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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四十四)

(2015-08-01 01:11:50) 下一個

四十四

徐澤寧走到南長街的一處幽靜的獨門小院的鐵門邊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了。他敲了敲鐵門,裏麵一個年輕的警衛從門上小長方形洞孔上看了外麵一眼,把門鎖打開。隨著咯吱一聲響,鐵門打開了。他邁進了門裏。警衛站在門側跟他說了句話之後,把大門在他身後關上了。徐澤寧脫下風衣,跨進客廳,看見父親正坐在長沙發上戴著老花鏡閱讀一份文件,母親坐在邊上的短沙發上在讀楊絳的《幹校六記》。

小寧回來了,母親放下書說。餓了沒有?我叫小李去給你熱飯去。

媽,不用,一點都不餓,徐澤寧擺手說。您們還沒休息啊?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父親摘下眼鏡問他說。明天我要去歐洲七國訪問,半個月後才回來,走前有點兒事想聽聽你的想法。你媽有點兒舍不得放你去西藏,覺得那地方太遠,高原生活也太苦。恰好白天河北省長來找我,跟我說河北急需大批年輕有學曆有知識的幹部,他想讓你去河北,先從縣長做起,過兩年再調你去石家莊做副市長。你覺得怎麽樣?

爸,我還是去西藏吧,徐澤寧思索了一下說。拉薩是個很重要的城市,崗位也更重要,在那裏我覺得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苦沒有什麽,您知道我不是一個怕吃苦的人,陝北插隊都過來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再說,已經跟西藏那邊和團中央都說好了,變來變去也不好,您說呢?

也好,父親滿意地點頭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你這個年齡正是該努力和吃苦的時候。家裏有你弟弟和妹妹在,你不用擔心家裏,去西藏好好幹幾年,要做出成績來。對了,老四今天來看我們了,聽老四說,樸方找你做康華的副總經理,你沒去?

我不想去,徐澤寧說。樸方找的人,都是他的同學和高幹子弟,還有俞正聲。正聲在文革中樸方跳樓自殺時,救過樸方的命,那時沒有醫院敢收留鄧老爺子的兒子,是正聲找的醫院的人給樸方治的病。他們是生死相交的鐵哥們兒。我覺得康華雖小,但是都是樸方的同學和好友,我們家跟鄧家交情不深,樸方的同學也未必會買我的帳,有了什麽事兒,礙著樸方的麵子也不好管他們。到時上麵有樸方和正聲,下麵有樸方的同學和一群高幹子弟,我夾在中間,日子不好過。而且我也擔心這些高幹子弟們聚集在一起,太紮眼,如果他們不知收斂和約束自己,將來遲早會捅出簍子來。我記得您經常說,寧為雞頭不為牛後。我覺得去拉薩做個能放手幹事的副市長,比在樸方的公司看著別人的臉色夾著尾巴做事好。

你分析得對,父親讚賞地說。這幾年沒白在中央曆練,你比過去成熟多了。去了西藏好好幹,多給藏人辦些好事,實事。有機會多回來幾次,看看你媽。

小寧,聽老四說你最近看中了一個女孩,是個什麽樣子的人?母親問他說。怎麽沒跟我們說?

是中央芭蕾舞團的演員,徐澤寧說。她母親是蘇聯芭蕾舞演員,後來在中芭教過課,文革中自殺了。父親也是中央芭蕾舞團的,文革時被打成蘇修特務,坐過監獄,現在中芭做人事處長。爺爺是中芭的團長。她叫靳曦,芭蕾很有天賦,性格也很好,我很喜歡。她年齡有些小,才十七歲。

十七歲也還行,母親說。我嫁給你爸的時候還是學生,才十八歲。

我認識她爺爺,父親想了一下說。原來重慶的時候,她爺爺在總理手下做事,我去重慶紅岩村辦事的時候,就是她爺爺接待的,後來在延安整風時,又在一個小組學習過。什麽時候你帶她回家來,讓你媽幫你參謀參謀?

八字還沒一瞥呢,徐澤寧說。她不會敢來咱家的。她現在年齡太小,等我從西藏回來後再說吧。

看準了就多下點兒功夫,母親說。你去西藏,還不知幾年回來,等你回來,人家恐怕早名花有主了。走之前你不是不忙了嗎?抓緊時間多去看看,多增進增進感情。你爸出國訪問,他也不用車了,我叫老楊聽你的,讓老楊的車跟著你,多帶女孩出去轉轉。

她最近該排演《吉賽爾》了,就怕沒有那麽多時間,徐澤寧說。爸,您明天還要去機場,早些休息吧。

好,父親站起來說。你也趕緊休息去吧,這些日子你每天都回來很晚,也夠累的。

 

徐澤寧走出客廳來到院子裏,在院中的一顆百年的老柏樹下站了站。從柏樹下看去,深藍色的天幕大半部分被一片灰白色的雲遮住,雲邊留著薄紗一樣裙邊。月亮從雲間一處細長的縫隙露出來,把縫隙邊上的雲彩照得通亮。微風習習吹來,雲朵緩慢地移動,黑暗中傳來蟋蟀輕微的叫聲。院子鐵門左邊是警衛室,右邊是鍋爐房,中間停放的黑色大紅旗轎車上閃著錚亮的光。他看著不遠處的故宮高聳的紅牆,飛簷流瓦上流瀉著金黃的光,覺得心裏湧動著一股自豪和激動,因為不久的將來,他就能作為一個副市長出現在拉薩了。拉薩的副市長職位將是一個真正的起點。艱苦的西藏將會是一個讓他充分顯示自己的才華的舞台。

從小時起,徐澤寧就有一個夢想,夢想以後自己成為一個領袖,一個能主宰中國和影響世界的偉人。從小他就為自己的家庭自豪,也想長大以後立業成名,在曆史上留名千古。他有一種強烈的功名心和征服欲,雖然長大以後他刻意隱藏自己的內心,讓自己顯得低調和隨和,但是他內心裏是一個很有主意和自信的人。他自小對曆史和傳記書有著濃厚的興趣,讀了他能夠拿到手的所有中外曆史書和傳記。文革前期的那些老紅衛兵的日子裏和陝北的窯洞裏,當他的夥伴們在討論《紅與黑》裏的於連的時候,他在反複的研讀《第三帝國的興亡》,研究希特勒的成敗,從中汲取今後從政的養分。斯大林,毛澤東,肯尼迪,林肯,華盛頓,撒切爾夫人,拿破侖,彼得大帝,凱撒大帝,亞曆山大大帝,每當他讀到這些名人傳記的時候,他的心裏都澎湃著一股激情。他要躋身於這些偉人之列,成就前人沒有能夠成就的事業。他感覺曆史在賦予他一個重任,讓他帶領中華民族走向一個輝煌的頂點,中國會在他的領導之下取代美蘇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今晚一開始他並沒有想跟靳曦坦白對她的喜愛,但是在中芭門口分手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如果不做些什麽,他去了西藏,靳曦很可能就會忘記他。自己要離開北京幾年,靳曦有可能在這期間跟明宵或者另外一個人相愛。等他從西藏回來,恐怕就晚了。這麽些年來,除了萍萍之外,他從來沒有對別的女孩動心過。現在,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喜歡上了一個女孩,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幸福,人生也因此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他不後悔跟靳曦坦白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他有信心,靳曦最後一定會嫁給他。多年以來,他一直沒有感受到戀愛中的幸福。現在他感受到了。雖然靳曦顯得猶豫不定,但是他知道,靳曦此刻一定在想著他對她講的那番話。明宵這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在他眼裏簡直不堪一擊。父親在中國家喻戶曉,本人在京城的高幹子弟為主的上流社會圈子裏無人不知,他的家庭比明宵好上不知多少倍,而且他比明宵更有男子氣概,更堅強,更成熟,事業更有前景。現在,他的目標已經鎖定,他隻需要努力去達到這個目標。西藏將是他事業的起點。靳曦將是他幸福家庭的組成部分。靳曦不會跟明宵在一起的。靳曦將會跟他同甘共苦,將來成為世界上最好的芭蕾舞演員,也會成為他的夫人,伴隨他出訪世界各國,讓世界領袖們對他和夫人刮目相看。

想到此,徐澤寧禁不住微笑了一下。他穿過灑滿月光的庭院,走回臥室睡覺去了。

 

《吉賽爾》的排練開始了。秦老師宣布她擔任《吉賽爾》主角的第一天,就給她製定了緊張的訓練時間表:每天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一點是訓練時間,頭兩個星期要學會所有的舞蹈,後兩個星期糾正細節。《吉賽爾》的第一幕和第二幕都有她大段大段的單人舞和雙人舞,雖然這些舞蹈過去排練時,她都看見過秦老師手把手的教給前任女主角,但是畢竟自己沒有跳過。《吉賽爾》這樣的舞劇,一般要排演三個月到半年。別人的角色以前都排練過,所以一個月能很輕鬆的拾起來。可是對她來說,這麽長時間的排練要壓縮到一個月,即使她很有天分,也很吃力,因為很多舞蹈和動作是需要時間才能熟練,需要不厭其煩地練習上千遍才能熟練掌握和不會出錯。

雖然訓練量一下比過去加大了許多,但是她很高興。《吉賽爾》的主角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角色,曆來隻有芭蕾舞團最出色的演員才能擔任這樣的經典芭蕾舞劇的主角。她渴望再一次登上舞台演出,在聚光燈下跳著優美動人的舞蹈,傾聽觀眾們的如潮的掌聲。《吉賽爾》是一個非常優美的舞劇。她喜歡裏麵的每一隻舞蹈,也喜歡柴可夫斯基的音樂。

飾演阿爾伯特伯爵的男主角是舞團裏一個很帥氣也很有經驗的知名演員,腿很長,自小跳芭蕾,舞技非常精湛。因為舞團裏的男演員少,而且跳得好的不多,他經常像個名副其實的大牌演員一樣,晚來早走,有時甚至不打招呼就擅自缺席排練。秦老師對別人都很嚴厲,但是對他無可奈何。但是他對她很耐心。他一遍一遍地耐心地陪著她跳雙人舞,幫著她找到感覺,給她糾正動作。他們兩個人的雙人舞配合得天衣無縫。當他們一起跳舞的時候,好像其餘的演員都不存在了,整個舞台隻有他們兩個在旋轉。

齊靜依然在《吉賽爾》裏飾演鬼王。在第二幕裏,她和齊靜有很多舞是在一起跳。因為以前就排演過,齊靜的舞跳起來並不吃力。但是為了她能更熟悉舞蹈,齊靜經常陪她一起訓練到很晚。

 

由於前一段劇團演出的《紅樓夢》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後麵的《祝福》無論從舞蹈到音樂都不很理想,加上劇團幾個大牌演員離開中芭去了國外,中芭裏人心惶惶,不知劇團今後會何去何從。《吉賽爾》的重新排練,給劇團注入了一股生機勃勃的活力,讓劇團重新振作起來。

為了保證《吉賽爾》的演出成功,中芭的領導層開會之後,指定靳凡作為總負責人,負責協調團裏的一切人力物力滿足《吉賽爾》劇組的需要,同時負責監督排練的進度和公演的一切準備活動。

自從靳凡擔任《吉賽爾》總負責人之後,靳凡每天白天和晚上都來排練廳觀看舞蹈訓練,經常坐在排練廳的椅子上觀看幾個小時,用自己的經驗給予指導。靳凡總是穿得很整齊,表情很嚴肅,眼光很銳利,每一個最小的疏忽都逃不過靳凡的眼睛。靳凡也很嚴厲,他在場的時候,經常毫不客氣地指出演員舞蹈上的疏忽,一絲不苟,有時讓秦老師都下不來台。每個人都很害怕靳凡,有的人在靳凡麵前跳舞時會因為緊張而出錯。但是靳凡指出的問題都很有道理。每當靳凡在的時候,演員們都跳得異常認真,誰都怕被靳凡當場點名說一頓。為了能盡可能多地幫助《吉賽爾》劇組,靳凡在自己辦公室支了一張行軍床,有時工作太晚了就睡在辦公室。

 

除了靳凡以外,這一段時間還有另外一個人每天來看她的排練,這個人就是徐澤寧。

徐澤寧去西藏前,除了在團中央和舞蹈學院交代工作和為去西藏做一些準備工作之外,沒有太多的事情。徐澤寧父親帶團出國訪問去了,司機老楊每天開著大紅旗轎車跟著他轉。他忙完自己的事之後,每天都過來看看她的排練。他讓老楊把車停在中芭大門外麵,自己走進來,站在二樓排練廳外隔著窗玻璃觀看。徐澤寧有時去人大拉上誌宏一起來,有時自己來。他通常在窗外站半個小時就走,跟在裏麵忙於訓練的她很少能說上話。她能從窗口看見徐澤寧。她能知道徐澤寧來了又走了。

徐澤寧連續來了幾天之後,中芭的人都知道有一位家世顯赫的紅二代在追她。不少人在中芭大門外看見過那輛黑色的大紅旗轎車,也有人看見過徐澤寧從車上下來和上車。傳達室的值班大爺從來不敢攔著徐澤寧,見了徐澤寧的車開過來,趕緊跑出去把大門拉開。但是徐澤寧從來不讓紅旗轎車開進院子裏麵。沒多久人們都知道了徐澤寧的家世:誌宏跟齊靜介紹過徐澤寧,齊靜又告訴了芭蕾舞團的別的女演員。中芭的女演員們大多都羨慕她,因為她有一個這麽優秀的人每天來看她的排練。也有一些演女員嫉妒她,在背後嚼她的舌頭,覺得她什麽好都占了。

 

靳凡也知道了徐澤寧追她的事情,專門找她談了一次話。靳凡不喜歡明宵,但是對徐澤寧印象卻很好,覺得她跟徐澤寧今後會生活很幸福。但是靳凡要她現在不要管徐澤寧,先把《吉賽爾》排練好了再說。靳凡對她說,她太小,現在應該專注於跳芭蕾。如果徐澤寧真心喜歡她,一定會等著她。過幾年等徐澤寧從西藏回來了,她長大一些了,事業也成功了,再跟徐澤寧談戀愛也不遲。

她每天的訓練任務都很重,通常都是臨近午夜才回宿舍,訓練時也不能抽身去跟徐澤寧說話。有兩次徐澤寧一直等她到了午夜,但是看見她從排練廳出來的疲累的樣子,知道她最缺乏的就是睡眠和休息,於是隻是陪著她走到宿舍門口,就走了。她覺得有些對不住徐澤寧,每次見了徐澤寧都告訴他以後不要來了,而徐澤寧根本不聽她的,每天照舊來。她知道徐澤寧想在去西藏之前跟她多找機會在一起,想跟她單獨在一起,但是她實在分身乏術,無法滿足徐澤寧的願望。她很高興自己現在很忙,因為她可以用忙作為借口,逃避徐澤寧。

徐澤寧這樣眾目睽睽的公開追她,讓她既感覺幸福,又覺得很對不起明宵。有兩次她很堅決地告訴徐澤寧,請他不要來了,但是第二天她從窗戶裏依然看見徐澤寧站在窗外看她訓練。她對徐澤寧一點辦法也沒有。

 

 

兩個星期之後,芭蕾舞團開始了《吉賽爾》彩排。短短的兩個星期,她掌握了女主角的所有舞蹈,跟男主角也排練好了雙人舞。彩排是在一個星期一下午舉行的,在中芭的四樓小劇場。像是上次彩排一樣,劇場裏坐滿觀眾,既有文化部來審查的領導和中芭領導,也有報刊和雜誌的記者。她從頭到尾把《吉賽爾》跳了下來,除了中間出了兩個小失誤之外,別的都跳得很出色。演出獲得了熱烈的掌聲。

秦老師和靳凡看完彩排後都鬆了一口氣,一致認為她會不負眾望地把《吉賽爾》演好。記者們在後台找到了她,幾個記者在輪流采訪她,準備在報紙和雜誌上發稿件,宣傳《吉賽爾》的演出。

記者們走了之後,她跟著秦老師和靳凡回到了排練廳,正沉浸在彩排成功所帶來的欣喜之中時,突然接到了弟弟打到排練廳裏來的一個電話。弟弟說父親得了急性闌尾炎了,在天壇醫院急診室,要動手術,要她趕緊去醫院。她跟靳凡和秦老師打了招呼,請了半天的假,匆匆趕到醫院去看父親。

 

她到了醫院裏,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她在急診室外的走廊裏找到了父親和繼母。看著父親疼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她心裏很著急。急診室的醫生在忙著給一個被人砍了一菜刀的男人在做手術,顧不上她父親。好不容易等醫生忙完了前麵的手術,父親在晚上八點多才被推進了急診室。她和繼母在急診室外麵等著,看著醫生給父親做了切割闌尾的手術。

手術做得還算順利,醫生說父親需要住院觀察三天,但是醫院裏病房都滿了,隻能讓父親躺在走廊的病床上。繼母在旁邊很不滿地叨嘮醫院,叨嘮完醫院又叨嘮她,說她最近也不著家,周末也不回來,父親病了也幫不上忙,也不能托個後門找個病房。父親讓繼母不要說了。繼母不嘮叨她了,卻跟父親吵了起來。她看著手術後父親的虛弱的樣子,看著繼母和父親吵嘴,把父親氣得臉色發紫,覺得很煩。她覺得這樣下去,她無法回芭蕾舞團去繼續排練。必須要給父親找一間病房住下她心裏才會踏實,才能回芭蕾舞團繼續排練《吉賽爾》。《吉賽爾》事關整個芭蕾舞團,她不能因為自己而讓這出大家期望已久的舞劇無法正常上演。

她想來想去,自己也不認識醫院的任何人,隻能給徐澤寧打個電話,看看徐澤寧能不能幫上忙。她隻有徐澤寧在舞蹈學院團委辦公室的電話號碼。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她不知道徐澤寧還在不在。她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從醫院裏給徐澤寧打了一個電話。對方的電話接了起來,她沒想到徐澤寧還在辦公室。

小曦,今天白天一直忙,晚上又參加了團中央的一個應酬酒席,才回到舞蹈學院,正要去中芭去看你,徐澤寧在電話裏高興地說。下午的彩排順利嗎?

很順利,她點頭說。劇團裏的領導和文化部的領導都觀看了彩排,都很滿意,還來了很多記者拍照和采訪。

太棒了,徐澤寧說。那你終於可以有一點時間放鬆一下了吧,我這就去中芭找你。

我沒在中芭,她說。我在天壇醫院呢。我爸剛做了一個急性闌尾炎切除手術,現在躺在醫院的走廊裏。醫院說沒有病床。看著我爸這樣躺在走廊裏,我覺得都沒有辦法回中芭去繼續訓練了。澤寧哥,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天壇醫院的人---

給我幾分鍾,讓我打個電話找人,徐澤寧說。小曦,你放心好了,一定會找到人找到床位的。你在醫院等著,我打完電話就去醫院。

謝謝澤寧哥,她感激地掛上了電話說。

 

她和繼母守著父親,在醫院走廊裏等了不到半個小時,突然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戴眼鏡,五十來歲的領導一樣氣質的人從樓上下來,向著急診室快步走去。

院長,您怎麽來急診室了,走廊裏的一個護士問。

有個病人要馬上安排到高幹病房去,院長掃了一眼走廊說。

哪個病人?護士問院長說。

你是中央芭蕾舞團的靳曦吧,院長沒理護士,直接走向她說。一看這身材和打扮就是芭蕾舞演員。

是啊,我是靳曦,她趕緊站起來說。

我們宣武區長剛給我打了電話,讓我給你父親找間病房,院長伸手跟她握了一下手說。我們這裏普通病房沒有了,隻有高幹病房有一個單人間,你覺得可以嗎?

太好了,她感激地說。需要交多少錢,我回家取錢去。

不用不用,院長擺手說。你父親是公費醫療,全部能報銷。我讓他們現在就把你父親推到四樓高幹病房去。我們走吧,去看看病房。

 

在院長指揮下,幾個護士推著她父親的病床上了電梯,繼母也跟著上電梯去了。放進了病床的電梯變得很擁擠。院長讓電梯先上去,之後帶著她上了旁邊的另外一部電梯。

你們芭蕾舞演員一定認識很多人吧,院長問她說。居然把我們區長驚動了,從家裏給我打電話過來。

沒有,她說。我不認識什麽人,隻認識一個人。

人不在多,認識一個能起作用的就夠了,院長說。以後有什麽事情,你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四樓的高幹病房房間很大,裏麵布置得幹淨整潔。護士們把父親抬到了病床上之後,院長跟父親說了幾句話,又囑咐護士幾句,就走了。護士們做了例行檢查,給父親吃了止疼藥之後也離開了。繼母看著高幹病房,覺得很高興,說話也和顏悅色多了。父親跟她說手術已經動完了,以後就是休息幾天,觀察一下,不會有什麽事兒的。高幹病房條件好,護士也盡責,不用她在這裏守著。父親說知道她正在排練《吉賽爾》的關鍵時刻,叫她回中芭去,繼續好好排練《吉賽爾》。她陪著父親坐了一小會兒,突然想起徐澤寧說要來醫院找她。她不想讓繼母見到徐澤寧,於是跟父親告別,下樓去了。

 

她走到醫院的大門口,正好看見徐澤寧的黑色大紅旗轎車在醫院門口停下。徐澤寧推開轎車門,從轎車裏鑽出來,身上依然穿著黑色的風衣,站在車邊顯得很瀟灑。她緊走幾步,來到轎車邊邊。

你父親怎麽樣了?住進病房了嗎?徐澤寧關心地問她說。

謝謝你,剛住進去了,高幹病房,是院長親自安排住的,她點頭說。這次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是你給區長打電話了嗎?

是啊,徐澤寧笑笑說。我不認識別人,隻認識區長。區長是我們團中央掛職下來的,文革時我就認識,老熟人了。你是要回中芭嗎?我送你回去吧。

好的,她說。是要回中芭。父親手術已經動完了,隻需要在醫院觀察幾天,有我後媽在病房裏看著父親就行了。

 

徐澤寧拉開後車門,請她坐進去後,自己也坐在後座上,吩咐司機老楊去中央芭蕾舞團。車剛開出去沒多遠,徐澤寧問她說:對了,你一直在醫院忙活,晚上吃飯了嗎?

沒有,她搖頭說。下午彩排之後就趕緊來醫院了,還沒有來得及。

我們找個地方去吃晚飯吧,徐澤寧看著她說。也順道兒慶祝你彩排成功。

不用麻煩了,她說。我也不敢多吃,平時晚飯就是喝碗粥吃個蘋果什麽的。

我知道一個喝粥的好地方,徐澤寧說。帶你喝碗粥去吧。

那也好,她想了一下說。今天彩排快把力氣都耗盡了,現在還真想喝碗粥了。

 

紅旗轎車在夜幕裏拐了一個彎,掉頭向著北麵駛去。沒多久,轎車駛入了一個很氣派的大門,門邊上站著兩個穿著綠軍裝的士兵。站崗士兵看見紅旗轎車駛過來,向轎車敬了一個禮,直接放行了。紅旗轎車駛入裏麵,在一處飛簷畫棟的小樓前停下。小樓挨著一處湖一樣的水麵,不遠處有一座小橋,橋上的燈光在水麵撒下點點光珠。徐澤寧拉開車門,帶著她下了車。溫柔的夜風從水麵吹來,帶來一絲沁人心肺的涼意。

這是哪裏啊?她看著燈火通明的小樓和水麵有些惶惑地問。

你就別管了,隻喝粥就行了,這裏的粥是我知道的最好喝的,徐澤寧說。

 

他們走進小樓,來到裏麵一個典雅的餐廳,餐廳沒有人,隻有幾個穿著白衣服的服務員在站著聊天。徐澤寧帶著她走到一處靠窗的鋪著白桌布的桌子邊坐下。一個服務員走過來,像是認識徐澤寧似地跟他打了招呼,遞上了菜單。

給我們來兩碗魚片粥,徐澤寧沒看菜單,直接對服務員說。

還要別的嗎?服務員問徐澤寧說。

徐澤寧征詢地用眼光看了她一下。她搖頭擺手說不要了。徐澤寧把菜單還給服務員說:就要兩碗粥。

 

冒著熱氣,盛放在精致的白瓷碗裏的兩碗魚片粥很快就端上來了,粥麵上漂著綠色的芹菜碎,冒著香油的味道,看著和聞著都很誘人。她肚子餓了,迫不及待地用勺嚐了一口。粥很粘稠滑膩,片成薄片的魚片鮮嫩可口,粥裏麵細細的香菇和薑絲帶著一股清香。

真好喝,她讚歎地說。

你要是能喝,我這碗也歸你了,徐澤寧把自己麵前的粥推給她說。今晚酒席吃得太多,現在什麽胃口也沒有。

到底這是什麽地方啊?她一邊吹著麵前的粥一邊問徐澤寧說。

釣魚台,徐澤寧說。你看那裏有座橋,橋旁麵有個小樓,過去江青就住在那裏。前一段撒切爾夫人訪華,就住在這幢樓裏麵,在這個餐廳裏用的早餐。

 

從釣魚台喝完粥出來,回到中芭,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像是過去一樣,徐澤寧叫楊師傅把大紅旗轎車停在離門口十幾步遠的地方。他們下了車,一起向著中芭的大門走去。在門口,徐澤寧跟她揮手再見,說明天再來看她。她又一次謝了徐澤寧,隨後走進中芭的大門。她回頭看時,看見徐澤寧穿著那件黑色的風衣,依然站在門外看著她,對她微笑著,向她揮著手。她對徐澤寧笑了一笑,揮了手揮手讓他回去,轉過頭來繼續向著宿舍走去。月光像是碾碎的花朵一樣在腳下散開,空氣裏充溢著春天的花香。她慢慢地走著,心裏在想著徐澤寧,覺得徐澤寧本事真大,好像什麽都難不住徐澤寧。她覺得徐澤寧好像有一根魔棍,隻要魔棍一輝,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她突然覺得要是有這麽一個總能保護自己,照顧自己的人,免得自己吃驚受苦,免得自己擔驚受怕,也不用操心將來會怎麽樣,不用擔心事業和生活,也是挺好的。

想著徐澤寧,她突然又想起了明宵來。最近她忙得暈頭轉向,連給明宵寫信的時間都沒有了。今晚齊靜肯定已經入睡,回宿舍去也不好開燈給明宵寫信,隻好等明天抓緊時間找個空當給明宵寫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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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TypeMay08 回複 悄悄話 哈哈。我也沒去過釣魚台。我也喝過魚片粥。可我還是寫不出來。隻好偶爾看別人的好文。比如閣下的。我默默看文不再發言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ypeMay08' 的評論 :

謝謝May,不過我喝過魚片粥。。。
TypeMay08 回複 悄悄話 擁抱哥你沒在釣魚台吃過飯啊。栩栩如生文筆厲害。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luespirit' 的評論 :
謝謝藍靈。你還在釣魚台吃過飯啊,我沒有去過,聽說裏麵的餐廳不錯。
官場上能夠潔身自好和有自律的人不多。徐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必須得不貪不腐,少近女人,嚴於律己,所以靳曦若是嫁給徐,應該是很不錯的,比跟明宵靠譜。

明宵將來會坐導演,誰都知道娛樂圈很亂。嫁給明宵,將來就總要擔心是否有女演員要跟明宵好,總是會處於不安之中。
bluespirit 回複 悄悄話 歎氣。徐真是不錯的一個選擇。在中國,有權力就方便太多了。難得遇到有權又不亂行使的人。

我也曾經在釣魚台吃過一餐飯。真的很精致。也非常貴。不過是公費。我自己後來再也沒有吃過那麽貴的飯。想一想,徐是太理想的一個人物了。今昔跟著她真的會生活很好的。不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真的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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