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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二十九)

(2015-06-28 17:48:50) 下一個

二十九

鋼琴裏彈出的《吉賽爾》第二幕音樂彌漫在下午潮濕的空氣裏,蒙蒙的白光沿著長方形的窗玻璃散入排練廳室內,灰色天空垂下的雨滴悄無聲息地留在窗的臉頰上。她和五個芭蕾舞演員在鏡子前一起跳著森林裏的幽靈,齊靜手裏舉著一根樹枝一樣的魔杖,在幽靈前麵跳著鬼王米爾達。在魔杖的揮舞下,幽靈們像是穿行在布滿藍色月光的墓地上,與螢火蟲共舞。她和其他的幽靈們一起不斷排成橫排,又不斷交叉,不斷分開,身上的裙子像是白霧一樣隨著音樂在鏡子前飄動。

她站在排成斜線的幽靈行列中靠近窗口的位置,無意中看見窗外一隻藍紫色的蜻蜓在雨中飛來,落在了窗玻璃上。蜻蜓的半透明的翅膀伸開著,細長的腹部貼著玻璃,大大的複眼像是在往裏麵看著。她在鏡子前變換著隊形,每變換一次都看一眼蜻蜓。蒙蒙的白光從蜻蜓後麵照進室內來,細細的雨珠斜落在蜻蜓四周,蜻蜓一動不動地把複眼抵住窗玻璃。

音樂變得如泣如訴,幽靈們的舞蹈纏綿悱惻,訴說著寂寞的心情。齊靜扮演的鬼王舉著魔杖跳著圓圈,像是在驅趕著月光下的憂愁。她和其他幽靈們不斷在空中躍起和落下,變換著舞姿,隨後排成斜線隊形,等待著鬼王用魔杖把吉賽爾召喚出來。扮演吉賽爾的演員在小提琴的幽怨的琴聲中雙手交叉著出現在幽靈們前麵,腳步輕盈得像是一個幻影。

在身穿黑色鬥篷手捧一束百合花的男主角阿爾伯特上場之前,幽靈們排成一列下場了。她和跳幽靈的姑娘們站在排練廳的右側,觀看吉賽爾和阿爾伯特的雙人舞。她想起了趴在窗玻璃上的那隻藍紫色的蜻蜓,扭頭再看窗戶時,那隻蜻蜓早已經飛走了,在蒙蒙雨霧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突然想起了明宵。他去機場了嗎?飛機起飛了嗎?他是否正依靠著橢圓形的小小的舷窗,低頭看著籠罩在煙雨蒙蒙中的北京城,眼睛穿越濃霧組成的雲層,心裏在想著她?

 

明宵走了。

她以為在明宵走之前還能再見到明宵。昨晚從排練廳回來之後,她一直坐在窗前,把窗簾拉開三分之一,看著樓下的一顆顆老樹,灌木叢一樣的夜來香,昏暗的路燈和路燈下影子被拉長的行人。她坐在椅子上,手放在打開的書上,眼睛看著窗外,一直在等著明宵從黑暗中冒出身影來。可是窗外一直沒有明宵的身影。

昨晚十一點的時候,齊靜說想睡覺了。她把台燈關了,在窗前坐著,等著明宵。她想明宵一定會在走之前來跟她告別的。午夜過後,院子裏變得很安靜,通向樓前的小徑上落著交叉的清白的路燈光,老槐樹底下草叢裏的蟋蟀聲和院牆外偶爾駛過的汽車聲清晰地傳進屋裏來。天空很陰,疊落著厚厚的雲,像是要下一場連綿不斷的雨。困意一陣陣襲來,眼皮不斷地打架,她一開始還努力睜著眼看著窗外,後來不知不覺就把眼睛閉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睡醒的時候已是淩晨,天開始蒙蒙發亮。她拖著疲累的身體躺回到床上,倒頭繼續睡了過去。

 

明宵走了,沒有來跟她說再見。

下午五點鍾排練結束後,換下衣服從排練廳出來,她跟著齊靜一起回宿舍,一路上心情不好,覺得心裏很失落。明宵為什麽沒有來呢?自從上次她去看明宵,兩個人去了陶然亭劃船之後,就再也沒見到明宵。這幾日,她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樣地想著明宵,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那些親吻,那些擁抱,那些愛撫,那些甜言蜜語,難道就從此都消失了嗎?有幾次她很衝動的想去明宵家裏去找明宵,但是她都忍耐住了。她不能再這樣不管不顧地跑出去了。雖然靳凡向著她,但是她也不能濫用靳凡的保護。負責《吉賽爾》舞劇的秦老師沒有處分她,已經在芭蕾舞演員裏引起了非議。秦老師原來在《紅色娘子軍》裏飾演過連長,在團裏是老資格了,一貫以要求嚴格著稱。一般情況下秦老師會讓這樣私自離開的芭蕾舞演員坐幾天板凳,隻能觀看不能參與排練,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把芭蕾舞演員的名字從舞劇的演員名單上除去。這次,秦老師隻是當眾雷聲大雨點小的批評了她一下,依然讓她繼續跳群舞,沒有終止她的訓練。這次若不是看在靳凡的麵子上,一定會嚴厲處分她的。

 

怎麽了?看你今天有些心神不定,排練的時候出了好幾處錯,齊靜邊走邊問她說。出了什麽事兒了?

明宵走了,他一直沒來看我,我覺得心裏有些難受,她說。

他一定是忙,齊靜安慰她說。你想啊,最後幾天,肯定是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家裏人可能也會帶著他去看親戚什麽的,別的都顧不過來了。

我知道,就是心裏放不下,她有些傷感地說。我以為他再忙,也會來看看我,跟我告別一下的。

男的有時就是大大咧咧的,想不到,齊靜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說。我原來有個男朋友,從來都是我想著他,每次給他買好多小禮物什麽的,他從來都不記得給我買什麽。後來我們分手後倒省心,不用扔他的東西了,因為什麽都沒有。

 

她們說著話,沿著主樓的樓梯下來,順著樓道拐進宿舍樓。在有些昏暗的樓道裏,隔著一段距離,齊靜看見她們宿舍門口站著一個男人,好像在等著他們。

哎,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齊靜拉了她一下,小聲問她說。

不是,明宵比他高很多,她看了一眼說。一定是明宵的表哥誌宏。

她走近宿舍門口,看見果然是誌宏。誌宏依舊穿著一件藍色的製服和藍褲子,上衣的衣兜上插著兩杆鋼筆,白色的秀郎鏡後麵是黑黑的眼瞳,手臂上搭著一件朔料雨衣。誌宏看見她們走過來,彎下腰把放在腳邊的一個大紙箱子抱了起來。

誌宏哥,你怎麽來這裏了?她驚奇地問誌宏說。

明宵讓我來的,誌宏笑笑說。明宵在機場上飛機前,讓我把這個箱子給你送來,還特別囑咐我說要今天送來。這不,我從機場一回來,就趕緊用自行車把箱子給你馱來了。

謝謝你,外麵在下雨,都把你淋濕了,快進來吧。她看著誌宏有些淋濕的頭發,把誌宏讓進屋子說。

 

這是明宵的表哥陳誌宏,人大研究生,她把誌宏介紹給齊靜說。

你好,齊靜很熱情地打招呼說。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人回來,宿舍也沒有收拾,很亂。

沒事兒,我們男生宿舍比這還亂,而且還味,誌宏彎腰把紙箱子放在床邊說。

噢,誌宏,這是齊靜,芭蕾舞團的老隊員了,她向誌宏介紹齊靜說。以前跳過很多芭蕾舞劇,現在正在排練《吉賽爾》,在裏麵跳鬼王。

你好,誌宏伸出手去跟齊靜握了一下手說。當麵見到你們這些演員,覺得心情特別激動。《吉賽爾》是古典浪漫芭蕾舞名劇,久聞大名,一直沒有去看過。有機會能不能去看看,欣賞一下你們的演出?

你要喜歡看芭蕾太好辦了,齊靜微笑了一下說。我們經常能有免費的贈票,到時我給你弄兩張。你在我們宿舍門口站著等半天了吧,累不累?趕緊坐下休息休息吧。

 

齊靜把桌子邊的一把椅子拉出來,讓誌宏坐下,又去給誌宏倒了一杯涼白開,放在誌宏麵前。

那太好了,誌宏坐下說。一直老想看看中央芭蕾舞團的芭蕾,總沒有機會,這次總算有內線幫著弄票了。你跳鬼王,小曦跳什麽?

我跳鬼王手下的幽靈,她說。明宵上飛機還順利吧?家裏人都去送他了嗎?

都去了,誌宏說。他媽還哭了一鼻子。明宵倒是沒事兒似的揮揮手進裏麵去了,進去之前,還特意叮囑我一定今天來看你,把東西給你帶來。他把他的寶貝都留給你了。

 

誌宏彎腰打開紙箱子,她和齊靜一起湊過頭來看,看見裏麵整齊地碼放著幾十盤錄音帶,都是鄧麗君劉文正羅大佑和其他一些港台歌星的歌曲,一些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一類作曲家的古典音樂,一個嶄新的雙卡帶短波和調頻的錄音機,一個白色的耳機和一個黑色的索尼Aiwa隨身聽,還有一本日記。磁帶上麵放著一張折起來的紙,上麵寫著她的名字。她打開紙,看見上麵寫著:

親愛的小曦,

這些日子太忙了,爸媽帶著我到處去看親戚和準備給大爺家買禮物,準備出國的行李。昨天白天來了一趟,看見你們在排練,有個老師麵容嚴肅地站在前麵在說一個人,把我嚇得沒敢進去打攪你。在窗戶裏看你跳了一段幽靈,你跳得真好。真想等你們演出的時候去看,可是等不到了。

認識你的這些日子以來,你帶給我了很多變化。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就喜歡上了你。還記得在地鐵站門口第一次跟你說話,看見你坐在地鐵站門口磨鞋,那時的你對我來說是那麽的陌生,現在你成了我最親密的人。這麽多年來我們在一幢樓裏,經常碰麵,但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也許說過但是我不記得了),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我會喜歡上你,愛上你,沒有想到過我們會變成這麽親密。昨晚睡覺時我還在想,你丟掉的那條紅裙,恰好被我拿到,這是不是我們的緣分和命運?自從跟你好了之後,你的笑容和身影就總在我心裏。

就要離開你了,心裏很舍不得。昨晚我想了很多,把我們認識以來發生的事,都在心裏想了一邊。我想謝謝你帶給我的一切歡樂和一切開心的時刻,特別要謝謝前兩天來找我,讓我在走之前能有了大半天的時間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總是很開心。我喜歡電影,知道你很支持和理解我。想到此去一別,遠隔天涯,心裏忍不住感到很悲傷。其實我都有些不想去美國了,想跟家裏人講,留下來,跟你在北京。但是我知道你想讓我成為一個有成就的人。誌宏哥也在不斷地鼓勵我,告訴我說好萊塢才是能夠拍出最好的片子的地方。到了國外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學習,爭取去最好的電影藝術學院,一定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記得你答應過我,等我做導演的時候,第一部片子你要來做女主角,你千萬不能忘記啊。

這些磁帶音樂,還有一本日記,托誌宏哥帶給你,想你可能會喜歡。今天從友誼商店過,順道兒給你買了一個錄音機和一個隨身聽---你的那個磚頭錄音機音質不好,長期聽下去會對耳朵有損害。

我會每天都會想起你。等到了舊金山再給你寫信。

愛你想你,明宵

 
 

看著明宵的信,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手也微微地哆嗦了起來。她拿起放在紙盒子底部的日記本,端詳著。日記本的封麵是像是一本書,硬皮包裝,摸上去質感很好。她拿著日記本坐在床上迫不及待翻了起來。誌宏和齊靜在一邊說著話,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她隻是一頁一頁的翻著明宵的日記。

。。。今天早上我去地鐵站,看見了樓裏的一個女孩坐在台階上在磨一雙新鞋,她的名字叫小曦。她是一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說熟悉是因為在這幢樓裏經常遇見,說陌生是因為沒有一起說過話。其實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了她,有點兒喜歡她。聽說她的媽媽是俄國人,親爹是中央芭蕾舞團的,在文革中被判刑,在監獄裏跟一個女獄警好上了,後來她媽媽知道了就自殺了。她有個養父是個木匠,住在我們樓上,還有個脾氣很壞的後媽。我幫她磨了半天的鞋,鞋是她後媽給她買的,她不喜歡穿,但是後媽強迫她穿,她想把鞋磨壞就不用穿了。我們聊了許多,她說在上補習班,補習數學。後來她說不想去上補習班了,想去前門逛街,我正好想去榮寶齋看看那裏的畫,就跟她去了。我們坐在地鐵上,一起聽著隨身聽裏的鄧麗君的歌,她沒有聽過鄧麗君的歌,但是很喜歡。我們在前門喝了大碗茶,她東逛西逛的,我問她想買什麽,她說想買一條裙子,一條吉普賽人穿的波希米亞紅裙。我想起以前小虎子在立交橋下撿到的那條紅裙,就說我家裏也有一條,她就跟我回家看了。原來那條裙子就是她媽媽生前跳芭蕾時穿的裙子。她坐在客廳的時候,我覺得她真美。過去從來沒有發現過她這麽美。她坐下的時候,就像是一片花瓣輕輕飄落在沙發上,美麗的烏發從肩頭墜落,白色的裙子像是雪花織成。在她的旁邊坐著,我覺得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覺,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了,雖然是在自己的家裏,依然有些緊張。她點頭的時候,嘴角眠著笑,像是一朵潔白的玫瑰花。。。

 

她看到這段兒,禁不住嫣然笑了。原來那天在明宵家裏,不光她緊張,他也緊張。她繼續翻看著明宵的日記:

。。。今天晚上她自己從家裏跑了出來,半夜的時候,她爸爸在樓下到處找她,把我吵醒了。我冒雨騎車去了玉淵潭,在湖邊裏找到了她。。。後來,我們去了公園裏最高處的八角亭避雨。在那裏,我伸開手臂擁抱了她,像是摟住了一樹雪一樣的梨花。她溫柔地趴在我的肩頭,小聲地哭泣著,四周寂靜無聲,我聽不見她的心跳,但是我聽得見我的心跳在加速。雨水沿著八角亭滴落,滴答地打在亭邊的石階上,像是流星在亭邊紛紛墜落。我吻了她,她的脖頸雪白,手很冰涼。我握住她的冰涼的手,直到握出了汗,直到她的手變得很溫暖。後來,我們像是個老朋友一樣的聊天,她講起了她家的故事,我告訴她我家的故事。我們聊了很久,她不再悲傷,夜風從亭子穿過,她的笑容代替了哭泣。她的手攥在我的手心裏,順從而又溫柔。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我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了公園,騎車帶她回了家。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她讓我停下來,自己走回家。我再一次擁抱了她,吻了她,她像雪花一樣融入我的心裏,讓我真的不想離開她。回到家裏之後,我躺在床上,依然在想著她。安靜的夜裏,窗外在下著小雨,我在想著她。甜甜的微笑,迷人的嘴唇,想她此刻也許正在想著我,心裏掠過一種甜蜜的憂傷。我在記憶裏撫摸著她的嘴唇,她的淚水在我的心裏流過,我嚐到裏麵的苦澀。歡笑刻在我的心上,憂鬱遺落在潭邊的八角亭上,身影徜徉在失去月光的公園裏,心迷失在疲倦的天幕上,話語留在記憶裏,她的唇香留在我的嘴唇上。。。

她專心地讀著明宵的日記,心完全沉浸在明宵寫的一篇篇心情裏,全然忘記了身邊的誌宏和齊靜。既使誌宏和齊靜問她什麽,她也隻心不在焉地嗯嗯兩聲,繼續讀明宵的日記。

 

誌宏看她心不在焉,就跟齊靜聊了起來。他們似乎很談得來。誌宏依然高談闊論,侃侃而談,臉上帶著激動的紅潤,秀郎鏡片後麵的眼睛閃閃發光。誌宏從雪萊談到裴多菲,從黑格爾講到尼采,從中國的春秋戰國講到改革開放,中間夾雜著一次大戰,二次大戰,日本的明治維新,美國的獨立戰爭,俄國十月革命,肯尼迪,羅斯福,馬丁路德金,鮑勃迪倫,滔滔話語就像是一個打開了閘門的河水,蜂擁而出,再也關不住。齊靜麵帶著微笑聽著,像個羞澀的小女孩一樣微紅著臉,手不知所措地一會兒放在桌上,一會兒放在腿上,一會兒托著腮幫子,嘴裏時不時發出一聲讚歎的聲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誌宏。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誌宏侃得有些餘興未盡地起身告辭了。她有些不舍地合上明宵的日記,站起來去送誌宏。齊靜說要一起去送誌宏,然後去排練廳。

夏日黃昏的天空像是被火燒過一樣,一道道晚霞散發著血紅色的光。她們一起把誌宏送出了主樓,送到了院門口。誌宏在門口的存車處找到自己的自行車,騎上車跟她們揮手再見,背影不久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車流和人流裏。

走回排練廳的路上,齊靜不斷地跟她打聽誌宏的事兒,顯得對誌宏很感興趣。她告訴齊靜,誌宏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還沒有女朋友。

雖然年齡大了一些,但是他是一個研究生,而且很成熟,齊靜說。他學問真大,懂得真多,也真能侃,聽他講話也很鼓舞人,這樣的人將來一定很有前途。剛才看你一直坐在床上看明宵的日記,也不搭理誌宏,把他晾在一邊,人家可是專門給你送東西來的,你可做得有點兒太過分了。你不喜歡他嗎?他為什麽這麽大了還沒有女朋友呢?按說77級的大學生,又是研究生,長得也不錯,應該很搶手啊。

我看著明宵的日記,把別的都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說。誌宏不錯,如果沒有明宵,也許我會喜歡他。但是有了明宵,我就再也喜歡不上別的人了。不過,我聽明宵說,誌宏的眼界比較高。一般平民百姓家庭裏的人,他可能看不上,雖然他自己家庭也不咋樣。

不會吧,他不會這麽勢利眼吧,齊靜皺眉說。他去陝北插過隊吃過苦,跟老農民都能談得來。再說,我看他對我們都很熱情的。不過啊,誌宏比你大得太多了一些,你才十六,還是少女,他已經二十九了,往三十奔了。他比我大七歲,還好一些。這樣,你要是沒意見的話,以後我從團裏給他找幾張芭蕾舞票,送給他,看看他怎麽反應吧。如果他有意思最好,沒有意思我也不會強求。你看怎麽樣?

他是你的,她笑笑說。你想跟他好,怎麽做都行。我有了明宵,就夠了。

哎,明宵送給你的那些磁帶真好,真全,幾十盤啊,我知道的歌曲都有了,齊靜羨慕地說。他送給你的新錄音機也很棒啊,還有那麽好看的白色的耳機。我最喜歡羅大佑的歌了,以後我們可以在宿舍裏聽歌了。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麽想

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裏它天天的流轉

風花雪月的詩句裏我在年年的成長

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

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裏繽紛的書簽

刻畫著多少美麗的詩可是終究是一陣煙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齊靜喜歡明宵留下的這首羅大佑的《光陰的故事》的磁帶,每天回到宿舍後,總是放上這盤磁帶反複聽。她跟齊靜一起聽羅大佑,也喜歡上了這首歌。每次聽這首歌,都給她帶來一種淡淡的哀愁,深深的思念和無名的惆悵。

明宵走後的最初幾天是最難受的。在她不經意的時候,明宵這個英俊的少年走進她的心,給她帶來了愛的溫暖和幸福。現在,隨著明宵的離去,雖然依然想抓住那種溫暖那種幸福,但是她知道已經無法做到了。曾經天真的以為會永遠在一起的人,說分開就分開了,一揮手就隔了天涯,一回頭快樂就成了昨日。曾經以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沒想到思念卻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淚成行。她開始變得愁腸百結,即使明媚的陽光也能給她帶來憂傷。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見到明宵,再回到陽光燦爛的日子。她很後悔沒有找明宵要一張照片。現在她想明宵的時候,隻有依靠腦海中的記憶。她想明宵的時候,經常拿出明宵留給她的信和日子,把上麵的話讀了一遍又一遍。看著明宵的筆跡,她就覺得好象是見到了明宵本人一樣。對她來說,比思念更為苦悶的是無處訴說。她不能把自己對明宵的思念告訴靳凡,也不能告訴父親。唯一能聊聊的就是齊靜,但是她也不願意把心裏的話都倒給齊靜。

靳凡像是很理解她的鬱悶,經常到排練廳看看她訓練,有時中午跟她在食堂一起吃飯,每次都給她講一些勵誌的故事,激勵她好好跳芭蕾。靳凡經常晚上工作到很晚,九點以後才回家。回家之前,靳凡總到排練廳來看她一眼。她知道靳凡理解明宵走了之後她的鬱悶,在試圖想安慰她,讓她振作起來。

 

果然,過了一個星期,靳凡告訴她說,《吉賽爾》裏原定飾演阿爾貝特的未婚妻巴吉爾達的女演員在訓練時膝部受傷,無法繼續出演了。靳凡說已經跟秦老師和導演組商量好了,由她來出演巴吉爾達。雖然不是主要角色,但是作為一個剛剛加入中芭的新演員來說,能夠上來就出演這樣一個角色,已經是破例了。這也給她提供了一個機會到舞台上去顯示她的芭蕾天分。靳凡跟她商量說,不打算讓她去舞蹈學院培訓了,因為看起來她在訓練中完全能跟上其他演員,與其花幾年時間進修,還不如在中芭裏麵邊練邊學長進快。

不能去舞蹈學院進修,雖然有些惋惜,但是她覺得靳凡考慮的很對。舞蹈學院會讓她有一段向往的大學生活,但是卻不如在中芭演出中學到的東西多。如果去舞蹈學院,三四年之後回到中芭,她依然會是最低級別的演員。如果從現在就開始在中芭的舞劇中飾演小角色,三四年之後,她完全有機會擔任芭蕾舞劇的主角,對她的芭蕾事業是最好的。離《吉賽爾》彩排的日子不遠了,靳凡要她好好練習,爭取把巴吉爾達這一新角色的舞蹈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在舞台上演好這一角色。

第二天,她在劇團演出部辦公室外麵的布告欄裏看到一則通知,上麵寫著她將代替受傷的芭蕾舞演員徐蕾,擔任《吉賽爾》中的巴吉爾達一角。想到自己就要在舞台上演出了,她覺得很激動,從此後每天去排練廳練習的時間更長了。每天的繁忙讓她沒有很多時間去想明宵,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不再像明宵剛離開時那樣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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