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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小鎮上的咖啡屋和小木屋(十)

(2014-07-07 20:31:06) 下一個


她在機場找到了還沒有登上飛機的他。她跟他談了很久很久。她跟他仔細地解釋了她的想法。她問他的疑慮和擔心在哪裏。她說她愛他。她說她相信他以後也會喜歡自己的孩子的。她叫他不用擔心,她會辭掉工作,專心帶孩子,把孩子健康快樂地養大。她說孩子和結婚對她都很重要。她請求他理解她受到的壓力。她說中國和西班牙的文化不一樣,如果要是在西班牙,即使不結婚,她也能跟他一起過,隻要他們相愛。但是她在中國,她除了為自己,還得為家人著想。她說她不想讓父母總為自己擔心。她說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希望有一個穩定的婚姻和孩子。她說他們五年的愛是很堅固的,她不願意輕易失去這一切。她說他們不要這麽著急就分手。她說如果他想不通的話,他還可以自己慢慢想。她會在北京繼續等他。

她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他同意了結婚。他同意了要孩子。他取消了去西班牙的機票。他跟她一起回到了小鎮,像原計劃一樣住在小木屋裏,在海邊度過了新年。在小木屋裏,他們沒有再談這些。他們已經談過了,沒有什麽需要再補充的了。他們已經取得了一致的意見。現在他們隻想有一個快樂的假期。

黎明的時候,他帶著她到海邊棧橋上看海鷗在藍色的晨霧裏飛翔。白天他帶著她參觀小鎮,在鎮上的小餐館裏吃龍蝦和其它各種海鮮。晚上他帶著她去燈塔散步。她看見燈塔聳立在黑色的岩石上,射出來的一束橘紅色的光像是靜止一樣地懸在半空裏。她照了很多海邊的雪景和小木屋的照片。她把照片發給了自己的閨蜜,告訴閨蜜說,她太開心了,因為他答應娶她,還會跟她一起生孩子。她告訴閨蜜說,她一開始還以為會失去一切,但是她沒有。她堅持了。她挺過來了。她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幸福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她告訴閨蜜說。

 

假期結束之後她回了北京,他去了歐洲。她離開小鎮的時候沒有坐灰狗,是跟他一起叫了一輛出租走的。她自己是絕對不會舍得花那麽多錢叫出租,開四個小時去機場的。但是他不一樣。他可以把出租車費在公司報銷。

他們是在新年後第二天中午離開小鎮的。出小木屋門的時候,她看見外麵飄著雪。她看見地上的積雪很鬆很厚。海上的風從空曠無人的雪地上吹來,帶著刺骨的冷。她看見小木屋和咖啡屋之間的一排大樹。她看見大樹下的黑輪胎做的秋千。她看見秋千在風裏微微地晃動著,上麵堆積的雪搖搖欲墜。她看見樹枝上的雪悄悄地墜下來,無聲地散落在鬆軟的雪上。她看見一隻小鬆鼠在雪地上跳躍著,在離小木屋幾米遠的一顆雪鬆下站住,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像是在等著她仍給它一些吃的。

坐進出租車裏,關上車門,她的眼睛透過車窗,最後看著即將離開的小鎮。她看見暗淡的天空與一望無際的海水相接,灰色的陰雲低得像是要壓到海麵上來。她看見海鷗的翅膀在雲層和飛舞的雪花中穿梭,海水沉默地反射著天空的灰色。她看見雪無聲地飄落著,熔化在灰色的波濤裏。遠處的山嶺被雪遮擋得模糊不清,小鎮在紛紛揚揚的雪霧裏顯得很靜謐和溫柔,朦朧而美麗。雪花飄落在了車窗上,她看著玲瓏剔透的六角形的雪花,心裏覺得很感慨。每一片雪花都是一個純潔而脆弱的靈魂,被風吹來吹去,無論怎樣在燈下起舞,怎樣飄逸,最終都逃不脫命運的安排,會安靜地落到一個地方,被世界遺忘,然後無聲地消失掉,她想。過去她曾經覺得自己就是一片被風吹來吹去的雪花,現在她不是了。現在她感覺自己是一隻能夠在天空飛翔的海鷗,能夠飛向她想去的地方。

出租車從咖啡屋前經過的時候,她的眼睛透過車窗外的雪霧,看見船型的咖啡屋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從窗戶裏,她看見櫃台上亮著幾盞吊燈,像是忘了關掉似的在照著一張張桌子和椅子。她看見了櫃台上掛著的一排排咖啡杯和朔料漏鬥裏盛放著的閃著褐色柔和光澤的咖啡豆。她看見一個橢圓形的窗戶邊放著一個畫架,上麵有一幅油畫。透過雪花和玻璃上的霧氣,她模糊地看見是一幅女人的肖像畫,但是她還沒有看清楚上麵的人物,出租車就從窗戶邊駛過去了。她回過頭去,看見鑲著玻璃的厚硬的橡木門上還在掛著那個關門的紅色的牌子。

那是聖誕節的那一天就掛在那裏的,再也沒有被摘下過。

 

他從西班牙再回到北京的時候,給她帶來了一個碩大的訂婚戒指。他給她在北京地價最貴的商務區買了一套三臥室的公寓。她喜歡這套新的寬敞的公寓。她把它布置得很溫馨和漂亮。公寓的窗外是北京的二環路橋,橋麵上不斷有車流在駛過,夜幕裏的車燈像是閃著五色光的熱帶魚一樣在橋上遊曳。她的樓層高,路上的噪音一點兒也傳不到屋裏來。窗外的夜幕被街燈照得呈現紫橙色,對麵的一幢幢高樓窗戶透出的點點星火,像是矩陣一樣把夜色點綴得分外璀璨。床頭的台燈散發著溫暖的橙色的光,燈光從圓錐體一樣的台燈罩上空打了出來,在牆壁上留下了一個橢圓形的光影。她無拘無束地趴在床上,隻穿著一件藍色的絲綢貼身內衣,臉上貼著一張白色的麵膜。絲綢內衣閃著柔和的光,她的兩隻腿露在藍色絲綢外麵,顯得修長而又光滑。她撫摸了一下內衣的絲綢麵,手感很光滑。這是她很喜歡的睡衣,舒適,涼爽而又性感。她掀開內衣的下擺,看見左腿上刺著一朵藍色的小花,跟內衣的顏色很相配。那是她跟閨蜜一起去賽克大廈裏的刺青店刺的。她把白色的枕頭壓在身下,在微信上和閨蜜們聊天,在群裏晾自己最近的幸福照。

情人節的時候,他送給了她一輛車,一輛她一直想要的紅色的敞篷mini cooper。她每天開著紅色的mini cooper去上班,停在單位的停車場裏。她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著閨蜜們去三裏屯酒吧喝酒和聽樂隊演奏。五年過去了,鮑家街四十三號樂隊早已不在那裏的酒吧演出了,汪峰也已經成了一顆耀眼的明星,不屑於在小酒吧駐唱了,但是她還是喜歡有時去那裏坐一下。在去酒吧的路上,她把車篷落下,跟閨蜜們在車上縱情地談笑著,街上的人側目看著她的紅色mini cooper,眼裏帶著豔羨的目光。她喜歡這種感覺。她陶醉於這種感覺。她現在離不開這種感覺了。

她第一次把mini cooper開進單位停車場,從嶄新的紅色敞蓬車裏走出來的時候,她能覺出來,從保安到前台的接待到正在進樓的同事,所有的目光都在詫異地看著她,都在詢問她這麽一個公司的小文書,怎麽開上了這麽新這麽好看的一輛車。那一天,單位裏的人都在悄悄地嘀咕她,連她的老板也在她匯報工作的時候,聊起了她的車。她把一切都告訴了老板。從此後她單位的同事們都開始巴結她,都誇她漂亮,老板也對她比以前更客氣,因為他們都知道,她有一個在世界五百強公司做CEO的貴族未婚夫。單位裏也有幾個長得很豔麗的女同事,表麵上對她很親熱,背後卻說她憑什麽找了這麽好的一個未婚夫。她聽了之後隻是笑了一下。她想說,我把自己最好的五年給了一個比自己大十五歲的男人,給了一個一開始就說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的男人,你敢嗎?你敢跟一個優秀得隨時都會有女人追的老外堅持下來五年的異國戀嗎?你敢麵對所有的那些家裏的和外麵的壓力,麵對那些 不停的提醒和催促,麵對那些好意但卻讓人煩惱的勸說,堅持走下來嗎?她沒有說,但是她敢打賭,那些背後說她憑什麽的女人,沒有一個敢這樣做的。

如今她的閨蜜們不再勸說她跟他分開。她母親和親戚們不再嘮叨她。隻有她的姑姑看見她的時候有些黯然神傷。她知道,姑姑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機會,但是姑姑沒有把握住,從那之後姑姑一直單身。她曾經怕自己成為姑姑那樣,高不成低不就地自己孤獨一輩子。她慶幸自己沒有成為姑姑。姑姑說自己很傻。姑姑說當時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那個男人讓姑姑把胎給打了,姑姑就打了。隨後那個男人就把姑姑給拋棄了。姑姑說,如果當時自己有主見,不聽那個男人的,堅持把孩子生下來,那麽姑姑現在至少還有個孩子陪著自己,那個男人也會因為孩子跟她在一起的。

現在她體會到了,什麽是美麗人生。什麽是自己爭取來的美麗人生。

 

秋天的時候,他們在馬德裏舉行了婚禮。她出機票,請父母和閨蜜們去參加了盛大的婚禮。她請了專業攝影師,拍了很多照片和錄像,像是電影明星和模特一樣的照片和錄像。她的閨蜜們參觀了他家在西班牙鄉下的葡萄園,酒莊和一個古堡,都驚歎得說不出話來。她們對她,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她果然沒有看錯他。他幹了幾年CEO,靠股票選擇權和獎金賺足了錢。她都沒想到,地位到了一定高度,掙錢會這麽容易。這就是為什麽要去劍橋和哈佛念書,他說。她下定了決心,以後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要培養上劍橋和哈佛。他繼承了祖上傳下來的伯爵爵位。從CEO的職位退下來後,他靠著劍橋哈佛校友們在政界的關係網以及自己對中國的豐富知識,以及家族裏繼承的爵位和關係,很輕易地就謀到了西班牙駐北京大使的職位,開始在政界發展。

而她,也成了大使夫人和伯爵夫人。她辭去了工作,有時住在北京,有時住在西班牙的莊園裏。靠著大使夫人和伯爵夫人的頭銜,她很輕易地進入了北京那些暴發戶組成的名媛沙龍,在沙龍裏見到了很多真名人假名人。她見到了王菲。她見到了章子怡。她見到了鄧文迪。那些她過去要個簽名都會高興死的名人,現在跟她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向她詢問貴族們在西班牙都是過怎樣的生活。她在西班牙的時候,住在自己的莊園裏,每天指揮著仆人們收拾家和院子。她覺得,她在骨子裏已經成了一個貴族,而且,她的肚子裏已經在流動著貴族的血液----她懷孕了。不久之後她生了一對雙胞胎,隨後再接再厲,又生了一胎,提前完成了生三個孩子的計劃。

她有了三個非常聰明活潑可愛,血管裏流著貴族血液的混血兒。她在北京和西班牙都雇有傭人,帶起三個孩子來並不很費力。她還能有時間參加社交活動。在《魯豫有約》裏她跟女主持人侃侃而談,講述她是如何靠著執著的愛得到了這一切的。她雇了一個寫手,替她寫了一本自傳,題目叫《命運是自己掌握的---怎樣嫁給貴族》。她在書裏用自己做實例,告訴那些向往著嫁給有錢有勢的人來改變自己命運的年輕女孩們,如何遇見一個高富帥,如何掌控住高富帥,如何嫁給高富帥。她雇了一家公關公司來促銷這本自傳。這本自傳一上市就成了暢銷書,讓那些大牌歌星影星明星們的自傳相形見拙。這本自傳給她帶來了更大的名聲。她去了最好的大學演講,她甚至去了北大演講,那個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會踏入門檻的大學。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名譽,金錢,優秀的老公,三個聰明可愛漂亮的孩子。她甚至得到了別人再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她是伯爵夫人,有一本特殊的外交護照,在邦交國家可以直接走免檢的禮儀通道,還可以要求和省長市長直接對話。她派人調查過了,全中國大陸隻有三個女人擁有這樣的貴族頭銜,她是其中一個,而且是爵位最高的。

 

一切都近乎完美。在別人眼裏,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她就是完美的化身。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隻有一個缺憾。自從他答應了和她結婚生孩子後,他對她的愛就消失了。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對她有激情。他是一個紳士,對她彬彬有禮,盡了自己的義務,給了她一切她想要的東西。但是不再有激情。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隻是失去了一件東西。

她隻是失去了一樣東西。他的愛。她感覺到了,他對她不再有激情,不再有那種渴望和愛。但是他們依舊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婚禮,結了婚,生了三個孩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就是她想要的。他一直對她很忠誠,沒有找過別的女人。多年以後她問過他,既然他心裏不願意,為何還會做這些。你壓上了一切跟我賭,我輸了,他坦率地說。如果我不娶你,我會一輩子都對你歉疚。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人的事。現在我不會覺得歉疚了。

但是你也變得喜歡孩子們了,不是嗎?她問他說。你應該感激我,要是沒有我的堅持,你現在會有這麽可愛的三個孩子嗎?

是的,我很喜歡他們,他點頭說。我不知道孩子們會給我帶來這麽多快樂,跟孩子們在一起會這麽開心。為此我感激你,你永遠是他們的母親,也是我的妻子。

對她來說,有這句話這就夠了。

她知道他是一個說話算數的紳士,而且,他想在政界發展,既不敢輕易有婚外戀,也不能輕易跟她離婚。愛情,誰在乎呢。她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了。她有她的三個可愛的孩子。她愛他們遠勝過他。每天她送他們上幼兒園,接他們下幼兒園,教他們認字,帶他們玩。等他們大一些後,她要送他們去學鋼琴,去學繪畫,去學德文,去學法文,去學葡萄牙文,去學中文,去踢足球。她要送他們進最好的私立學校。她要把他們送進劍橋這所歐洲最好的大學,一個去學政治,一個去學商業,一個去學法律。這三個孩子,一個要成為駐中國大使,以後進西班牙內閣,最好能做到首相。一個要經商,像他一樣,成為世界上最強的公司的CEO。一個要做律師,擔負起保護家族的責任。她早就想好了。三個孩子各有分工,就像那些著名的家族裏的孩子們一樣。她一定會做到。她一定會把孩子培養成她想要他們成為的優秀人物。

 

有一年冬天,她在計劃假期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小鎮上的小木屋。孩子們一定會喜歡在小木屋裏度假的,她想。她在網上找到了小木屋的網址,給小木屋的老板娘打了一個電話,詢問能不能預定一下。老板娘告訴她說,今年會是小木屋最後一年營業了。一家石油公司在鎮上開采出石油來,要把鎮上的居民都遷走,讓小鎮變成石油基地。老板娘說,歡迎她再回來度假,但是小鎮再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寧靜幹淨的小鎮變成了一個到處是泥濘和堆放著油桶的石油工地,再也沒有遊客來了,小木屋裏住的都是各處來的石油工人和工程師們,生意倒是越來越好了。

對麵那間咖啡屋還在嗎?她問老板娘說。

沒了,老板娘說。前一段有一個地下鋪設的輸油管道爆炸,正在咖啡屋旁邊,引起的火把咖啡屋燒掉了。

哦,太可惜了,她遺憾地說。很好看的一個咖啡屋。那個咖啡屋的主人怎樣了呢?那一年他跟我一起坐灰狗去了海那邊的城市,把我送到機場,陪著我在機場找到我先生後,他就自己走了,去找他喜歡的小鎮女孩去了。不知他後來回小鎮沒有?

一直就沒有回來,老板娘說。

這麽說,他找到了小鎮女孩了?她有些好奇地問。

找到了,但是他們沒能在一起,那姑娘已經結婚了,老板娘說。那姑娘是學醫的,在實習的時候遇見了軍隊的一個軍官,後來跟著軍官去了阿富汗,在那裏做了軍醫。

太遺憾了,她感慨地說。他可是單戀了那女孩十多年啊。那他怎麽不回小鎮呢?

他也去了阿富汗,在鄉下教小孩畫畫,老板娘說。

啊?那個地方多危險啊,她擔心地說。他太傻了,那又有什麽用呢,人家已經結婚了啊。不過,可能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對了,記得他在灰狗上告訴我說,咖啡屋的地下室裏存放著他的所有的畫,那些畫沒有被燒掉吧?

都被燒了,老板娘遺憾地說。隻有一張在爆炸時從屋裏飛了出來,可能是他臨走前畫的,落在離窗戶不遠的地方,讓我給撿起來了。畫麵上的女孩很像你來小鎮的時候的樣子。也可能是他給你畫的。你要嗎?要的話我給你郵寄過去。

不用了,謝謝,她想了一下說。一幅畫不值得你那麽遠給我郵寄過來,隻是太可惜了,地下室的畫都燒沒了。那可是他十年畫的所有的畫。真的太可惜了。

 

她掛上電話後,沉默了一會兒,心裏不禁想起了他,那個咖啡屋裏的莫紮特。在去海那邊的城市的灰狗上,他曾經給她講了自己的身世。他說他原來出生在海那邊的城市。他的親生父母在一次颶風襲擊海那邊的城市的時候失蹤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葬身在何處,沒有人找到他們的屍體。他說他隻記得六歲的那年,在一家醫院的大院裏,他聽到一聲巨響,別人說那是防波提被颶風摧毀了的響聲。他的生身母親把他放上一個醫院疏散病人的大巴裏,回身下車去救他的坐在輪椅上的父親的時候,大巴關上門開走了。他在大巴上遇到了一個好心人 ---- 他的養母 ---- 但是他心裏從來沒把她當作養母,而是當作親生母親一樣看待,因為養母比親生的母親對他還好。他說母親身體不好,知道會不久於人世,就帶他來到了這個小鎮,開了這個咖啡屋,跟他在小鎮上相依為命。他說母親去世之前,自知終將離去,放棄了與死神的抗爭。母親不想去醫院住院,不想在醫院受罪,不讓他去找醫生。母親平靜地躺在床上,虛弱得話也說不出來。他坐在母親床邊守著母親,整整七天七夜沒有合眼,給母親喂吃的,給母親擦洗,握著母親的瘦骨嶙嶙的手。母親在最後的回光返照裏,告訴他說,她這一世最驕傲的一件事,也最感恩的一件事,就是有了他這樣一個孩子。第八天的時候,他扛不住困意,打了一個盹兒。在半睡半醒之間,他聽見了死神迫近的聲音。他睜開眼,看見死神從窗戶飛進來,天使一樣白的翅膀從母親的眼睛上拂過,母親的眼睛就永久地閉上了。

她記起在灰狗上,他講了他對小鎮女孩的感情。他說,十年以前,也是在咖啡屋前的灰狗車站,小鎮女孩登上了這趟去海那邊的城市的灰狗。車門關上的一刹那,他站在站牌下,手插在兜裏,突然覺得海風特別涼,好像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一樣地打了個冷戰。他回到咖啡屋之後就病了,病了很長很長時間,但是他不想讓他的母親擔心,他在硬撐著,像是平時一樣在咖啡屋裏招待客人,每天睡覺的時候覺得精疲力竭,像是全身所有的力氣都耗盡了一樣。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從病中恢複過來。咖啡屋裏的客人依舊,而他已經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像是換了一個人。他說十年以來,每次灰狗大巴到小鎮的時候,他都會透過咖啡屋的玻璃窗看著灰狗上下來的旅人。每一輛灰狗靠站的時候,總有旅人衝著他的咖啡屋走來。盡管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他的心裏總是在期待著,從灰狗上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每次灰狗進站都給他帶來一些希望,這些期待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好像沒有了這些期待,他就無法繼續生活下去了一樣。小鎮女孩會不會有一天從灰狗上下來呢?他不知道。如果小鎮女孩真的從灰狗上下來了,他會怎樣呢?他也不知道。他盼望著有一天小鎮女孩會不期而至,一個人提著一件簡單的行李從灰狗上下來,推開咖啡屋的門,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出現在他的麵前,用疲憊嘶啞的聲音跟他說,我回來了。就像《阿甘正傳》裏的簡妮回到阿甘身邊一樣。他知道這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一個不會出現的場景,一場無法實現的夙願。但是十年來他一直在等著小鎮女孩。每天。




她記得他講述跟小鎮女孩從小在一起的時候,目光是快樂的。他講述小鎮女孩離去後的心情時,目光是憂鬱的。他講述十年的等待的時候,目光是痛苦的。他甚至從行囊裏拿出一本日記來讓她看。她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男生的日記,從來沒有仔細地了解過,體會過一個男生的內心的想法。她的英文並不很好,日記裏的很多詞並不認識,但是大致的意思可以猜得出來。她走進了他對其他人關閉的內心世界,看見了他對小鎮女孩的思戀,看見了他的愛和他們在一起的快樂,也看見了小鎮女孩離開後他的難受和經受的折磨。日記上每一頁上都有一個永恒出現的名字,每一頁上都記錄著他的快樂和悲傷。她看見他的迷茫,看見在小鎮女孩離開小鎮時他的糾結。一邊是心愛的女孩,一邊是病了的母親。他選擇留在了小鎮,留下來陪伴母親的最終歲月。她看見他失去父母和失去小鎮女孩時的悲傷。她看見他一直在等著小鎮女孩,等著有一天灰狗會把小鎮女孩帶回他的身邊。她看見當他聽到小鎮女孩在海那邊的城市有了男朋友的傳言的時候,他的心碎和難受。她看見他對外麵的世界的無知和恐懼。她看見他的孤寂,看見他的猶豫,看見他的掙紮。她看見他對畫畫的熱愛。她看見他周期性出現的情緒低落。她看見他的憂傷,看見他的心靈。她看見他的明亮的眼神像是穿過黑夜的月光,他的憂傷像是海上彌漫的晨霧,他的懊悔像是漫天飄舞的雪花,從日記裏照射了出來,散了出來,飄了出來。她看見了他心裏的痛楚,看見了他對小鎮女孩的美好回憶和留戀。她像是坐在一艘漂浮在船裏,隨著他的感情的起伏,在海上遊蕩著。她的心時而被他的快樂感染,時而被他的痛苦吞噬。她讀著他的日記,心完全沉浸在另外一個人的世界裏。她不自覺地為他的快樂而快樂,為他的悲傷而悲傷。她看著日記裏的很多記載,就好像看見了自己戀愛時的心情。漸漸的,潦草的字跡不再潦草,而是變成了一個一個淒美的音符,從日記本裏飛了出來。她專注地傾聽著日記本彈奏出來的音樂,忘記了外麵的世界,忘記了灰狗,甚至連灰狗到了海那邊的城市靠站的聲音也沒有聽見。

在從灰狗車站打車去機場的路上,他問她北京是什麽樣子的。她告訴他,北京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城市,有很多很多的人口。他問她為什麽這些人都喜歡在北京生活?那麽多人擠在一起怎麽生活?她說,你在大城市裏習慣了,就覺不出那些人多和擁擠了。她說她能理解小鎮女孩為何要離開小鎮,為何會喜歡大城市的生活,因為大城市帶著小鎮上缺乏的活力,還有各種各樣的機會。他說他想去北京看看長城。來吧,她對他說。到北京就來找我,我帶你去看故宮和長城。

他說有一天他會去北京,去畫一幅長城。但是他沒有來北京。一直沒有來。

 

孩子們開始上小學之後,她有了很多閑暇的時間。她喜歡讀報紙。她記得看見過一篇描寫肯尼迪家族的文章,說為了讓孩子們從小了解世界上在發生什麽,肯尼迪家裏的走廊牆壁上,每天都貼著當日的報紙新聞。她沒有在牆壁上貼報紙,但是每天在餐桌上,她會把一些新聞講給孩子們聽。自從知道咖啡屋裏的那個人去了阿富汗之後,她讀到阿富汗新聞的時候,總是多留意一些。

有一次她看見了一篇新聞。一個阿富汗小孩得了一個國際什麽畫獎,上麵配了一幅照片,小孩站在一間四麵是石壁的簡陋教室裏畫畫,旁邊站著的是學校的美術老師。她一眼認了出來,那個美術老師就是咖啡屋裏的那個人。她把新聞仔細讀了兩遍,新聞裏一個字都沒有提他。她覺得有些失望,因為她想知道他在那邊到底怎麽樣,危險不危險,過得開心不開心。

又過了一年,她在報紙的新聞照片上又看到了他。隻不過,這次是一篇很讓她震驚的報道。記者在阿富汗發回來的報道說,塔利班遊擊隊在一次伏擊中,抓到了一名外國女軍醫。遊擊隊判決女軍醫是為外國侵略軍服務,把女軍醫關進一家農戶,準備第二天把女軍醫槍決。當地教小孩畫畫的一個男美術教師,在夜裏偷偷潛入農戶,把女軍醫營救出來,帶著女軍醫沿著山路逃跑。在他們逃跑的路上,遊擊隊追上了他們。黑夜裏,男教師守住一條狹窄的山路口,跟後麵追上來的遊擊隊廝打了起來,讓女軍醫快逃。女軍醫趁著夜幕僥幸逃脫,男教師被遊擊隊抓了回去。男教師第二天被殘酷地斬首,身首異處。

報道在結尾說,在這個偏遠的村鎮裏,村民們從來沒有告發過塔利班遊擊隊的行蹤。但是這一次,有人把遊擊隊長藏身的房屋告訴了美軍。一架美軍阿帕奇武裝直升機襲擊了這樁房子,用一枚重磅炸彈把房屋徹底摧毀了。那個遊擊隊長據信在襲擊中喪生。

新聞上還配了一幅照片,是男教師坐在一棵大樹下畫畫,旁邊圍著一群孩子。她用手捂著那張照片,不敢看。她怕那個男教師就是咖啡屋裏的那個人,那個咖啡屋裏的莫紮特。

她合上報紙,想起了那個風雪的聖誕節,她和他在小鎮上的咖啡館裏,她等著灰狗,他看著他的書。她還記得第一次走進那個船型咖啡屋時,看見他站在櫃台邊上,手裏拿著一塊搌布,在低頭擦著櫃台。屋頂上飄下來輕柔的音樂,一盞桔黃色的吊燈在他的頭上亮著,燈光流在他的頭發上,像是水珠在滾動。她記得她要了一杯熱巧克力和兩片很好吃的麵包片。她記得他給她做好熱巧克力後,把冒著熱氣的大瓷杯隔著櫃台遞給她說:小心點兒,熱,燙手。她記得他忙完了之後,就坐在櫃台後麵安安靜靜地讀書。讀一本很薄的書。

她沒有想到,他最終會是這樣一個結局。她沒有想到。她一點兒也沒有想到。她以為憑借著他的繪畫天分,他會在海那邊的城市裏成為一個享有盛譽的畫家,做自己喜歡的事,愛上另外一個女孩,結婚,有幾個孩子,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的生活。她沒有想到,他會跟著小鎮女孩去了阿富汗,在一個貧窮和暴力的地方教小孩畫畫,喪生在那裏。她沒有想到,這個咖啡屋的莫紮特,這個從小就被《紐約時報》的評論家看好的人,會把他的罕見的藝術才華,葬送在那個陌生的國度裏的窮鄉僻壤上,默默無聞地離開這個世界。

 

又過了兩年,她帶著孩子們去紐約度假,專門抽了一天下午去參觀大都會博物館。在參觀牆上掛的一幅幅現代大師們的繪畫時,孩子們拉著她的手指著旁邊一幅畫說,媽媽,上麵的那個人很像你。她抬頭望去,畫麵上是一個年輕女人,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羽絨服,在冒著風雪拉著一個行李箱走路。女人的頭扭著,像是在向著畫麵外張望著。女人有著濃黑的長發,雪白的脖頸,殷紅的嘴唇,嫵媚的臉龐。女人皺著兩條細長的眉,睫毛很長,在向上卷曲著。女人的眼睛眯著,眼神裏帶著一種茫然和不安的神情。

她認出了畫上的人和行李箱。那是當年在小鎮上,剛從灰狗上下來時的她。她想起了老板娘說的,也許這是他臨走時在小鎮上畫的最後一幅畫了,畫得是她下灰狗的時候,眼睛從窗戶裏往咖啡屋裏看的情景。她仔細看作者的名字,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名字。她從來也不曾知道他的名字。但是畫下麵有一個作者簡介,標題是“咖啡屋裏的莫紮特”。咖啡屋裏的莫紮特。咖啡屋裏的莫紮特。她念了兩遍。她在小鎮時一直想看看他的畫,但是一直沒來得及。今天在大都會博物館看到了。不僅看到了他的畫,而且看到他畫得是自己。

 

一個有點兒禿頂,像是老畫家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學生來到這幅畫前。老畫家介紹說,這是海邊小鎮上的一個天才畫家,從小就顯露出超群的畫畫的天分,可惜把自己最好的時光都留在了海邊小鎮上,後來在阿富汗死去了。不然憑他的天分,今天恐怕早已躋身於世界上最好的繪畫大師之中了。老畫家說,他的咖啡屋在一次爆炸中焚毀,裏畫的畫都被燒掉了,在阿富汗畫的畫也被塔利班作為文化侵略付之一炬,隻有這一幅畫留了下來。有個學生問起為何這幅畫單獨留了下來。老畫家說,這是小鎮上的一個旅館的老板娘在爆炸現場撿到的,在他死後舉行的一次拍賣會上,被紐約一個富商以三千萬五百萬美元的價格購得,轉贈給了大都會博物館。

啊?難道。。。難道他畫了那麽多幅畫,就隻剩下了這麽一幅畫麽?她脫口而出說。

她沒有想到。她真的沒有想到。她以為他在阿富汗畫的那些畫一定會保留下來的。她曾經希望,至少他的一些畫會留下來,會告訴人們這個咖啡屋裏的莫紮特的故事。現在那些畫都沒了,以後還有誰會記起這個咖啡屋裏的莫紮特呢?

那個老板娘很幸運啊,要是我能撿到這幅畫就好了,一個學生說。

老畫家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學生,說老板娘按照他在阿富汗死前口述的遺囑,把這幅畫拍賣得來的錢,全部捐給了阿富汗兒童。

那個奪去了他的生命的國家裏的貧困的兒童。

 

您怎麽對他這麽熟悉啊?她忍不住插嘴說。

我?我是當初最早發現他的啊!老畫家講話的時候吐沫飛了出來。我去過那個海邊小鎮寫生,在咖啡屋裏認識了他母親。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鑽在桌子底下畫畫,是我把他的畫推薦給了《時代周刊》,後來才有了那篇《咖啡屋裏的莫紮特》的文章。沒有我,他的畫就掛不到這裏來,外麵的世界誰認識他啊。他小的時候,我想把他帶到紐約來的,可是他母親舍不得讓他離開小鎮。

也許他母親是對的,他要是不離開小鎮,就不會在阿富汗死去了,不是嗎?她說。

聽說他是追隨自己喜歡的女孩去了阿富汗,老畫家感慨地說。《時代周刊》前一段曾經登過一篇文章講述他在阿富汗的最後的日子。有個阿富汗人和他一起被關在一個山洞裏,那個阿富汗人聽他講起小鎮的故事後,問過他,後悔不後悔來到了阿富汗,他說不後悔。他說他是追尋自己的愛來的,一點兒都不後悔。遊擊隊行刑前,他們問他有沒有什麽遺囑。他說他有一些畫存在教書的小學校裏,那些畫有一天會值錢的。他說他沒有家,沒有孩子,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捐獻給貧困的阿富汗兒童。他懇求遊擊隊為了這些孩子們保留下那些畫。遊擊隊長當場派人把那些畫找來,但是當著他的麵把那些畫都給燒了。遊擊隊長說,那些畫是文化侵略,是在精神上毒害阿富汗兒童的,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全部燒掉,一張都不留地燒掉,而且要當著他的麵燒,讓他看著自己的心血在火中付之一炬,灰飛煙滅。這就是幫助外國侵略軍的下場,遊擊隊長舉起手裏的刀放在他的脖子上,對著記錄這次行刑的視頻鏡頭說。

所以隻有牆上的這幅畫留了下來,老畫家最後遺憾地說。

 

太可惜了,幾個學生看著牆上的畫搖頭說。

太可惜了,老畫家看著畫下麵“咖啡屋裏的莫紮特”的簡介歎息著說。

太可惜了,她心裏想。當初還不如讓老板娘把這張畫給郵寄過來呢。有這三千五百萬捐給劍橋,將來三個孩子上劍橋就沒問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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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大姐' 的評論 :
每個人的喜愛和對小說的感覺都不一樣吧,這個沒有想把方方麵麵都寫到,就是想寫一個簡單的故事。
大姐 回複 悄悄話 哥,絮俺直說:俺覺得你不是在寫小說,而僅僅是在講一個故事,告訴人們有這麽一個女孩,碰到這麽一個人,經曆了這麽一段從不尋常回歸尋常的人生。他就成了個很蒼白的、隻存在故事裏的人物,而不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觸手可及的人。她也差不多。你本可以把他們寫得更豐滿些的。因此有點遺憾。
zl334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擁抱哥' 的評論 :
看來男士如果上心的話是能琢磨出女士的心思的哈。

我一直以為男的隻能寫寫色情小說啥的,對上半身的事情是搞不清楚滴,嘿嘿......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zl3341' 的評論 :
男女的想法有差別,但是好多也是共同的,有時我會想,如果我是裏麵的人,我會怎樣想,怎樣做。
雖然是臆想的,但是我想跟現實裏接觸到的人和事,以及讀過的書有關聯吧。
zl334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擁抱哥' 的評論 :

女性的心理描寫你是臆想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你是如何知道女人心裏的活動的?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zl3341' 的評論 :
不怪你的朋友,原來也不止一個人這麽誤解過。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老姐' 的評論 :
我也不喜歡神神經經的,我喜歡淒美一些的,所以總是這個路子
老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zl3341' 的評論 :

我讀著感覺是男人的細致描寫法。女作家的寫這樣的故事經常會帶些酸苦。
很感謝樓主這麽伴和著雪和海慢慢寫來,很給美感。

現在太多小說描寫神神經經的角色。
zl334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擁抱哥' 的評論 :

暴汗暴汗暴汗......

我把你的文推薦給別人,然後很肯定的說你是女的。"擁抱哥"的"哥"字要當賓語來讀。

我的這位朋友是個男的。他說你應該是個男的,因為你有些作品是那種類型的。不過,這麽老多的作品,我還沒找到他說的那種類型的。哪些作品是那種類型的?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zl3341' 的評論 :

男的。。。。百分百直男。
zl3341 回複 悄悄話 擁抱哥,
請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雖然你的簡介裏提到你是男性,但是,從我快速流覽過的一點你的作品裏感覺,怎麽象是女性寫出來的文?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老姐' 的評論 :
在寫的時候就想到了老姐會這麽評論,我想老姐是個閱曆豐富的人,知道什麽是可能,什麽是不可能。
我覺得絕大多數女人,一開始都是單純的,追求愛的,以後人會慢慢改變。這裏的女主,也是跟大多數人一樣,結婚生孩子後,愛就轉移了吧。這也是人之常情。
看到網上有報道說鄧文迪對默多克後來脾氣挺大的,我覺得很感慨。女人一旦成為家庭主婦,對男人失去了愛之後,就會頤指氣使,我覺得這也是很多家庭裏婚姻破裂的原因吧。本來想寫女主後來對自己的先生頤指氣使,先生受了不少窩囊氣,後來覺得那樣也不是太好,所以就到最後一句話為止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oycezhou' 的評論 :
謝謝Joyce一直的跟讀和支持
倒沒有想匆忙收尾,時間是有的,不過想有一個嘎然而止的效果,所以就停在那裏,隻交代了一下最後人物的結局。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柴米油鹽咖啡茶' 的評論 :
我也覺得是,男主是一致的,女主變了很多。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七葉一枝花' 的評論 :
謝謝七葉,因為他們離開咖啡屋和小木屋了,這一篇也就結束了。其實最後一節應該叫後記,是給人物的結局做個交代,所以節奏不一樣了。
老姐 回複 悄悄話 從頭到尾都不喜歡這女主人公。最後一筆更暴露了這女人的本質。

樓主真是好心,給她安排了好結局。實際上這女的不會成貴族的。這集讓我想起That Hamilton Woman,電影是根據曆史編的。基本上是雞成鳳凰後來落地。但那個女主角是追求愛情的。

Joycezhou 回複 悄悄話 頭開得很好,有點寫不下去匆忙收尾的感覺。不過還是感謝你給我們帶來這麽好的故事呢。:)
柴米油鹽咖啡茶 回複 悄悄話 結局很意外。
七葉一枝花 回複 悄悄話 結尾這女人的品格變得很粗俗了。和原來前九篇的太不一樣了。 前麵9篇心理描寫太多,感覺太重複。最後一篇收尾這麽快,節奏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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