒有爸爸。聽見先生這樣對她說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先生一下變得矮小了許多。這個平素剛愎自用說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像是一個被人捏住了命脈的可憐的軟弱的男人。她突然想到,也許這一切是那個女人故意捅出去的,目的就是要逼她離婚,好自己上位。那個女人打來電話,想跟她直接談談,她直接把電話掛了。她沒有什麽跟那個女人好談的。她不想這件事再繼續炒作下去。她跟先生說,同意協議離婚。為了兒子將來的前途,在先生的懇請之下,她也同意了把兒子判給先生。先生如釋重負,在媒體上和私下裏都對她道了歉,在離婚協議上也比較紳士,不但把她該得的財產都給了她,而且還額外給了她一筆錢作為補償。讓自己的律師審查了先生的律師起草的離婚協議之後,她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她自由了。隻是這個自由的代價很沉重,十五年的年輕歲月,換來的是一張離婚協議。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了。二十二歲時,她在北京廣播電台做《失眠之夜》的主持人,經常在半夜開導打電話來的失戀的聽眾。那時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明白,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能給出自己的答案。現在,她覺得連自己的婚姻都搞不懂。先生當初也對她很好,對她許下了無數的諾言,她都不想再跟先生提起當初的那些許諾。當一個人不愛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重提那些諾言有什麽意思呢?他們不缺錢。他們都是台北的名人。他們是人人羨慕的一家子。而到底為了什麽,他們最初的強烈的愛情會隨著歲月消逝了呢?

 

您還想再添點兒什麽?一個女招待走過來把紅襯衫留在桌上的空酒杯放到自己端著的一個咖啡色的托盤裏,用手中的抹布擦了一下桌麵,問她說。

她從思索中驚醒,有些發呆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女招待,隨後看了一眼麵前的酒杯,酒杯裏麵還有小半杯淡黃色的酒,在燈光下散發著半透明的光澤。

不用了,謝謝,她微笑著搖頭說。

需要什麽就叫我,女招待回了她一個微笑說。

女招待把桌子上的一個小圓碟子裏的快燒盡的紅蠟燭用一個小鐵片按滅了,換了一隻新蠟燭,重新點上之後走了。她抬起頭來,看見紅襯衫在樂池上嗓音低沉地唱著歌,小號手的號推著舞池裏的人旋轉,剛才那個站在前排給了小號手一個飛吻的姑娘跳到樂池裏,站在紅襯衫右邊跟紅襯衫一起唱著。她聽出紅襯衫唱得是一首爵士歌曲《Look What You've Done》。她知道這首歌,在台視她曾經向觀眾介紹過這首歌:

Take my photo off the wall

If it just won't sing for you

'Cause all that's left has gone away

And there's nothing there for you to prove

 

Oh, look what you've done

You've made a fool of everyone

Oh well, it seems like such fun

Until you lose what you had won。。。

 

樂池頂上的一盞球形轉燈不斷地旋轉著,燈上的一塊塊小玻璃把紅色藍色和黃色的光打在天花板上,牆壁上和舞池上旋轉的人群裏。她看了一眼窗外,不遠處的小教堂的玻璃窗上透著一股橘紅色的光,教堂的尖頂和背後的樹梢一起消失在夜幕之中。她喝了一口酒,繼續回到剛才的思路中。作為嫁入豪門的前台視美女主持人,這些年她來風光無限,出盡風頭,早已成了一些傳媒同行們的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她能夠想象那些人一定在私下的場合幸災樂禍添油加醋地談論和傳播著她先生的緋聞和他們的離婚,對她射過來一隻隻冷箭。而她應對冷箭的辦法,就是遠離冷箭能夠射中她的區域,飛離台北,來到這個地中海上的美麗的希臘小島 --- 這個有著蔚藍的地中海波濤,有著清澈得能看見水底的魚兒的海水,有著金色的細細的沙灘,有著油漆成各種顏色的漁民住宅,有著石頭砌成的層層小徑,有著高聳的黑色的岩石,有著拍打著岩石的泛著白色泡沫的海浪,有著白色的帆船,有著湛藍湛藍的天,有著一朵朵白色的雲,有著明亮的月光,有著耀眼的星星,有著溫柔的海風,有著冰激淩店,有著咖啡館,有著一個小書店和一個小酒吧的小島。這是一個她一直憧憬著和向往著老了能夠安安靜靜地安渡餘生的小島。一個她和劉東渡蜜月時曾經來過一次的小島。她想在這裏一個人安安靜靜地住上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等風暴平息了再回台北。

欣茹!她聽見有人在前麵叫她的名字。她抬起頭來,看見紅襯衫正一邊唱著,一邊向她招著手,示意她到樂池上去一起唱。她慌窘地舉起手臂來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會唱。在國外上學和生活的這些年,她雖然英文很流利,也會唱一些喜愛的英文老歌,但是從來沒敢在公共場合唱過英文歌。欣茹,來吧,紅襯衫對著麥克風繼續大聲邀請她說。周圍的人都在看著她,對她鼓著掌,目光鼓勵著她,讓她覺得不上去有些對不起熱情的邀請。好在她以前聽過這首歌,也大概知道歌詞,於是她站起來,用手撫了一下藍色的長裙,攏了一下垂在耳鬢的頭發,向著樂池走去。樂池在一個木台子上,比地麵高出半尺,紅襯衫伸出手來拽了她一下,幫著她登上樂池。她站在紅襯衫的左邊,隨著音樂的節律扭動著身子,拍打著手掌。紅襯衫把銀色的麥克風移到他和她之間,讓她的嘴對著麥克風,跟她一起唱著:

Give me back my point of view

'Cause I just can't think for you

I can hardly hear you say

What should I do, well you choose

 

Oh, look what you've done

You've made a fool of everyone

Oh well, it seems like such fun

Until you lose what you had won。。。

她唱著唱著突然停住了演唱,因為她看見酒吧的門口打開了,一個背著吉他的人站在門口。從敞開的門口,她可以看見門外掛在樹梢上的月亮很小很圓,月亮朦朦朧朧的,四周籠罩著半徑有一尺多的光暈。一片薄雲被風驅動,正在月亮上飄過。背吉他的人背對著月亮站著,像是一個黑色剪影。黑色剪影從門口向著樂池走來,步履緩慢,身影像是她熟悉的一個人。她凝神看著越來越近的黑色剪影,直到黑色剪影的麵孔走出門口的陰影,顯露在酒吧內垂下來的橘紅色吊燈下。他有著一副深沉的麵孔,麵頰滄桑而消瘦,長頭發垂下來,遮住了一半前額。他上身穿一件熨得平整貼身的黑色的襯衣,袖口挽在小臂上,兩條長長的腿上是一條整潔的牛仔褲,頭上戴著一頂印著鷹徽的深灰色壘球帽。她熟悉這一身打扮,從她第一次看見他時,他就是這一身打扮。

劉東!她忍不住對著黑色剪影大聲叫了起來。

 

 

 

劉東沿著桌椅之間狹窄而又彎彎曲曲的通道走到樂池來,在經過她麵前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略顯遲鈍,黑色深邃的眼瞳裏帶著一種陌生的眼神,就像是一點也沒有認出她一樣。

劉東,她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伸出手去拽他的胳膊。

劉東身子本能地一躲,躲開了她的手臂。他徑直走向舞台右側的一把高腳凳,一抬腿坐在了高腳凳上。他的腳踩在高腳凳的橫木上,一條腿成直角狀彎曲著,另外一條腿成銳角靠在後麵,把一把舊了的紅木吉他像是盾牌一樣橫在身前,全神貫注地用右手撫摸著吉他,好像吉他就是他的全部的世界。在舞台明亮的燈光下,她看見劉東的麵容已經是中年人的麵容,表情有些疲憊,身體沒有發胖,但是比過去更加魁梧。他穿著白色耐克鞋的腳無意識地在高腳凳上移動了一下,讓身子更舒服地坐在高腳凳上。劉東把吉他的尾部夾在他的右胳膊和腋窩之間,左手按住吉他頂部的銀色的弦,右手長長的手指快速地撥動了一下反射著錚亮的藍光的琴弦。

劉東!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又叫了他一聲。

你認識他?紅襯衫好奇地看著毫無反應的劉東問她說。

當然,她眼睛看著坐在高腳凳上的劉東說。他叫劉東,曾經是中國最好的歌手之一,我以為他---他早已經死去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個家夥是個奇跡,紅襯衫低聲對她說。據說他死過一次,在太平間的冷凍室裏躺了三天,等醫院的人要去火化他時,把他的屍體從冷櫃裏拉出來,發現他還有一絲微弱的心跳。他們把他救了過來,但是他的腦子在冰庫裏受了損傷,醒來之後什麽都記不得了,連他父母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這個小島。

所以他就來了這個小島?她焦急地問紅襯衫說。

據說他父母把他在北京的房子賣了,紅襯衫說。好像值很多錢,把他帶到了這個小島,買了一處很大的宅子,希望他能在島上逐漸恢複記憶。

我簡直不能相信,她說。

可憐的家夥,紅襯衫看了依舊在調試吉他的劉東一眼說。這麽多年來,到現在他還是認不出父母來,他唯一能夠記得住的就是他的音樂。他是一個天才,一個偉大的歌手,唱得很好,也能寫很棒的歌。。。你不是音樂節目的主持人嗎?而且你也認識他,也許你可以在這裏幫他做個介紹?介紹介紹他的過去?你願意嗎?

我願意,她點頭說。

 

東,你需要個主持人幫你介紹演唱一下嗎?紅襯衫帶著她走到劉東麵前,問劉東說。

不,我不需要。劉東看了他們一眼,搖頭說。

你確定? 紅襯衫繼續問他說。這位美麗的女士也是從中國來的,她說以前認識你。

看著眼前的劉東,她隻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冒了出來。她伸出右手,四指張開,撫摸著劉東的臉頰,就像是過去撫摸他的臉頰和脖頸後麵的頭發一樣。

是我,她忍住眼淚說。是我,我是欣茹,你----你認不出我來了嗎?

劉東搖了搖頭,眼裏依舊是一種陌生的眼光。他把她的手輕輕推開,低下頭繼續彈了一下吉他。

你真的認不出我來了嗎?她的眼淚一下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我是欣茹。我是欣茹啊!!!你怎麽連我也認不出來了?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你還記得,我們,我們---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她閉了一下眼睛,讓兩行淚水撲撲地從臉頰上落了下來。劉東怎麽會變成這樣,連她,這個曾經是他最親近的人,也認不出來了呢?!她隻覺得想哭,幹枯了許久的眼淚,現在又像是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從閉著的眼睛裏流了出來。

 

站在一邊的紅襯衫看呆了,酒吧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小號手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手中的小號也垂了下來。舞池裏跳舞的人們停住了腳步,屏住呼吸看著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們身上,有人在竊竊私語,像是猜到了發生了什麽。過了一小會兒,她感覺一隻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輕輕地把她臉頰上的淚水拭去。

她睜開眼,看見劉東黑黑的眼瞳正在仔細地端詳她。劉東皺著眉頭,像是在用力思索著,好像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雖然隻過了幾秒鍾,但是她覺得像是一個世紀那樣長,那樣難捱。她用手撫摸著劉東的臉頰,隨後把手伸到他的脖頸後麵,撫摸著他的長頭發和脖子。劉東凝視著她的眼球轉動了一下,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好像從遙遠的世界回到酒吧裏來,眼睛裏露出了一種溫柔而熟悉的眼神。

我知道欣茹,劉東點頭說。欣茹是我的愛人。

我就是欣茹。她淚眼模糊地說。你還記得我嗎?告訴我你還記得我----

我記得,劉東一字一句地說。我記得。我想起來了,你是我最愛的人。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給你做報幕人,她說。就像過去一樣,你還記得嗎?在三裏屯的酒吧,我報幕,你唱歌,金老板,鼓手 ---

不記得了,劉東說。但是我記得我有個愛人,叫欣茹。

 

她的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這次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欣喜。畢竟,她沒有想到劉東還活著,而且還能記得她。這就夠了。

今晚你想唱什麽歌?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破泣為笑地問他說。

劉東眯著眼想了一下說:《七夕的晚上》。

《七夕的晚上》。對了。這是那年七夕時,她請劉東去北京電台演唱的第一首歌。站在一邊看呆了的紅襯衫高興地把手中的銀色的麥克風遞給她。她抽了一下鼻子,把話筒舉到嘴邊,清了一下嗓子,麵對台下黑壓壓的觀眾,緩緩地說到:

各位朋友們,晚上好,我叫陳欣茹,來自台灣。你們麵前的這位歌手劉東,曾經在中國最好的音樂學院受教育,後來成為中國最好的歌手之一。因為一場事故,他失去了幾乎全部的記憶力,但是他沒有忘記他的音樂。在西方有情人節,在中國,也有一個情人們特殊的日子,叫七夕。花開花落,人世滄桑,世事難料。無論你有長久的愛情,還是有短暫的愛情,都希望你們能夠珍惜它,把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都當作情人節,都當作七夕來過。用我們中國的一句古話說,願君心似乎我心,永不負相思意。朋友們,下麵我們請劉東為我們演唱一首中國歌曲:《七夕的晚上》!

酒吧裏想起了一片熱烈而持久的掌聲。劉東看了她一眼,微笑了一下,仰頭甩了一下長頭發,伸出左手,嫻熟地撥動了一下吉他弦,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唱了起來:

昨夜打開記憶的小木箱,細細數著發黃的時光

一片片紅葉沾滿蛛網,水晶上結著灰色的滄桑

輕輕翻開落花的街巷,走過百合沁肺的清香

拉出一條淋濕的長凳,衣袖拂去留不住的悵望

 

七夕的晚上 不是流淚的時光

要杯綠茶Latte,看看咖啡紅牆

翻翻手裏的書本,想想冬日的陽光

沒有你的日子還不是都一樣,都一樣

 

昨夜推開記憶的百葉窗,向著喑啞的夜空眺望

一輪明晃晃的月亮,它孤獨地懸掛在天上

夜風帶著回響,吹動花季的丁香

寂靜的青石板上,是誰踏著藍色的光

 

七夕的晚上,不是悲傷的時光

穿過記憶的長廊,藏起流淚的憂傷

看看電影穿個洋裝,告訴自己說別太失望

缺了誰的日子還不是都一樣,都一樣

 

昨夜聽見錚琮的雨響,聲聲敲打半開的藍窗

一隻候鳥向著遠方飛翔,它在雨霧中失去方向

穿過曠野的迷茫,拍打堅韌的翅膀

湖邊的一盞盞燈光,是永不放棄的希望

 

七夕的晚上 是微笑的時光

數數珍藏的陽光,撣去塵封的惆悵

光陰它會緘默,留下溫馨的回想

沒有你的七夕還不是都一樣,都一樣

 

我想要迎風飛揚,像跨越湖泊的野鳥一樣

我想要煽動翅膀,奔向遙遠的前方

我想要飛進夕陽,穿越燦爛的金黃

理想它不是陪葬,它會在最黑的夜晚綻放

隻是沒有你的日子,總是不一樣

沒有你的日子,怎麽能一樣

 

七夕的晚上 我不再悲傷

七夕的晚上 我藏起淚光

七夕的晚上 我騎過人潮洶湧的廣場

七夕的晚上 我看見一隻灰鳥在夜空飛翔

隻是沒有你的七夕,總是不一樣

沒有你的七夕,怎麽能一樣

怎麽能一樣,怎麽能一樣

 

聽著劉東的熟悉的嗓音和熟悉的歌詞,她的眼眶裏又一次溢滿了淚水。紅襯衫把一張紙巾遞給了她,她感激地點了一下頭向紅襯衫致謝,一邊用紙巾擦去臉頰上和眼角殘餘的淚痕,一邊走下了樂池,向著後麵的小圓桌走去。窗外的月亮已經爬到了教堂的尖頂上,雲霧散去,明亮的月光流水一樣照進酒吧來,與酒吧的燈光混合在一起,灑在她的白色的針織衫和藍裙子上。她手裏捏著折疊起來的帶著淚水的紙巾,走著走著突然微笑了起來,眼睛放射出了光彩。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找到了劉東,再也不會離開他了。她會細心地照顧他,幫助他恢複記憶,等他恢複好了,帶他回台北,或者回北京,或者去歐洲,或者就在這個小島上住下去,再也不分開,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世界的盡頭,一直到離開人世的時候。他已經認出了她。他會想起過去的那些美好的時光的。更重要的,他們還有更美好更幸福的時光在一起,許多許多。她的臉上閃爍出奪目的光彩,人也覺得精神和歡愉多了,心情也變得好了。一切的煩惱都好像被一陣風吹走了,一切都變得如此美好,連四周坐著的陌生的遊客,一個個都變得十分可愛和麵容慈祥。

她突然想起了逝去的堂姐,如果堂姐還在就好了,她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打電話把找到劉東的消息立刻告訴堂姐,跟堂姐一起分享她的快樂。她和劉東現在什麽都不缺少,不用為了掙錢去奔波,不用再分隔兩地,可以時間充足地朝夕相伴。他們會回到過去的樣子,他寫歌,唱給她聽,她會認真地傾聽,提出自己的意見,而且他們沒有需要成名和迎合聽眾的壓力,可以寫出真正的好歌。

過去的一切煩惱和不幸好像都已經被一把抹布抹去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婚後的六年她因為身體有病,一直沒有能跟劉東做愛,現在她的身體好了,她要補償他,把過去缺失的愛都補回來。她想象著跟他的親吻和擁抱,臉上不禁顯現出一陣紅潮來。她要把一切都補償回來。她渴望著,她期待著。她覺得自己重新變得年輕了起來,就好象是重新回到了二十八歲,渾身充滿活力和自信,迷醉在重新找到的愛情裏,連步伐都變得有些輕飄飄的,像是喝多了酒,踩在了雲彩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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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0)
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yprus123' 的評論 :
謝謝Cyprus123。我也曾經想過,如果劉東沒在醫院死去,出院了,那麽後來會怎樣。我覺得欣茹如果自己的婚姻沒有出大問題,是不會再跟劉東怎樣的。劉東出獄之後,演藝生涯肯定是砸了,那麽可能會低調地過著隱居的生活,但是他不會放棄音樂。金老板還會再開酒吧,劉東很可能會和鼓手一起再到金老板的酒吧唱歌,回到原來的狀態。這樣的話,多年以後,欣茹還是會有機會在金老板的酒吧裏看到劉東,但是我想他們都會和很克製,會把過去的感情埋起來,然後各自走自己的路。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樹蔭滿地' 的評論 :
謝謝樹蔭滿地,過節了,讓劉東和欣茹也團聚一下
Cyprus123 回複 悄悄話 哈哈,謝謝擁抱哥給我們的聖誕禮物!很神奇的悲喜轉換。:)原來的結局我也喜歡,覺得劉東死了其實是比活著受內心煎熬也許好受些,而且欣茹也少些內心煎熬。這個也好,童話一樣的愛值得一個童話一樣的美好結局!
樹蔭滿地 回複 悄悄話 聖誕夜讀到一個圓滿的故事,謝謝擁抱哥!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念青荷' 的評論 :
謝謝青荷,聖誕快樂!我也覺得這個結局好一些,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思念青荷 回複 悄悄話 抱哥聖誕快樂!
這個結局好,以前的那個覺得劉東好可憐,心如好無情`````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香草兒' 的評論 :
謝謝香草兒。劉東和欣茹的愛情故事,我覺得自己下了很大的力氣寫。過去也寫過一些愛情故事,但是都沒有劉東和欣茹的純潔和真摯。因為劉東是歌手,不能光說不練,還熬夜給劉東寫了一些歌詞。唯一遺憾的是嘎然而止的結尾,也許那時我寫累了,想結尾,就匆匆結尾了,給全篇留下了一些遺憾,幾乎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對,自己也覺得比較歉疚。這次利用聖誕假期,寫這一篇番外,也算略微補救一下我的過失,並表達自己的歉疚之意。劉東和欣茹的愛情,值得有個長相守的結局。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一滴翠' 的評論 :
謝謝一滴翠。我也覺得原來的結尾太匆忙,對人物安排也太狠心了。一年來一直想寫個不同的結局,但是覺得寫個不同的結局也不好,一個小說兩個結局不好。所以想來想去,寫個番外吧,給劉東和欣茹一個機會重逢,讓他們再遇到一起,就像第一次相逢一樣,在一個小酒吧裏。
香草兒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抱哥給了欣茹和劉東這樣一個美好結局! 他們曾經有過那麽美好的愛情,正篇裏的結果太悲慘了。
一滴翠 回複 悄悄話 讚,一直期待著這樣的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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