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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世之戀:第三世 匈奴王子

(2013-01-02 20:02:19) 下一個

第三世  匈奴王子

 

我騎著馬帶著雪兒來到塞外的那座荒廢的孤城的時候,夕陽最後的餘輝正懶洋洋地從城摟上消失掉,樓頂飛簷上的金黃色的光彩正在逐漸褪去,被灰黑色籠罩,顯得肅穆而悲壯。蒼白的月亮悄悄地從夕陽的背後升上來,月牙鉤著夜的黑色的帷幕。一隻烏鴉從幕布的裂縫中飛了出來,孤單地叫著飛過了我們的頭頂,它的聲音淒厲,帶來了一陣不祥之兆。前麵厚重的城牆聳立在茫茫的戈壁灘裏,一丈多高的紅磚壘成了堅固的城牆,上麵是凹進去的箭跺,四角是碉堡一樣伸出來的角樓。這座城樓以前是一座軍事堡壘,但是因為地處沙漠,缺糧少水,不久就被守軍放棄了,自此成了戈壁灘裏的一座無人守衛的城樓。城樓的背後是一片光禿禿的山嶺,上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殘雪。城外是一片褐黃色的戈壁灘,地麵上鋪滿黃沙,黃沙中偶爾有一些綠色植物零散的鑽出地表。距離城樓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矮矮的紅色的小山包,因為常年被雨水衝刷的緣故,岩石紅得像是鐵鏽。

雪兒靠在我的後背上,雙手摟著我的腰。戈壁灘上的寒風從我們的身邊風呼嘯而過,攜卷著一片黃沙滾滾前去。她的頭隨著馬的疲累的步伐在我的後背上輕輕顫動著,腦袋沉重,像是進入了夢鄉。她的身子軟軟的靠在我的背上,全身放鬆,呼吸平穩。月光側照在她臉上和身上,她的臉色蒼白,黑色的頭發上閃著一片銀色的光澤。剛開始進入戈壁灘的時候,我們騎得很快,她也很興奮。我不時地回頭看看遠處是否有塵沙揚起,以此來判斷是否有追兵在後麵緊追我們。幸運的是,我們一直沒有看見後麵有追兵趕來,但是我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從進入戈壁灘到現在已經兩天了,夜晚我們靠著兩條毛毯來抵禦戈壁灘的寒冷,但是由於夜晚氣溫下降很多的緣故,我們依然在半夜裏幾次被凍醒,雪兒沒有能睡好覺。在城門前我勒住了韁繩,讓馬停了下來。雪兒被驚醒了,她抬起頭來,漠然地看著沙漠中高聳的城樓,帶著疑惑的表情問我說:

我們這是在哪裏?

這是匈奴和漢中間的戈壁灘上的荒城,離匈奴地界隻有幾個小時的路程。我凝視著逐漸升起的夜的帷幕說。一旦進入匈奴境內,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擔心漢軍來追捕你了,我們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

真的嗎?她把頭無力地重新靠到我的後背上說。我好累,累得都不想再走了。

 

【匈奴王子】

那些久遠的記憶就像是一個個午夜驚醒時的夢,回憶起來有的場景很模糊,有的場景很混沌,有的場景重疊在一起,有的場景很清晰。很多記憶都是一段一段的,中間發生了什麽我再也無法記起。無論我怎麽試圖回憶,也無法記起所有的細節。我隻能從記憶中汲取精華,把主要發生的事情回憶出來。

十八年前的一個風雨的淩晨,在戈壁灘傳來的一陣瑟瑟的秋風聲中,我出生在匈奴的一個灰色的蒙古包裏。大概是因為上一世戰死在雁門關外的緣故,我轉世的時候沒有出生在內地,而是出生在了塞外。從母親的黑暗窄小被水浸泡的子宮裏掙紮出來,睜開細小的眼睛,我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看見光線陰暗的蒙古包的地上鋪著厚厚的氈子。一個皮膚粗糙,長得黑黑,像接生婆一樣的粗壯的女人把我抱過去放在一個矮小漆黑的四方木桌上,用一把鋒利的剪刀哢嚓一聲剪去了長長的臍帶。我記得那個蒙古包裏關著門和窗戶,風聲在包外呼嘯而過,雨水鞭打著蒙古包的四壁,包內點著幾隻蠟燭,光線灰暗,隻有接生婆和一個躺在床上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袍子的年輕女人。袍子的下麵掀開,露出了她的肚子,彎曲著分開的兩腿和到處是血汙的私部。我睜著眼睛四處打量著出生的地方,心裏在想這是一個什麽人家,怎麽住在蒙古包裏。接生婆抱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眼,用一塊幹淨的白布替我擦了擦身上。她把我抱到床邊,扶著我的頭一邊給那個躺在床上正在大喘氣的蓬頭散發的年輕女人看,一邊咧著大嘴笑著說:

恭喜娘娘,是個男孩,還不愛哭,將來一定能繼承他爸。

年輕女人掙紮著坐起來,把白色的袍子蓋住肚子和腿,靠在床的一頭的被子和枕頭上。她的身上都是汗,臉色蒼白,顯得很虛弱,像是剛虛脫了一場。她伸出帶著虛汗的手把我接過去,攬在胸前,輕輕地搖晃著我,臉上帶著微笑,眼睛裏流露著一股欣喜。

給他起個什麽名字好呢?她看著接生婆說。

風兒。我心裏跟她說。我的名字叫風兒。可是那時我剛出生,還太弱小,說不出話來,我隻能揮舞著胳膊,踹著腿,臉憋得通紅的想告訴她。塞外的秋風從蒙古包的縫隙裏鑽了進來,涼涼地撫過我的赤裸的身體,讓我感覺很冷,全身忍不住抽慉起來。蒙古包裏還彌漫著一股羊肉羊奶的難聞的羯膻味,讓我覺得很不習慣,於是我踹著腳咧著嘴揮舞著細小的胳膊大哭了起來。年輕女人溫柔地看著我,她的細長好看的手指輕撫了一下我的臉,用嘴唇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我止住了哭,小手抓住了她的胸前的衣服,仔細地端詳著她的麵孔,覺得她很漂亮也很和善。一陣風從門口掛進來,蒙古包的厚重的門簾被掀開了,從外麵進來幾個穿著白袍子的女人,她們端著一盆清水和擦手的幹毛巾進來,跪在年輕女人的身邊伺候她洗手。那些伺候她的人都穿的是幹淨的衣服,胳膊上帶著手鐲,舉止文雅有禮。

我知道,這一世我出生在富貴人家了。

我那一世的父親是匈奴的軍臣單於,母親是漢人,是漢文帝按照和親政策送給匈奴的公主。那些嫁給單於的公主們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公主,都是宮女或從遠支宗室選來的美女冒充公主送給匈奴單於。這一世我很幸運,成了匈奴王子。

我出生所在的頭曼城那時是個荒涼的不毛之地,四麵被山和戈壁灘環抱,一眼望去,就像後世裏有人形容的那樣,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母親和我住在一頂蒙古包裏,夏天太陽把裏麵曬得火熱,像蒸籠一樣。冬天凜冽的寒風從包外呼嘯而過,冷風帶著哨音從縫隙裏鑽進來,把冷氣彌漫到包內的每一個角落。雖然包內有火盆,還是有時會凍得手腳冰涼。塞外的風很大很硬,常常卷起戈壁灘上的黃沙,黃沙打在臉上有些痛,落在衣服裏和頭發上,每天要是不洗臉洗頭的話就很難受。晚上,在蒙古包裏經常能聽見夜風的呼嘯和山峰的嗚咽。

 

【對雪兒的思念】

記不得從什麽時候起,在黃昏的時候我愛坐在蒙古包外麵,遙看著不遠處的戈壁灘,看著陰鬱的低飛的濃雲從頭上飛過,聽著蒙古包之間傳來的得得的馬蹄聲,心裏想著前世的雪兒。身在荒寂無人的戈壁灘裏,聽著陣陣的野風吹過蒼涼的曠野,看著地上滾動的沉默的細小的沙粒,我才真正的覺出塵世的喧囂隻是毫無意義的噪音。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真正地關心你,在意你,甚至你關心在意的人也未必會同樣關心你,在意你。陌生的人從你的身邊匆匆地走過,你對他們來說也是同樣的陌生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很重要,別人不重要。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重要的,甚至你自己也不重要,你隻是沙漠裏的一粒細小的塵沙,被大風隨機的卷起,在曠野裏翻滾著,有的落在城樓的屋簷上,在夕陽裏閃著金閃閃的光;有的落在荒蕪的地上,與野草為伴;有的落在陰暗的石縫中,常年不見天日;有的落在沙堆中,跟其它的萬萬千千的沙子沒有任何區別。不管你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在旁邊的沙子看來,你依舊隻是千千萬萬的沙子堆成的沙堆中的一粒細沙,別人在你的眼裏也隻是同樣的一粒沙子。當然,除了你深愛著的那個人。不論她落在哪裏,不論時光如何變幻,不論歲月如何磨礪,在你的眼裏,她永遠是萬萬千千的沙粒之中,那個最美麗最完美的金粒。就像雪兒。

第二世的時候我戰死在雁門關外,那時雪兒是吳王的公主,嫁給了梁王世子,住在睢陽城裏。在奈何橋邊我沒有喝孟婆遞過來的湯,又一次選擇了在忘川河裏等待千年。在陰森的忘川河裏的時候,我反思自己上一世的經曆,很後悔離開了雪兒去雁門關。思念雖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相逢和相守。我想我當時是見到雪兒嫁給了梁王世子,覺得很絕望和失望,才去了雁門關,想在塞外的與匈奴作戰中把痛苦忘掉。在塞外的日子裏,我發現自己並不能忘記雪兒,每天都在思念著她,這種思念的深重變成一種對死亡的渴望,隻有死亡才能解脫。當匈奴騎兵的箭射到我的胸膛的時候,我並沒有悔恨,反而是帶著一種解脫離開第二世的。在忘川河裏我遇到了那個第一世時跟我一起在忘川河聊天的鬼魂,那個鬼魂沉思了一下說:

其實你有一個選擇,你可以不去雁門關,而留在睢陽城,在她的身邊不遠的地方陪著她,如果你對她愛得這麽深的話。即使你見不到她,但是在她的身邊不遠的地方,你也會感覺好一些,而且,天下的事情總是很難預測,有一天也許她會跟梁王世子分開,你還是有機會的。

鬼魂的話讓我茅塞頓開,隻在忘川河裏泡了幾個月就看準一個機會,冒險騙過孟婆,踏上了轉世之路。忘川河裏的那個教我這一招的鬼魂覺得我太冒險了,他說我會被孟婆認出來,以後萬世不得轉世的。他勸我說,至少要在忘川河裏等個一兩百年再出去,等孟婆忘記了我的麵孔之後,再趁她忙著熬湯的時候出去找她說轉世的時辰已到,這樣保險些。我沒有聽他的,因為我想要是趕緊轉世的話,我就能直接到睢陽城裏找到雪兒,不用像上一世那樣在茫茫人海裏到處尋找她,擔心找不到她。我想到睢陽城裏陪著雪兒,守候著她,等待著她,在她的身邊。那樣總勝似在忘川河裏苦苦的思念而見不到她。

在天寒地凍的塞外,我盼著長大,盼著有一天能夠騎馬越過沙漠,去尋找雪兒。多少次的黃昏,我走到蒙古包的盡頭,看著遠處的戰馬踢著黃沙跑來,凝視著遠方的山嶺的黑色的剪影,仰望著夕陽緩緩下落和天際被染得血紅的雲霞,心裏想象著有一天我會騎上一匹駿馬,穿越千裏戈壁灘,去睢陽城守候雪兒,找到她,告訴她我來了,在等待她。也許她會願意嫁給我這樣一個匈奴王子,成為匈奴的皇後,跟她生好幾個孩子,教育孩子們要跟漢朝和好,讓他們世世代代與漢朝聯姻。讓匈奴和漢朝永遠成為友好的國家,人民和睦相處,互通有無,讓匈奴的強悍的的騎兵與漢朝的龐大的軍隊一起對付外敵,成為橫跨亞歐的無敵的聯合帝國。每想到這兒我就覺得很激動。

從我出生開始,對雪兒的的思念就折磨著我,讓我飽嚐思念的痛苦。我經常在半夜的時候醒來,在腦子裏回憶前世跟雪兒在一起的情景。她的容貌和眼睛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來,栩栩如生。前世的流浪孤兒的痛苦我好像全不記得了,甚至最後被仇家打斷胳膊和腿的劇痛也都忘記了,我隻記得在那一世裏初見到雪兒時的激動,和在吳王府的花園裏跟她在黑夜裏坐在一起,牽著她的手,吻她。我想念她的吻,那些個濕濕的溫熱的吻。

我出生的時候,看到自己出生在塞外,覺得很沮喪。它與中原千裏相隔,中間隔著連綿的群山和戈壁灘,那些戈壁灘即使是一個騎馬的身強力壯的男人也很難自己穿越,更何況我這樣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了。我想隻有等我長大些,長到能夠自己穿越光禿禿的群山和一望無際的古銅色的戈壁灘的時候,才能再見到雪兒了。

 

【聽母親講漢朝故事】

我從小在塞外,看慣了廣闊無垠的草原,一望無際的沙漠,光禿禿的山嶺,紅色的夕陽和蒙古包裏冒出的青青的縷縷炊煙。天空像是晾在蒙古包之間的剛洗的被單,被風吹起一片片皺紋。夏天的矮矮的與天相接的青灰色的山峰,秋天的一片片枯黃的野草,冬日的綿延的皚皚白雪,還有那一年四季都是黃色的被風吹皺的沙漠,在我的心裏留下一種蒼涼,讓我從小就感到一種悲壯。我不喜歡塞外的天寒地凍的冬天。荒涼和寒冷的二月,大雪把蒙古包都要給埋起來,天上有時下冰雨,整個世界都變得銀白和冰冷,北風在冰封的世界裏盡情肆虐,枯幹的野草在雪上零散的飄搖,山嶺上雪下裸露的古銅色的岩石像是一塊一塊醜陋的疤瘌,冬季顯得漫長而孤寂,死氣沉沉。我呆在蒙古包裏,靠聽母親講故事打發無聊的光陰。

母親沒事的時候,有時自己彈琵琶,有時彈胡笳,彈得都是淒蒼的調子。她本是一個很漂亮很快樂的女孩,從小愛說愛笑,能歌會舞,後來被選入宮裏,再以後嫁到匈奴來。來到這塞外的荒漠之地,她水土既不服,飯食也不適,父母也不在身邊,形單影隻,思鄉很重,所以經常望著南麵的家鄉,吃不下肉酪,睡不好覺,以淚洗麵。

我長大一些的時候,母親經常給我講起漢朝的事兒,講起她的家,講起她的父母,每當她講起她的父母和家鄉的那些事兒的時候,她的眼睛就紅紅的。她經常念叨說,不知道家中的父母怎麽樣了,家中就她這麽一個女兒嫁到塞外來,不知道父母老了能靠何人。單於跟她好的時候就摟著她親熱,把我從帳篷裏轟出去,讓我到外麵去玩耍。單於煩惱的時候,就不理她,好長時間都不來她的蒙古包,有時還罵她。每當她受了委屈,她就躲在自己的帳篷裏偷偷哭泣,眼睛腫得像紅紅的核桃一樣大。看到她哭的時候,我就很害怕,生怕哪一天她一尋短見,失去了她。有一次她看著我,哭著跟我說,要是阿媽死了,你自己可要好好活下去。我嚇得不得了,就使勁兒揪住她的衣服,依偎在她身上,抱著她的胳膊哭起來,說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辦呢?她看著我,用手撫摸著我的頭,抱著我,忍不住流淚更多了。她的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流到我的嘴裏,鹹鹹的苦苦的。我害怕地抱住她,什麽也不敢說,隻是把頭埋在她的懷裏,陪她一起哭。 

母親從小教我漢文,很驚異於我漢文方麵進步之快,從說話到認字一教就會。她以為我是一個語言的神童,為我學得快而高興和自豪。她不知道的是,我因為前世在中原長大,母語一直是漢文,不但上過私塾,而且在吳王府裏受過名儒的指導,打下了堅實的底子,在後世裏我一直從這些教育裏受益很多。

我喜歡聽母親講漢朝的故事,我問她去過揚州城沒有,她很驚異地問我怎麽知道揚州城。我說是聽她說的,她沉思了一會兒,說不記得跟我說起過揚州城,但是可能她自己忘記了。她說她住的地方離揚州城不遠,於是我求她多給我講講,她就給我講起一些她去揚州城的故事。她說城裏麵有個吳王府,裏麵住著吳王一家,吳王有一個小公主很美麗。我知道她講得是雪兒,就很認真的聽。她說聽說吳王公主有一個哥哥,當時被立為吳王的世子,有一次在京城跟皇太子下棋,因為爭輸贏被皇太子用棋盤打死了,後來吳王因為憤恨他打死了自己的兒子就不去覲見漢帝了。我問她有沒有見過吳王的小公主,她說沒有見過,隻是聽人說她很漂亮和聰明伶俐,很可愛。

 

【剽悍的單於】

第一眼見到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麵容嚴肅的父親的時候,我就認出他是曾經率兵入侵漢朝的單於,上一世我曾經率領騎兵在長安城不遠的地方跟他教過手。當時他很輕敵地帶著一些匈奴騎兵來劫持漢軍的糧道,我帶著五千騎兵埋伏在樹林裏,放過匈奴的前鋒,直撲單於所在的中軍,跟他當麵戰過幾個回合。要不是單於的衛隊拚死保護他,差一點兒讓我的騎兵把他給抓住。想想命運總讓人不可思議,上一世我們在戰場上刀兵相見,這一世我卻成了他的兒子。母親經常說我跟單於一點兒也不像。在外觀上我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匈奴人,更像是一個漢人。就是在性格上,母親說我繼承了她身上的善良,而沒有繼承父親的凶暴的脾氣。

我第三世的父親軍臣單於是一個凶殘的人,他是帶領匈奴強盛起來的冒頓單於的孫子,繼承了冒頓單於身上的凶悍之風。他喜歡拿一個骷髏杯喝酒,這個骷髏杯是用被殺死的月氏王的頭骨做成的,碗底是頭蓋骨,在眼眶的部位鑲上了銀把手,碗底呈不規則的圓狀,如果仔細看的話,還可以看見裏麵有些凸凹的小坑和白骨的裂紋。骷髏杯的周遭的骨頭被磨平,鑲上了一圈金邊,但是因為頭蓋骨的形狀和眼眶的形狀,杯子依然顯得陰森可怕。

每次我見了骷髏杯都有些覺得恐怖,我不知道父親為何喜歡拿人的頭蓋骨做成的杯子喝酒,但是那個骷髏杯的確有一個震懾作用,它像是在提醒別人,誰要是敢跟匈奴單於作對,誰的腦袋就可能會變成他喝酒的容器。每次他豪爽地拿著骷髏杯跟別人幹杯的時候,別人都是嚇得戰戰兢兢地雙手捧著杯子喝,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骷髏杯,好像裏麵盛的不是酒,是紅紅的人血一樣。

 

我小的時候,軍臣單於給我講過他的爺爺冒頓單於的故事,說冒頓還是太子的時候,他的爸爸想把他廢除,讓一個寵妃的兒子繼承汗位。為此把他送到月氏國去做人質,然後發兵攻打月氏國。月氏國大怒,要把冒頓殺死,於是冒頓偷了一匹好馬,連夜逃回匈奴。此後,身為太子的冒頓對他的父親懷恨在心,他造了一隻帶響的箭,每次他用帶響的箭射向什麽,他的手下人必須也得跟著他把箭射向同一目標。他第一次把帶響的箭射向他的寶馬時,手下的人有的猶豫,沒敢跟著射,他把那些猶豫的人殺死。第二次他把帶響的箭射向他的愛妻,手下的一些人又有些猶豫了,畢竟這是他寵愛的妻子啊。他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些沒有跟著放箭的人,下令把那些沒有跟著射箭的人殺死。從這之後他的手下明白了,不跟著放箭就是死路一條,於是無論什麽情況都跟著他的響箭向同一目標放箭。在一次涉獵活動中,冒頓把響箭射向了他的單於父親,手下的人也跟著一齊放箭,他的父親從馬上一頭栽到在地,身上中的箭像是刺蝟一樣,單於左右的隨從見到之後都嚇得目瞪口呆,沒人敢反抗,從此他順利地奪得了單於位。

我的父親給我講這個故事,可能是因為他看到我天性比較善良,想激發我的野性。可是這個故事實在不怎麽高明,因為第一這個故事是兒子殺父親,如果我要是效仿這個故事的話,將來可能為了篡奪單於皇位會殺他。第二這個故事讓我對祖上的這位冒頓單於心生鄙視,認為他是個自我為中心的自大狂,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什麽都幹得出來,連自己的愛妻都可以射死,連自己的生身父親都可以親手殺害,這樣的人已經不像是人,而像是一個禽獸了。冒頓單於在匈奴裏的地位,有點兒相當漢人的秦始皇,他把匈奴的各個小國消滅,統一成一個大匈奴。大概他是屬於那種自認為隻有他可以負天下人,天下人不可以負他的那一類人,連他的父親也不能得罪他。跟冒頓單於比起來,秦始皇還是相當有人情味的。我覺得最有娛樂性的是冒頓單於在漢高祖劉邦去世後給漢朝去信,要求娶呂後為妻子。匈奴這裏兄死弟娶嫂子的很多,所謂肥水不留外人田,冒頓單於跟漢朝皇帝在書信裏以兄弟相稱,覺得要求娶呂後很正常。但是對呂後和漢朝的朝廷來說,冒頓的這封信無異於奇恥大辱。好在呂後是個有涵養的人,漢朝的大臣們也識大體,知道這是匈奴冒頓單於不懂禮貌的緣故,沒有因此跟冒頓大動幹戈。

 

【跟著單於東征西討】

我喜歡戈壁灘的空曠和寂靜,特別是在晚霞遍布天空的黃昏時刻。這種黃昏時刻的寂靜讓我想起忘川河裏孤寂的鬼魂和前世的許多事情。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我順著風縱馬飛馳,跟天上被風吹動的紅雲賽跑。我兩條腿緊緊夾住馬肚,身子前傾,兩手緊拽韁繩,身下的黑色戰馬昂著頭飛奔,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紅霞漸漸的落在我的馬後,夕陽的倒影垂掛在紅色的岩石上,我跳下馬來,跪倒在戈壁灘裏的小片的水澤前,捧起清清的水,讓清涼的水沿著我的滾燙的臉龐流下。天黑的時候,我心裏揣著火紅的太陽,騎馬從戈壁灘飛過,在戈壁灘上留下黑色的旋風一樣的影子。

我從小就對騎馬非常著迷,從五歲開始就練習騎馬,七歲練習射箭技術,從十三歲開始單於把我帶在身邊,帶著我去東征西討,讓我跟著他學習行軍打仗,參加了匈奴跟周邊國家的一次又一次的戰爭。十五年一晃就過去了。跟隨單於的戎馬倥傯之間,我已經長成了一個嫻熟騎馬和射箭的勇敢的少年,幾次跟隨父親隨軍遠征其他部落,統領一隻騎兵衝鋒陷陣,屢立戰功。而且作為軍臣單於的最小的兒子,我受到他和皇後的寵愛,和他的長子一起成為最有希望繼承汗位的人。匈奴的家庭經常把家業傳給最小的兒子,而把一些財產分給年長的兒子們,在汗位繼承上單於也有時傳位給最小的兒子,而讓兄長們輔佐最小的兒子。因為我天性善良,從不虐待降卒和不濫殺無辜,不像我的兄長們那麽嗜殺,所以當時不少人認為軍臣單於老了的時候會傳位於我。但是也有一些人反對我,他們因為我的母親是漢人,對我滋生敵意,怕我繼位後跟漢朝太接近,怕我母親影響我。前兩世我都出生在貧困人家,過著為溫飽發愁的生活,總是很羨慕那些富人和達官顯宦人家的子弟,這一世讓我得到了前兩世羨慕的那些東西:財富,地位,顯豁的家族,還有女孩不斷飛來的眼光。從小就有一群孩子跟在我後麵聽從我的指揮,我頤指氣使的分派他們做我想要他們做的任何事情。所有的女孩,無論漂亮的或是醜陋的,聰明的或是愚蠢的,都願意跟一個匈奴王子好,我想要什麽幾乎就可以得到什麽。

十六歲的那年秋天,我隨著軍臣單於率十萬匈奴騎兵再一次出征死灰複燃的月氏國。在一片平坦的戈壁灘上,我們和月氏國的軍隊展開了一場大戰,我們的騎兵橫衝直撞,鐵蹄揚起了一陣陣的黃沙,刀光起處,頭顱拋到幾尺之外,士兵的鮮血像是流下來的血色的陽光,把黃色的沙子染成一片一片的暗紅。月氏國的騎兵比我們的少得多,裝備也不如我們,他們的很多士兵都盔甲不全。在我們的騎兵的凶猛砍殺下,月氏國的騎兵漸漸不支,他們失去了鬥誌,開始扭頭逃跑了,把盔甲和旗幟兵器拋了一地。我帶著一隊騎兵在戈壁灘上瘋狂地馳騁,追擊著月氏國逃跑的士兵。我們輕易地粉碎了月氏國的防線,追擊到了月氏國的首都。守衛月氏國首都的士兵和逃跑回來的殘餘的兵將在留守的月氏國太子的率領下進行了絕望的反抗,他們寧死不屈的英勇反抗給我們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傷亡。等我們終於把守衛的士兵打敗的時候,作為報複,軍臣單於下令把月氏國首都的所有蒙古包和房屋都焚燒掉,老人都殺死,年輕人和小孩擄走做奴隸,把月氏國首都夷為平地。

 

【美麗的女刺客】

夜幕降臨的時候,大屠殺開始了。那天晚上天是陰沉沉,沒有月亮。匈奴的騎兵挨家挨戶搜索,把老人殺死,年輕人用繩子捆上雙手拴在馬後帶走,婦女和兒童則被拉上馬車運走。騎兵們狂笑著,把手裏的火把投擲向一處處帳篷和木柴搭的簡易的房子,火焰在夜空裏形成了一條連綿不斷的火龍,把天空映紅。紅色的火舌到處亂躥,黑色煙霧扭曲地升騰到天空,與天上的黑雲相接,地麵上人喊馬嘶,火光中是匈奴騎兵的獰笑的臉和被擄走的青年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臉龐。婦女們在馬車上摟著自己的年幼的孩子,悲哀地看著自己的家園被夷為平地,她們的淚屈辱地流下來。

那天晚上我穿著黑色的鐵甲,帶著黑色的頭盔,騎在一匹白馬上,帶著我的剽悍的騎兵們騎過一處處被焚燒的蒙古包和房屋。我看見一隊隊匈奴騎兵,舉著火把的得意洋洋的呼嘯著,縱情地破壞著。我覺得很悲哀,我不喜歡這種破壞,但是又無可奈何,因為這是單於的命令,不能違抗。我騎過一處被焚燒的蒙古包時,突然從路邊的草叢裏射出一支短箭,箭頭射在了我的肩上披掛的盔甲上,嚇了我一大跳。我勒住了馬,掉轉馬頭向著路邊的草叢裏衝去,彪悍的匈奴騎兵們跟著我衝進草叢,踏著野草緊追一個在夜色裏倉皇逃跑的人。很快我們就追上了那個逃跑的人,最前麵的騎兵把那個人兜頭攔住,我舉起刀向著那個逃跑的人劈頭砍去,想把那個人一劈兩半。但是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因為借著火把的火光我看見了她是一個蓬頭散發的女孩,而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她試圖換個方向逃跑,但是她跑不過馬,很快被訓練有素的匈奴騎兵們團團圍在中央。她站在馬匹圍成的圈子中央,手裏還拿著一隻碩大的硬弓,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火光的映照下,她的兩隻眼睛燃燒著複仇的火焰。一個匈奴騎兵掄起刀來準備向她的頭上砍去,我喝住了他,示意所有的騎兵不要動手。我翻身下了白馬,提著刀走到她麵前。

你為什麽要射我?我問她。難道你不怕死嗎?

因為你們殺了我的父母,焚燒了我們家的房屋。她憤怒地說。

這是單於的命令,每個人都要執行,我看著她說。你們過去進攻我們的地方的時候,也是這樣燒我們的房屋,殺我們的父母的。隻不過這次你們被打敗了,該輪到我們來燒你們的房屋了。

那我們隻有這樣永遠的相互仇殺下去嗎?她眼睛直視著我說。

我看著她的臉,蓬著的頭發下麵是一張清純的美麗的臉龐。我突然有些心動,因為這張臉龐似曾相識。她昂著頭不屈地站著,眼睛無畏地看著我的眼睛。我用刀把她的手裏的弓箭勾過來,扔向遠處,然後把刀插回刀鞘,抱起了她,把她放在了我的馬上。她一開始掙紮著,在我上馬的時候險些把我給推到馬下去,我手下的匈奴騎兵們都看著哈哈大笑。我拽緊韁繩,用腳跟狠踢了馬肚子一下,白馬在路上一溜煙地飛跑起來,馬蹄得得,在路上揚起一片塵土。騎兵們隨著我一起奔馳,我頭上的黑色頭盔在塵土中上下起伏著。馬跑得飛快,她有些害怕了,怕掉下去,在馬上雙手摟著我的腰,跟著我一起疾馳。

我帶著她回到了我的營地裏的帳篷,給她弄來了許多好吃的。她一定是餓了,吃了很多。看著她大口大口的吃飯,我覺得很高興。晚上的時候,她蜷縮在帳篷的一角,死活不肯跟我睡在一床,我隻好由著她去了。幸虧是秋天,天氣不是很冷,她晚上自己圍著一個氈子蜷縮在帳篷的一角,我也沒有勉強她跟我一起睡。白天我出去的時候,她就爬到床上來補覺。她剛到我的帳篷裏來的時候有些恐懼和緊張,但是很快就看出我不是一個會傷害她的人,於是也就慢慢放鬆了。到第三天晚上的時候,她跟我睡在了一起,成了我的第一個女人。她喜歡上了我,給我帶來了很多快樂。從月氏國班師回來後,我帶她去見母親,母親也很喜歡她,送給了她好多金銀首飾和衣服。

母親給她起了個漢人的名字,叫玉兒。

 

【與玉兒相愛】

玉兒遇見我的時候隻有十七歲,在此之前她沒有跟任何男孩好過,我是第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那時我年輕,又是騎兵統帥和匈奴王子,穿著黑色的盔甲,騎著一匹白色的戰馬,顯得很帥氣和英俊。玉兒說,她向我射了一箭之後就後悔了,幸虧那一箭沒有射死我,隻是射在了我的盔甲上。玉兒沒有跟我說過她愛我,她隻是說過喜歡我,但是她說喜歡我的時候,意思就是愛我。每天晚上她洗完澡,就早早地脫掉衣服爬到被窩裏,一邊暖著被窩一邊等著我。她喜歡做愛,喜歡讓我把精子一陣陣射進她的裏麵的感覺。她說她喜歡被我壓在身下,覺得有一種被征服的幸福感。

玉兒溫柔體貼,對我真心的好,經常跟我說她世上沒有別的親人了,隻有我一個。我帶著她去戈壁灘上奔馳,帶她到清澈的湖邊痛痛快快地洗澡,帶她去山裏打野味,每次打仗回來都把單於賞賜的禮物都交給她。她把她全身心的愛都給了我。從此後我無論幹什麽,去哪裏,都覺得有人在牽掛我。每次我跟單於出征,她都依依不舍地看著我離去,白天跟我母親在一起聊天,聽我母親講我小時候的事兒,晚上在帳篷裏盼著等著我回來。每次我出征回來,她都是對我百般柔情,賴在我的懷裏,要我一晚上都摟著她抱著她,給她講外麵的故事。她非常體貼和會關心人,把我當作她最親的親人來對待,時刻都讓我覺得很溫暖。跟她在一起我總覺得很快樂,出征的時候也總是每天都想起她,每次出去打仗回來我都給她帶一些戰利品來。她說她什麽都不需要,隻要我能平安回來就好。她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把全身心都撲在我身上,經常讓我很感動,我覺得遇上她很幸運。母親說等我二十歲的時候就可以跟她結婚,那時要和父親一起給玉兒和我舉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跟玉兒在一起過得太快樂了,我幾乎把雪兒都給忘記了。

玉兒喜歡讓我騎馬帶著她在駐地附近的戈壁灘上馳騁。秋天的時候,塞外的天空很藍,白雲很低,戈壁灘上一片耀眼的金黃。我帶上玉兒騎著最好的駿馬,她在後麵摟著我的腰,把身子緊緊貼著我,跟著我在戈壁灘上盡情奔馳。蕭瑟的秋風在耳邊飛過,馬累得吐著白沫,我們騎到一個離駐地不遠的一座古城樓前坐下來休息,她摟著我的胳膊,把臉靠在我的肩膀上,跟我一起看大漠裏的孤煙和圓圓的落日。

冬天將至,南飛的黑色的大雁一排排地從我們的頭上飛過,呱呱地叫著,聲音遙遠而淒涼,殘破的古城牆在夕陽垂暮裏顯得無比蒼涼。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像是一片靜靜的沙河,沐浴在血色裏。雲海蒼茫,山嶺肅穆。秋風吹過黃沙,有時掀開沙丘,露出下麵掩埋的死人的白骨和骷髏頭。風猛烈時,有時能把黃沙卷成沙柱,像是直直的煙一樣。

每到這時我的心裏就起了一種震顫,總是感到天地的廣闊,宇宙的宏偉和人類的渺小。馬好像也猜透了我的心思,有時抬頭嘶鳴。偶爾有號角聲從遠處傳來,我知道那是匈奴騎兵在互相聯絡。

玉兒靠著我,她的眼光裏流露著無盡的愛戀,這愛戀像是洶湧的潮水,把我的人和心都浸透淹沒。我們依偎在古城牆邊,一直依偎到淡淡的彎月升起來,掛在天邊,天色開始要黑下來,才快馬加鞭絕塵離去。

回到蒙古包的時候,我扶著玉兒下馬,抬頭看時,冰涼的月光像是白霜一樣灑在蒙古包的頂上。玉兒是這一世對我最好的人,她的性格溫柔,全心全意的愛我,把我當作了她的一切。我的心被她的愛給融化了。

蒙古包內寂靜的夜晚,玉兒總要我摟著她睡。月光從蒙古包的窗戶裏透進來,她在水銀一樣的月光下把衣服褪掉,美麗的身軀在銀白的月光下朦朦朧朧的顯得愈發的吸引人。她的身影被月光打在蒙古包的牆壁上,像是幽靈一樣。她鑽進被窩裏來,涼涼的腳挨著我火熱的身體。 我們蓋著一個被子,在塞外的異常寒冷的夜裏手腳交纏在一起,互相溫暖著身體。我在被子裏麵撫摸著她的身子,撫摸著她的鼓鼓的乳房,平坦的肚子和毛茸茸的私部,親吻著她的嘴唇。她很會接吻,舌尖像水蛇一樣從我的嘴唇上掠過,嘴唇溫柔濕潤,接吻的時候總讓我魂不守舍,下部硬起。我一邊跟她接吻,一邊揉捏她的乳房,用不了多久,她的底下就會濕透,就會嬌聲說要我進去。我分開她的兩腿,壓到她的身上,進入到她的體內,在她的耳邊說我愛你,這時候她的臉上,脖子和胸脯都會紅起來,眼睛會閉起來,嘴裏低聲地呻吟起來,身子會隨著我的進進出出有節奏地顫動起來。每次發射的時候,她都緊緊地摟著我的臀部,讓我把精液一滴不剩地射在她的裏麵,然後滿足地跟我並排躺著,說著情話。她把頭貼在我的胸脯上,一刻也不讓我離開她。她總說她怕有一天我會離開她,所以在我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要我對她說我愛她,要我摟著她,要我跟她做愛。她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那麽這些愛也夠她回味的了。半夜裏我從夢中醒來,看見她背對著我躺著,把我的一隻手溫柔地拉在胸前。在黑暗裏聆聽著她的平穩的呼吸和蒙古包外麵的風聲,看著照射在蒙古包內的月光,撫摸著她的隨著呼吸起伏的乳房,想著她對我的好,對我全身心的無保留的愛,給我帶來的身心的快樂和我對她的喜愛,我都不知道我是忘川河裏轉世來的自己還是換了一個人。她的癡心和單純總是讓我很感動。

青春的美麗與愛總是讓人無法忘卻。

 

【十八歲時發生的幾件事】

時光的腳步不停地向前移動,歲月在一天天的流去,在跟玉兒的愛的纏綿中,一轉眼我已經十八歲了。我十八歲那年發生了幾件事。第一是單於不顧一些老臣和一批以長子為首的反對漢朝勢力的反對,把我立為太子。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就是我的兩個兄長開始對我羨慕嫉妒恨,特別是我的長兄,他繼承了單於的凶殘的個性,是個心狠手辣複仇欲極強的人。他極端仇視漢人,總是惦記著率兵進攻中原,奪取漢朝的土地,甚至消滅漢朝。這也是單於不喜歡他的原因,因為單於認為匈奴的實力比不上漢朝,跟漢朝連續作戰最終會是匈奴滅亡。單於雖然凶殘,但是頭腦冷靜得多,他認為隻有跟漢朝和好才能讓匈奴修養生息,消化奪來的土地,讓匈奴成長為一個更為強大的匈奴,成為一個可以依托漢朝,向北發展的國家。從某種意義上講,單於把我立為太子,是跟他設想讓的匈奴長治久安的構想一致的。因為我的母親是漢人,他相信他死後由我來即位有利於匈奴與漢朝的和好。

第二件事就是玉兒懷孕了。一天早上,我們躺在床上賴著不起的時候,玉兒跟我說她發覺最近總在嘔吐,後來自己悄悄的把一個蒙古大夫叫來看了看,大夫說她有喜了。玉兒說她除了我沒有別的親人了,想要個孩子,這樣即使我去出征打仗,她也有個人能陪伴著。她說她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說我的心好像在遙遠的地方,她抓不到,所以她要有個孩子才放心。她這樣說,讓我很心酸,於是我把她摟在懷裏,跟她說別瞎想,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第三件事就是我發現有人想謀害我。自從我被立為太子之後,有人就警告我,說要小心我的長兄。我本來沒有太在意,想長兄雖然凶殘,但也不像那種可以對親兄弟下毒手的樣子。一天夜裏我和玉兒出去散步,那天月光很明亮,我們走到了一處山崖前,坐在一處岩石上看月亮。天上有一些陰雲,月亮有時躲進雲彩裏去,周圍一片黑暗。黑暗中我聽見背後的岩石後麵有響動,回頭看時什麽也沒看到。玉兒有些害怕,拽著我的手說回去吧,我們剛站起來往回走,就聽見弓弦的響聲,一隻箭從我的耳邊帶著一陣冷風穿過。我一下驚醒過來,拉著玉兒的手往回猛跑,聽見又有幾隻箭從我們的身邊掠過,但是因為天黑的緣故,箭都沒有射中我們。我們喘著氣跑到最近的蒙古包前,回頭看時,什麽都沒有看到,好像剛才是在一個噩夢裏一樣。我記起父親給我講過的冒頓單於的故事,也怕長兄是個冒頓單於那樣的人,為了當單於可以不擇手段殺害自己的親人,暗害我。從此後我都是多加小心,很少自己一個人帶著玉兒出去,每次出門都是隨身帶著幾個侍從。

第四件事,就是我聽到了雪兒的消息。

 

【聽到雪兒的消息】

晚秋的一個陰雲密布的上午,瑟瑟的秋風橫吹過一望無際的戈壁灘。我正帶著我的騎兵們在一處空地操練騎術,軍臣單於派人叫我去他的大帳,說漢朝有使者來,有事情叫我去。我騎馬來到單於的大帳,下馬走進之後,看見一個漢朝衣服裝束的人正把一封信遞給軍臣單於。軍臣單於把信交給我,讓我給翻譯一下。我打開信封,看見落款是吳王,心突然顫抖了起來,刹那間想起了雪兒:

吳王,這不是雪兒的父親嗎?

我盡量平靜地把信翻譯給軍臣單於聽。信的大意是吳王因為漢景帝采納一個叫晁錯的人的建議,實行削藩政策,吳王對漢景帝不滿,聯合七個王國一起舉兵反叛,想讓匈奴跟他們一起前後夾擊漢朝。

軍臣單於不動聲色地聽完我翻譯信件,跟使者說這是一件大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然後請使者到一處蒙古包去下榻,休息一下,等著他明天回話。使者走了之後,軍臣單於在帳中踱著步子,沉思著。他顯得很煩躁,我想他一方麵想趁火打劫,趁著七王起來反對漢室的時候帶兵夾擊漢景帝的軍隊,或者占領漢朝的一些人口多而富裕的地方,另一方麵又怕因此跟漢朝再次直接開戰,破壞匈奴與漢剛出現的和平共處的局麵,無法和解了。他想了一會兒,無法做出決定,於是把我們都轟了出去,留下他自己仔細思考對策。

我走出單於的大帳,直接來到了吳王使者下榻的蒙古包,找到了吳王的使者,仔細地詢問了吳王府裏的公主的情況。使者告訴我說,吳王公主嫁給了梁王的世子,後來梁王王世子因病去世,吳王公主就搬回到了娘家,再也沒有嫁人。

【一邊是玉兒,一邊是雪兒,心裏的糾結】

夜裏,我跟玉兒說要在門口坐一會兒,讓她先自己先睡好了。我坐在蒙古包門口,看著遠處的一望無際的山巒,心潮翻滾。矮矮的山峰籠罩在一片黑色之中,隻有近處的幾個帳篷附近燃著篝火,閃著紅色的火光。陰鬱的天空上黑雲密布,平時跑馬射箭的戈壁灘在黑暗裏消失在視野之外,絕大多數的帳篷都與夜色融合在一起,隻看得見尖尖的帳篷頂。夜晚冷冷的風從戈壁灘上吹來,吹得我身上一陣陣發冷。我雙手抱住膝蓋,蜷縮著身子,看著沒有星星的天空,前世的雪兒走入我的腦海裏來。

我試著回憶那些前世的事情,項羽軍營裏烏騅馬在嘶叫,垓下的軍營裏四麵楚歌,雪兒白衣白袍舞劍倒地,她的臉上帶著淒美的微笑。我想起了上世的時候我是一個赤著腳流浪的孤兒,被仇家打斷了胳膊和腿,躺在地上,渾身虛弱,奄奄一息,被雪兒和她的母親救了,在吳王府養好傷,後來與雪兒相戀,在吳王府裏的花園裏渡過了一個個美妙的夜晚。

帳篷的四周靜悄悄的,風嗚咽著從帳篷角上吹過,卷起了地上的一些碎沙。沙子硬硬地打在我的臉頰上。玉兒拿著一件外套從帳篷裏走出來,在我身邊默默地站著,給我披上外套。她拉著我,說睡覺去吧。我跟著玉兒走回帳篷裏,放下門簾,點上蠟燭,燭火裏我看見玉兒褪下了衣裙,她的眼睛在等著我。我解下衣服,吹滅蠟燭,跟玉兒躺在床上,纏綿在一起。跟玉兒做愛的時候,不知怎麽我想起了雪兒的眼睛,好像雪兒在看著我一樣。

玉兒在帳篷裏睡著了。我把被子替她掖好,把雙手枕在腦後,開始沉思。前世的日子一日一日的閃現在我的腦海裏,那些我忘記掉的日子此刻清晰地閃現在我腦海中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淩晨的時候,晨曦從天際升起,透過帳篷的縫隙撒了進來,在黑暗中一道一道的白光像劍一樣把帳篷切割成了不規則形狀,白光逐漸散開,驅散了帳篷裏的黑暗。我坐了起來,眼睛空洞地看著牆上掛著的弓箭和身邊的玉兒。冥冥之中我聽見了一個哭泣的聲音,那是雪兒的聲音。

 

我躺在床上,心裏糾結著,無法繼續入睡。前世的記憶不斷地回到了我的腦海裏。我看見血色的天空,看見空蕩的原野,看見兵營裏一頂頂帳篷,看見雪兒站在一個紅頂帳篷前,看見她的黑黑的彎曲的眉毛,細長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看見她穿著白色的袍子,束著青色的帶子,遠遠看上去像是一捧雪。我聽見夜半傳來的一陣陣楚歌聲,聽見軍營裏一陣人喊馬嘶,聽見雪兒帳篷裏傳來的悲切的簫聲。簫聲在風中嗚咽,伴隨著淒慘的歌聲: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玉兒在我身邊翻了一個身,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把頭依偎著我的肩膀,又重新回到了夢鄉。睡夢中她的嘴唇微微的張開著,暖暖的呼吸從我的胳膊上飄過。她在睡夢裏微笑著,露著潔白的牙齒。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都摟緊我,好像怕我離開了一樣。玉兒不僅外表美麗動人,心底更是善良,對單於和各位大臣們都非常尊敬有禮貌,對下麵的仆人也很友善,宮廷裏所有的人都喜歡她。她為了讓我的母親高興,經常陪我的母親聊天,還跟母親學習漢文。她為人謙恭,不爭強好勝,待人和氣,單於和我的母親都對她很滿意,覺得她是理想的未來匈奴皇後。自從我兩年以前把她帶到到自己的蒙古包裏,除了我隨單於出征的日子之外,每一天她都跟我在一起,睡在一起,從來沒有爭吵過什麽。

曾經以為雪兒是我的唯一的愛,為了雪兒我轉世來到了這裏,沒想到在遇見雪兒之前卻遇到了玉兒。自從遇見玉兒後,我全身心的沉浸在玉兒的愛裏麵,跟玉兒過著恩愛的日子。玉兒跟我說她懷了孕的時候,我無比的欣喜,覺得上天賜給了我想要的一切。玉兒柔情似水,對我好得經常讓我很感動。她跟我說她想跟著我出征,這樣好每天跟我在一起。她說她想看著我穿著黑色的盔甲,騎著駿馬,舉著刀帶著匈奴騎兵衝擊的樣子,就像她第一眼看見我的樣子。她說她喜歡看騎兵衝擊時卷起的黃沙和聽戰場的廝殺聲。但是我不想帶著她,戰場無情,誰也不能說每次打仗就一定會贏。我寧願她呆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不想在亂軍之中失去她。單於出征的時候,有時帶著皇後,但是單於有專門的衛隊保護皇後,即使戰場出現逆轉,衛隊也會保護皇後到達安全的地方。剩下的將領,都沒有專門的衛隊保護家眷,隻有自己手下的騎兵,而我不想分散我的騎兵來保護家眷。玉兒說我出征的每一天,她都在為我祈禱,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著我,祈禱我平安回來。每次我跟隨單於大軍凱旋歸來的時候,她都在蒙古包前翹首企望,我剛一從馬上下來,她就會迫不及待地紮到我的懷裏。

每天在蒙古包裏醒來的時候,我撫摸著身邊的玉兒,都覺得從心底裏感到幸福。玉兒對我太好了,以至於我心裏慢慢的忘掉了這一世是幹什麽來的了,忘掉了前世的一切事情,那些前世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夢,在我醒來後絕大部分都消失了,隻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直到昨天見到了吳王的使者。吳王的使者喚醒了我的記憶,讓我想起了前世的雪兒,想起了前世對雪兒的愛戀,想起了我這世是為了再見到雪兒來的。上一世我死去之前,我許諾雪兒說我要轉世來找她,為此我冒著萬世不得轉世的風險,匆忙的轉世,就是為了再找到她。

我怎麽把這一切都給忘記了呢?

我覺得心裏很亂,無法捋出頭緒。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悄悄下床,穿上衣服,看了一眼熟睡的玉兒,走出蒙古包。

 

【吳王府的侍衛的話】

晨曦的冰冷的光籠罩著大地,地上鋪著一薄層白色的顆粒狀的細小冰霜。天空是灰色的,秋風冷冷的吹來,四處寂靜無聲,一個個蒙古包在冷風裏微微顫抖。我騎上馬,向著遠處的戈壁灘馳去,想在馬的馳騁中忘記煩惱。我騎馬快到戈壁灘的邊緣時,看到一個漢人坐在一塊紅色的岩石上看著遠方。我打馬從他身邊經過,認出了他是吳王使者的護衛。他看見我,謙恭的站起來,向我施禮。我勒住馬頭,跟他回了一個禮,突然覺得他很麵熟。記憶在那一刻被喚醒,我想起了他曾是吳王府裏的侍衛,專門負責保護世子和公主的。前世的時候我曾經在吳王府裏見過他,於是我翻身下馬,走到他跟前問他說:

你以前是吳王世子和公主的侍衛嗎?

殿下怎麽知道?他一臉疑惑的問我。

我前世的時候見過你,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

我不明白,他依舊迷惑的說。

你不用明白,我笑笑說。我隻想問你一些問題。你要告訴我實話,你是侍衛,不是使者,所以不用跟我說外交辭令。你覺得這場戰爭,吳王能贏嗎?

實話說,吳王的勝算很低。他看著我的眼睛很真誠地說。吳王和七國的軍隊都加起來,也比不上景帝的中央軍隊的強大。而且七國的軍隊都是沒有怎麽經過戰陣的,缺乏訓練和統帥,也缺乏統一指揮,各國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打起仗來各想保存自己的實力,要想打敗景帝的中央軍隊,很難,所以吳王需要匈奴的幫助。

如果我們出兵,我接著問他,從後麵夾擊景帝,你覺得吳王能贏嗎?

很難說,他直率地說。但是也許能夠打個平手,至少吳王不會一敗塗地。

你原是世子和公主的侍衛,應該對公主的想法比較了解。我接著追問他。公主對這場戰爭怎麽看呢?

公主嗎?她不喜歡打仗,但是這樣的事情她沒有發言權。他思索了一下說。而且吳王失敗後,她十有八九會被景帝的軍隊抓到。景帝對挑頭反對他的吳王恨得咬牙切齒,估計會把吳王一家都給處死。這場戰爭對公主沒有什麽利益,有的隻是要跟著承擔失敗的後果。到時不要說做公主了,即使想做一個一般的老百姓,恐怕也做不到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眼裏露出了悲哀的神情,再也沒有說話。我知道他可能是因為一直保護公主,所以對公主的安危看得很重。太陽開始在戈壁灘上升起,陽光刺眼的照過來,照得我們都眯上了眼睛。我沒有再接著問他話,隻是謝了他告訴我實話,然後翻身上馬,勒轉馬頭,向著單於的蒙古包騎去了。

一路上,我想著向那個侍衛的話,為雪兒的處境擔憂。看樣子匈奴不出兵,吳王一定會失敗,雪兒的性命也就岌岌可危了。要解救雪兒,隻有靠匈奴出兵幫助吳王。

 

【要和平還是要戰爭】

塞外早上的天氣很涼,風既冷又大,在蒙古包之間穿行。陽光雖然看著很溫暖,但是照在身上並不覺得怎麽暖和。開始變黃的野草上的冰霜在陽光的照射下變成了一粒粒晶瑩閃亮的水珠。馬踏著水珠飛跑,露水打濕了馬蹄,馬的嘴裏噴著白色的霧氣。我騎馬來到了坐落在一群蒙古包中間的單於的大帳,翻身下馬,把馬在大帳外麵拴好,看到我的兄長們和一些大臣已經聚集在大帳外麵在竊竊私語,等著單於召開禦前會議。那些大臣們見到我紛紛點頭致意,而我的長兄站在一邊,用眼光帶著敵意冷冷地看著我。單於不久就讓我們進去,開始召開討論如何回複吳王使者的會議。

在單於的禦前會議上,大家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一派是以我的長兄為首的鷹派,他們堅持匈奴必須要立即出兵從後麵打擊漢景帝,認為這是一個漢朝內亂的不可多得的機會,是匈奴向南發展的大好時機。長兄說,匈奴和漢朝是強鄰,漢景帝為人狡詐,他跟我們和親,並不是真的對我們好,隻是景帝知道他們無法消滅我們匈奴,又怕我們騷擾他,而采取的權宜之計而已。漢朝一旦強大,一定會派兵來剿滅我們。從長遠來看,匈奴和漢朝的利益是互相衝突的,無法調節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現在漢朝內亂,正是匈奴出兵的好時機。另一派是以左右賢王為首的溫和派,反對出兵,認為吳王必敗,漢朝強大,匈奴出兵會破壞漢朝和匈奴目前和好的局麵,重啟戰端,對匈奴有害無利,出兵不符合匈奴與漢朝和平共處的的長遠利益。

我坐在單於身邊,聽著各人的發言,內心在不斷糾結著。我雖然不太喜歡鷹派的看法,一直認為他們與漢朝為敵的做法是很不明智的,但是因為要想幫助雪兒,看上去隻有跟鷹派一起帶兵打擊漢景帝,才能直接支持吳王,解救吳王和雪兒。我主要是擔心雪兒,怕吳王失敗以後,雪兒身遭不測。

單於看著長兄點點頭,我想單於內心也知道匈奴和漢朝的和平共處隻能是短期的,從長期看隻有一方徹底打敗另一方才能結束匈奴和漢朝並列的局麵。單於是個老奸巨猾的人,他考慮問題比較全麵。權衡利弊之後,他拍板決定,支持吳王。他表了態之後,大家對於出兵的問題都不再爭持了,剩下的是商量何時出兵,怎麽出兵。

你既然倡議出兵,單於問我的長兄說,那你覺得怎樣出兵才能對我們最有利?

吳王和七國的士兵缺乏訓練,沒有怎麽經曆過打仗,長兄在單於麵前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談。他們恐怕頂不住漢景帝的軍隊的進攻,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幫住吳王頂住漢朝軍隊的進攻。兵貴神速,請父王選派一名勇將率領幾萬精銳部隊,衝破長城,直接跟吳王的軍隊匯合,去幫助他們頂住漢軍的進攻。父王親自隨後帶領三十萬騎兵從漢景帝後麵直取他的首都長安,讓漢景帝的軍隊陷入兩麵作戰,顧頭難顧尾,擊破漢軍應該是指日可待。

單於注意到我沒有說什麽,於是轉過頭來,問我有什麽看法。我說既然單於決定出兵,我願意率領一隻軍隊作為先鋒,直接去支援吳王。單於滿意的點點頭,他把吳王的使者招來,跟使者說匈奴決定支持吳王,現在由太子率領一支先鋒去支援吳王,大軍隨後就進攻長安。吳王的使者很高興,感激涕零的回去了。

隨後不久,單於就調集了五萬軍隊,交給我帶領,向著長城進發。

 

【告別玉兒,率匈奴軍出征漢朝】

率軍出征的頭天晚上,我帶著複雜的心情去到母親的蒙古包裏跟她告別。母親黯然垂淚說,沒想到單於跟漢朝要重新開戰,她很傷心,畢竟她的家鄉在中國。她說隻希望我能平安回來,另外告誡我說不要讓匈奴軍隊騷擾漢朝的老百姓。我答應了她,請她放心,說她的話我都記住了。

我回到自己的蒙古包裏,看到玉兒正坐在紅紅的蠟燭下在等著我。她已經把我的衣服和盔甲都整理好,放在一邊。當天晚上,玉兒沒有睡覺。因為她帶著身孕,怕做愛會影響孩子,於是她用嘴把我的嘬出來,讓我的精液射在了她的嘴裏。她躺在我身邊守了一宿,摟著我,像是怕我一去不回來一樣。她說她為我擔心,怕這一支軍隊人數太少,遇上漢朝的大軍,無法抵擋。她說她以後看見天上南飛的大雁,就要大雁給我捎話去,讓我見到大雁,就想想她,想想她在等待我。半夜我醒來,蒙古包裏一片黑暗,我扭頭去看玉兒,看見玉兒在黑暗裏也在看著我,我親了一下她的嘴唇,伸手撫摸她的臉龐,覺得手上冰涼冰涼的,她的臉頰上滿是濕濕的淚水。

第二天早上,我穿上黑色的盔甲,騎上我的白馬,在蒙古包前告別了垂著淚的玉兒,來到了在一處開闊地上集合即將出征的軍隊。單於帶著左右賢王和大臣們在一處開闊的地方給我送行,還有不少士兵的家屬在跟士兵們揮手告別。我看著隊伍裏站著的一個個背著弓箭提著彎刀的年輕的士兵,心裏覺得一種悲哀。無論是漢人,還是匈奴人,士兵們都是一樣的年輕和淳樸,他們都有一張年輕的臉,都是帶著青春和血性。每一個士兵都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有些年齡大一些的士兵更是有了家室和幼小的兒女。他們離開了自己的家,走上了戰場,他們的家屬都在祈禱他們能夠平安的回來。而戰爭是殘酷無情的,多少士兵的鮮血,才能成就一個將軍的功名。每一名士兵的後麵,都有好幾雙悲傷的望眼欲穿的眼睛在等待著他們回來。

一陣陣塞外的凜冽的秋風吹過,大雁在天上成人字排開,看著地上的士兵們排成的陣列,發出一陣陣哀鳴。送行的家屬們在掩麵哭泣。在一片悲壯的胡笳和號角聲中,我騎著白馬走在隊伍前麵,帶著這支隊伍長得像一條蜿蜒的巨龍一樣的五萬人的大軍,向著遙遠的長城開去。我的身後是一麵高舉的軍旗和一隊麵容嚴肅的騎兵,馬蹄得得,笳鼓咚咚,黃沙飛揚,空氣裏流動著一股殺氣。路邊的人滿麵灰塵,顫栗的看著我們這支大軍像泥石流一樣滾滾而來,像蝗蟲一樣黑壓壓的漫山遍野的飛過。

帶著這支軍隊向長城進發的時候,我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麵,我知道我的前世是漢人,一直在中國生活,盡管此世生在匈奴長在匈奴,但是因為母親是漢人的緣故,一直還在把自己當作半個漢人來看待,不忍心和漢軍在漢朝的土地上廝殺。另一方麵,我知道倘若換上我的長兄作為這支軍隊的統帥,他隻能更加殘酷地對待漢人,把漢人當作仇敵一樣的屠殺。同時,我知道吳王和雪兒的性命掌握在這支軍隊手裏,倘若我們不能及時趕到支持吳王,吳王抵擋不住漢朝大軍的進攻,他的一家就會遭到屠戮,雪兒的性命就會不保。

 

【吳王兵敗逃亡】

我們出發第三天的時候天上就下起了小雨,冷雨淅淅瀝瀝的打在臉上,流到脖子裏,讓人感覺渾身冰冷。道路變得泥濘,戰馬在泥濘的山路上走過,雨水浸透了鎧甲,士兵們哆嗦著抱怨著雨。雨越下越大,小雨變成了大雨,士兵們全身都被濕透了。我看無法繼續行進,就傳下兵令,在前麵開闊的地方紮下營寨,等雨停了繼續前進。

由於大雨的耽擱,我們這支軍隊走走停停,比預計的時間晚了許多才來到了長城腳下。我們在長城腳下的開闊的地方依山傍水紮下營寨,準備進攻長城。遠遠望去,長城周圍的巍峨的山嶺上,樹葉都變成了黃色和紅色,漫山遍野的黃色和紅色像是燃燒的火,襯托著灰色的高大的城牆。長城上的一座座烽火台點起了狼煙,黑色的煙在烽火台上筆直的升騰起,顯得悲壯和可怕。漢軍士兵在長城上張弓搭箭,緊張地等待著我們的進攻。城牆上是一麵麵漢軍的旗幟,旗幟下是一張張嚴肅的臉龐。天空上黑壓壓的雲層,烽火台的滾滾的黑色的狼煙,牆頭飄揚的各色軍旗,頭盔下一雙雙睜大的眼睛,箭上了弦的張滿了的弓,還有牆頭堆放的滾木雷石,一切都在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正當我們在砍伐樹木搭造進攻用的雲梯,準備進攻長城的時候,傳來了吳王兵敗的消息。吳王比我們想象的脆弱,漢軍比我們想像的強大。在漢朝太尉周亞夫與大將軍竇嬰的打擊下,吳王糧道被斷,二十萬大軍不堪一擊,吳王和七國兵敗如山倒。探子探聽來的消息說,吳王的二十萬大軍已經被擊潰,吳王逃走,周亞夫和竇嬰正在勢如破竹地乘勝追擊七國的殘兵敗將。

當探子告訴我吳王的大軍已經崩潰的時候,我坐在軍營的大帳裏,看著眼前的桌案上平鋪的軍事地圖,幾乎無法置信。二十萬人馬,就是站在一起伸著脖子讓人砍,也得砍個幾周吧。看樣子吳王的起兵反叛不得人心,軍隊跟漢帝的中央軍剛一開戰,受點兒挫折,士兵們就借機做鳥獸散了。

吳王一家有什麽下落嗎?我站起來,聲音急促地問探子。

吳王向東越方向逃去了。探子說。家眷下落不明。

 

我又問了探子一些詳細情況後,就揮手讓探子離去了。我看著眼前的地圖,那些計劃好的跟吳王匯合後一起組織防線的計劃,都在一瞬間變得毫無用處。我知道,這時再率領這支軍隊進攻長城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於是我讓士兵們加固營盤,準備迎戰漢景帝派來的大軍,同時派信使快馬加鞭地把吳王兵敗的消息稟告單於。

很快,單於就派我的長兄來到兵營,當麵對我傳諭單於的命令,說匈奴的後續大軍還沒有準備好,吳王既然已經失敗,這次機會已經失去,要我把軍隊直接撤回。

 

【放棄軍隊的統帥權,去尋找雪兒】

那天晚上,我自己在軍帳內徘徊,一夜無法入眠。吳王的無能讓我陷入深深的失望和絕望之中。本來以為可以率軍跟吳王匯合,這樣即使最糟糕的情況出現,我也可以把雪兒救出,現在隻知道吳王向東越方向逃跑,雪兒下落不明。還沒有見到雪兒,就要奉單於命令令撤回,我覺得很不甘心。兵荒馬亂之中,雪兒是被漢景帝通緝的叛王家眷,她怎麽才能逃過這一劫呢?我怕從此再也見不到雪兒了。我是為了再見到雪兒才轉世來到此世的,如果不能在此世找到她,以後能否再見到她都很難說。我想來想去,想了一晚上之後,覺得我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軍隊交給長兄帶回,自己帶幾個侍從越過長城,聲稱尋找吳王的下落,其實去尋找雪兒。

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會很嚴重。單於會對我身為太子卻私自離開軍隊非常惱火,宮廷裏那些反對我的勢力也會借此機會攻喧我,我的長兄也會趁此機會鼓動群臣要求剝奪我的太子地位,重立太子,好由他來繼承單於位。而那些愛我的人 --- 我的母親和玉兒 --- 也會覺得不解和傷心,那些平素擁護我的大臣們也會不知所措。何況,我在匈奴長大,雖然麵貌像是漢人,但是身上帶著很多匈奴的習慣,如果在中原被認出來,很可能被當作匈奴的間諜被抓起來殺掉。更何況,此去能不能找到雪兒也是一個未知數,很可能這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但是我還是覺得需要去找雪兒。對別人來說,她隻是一個叛王的女兒,一個被通緝的罪犯家屬,一個落難的公主。對我來說,她卻是我來到此世的原因和意義。這不僅是因為我上世的時候跟她許下會再回來找她的諾言,而且是因為她現在身處逆境,無人可以幫助她,也許隻有我才能把她救出來。

想好之後,我走到我的長兄下榻的帳篷裏,把他從夢中喚醒,跟他說我要把軍權交給他,讓他把這支軍隊帶回給單於。我的長兄很高興,我的離開對他來說是一個天賜的機會,是他能夠重新掌握軍權,奪走太子位置的絕好時機。他不但不攔阻我,反而替我出謀劃策,並且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回去後會在單於麵前為我說話。他說他知道找到吳王的重要性,吳王是一麵旗幟,把吳王帶回匈奴,匈奴什麽時候想進攻漢朝,都可以立吳王為另一個漢帝,借用吳王來分裂漢人。他說隻有我親自去才能完成這一重要的使命。他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把我恭維了一通。我說此去吉凶難料,若是我有什麽不測,麻煩他幫我照顧母親,玉兒和孩子。他拔出劍來,砍掉桌上的一個桌角,賭咒發誓說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若有違誓言,願同此桌子一樣被劍砍斷身體。

把軍權交給長兄之後,我挑了幾個忠心耿耿而又懂漢文的侍衛,換上便裝,帶上一些金銀珠寶,穿越森林,在一處漢軍戒備薄弱的地方趁黑夜用繩索偷偷爬上城牆,翻過了長城,去尋找雪兒。

 

【又見吳王】

自從越過長城之後,我們用身上帶的銀兩買了一些好馬,快馬加鞭地一路打聽著吳王的消息,一路追趕著吳王。吳王的消息很好打聽,他帶著潰散的軍隊一直向著南方的百越之地逃跑,路上遇見的人都告訴我往南走就一定能追上他。我們在東海王國的國都東甌追上了隻剩下幾千殘兵敗將的吳王。我們進到城裏,沒費什麽周折,就打聽到了吳王的手下駐紮在城裏一處大廟附近臨時構建的兵營裏,雪兒被吳王安置在兵營附近的一個富豪的大宅子裏養病。

我把侍從們安置在東甌城裏的一家旅店裏,為了不引起注意,決定自己單身去軍營裏見吳王。我在軍營門口跟守衛說有個匈奴客商想見吳王,守衛進去通報之後,就把我帶到了吳王的軍帳中。吳王已經比我上一世見到的樣子蒼老了許多,當年的正當壯年的英武的吳王此時顯得有些意態消沉,老態龍鍾。我見了吳王,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後,吳王把單於抱怨了一通,說我們動作太遲緩,說如果匈奴出兵快,漢軍就不會集中兵力把他打垮了。聽到吳王這麽說我不禁覺得啞然好笑,因為誰能想到他的二十萬大軍這麽弱不禁風,一下就被打垮了呢?再說單於當初還想等著吳王跟漢景帝打個難分難解,好來個漁翁得利,所以並沒有著急出兵,沒想到吳王這麽草包。不過我不想跟吳王爭論這件事,於是建議吳王帶著家眷跟我一起去匈奴。我向他保證說,單於一定會把他敬如上賓,待到時機合適時,匈奴一定會幫助吳王重新舉兵打敗漢帝。吳王想了一下說,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東海王這次與七國結盟一起反叛漢帝,他至少可以在東海王這裏積蓄力量,等待機會東山再起。吳王感謝了我的好意,說不想去塞外的不毛之地苟且偷生,所以不打算跟我去匈奴了。

那我把公主帶走吧,我問吳王說。這樣您就可以解除後顧之憂,不用擔心公主的安危了。

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吳王冷冷地拒絕我的建議說。我不想讓她離開我,再說她身體不好,體弱多病,塞外那個寒冷的地方也不適合她。

我看吳王很堅定的樣子,知道無法說服他,就告辭了吳王,走出軍營。我想,要想解救雪兒,目前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隻有去見雪兒,直接把雪兒帶走了。

 

【跟雪兒重逢】

我離開吳王的軍營之後,先騎馬在城裏轉了一圈,找到了一處藥房。花銀兩從藥房的一個郎中那裏買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跟看病的大夫似的之後,我直接騎馬到了雪兒住的大宅院,跟把門的說我是吳王請來的給公主看病的醫生。稟報了公主之後,把門的把我帶到了後院的一個廂房裏,讓我在一個深紅色的硬木太師椅上坐著,自己回門口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抬眼望去,看見廂房很大很寬敞,碩大的木窗戶緊閉著,顯得屋內有些黑暗。陽光從敞開的門口照進來,在地上留下一道明亮的斜影。屋裏收拾得很幹淨,空氣裏散發著一股檀木的清香,牆壁上掛著幾幅字畫,家具擺放得整整齊齊。八仙桌的硬木桌麵被擦得錚亮,旁邊的幾把太師椅也被擦得幹幹淨淨,一絲灰塵也沒有。一個桌子上放著一把古箏,旁邊放著幾本書。後院沒有人走動,顯得靜悄悄的。我看著牆上掛的字畫,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雪兒現在是什麽樣子了。上一世我離開她的時候,她還隻是一個小公主,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我還清晰地得她的長長的頭發,黑黑的細長的一泓清水一樣的眼睛,我想我見麵一定會認出她來的。

廂房一側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雪兒穿著一件白衣服從側門走了進來。她的長發蓬鬆地垂在肩膀上,麵色蒼白,看上去神情疲憊,無精打采。我看著雪兒,端詳著她,用心地看著她,甚至眨了幾下眼睛好看清她。她雖然看著病弱無力,但還是那樣美麗,眼睛依然是黑黑的如一泓清水,鼻子筆挺,嘴唇性感。她的臉龐如此熟悉,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沒錯兒,是她,就是她,就是我的雪兒,我的前世一直深愛著的雪兒,我一直在等待著的雪兒,我一直在尋找著的雪兒。我覺得渾身在顫抖,在發燒,好像黑暗裏突然見到了光明一樣。我激動地站了起來,心狂跳著向著雪兒走過去,叫了一聲:

雪兒!

雪兒楞了一下。她停住腳步,上下打量著我。

你為什麽管我叫雪兒?她疑惑地問我說。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這麽叫過我,而他十八年前早已經死去了。

雪兒的眼睛裏流露出悲哀的神情,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十八年前我在雁門關戰死的情景。

你認不出我來了嗎?我跨前一步說。我是風兒,王府裏的那個流浪孤兒,前一世被仇人打斷了胳膊和腿,你和王後救了我,把我收留在了王府裏。

雪兒凝視著我,她的眼睛在仔細的端詳著我的臉龐,似乎在從記憶深處調出過去的情景來。她伸出手來,撫摸著我的眼睛,眉毛和前額,眼裏顯現出悲切和狂喜的神情來。

難道真的是你嗎,風兒?她喜極而泣地問我說。真的是你回來找我來了嗎?真的是你轉世了嗎?真的是我們又相逢了嗎?我不是在夢裏吧?

我點點頭,伸出雙手把她緊緊地攬在懷裏,讓她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她伸出手從後麵摟住我的背,身子緊緊地靠著我,臉貼在我的肩頭。我陷入了巨大的狂喜和悲傷裏,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我終於找到你了,雪兒。我流著快樂的眼淚說。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我也是,她的嘴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我一直還帶著你前世給我的玉鐲。

雪兒把胳膊伸出來讓我看,在她的雪白的胳膊上套著我前世的母親留給我的那個玉鐲。玉鐲的翠綠的顏色沒有變,隻是顯得更光滑了。我用雙手使勁兒箍住雪兒,像是怕一鬆手她就會再一次從我身邊消失一樣。她渾身戰栗著喘不過氣來,緊緊地摟著我。她的滾燙的呼吸從我的脖子吹過,像是夏夜裏無比溫柔的夜風。我的靈魂在歡笑,在哭泣,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想擁抱住她,讓她跟我合為一體。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覺得她的滾燙的淚水一顆顆滴在了我的肩膀上和脖頸上,濕透了我的肩膀。

 

我跟雪兒一定是擁抱了足足有二十分鍾,這二十分鍾裏誰都不想分開。過去的所有的思念和等待,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化作這一刻的心貼心的緊緊的擁抱。她的臉貼在我的臉上,淚水從她的眼淚裏流出來,流到我的臉頰上,滴到肩膀上,熱熱的,濕濕的。一股焦灼的熱流從我的心底升起,像電一樣流邊全身,我戰栗著,覺得眼前像是天旋地轉一樣地恍惚。我的心跳得無比劇烈,像是要跳出胸膛來。幾世的漫長等待,那些無數個失眠的夜裏的思念和痛苦,那些見不到,找不到她的焦慮,煩躁,不安,折磨和煎熬,變成了心底的委屈的淚水和見到雪兒時的快樂的淚水,從我的眼裏流出來,跟她的淚水合在了一起。我隻想大哭一場,把對她的思念和所受的折磨哭出來。我張嘴想說什麽,但是終究說不出來,甚至都無法呼吸。我隻是緊緊地抱著她,激動得要暈眩。

我覺得身上湧動著一股激情,這股激情讓我更緊的箍住雪兒,舍不得分開。就像在黑暗裏好不容易尋找到了光明一樣,我貪婪地抱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先是有些抗議地輕聲叫著,然後俯在我的身上,摟緊我的脖頸,緊緊地擁著我,像是被我身上的激情淹沒,喪失了反抗的力量。一切言語都顯得蒼白,此時此刻我隻想抱著她,擁緊她,讓我心裏的熱流流進她的心底,把我的愛傳給她,讓她感受我血管裏奔騰的熱血。

等我們最後終於鬆開手時,雪兒破涕為笑,她的白色的臉頰帶著緋紅,眼裏梨花帶雨,顯得愈加嬌媚。

還以為等不到你了,雪兒伸出手擦了一下眼淚說。這些年來,我一直記著你說的要回來找我的那句話,一直在想,不知道你何時回來,會在哪裏遇見你。我真有些擔心,怕你回來的時候,我變成八十歲的老太婆了。你終於來了,終於又見到你了。本來以為今生今世也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麽到這裏來找到我的?

我握著雪兒的手,跟她十指相扣,拉著她坐在椅子上,給她講起了這些年我在匈奴長大,以及這次率軍來幫助吳王,後來見吳王兵敗,帶著侍從越過長城來找她的故事。她把手放在我的手心裏,靜靜地聽著,眼裏依舊帶著淚水。

跟我走吧,我最後跟雪兒說。這裏對你太危險了,你和吳王在這裏隨時會有生命危險。跟我到匈奴去,在塞外至少可以不用怕有人來追捕你,不用擔心有生命危險。塞外雖然比中原荒蕪,天氣寒冷,冰天雪地,但是也沒有那麽可怕,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而且天地廣闊,牛馬成群,自有田園的樂趣,我們可以好好的廝守一生,來彌補這麽些年來沒有見到的痛苦。

塞外好遙遠啊,雪兒問我說。不知道那裏怎樣,但是我願意跟你走,不論到哪裏。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呢?

馬上就走,越快越好,我看著雪兒說。此地很危險,不可久留。

現在就走?她猶豫的說,可是,我還沒有跟父王商量。我走了,父王怎麽辦呢?我不想把他自己留在這裏。

我剛才先去見了吳王,我說。他不願意現在走,他還想在這裏積蓄力量,東山再起。我們可以先走,等他需要走的時候,他可以自己逃到匈奴去,或者我再帶人來接他。

我還是先跟父王講一聲再走吧。雪兒說。我不能跟他不辭而別。我今天晚上跟父王好好商量一下,然後準備一下,明天上午我們一起走,好嗎?

好的,我握緊雪兒的手說。那我明天上午來接你。要記住,不論吳王怎麽說,你一定要跟我走,不然在這裏你和吳王的生命都沒有安全保障。景帝在懸賞,誰殺了吳王賞萬戶侯,吳王現在隻有那點兒兵力,雖然他還雄心勃勃,但是他的處境很危險。你不管吳王怎麽說,一定要咬緊牙關不動搖,堅持跟我走。他見你意誌堅定,就會同意的,畢竟你是他的女兒,他不會願意讓你跟他一起擔驚受怕的。

嗯,我聽你的,雪兒看著我點點頭說。那明天上午見。

 

【準備帶雪兒逃到匈奴】

離開雪兒回到旅店之後,我讓侍從們預備好穿越戈壁灘的糧食和水,把馬喂飽,好好休息,準備第二天出發帶著雪兒回匈奴。晚上我躺在床上,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入眠。月光淺淺地照著窗前,把窗前的桌子的影子打到地上。黑夜靜悄悄的,我看著窗外,想起前世的很多個夜晚。我有很多話想跟雪兒講,前世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都告訴雪兒。我想,到了匈奴之後,我會有很多時間跟她在一起,可以慢慢給她講述前世的愛戀。連日來,我跟侍從們一直在追趕吳王,幾乎不停歇地騎馬跋涉了千裏,現在我覺得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十分疲累了。更夫從旅店外麵走過,敲著三更的鼓。想到明天還要開始長途跋涉回匈奴,覺得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體力,於是我強迫自己閉眼入睡,但是雪兒總是進入到我的腦海裏來。我朦朦朧朧似睡非醒地躺了一會兒,突然被門外的一陣馬蹄聲驚醒。從整齊的馬蹄聲我可以判斷出來,是一隊士兵在騎馬經過。我心裏突然不踏實起來,心想,莫不是三更半夜裏出了什麽變故吧?我站起來,從窗口往外看去,隻見街道上靜悄悄的,那隊騎馬的士兵已經遠去了,地上隻留下了一些浮起的灰塵。我側耳傾聽,沒聽見有什麽喧嘩聲,於是躺回床上,想繼續入睡。但是我越想入睡,越睡不著。那隊士兵的馬蹄聲總是像噩夢一樣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明天無論如何必須得盡早帶著雪兒離開,我對自己說。此地不可久留,一是吳王容易出危險,二是雪兒也不安全,三是我和侍衛們的匈奴人的身份容易暴露,如果東海王想向漢景帝獻功,他可以殺了吳王,把我們抓去作為他給漢景帝的供品。這個城市就像是一個陷阱,隨時會把人吞沒。千辛萬苦找到雪兒,我不想有什麽閃失,讓雪兒出什麽意外。

第二天上午,我騎著馬,帶著侍衛們早早的就來到了雪兒的住處。在門口我很吃驚地看見開門的門衛換成了雪兒原來的侍衛,那個我前世見過的,後來又跟著吳王的使者去過匈奴的侍衛。

公主在裏麵等你呢。雪兒的侍衛對我行了一個禮,恭敬地說。

你怎麽在這裏?我跳下馬背說。

吳王讓我來保護公主。他謙恭有禮地說。我跟從公主這麽多年了,公主也最放心我,她囑咐我說讓你的人都進院子裏來,省得紮在門口太顯眼,引起別人注意。

雪兒住的宅院很大,我招呼侍衛們下馬,把馬牽進了院子,關上了院門。讓跟我來的侍衛們和雪兒的侍衛在前院等候,我自己走進了後院,去見雪兒。

雪兒聽見我的腳步聲,從後院的廂房裏飛快地跑出來,見周圍沒人,一下撲到我身上。

昨晚一直在想你,雪兒摟著我的脖子說。

我也是,我緊緊地抱著她說。昨晚你跟吳王談得怎樣?他同意你跟我走了嗎?

同意了,雪兒看著我說。他一開始不願意,後來我跟他講了你的前世,跟他說我願意跟你去塞外,吃苦也不怕,他就隻好同意了。

太好了,我拉著她的手說。你都準備好了嗎?要是準備好了那我們趕緊走吧,侍衛們都在前院等待著你呢。

我們能等到下午嗎?雪兒揚起臉來問我。父王說要給我送行。今天上午東海王要去軍營勞軍,他說接待完東海王之後,中午要趕來給我們送行,他還有一些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我本來想接上雪兒馬上走,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但是見到雪兒這樣說,也覺得應該讓吳王和她好好告別一下,畢竟從此後不知道他們父女何時才能再見麵,甚至生死未卜,以後能否見到麵也不好說,再說吳王也許有什麽重要的事兒要囑托我,於是決定等到吳王來後再走。我走到前院,囑咐侍衛們好好休息,不要喧嘩,等中午過後再走。回到後院之後,我幫著雪兒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拉著雪兒的手坐在雪兒的臥房裏,等待吳王。

雪兒的臥房很大,房子中間是一張栗色的木床,上麵掛著半透明的帷帳,帷帳裏鋪著一些紅色的綢緞的被褥。因為天陰和屋子空蕩的緣故,屋子裏有些寒冷和潮濕的感覺,牆上掛著一副冰雪裏盛開的梅花的畫,讓屋子感覺更加寒冷。屋子的一邊擺著一套帶著鏡子的梳妝台,鏡子邊上放著一副精巧的梳子和一些小盒子。一個硬木書桌上擺放著兩隻大大的燭台,上麵有兩隻紅紅的蠟燭。雪兒掀開床上的帷帳,跟我一起坐在床邊。

我拉著雪兒的手,看著雪兒的清秀的臉龐,心跳咚咚的,覺得非常愛她,前世心裏對雪兒的愛重新翻騰起來。我端詳著她的臉,她的皮膚依然雪白,眸子依然黑亮,皮膚依然細嫩,像是前世我離開她時的那樣。我伸手抱住了她,覺得愛她愛得很深,愛得如饑似渴。雪兒安靜地依偎在我的懷裏,頭靠著我的胸脯,聽著我的心跳。從前世離開她到再見到她,一轉眼已經十八年了。十八年的等待和思念,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跟雪兒重逢到了一起。跟她在一起,那些受過的苦一瞬間都不算什麽了。我覺得突然一下子又重新猛烈地愛上了她,這種愛讓我想起了那些折磨,前世那些苦苦尋找中所受的折磨。這次再見到雪兒,我不想讓她離開我,我想要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跟她在一起,分分秒秒不分離。我想讓她永遠的跟我在一起,永遠的這樣依偎在我身旁。我心裏騰起一股燃燒的火,這把火想把她融化到自己的身體裏,跟她成為一個人。

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愛我嗎?雪兒抬頭輕聲地問我說,她的臉頰上帶著紅暈。

愛,我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說。比以前更愛你了。

真沒想到你還會來,雪兒依偎著我喃喃地說。今生今世,有你的愛我就知足了。

跟雪兒在一起,我覺得這個世界變得特別安寧,好像除了她,世界上什麽都不存在了一樣。對別人來說,她是一個美麗的公主。對我來說,她是我全部的世界,是我前世今生轉世的意義。雪兒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依偎著我,耳朵聽著前院的動靜,耐心地等待吳王的到來。

 

【吳王被殺,雪兒被追捕,保護雪兒】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聽到院外傳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馬蹄聲由遠而近,在院門前停下,像是很多騎馬的人在前院門口下馬。我拉住雪兒的手,屏住呼吸,聽著外麵的聲音,心裏祈禱馬蹄聲是吳王來跟雪兒告別。我們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有人在喊開門。我們聽見雪兒的侍衛的洪亮的聲音從前院傳來:

來了來了。來開門了。

一定是父王來了。雪兒把頭抬起來,離開我的肩膀說。我們去前院見父王吧。

雪兒拉著我的手從床上站了起來,推開臥室的門往外走。外麵天色陰慘慘的,沒有太陽,黑色的雲層很低,像是要壓下來。一陣風吹來,吹得地上的落葉翻飛,雪兒禁不住打個冷戰,她的感冒發燒還沒好,被冷風一吹,像是要暈倒。我伸手扶住雪兒,正在這時,聽見前院的院門哐當一聲打開了,傳來一陣人聲喧嘩,像是有人在用力把門擠開,奪門而入。有人啊的痛苦地喊了一聲,像是被一劍砍倒一樣。雪兒呆呆地看著我,她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起來,嘴吃驚地張開,因為她聽出了那聲痛苦的喊聲是跟隨她多年的那個侍衛的聲音。我一手把雪兒推到我的身後,一手拔出身上的劍,向著前院跑去,耳邊聽見從前院傳來的雪兒的侍衛最後一聲悲愴的喊叫:

公主快跑,東海王帶人來抓你了!

 

無論我,或者雪兒和吳王,都沒想到東海王下手之快。東海王見到吳王失敗後,早已後悔跟吳王站在了一起,正在想法立功贖罪,要借吳王的人頭來向漢景帝請功。頭天晚上我在旅店裏聽到的馬蹄聲,是東海王在連夜調兵遣將,把人馬悄悄布置在吳王軍營的附近,準備好了抓捕吳王。我跟雪兒在後院裏等待吳王的時候,東海王的弟弟夷鳥將軍假裝勞軍,帶著一些豬羊酒肉來到吳王的軍營,趁吳王不備,當場斬殺了吳王。東海王的人馬趁混亂之機衝入吳王兵營。吳王的殘兵敗將見吳王已死,就一哄而散,扔下刀劍,不再反抗,有的當場歸順了東海王,有的自己離開軍營逃命去了。

夷鳥將軍殺死吳王之後,立刻帶著幾千人馬來抓雪兒,想把雪兒抓住貢獻給漢景帝。雪兒的侍衛開門之後,看來者不善,想立即把門給關上,結果被夷鳥將軍一劍刺倒。他的中劍和一聲大喊驚動了正在前院一間偏房裏休息的我的侍衛們,侍衛們拔刀衝出偏房,跟門口衝進來的夷鳥將軍和他的手下打了起來。

我提著劍從後院跑到前院,立刻加入了戰鬥。夷鳥將軍的人比我們多無數倍,但是因為院子裏相對窄小的緣故,他們無法都進來從四麵把我們包圍,也無法射箭。我指揮著侍衛們組成一個防衛圈,守衛著通向後院的通道。雖然我們的人數少,但是因為這些侍衛都是我一手挑選的匈奴的強悍的勇士,他們訓練有素,能夠以一抵十,而且久經戰陣,毫不懼怕以寡敵眾。

夷鳥將軍見衝不過我們的防禦圈,就派一些士兵翻牆從後麵進入後院,想把雪兒抓住。雪兒從後院跑到前院,侍衛們讓雪兒進入保護圈,把雪兒保護起來。我揮劍左劈右砍,帶著侍衛們拚死抵抗夷鳥將軍的人馬,不讓他們接近雪兒。夷鳥將軍欺負我們人少,他讓部下輪番進攻,想消耗我們的體力和鬥誌,最終把我們擊垮。

我的劍是一把消鐵如泥的寶劍,是跟單於征服月氏國從月氏國的太子那裏繳獲的,誰的劍碰到我的劍,不是對手的劍被我的劍砍豁了,就是砍斷了。夷鳥將軍看出我是侍衛們的核心,他想跟我單獨較量一下,於是揮舞一柄鋒利的長劍向我刺來,我揮劍一削,把他的劍攔腰削做兩節。夷鳥將軍嚇了一跳,一看不敵,就握著半截劍退到門口,招呼門外的士兵進來,想靠人數的優勢來消滅我們。我和侍衛們曾經跟著單於東征西討,見過很大的戰陣,麵對著優勢的敵人毫不懼怕。我們組成一個圓圈,互相掩護,不讓夷鳥將軍的人從背後偷襲。一陣刀光劍影之後,院子裏橫陳著幾十具屍體,絕大部分是夷鳥將軍的部下,但是也有幾個是我的忠心耿耿的侍衛們。我和侍衛們看準一個時機向前猛衝了一下,把在門口指揮的夷鳥將軍和他的部下趕出大門外,把大門立即關上插上。夷鳥將軍在院子裏殘餘的士兵看見我們凶猛,嚇得跑到後院,從後院翻牆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我揮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到藍色的衣袍上濺得全是殷紅的血,寶劍鋒利的刀刃上也滴著紅紅的血。我的胳膊上和肩膀上各有一處刀傷,好在傷得不重,隻是被劃破了一些皮膚,沒有傷著骨頭。雪兒站在我的身邊,她心痛地撕下一塊衣服,幫我把胳膊和肩膀上的刀傷包紮起來。侍衛們也抓緊時間紛紛包紮傷口,準備下一場戰鬥。我們還沒來得及怎麽喘息,就見幾隻帶著火球的箭射進院子裏來。火箭射到屋內房子的木頭窗戶和屋簷上,窗戶和屋簷著起了火。我們躲避著院外不斷射進來的帶著火球的箭的襲擊,雖然沒有人中箭,但無法撲滅窗戶上的火和屋頂上著的火。火越燒越大,紅色的火舌舔著屋簷,屋頂上騰起濃濃的黑煙。我聽見夷鳥將軍在院外縱聲狂笑著:

趕緊投降吧,你們跑不了了。不投降就把你們都活活燒死。

 

我環顧四周,清點了一下還能戰鬥的侍衛們,看到有七個渾身血跡斑斑的侍衛圍繞在我和雪兒身邊,還有四五個已經受了重傷的侍衛坐靠在牆邊喘氣,他們或者胳膊被砍斷,或者腿受傷不能動,或者胸部受了重傷,已經無法戰鬥了。侍衛們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命令。每個人都知道,最後的時刻來到了。打開院門衝出去,院外是夷鳥將軍的幾千人馬,他們在張弓搭箭等待著我們,開門之後往外衝,必然會被亂發的箭射成刺蝟死去。留在院子裏堅守,第一堅守不了多久,因為沒有援兵能夠來救我們,堅守下去會是死路一條;第二,院內的火越燒越大,濃煙滾滾,留在院子裏很可能會被煙熏暈,被火燒死。不管衝出去,還是留在院子裏,對我們來說都是死路一條了。

 

【要死就死在一起】

雪兒悲哀地看著這一切,她知道房子一旦著起大火來,我們都會葬身火海。她咬了一下嘴唇,拉了我的袖子一下,跟我哀求說:

讓我出去吧,他們想抓的是我,不是你們。我出去了,他們抓到了我,就不會逼迫你們了,你們好趁機逃走。我橫豎是逃不脫了,連累你們一起死沒有意義。

不行,我搖搖頭堅定地說。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我不會讓他們抓走你的。他們要抓你的話,隻有一條路,就是要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可我不願意連累你,我願意你活著,雪兒深情地看著我說。下一世你還會來找我嗎?

一定會的。我點頭說,眼睛裏一片濕潤。每一世我都會的。

那我就沒有遺憾了,雪兒的眼裏閃著淚花說。我愛你,我先走了。你不是說人死了後能轉世嗎?我會在下一世等著你,就像這一世一樣的等著你。

雪兒說完扭過頭去,她的眼裏的豆大的淚珠掉了出來,滴到了衣襟上。她分開侍衛們走到門口,要去打開橫木門閂走出去。侍衛們看著我,猶豫著,他們不知道是該攔阻雪兒還是聽任雪兒出去。

等等。我含淚叫住雪兒,走到她身邊說。你要出去我們就一起出去,要死我們一起死在一起,然後一起轉世。

那好,雪兒伸出她的手來緊緊拉住我的手說。那就讓我們一起走出門去,死在一起不鬆手,這樣我們轉世的時候說不定能在一起轉世,生下來就在一起呢。

我仍下了手裏的寶劍,抱住了雪兒。我想在這一世給她最後一個擁抱,然後毫無遺憾地跟她牽著手一起死去。院外是夷鳥將軍和他的部下的不斷狂叫,院內是燒得越來越大的火,火焰衝天。紅色的光在雪兒的蒼白的臉上閃耀著,她的眼淚不斷地湧出來,像是長長的溪流掛在臉上。每一世裏她都是一個愛哭的小女人,經常淚水不斷。她的黑黑的長長的眼睛看著我,好像有無限的哀怨和深情一樣,眼底深處像是燃燒著火焰。

我摟住她的嬌小的肩膀,讓她緊貼著我,內心一片混亂,苦辣酸甜一起湧上心頭來。這一世好不容易見到了雪兒,但隻見到了一天,就要生離死別,我覺得命運對我太殘酷太無情了。每一次擁抱她我都會渾身戰栗,大腦空虛,每一次擁抱完她之後我都覺得身體像是耗盡了力氣虛脫了一樣。一簇火焰從頭頂上掉了下來,灼熱的火焰貼著我和雪兒的臉頰墜落,幾個火星掉到我的臉上,灼燒得我的臉上火辣辣的。

聽我說,雪兒抬起頭來對我說。我遲早是會被抓住處死的人,而你可以回匈奴去,繼續做你的王子。他們害怕單於的報複和與匈奴重新開戰,不敢殺你的。

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說。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你會後悔嗎?雪兒抬起頭來問我說。她的聲音顫抖著,像火一樣熱烈。你會後悔我們的愛嗎?你會後悔我們這一世的相遇嗎?你會後悔今天我們一起牽著手站在這裏嗎?你會後悔我們一起走出這個門口,一起被他們亂箭射死嗎?

不後悔。我看著雪兒說,她的話灼痛了我的心。雪兒雪兒,我沒什麽可後悔的,本來這一世就是為了你來的。如果說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吻你一下。我想要吻你一下。

雪兒的手摟緊我的脖子。她閉上眼睛,踮起腳尖,給了我這一世的她的第一個吻。她的長長的睫毛緊閉著,嘴唇輕輕地貼在了我的嘴唇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樣子美麗嬌媚極了,像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神。她的嘴唇濕潤而甜蜜,輕輕地觸碰之後,是緊緊地擠壓,我們熱烈地吻著,不斷射進院子的帶著火球的箭像是婚禮上的禮炮,院內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無邊無際的火紅的盛開的鮮花,我在她的溫柔的吻中覺得激流在胸中湧過,生命在顫抖,世界在毀滅,宇宙在爆炸。

熱烈地吻完之後,雪兒鬆開嘴唇,睜開眼睛,抬起頭,兩眼閃閃發光地堅定地看著我說:我愛你。我知足了。這一世我沒有遺憾了。今生念君情與義,後世等君朝也暮。

我鬆開了她的身體,用袖子上幹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替她把臉上的眼淚擦幹。她對我笑了一下,臉上是嫵媚和淒楚的微笑。我轉過身,把手放在門口的橫木門閂上,拉開門閂,然後伸過手去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準備打開門邁出去。

我也愛你,我看著她的俊俏的臉龐笑了笑說。有了你的吻和愛,這一世我也沒有遺憾了。我們來世見。

 

【衝出包圍】

院子裏的火還在繼續燃燒著,夷鳥將軍和他的部下不再往院子裏發射點著火球的弓箭了,他們在等著我們舉手投降。我看了雪兒一眼,她也在看著我,眼裏帶著堅定和淒慘的目光。想起昨天我才見到雪兒,今天就要跟她一起死去,我的心裏也覺得很淒慘。生命裏有太多的遺憾,這一世我還沒來得及跟她怎麽說話,我不能怪別人,隻能怪自己轉世到了塞外,沒能早些來找她。

我牽住雪兒的手,正要拉開門跟雪兒一起走出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馬的嘶鳴,抬頭一看,是拴在院子另一頭的我的坐騎被火燒斷韁繩,跑了過來。它把頭在我身上蹭了一下,揚起馬蹄來,長鳴一聲,像是要跟著我們一起出去。

多好的馬啊,我撫摸著馬的光滑的鬃毛,心裏在感歎。臨死也要跟主人在一起。

雪兒的倒在門旁的侍衛不知何時扶著門站了起來,他大喘著氣說:

公主和殿下一起騎上馬往外衝吧,也許還有一線生存的機會。

他的話提醒了我。反正總歸是一死,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拚個魚死網破。我大喊了一聲:

侍衛們,上馬。

聽到我的這一聲喊叫,侍衛們好像突然醒過味來,他們紛紛跑到院子的另一頭,解開栓馬的韁繩,翻身騎上各自的馬。我撿起地上的寶劍,跨上自己的坐騎,伸手把雪兒拽上來,讓她坐在我的身後。雪兒的兩隻手緊緊地摟著我的腰,身子貼著我的背。侍衛們圍攏到我身邊來,看著我,等待著我一聲令下,跟我一起衝出去。看著剩下的這七個身上帶著血跡的忠心耿耿的侍衛,我覺得眼裏有些濕潤,他們也是有父母的人,也有自己的心上人,現在,為了保護我和雪兒,他們終於自己的職守,聽從我的命令,準備跟我一起衝出去了。

你們準備好一起衝出去了嗎?我問侍衛們。

準備好了。侍衛們齊聲說。

那好,我最後環顧了一眼這七個視死如歸的勇士說。我的劍鋒利,我衝在前麵,大家在後麵緊跟著我,我們一起集中衝出去,砍開一個缺口。不管最後剩下誰,能把雪兒帶走的請把她帶走。

我們在前麵吧,兩個侍衛騎馬走到我前麵說。他們要是放箭,我們好擋住他們一下。

我心存感激的對他們點了點頭。公主的侍衛手拉著門,跟雪兒說了一句公主保重,然後眼睛看著我,等待著我的最後命令。

開門吧,我衝著公主的侍衛輕輕點了一下頭。

公主的侍衛把院門打開一條縫,先伸出腦袋去衝著外麵喊了一嗓子:

門外的聽清楚了,匈奴單於的太子在這裏,誰膽敢傷害太子的一根毫毛,單於定要殺掉他的全家。

 

院外張弓搭箭準備射擊的夷鳥將軍和他的手下有些發愣,他們隻想抓住雪兒,以為我們是吳王的部下保護雪兒的,沒想到有匈奴的太子在裏麵。弓箭手們有些猶豫地看著夷鳥將軍,不知道該放箭還是不放箭。夷鳥將軍看上去也似乎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麽辦。趁著夷鳥將軍發愣的時機,公主的侍衛把大門拉開,侍衛們簇擁著我和雪兒騎著快馬一個個魚貫而出。等夷鳥將軍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的馬已經衝到了弓箭手的麵前。弓箭手因為距離太近,無法射箭,隻好紛紛向兩邊躲避馬的踐踏。弓箭手後麵的步兵舉著長槍向著馬匹刺來,騎在前麵的侍衛用刀撥開長槍,揮刀向攔路的士兵砍去。

我的鋒利無比的寶劍此時施展了作用,夷鳥將軍的步兵們紮向我們的長槍的槍杆,被我的削鐵如泥的寶劍紛紛砍斷。寶劍如風車一樣的揮舞,削斷的槍杆一根根呈拋物線向外飛斷出去。我的侍衛們一齊呐喊著,像是一股強烈的風,攪動著夷鳥將軍的步兵們的陣腳。夷鳥將軍騎著一頭高頭大馬站在士兵的中間督戰,正擋在我們衝鋒的前麵。我踢馬向前,掄起寶劍向他砍去。他看見我的寶劍向他砍來,知道他的兵器敵不過我的寶劍,就撥馬閃身躲開。他一閃開,後麵的士兵也紛紛跟著閃開,我和侍衛們趁機揮劍猛砍,想打開一條缺口。我前麵的兩個侍衛縱馬猛衝,他們手裏揮舞的刀劍左劈右砍,閃出一片白花花的寒光,幾個擋在前麵的步兵中劍倒下。夷鳥將軍的步兵防線被我們撕開一個缺口,我們縱馬穿過缺口飛馳而過。夷鳥將軍的弓箭手開始從我們的後麵放箭,在後麵的幾個侍衛的馬立刻中了箭,把幾個侍衛掀倒在地。夷鳥將軍率領一支幾十人的騎兵從後麵呐喊著追趕我們,馬蹄踐踏著倒在地上的受傷的士兵。倒地的侍衛們站起來,揮舞刀劍跟夷鳥將軍的騎兵繼續搏鬥,但很快被夷鳥將軍的騎兵砍翻在地。

多虧了侍衛們的保護,我帶著雪兒騎馬衝出包圍圈,向著遠處的山嶺疾馳。在一片喊殺聲中,夷鳥將軍的騎兵在我們後麵緊緊跟隨,馬蹄在地上揚起一溜塵土。隻有兩個侍衛還繼續跟在我的身後,我們三匹馬疾馳著,穿過一片開闊地,踏上一條山路。山路的路徑窄小,兩邊的樹木茂密,路上的行人紛紛閃身躲避。夷鳥將軍率領騎兵成一線隊形對我們緊追不舍。在一個山嶺的狹窄的縊口,因為岩石嶙立,馬的步伐變慢,我們快被夷鳥將軍的騎兵追上了。兩個跟在我後麵的侍衛見無法擺脫追兵,就掉轉馬頭守住縊口。縊口窄得隻容一匹馬通過,兩個侍衛把住縊口,砍翻了二十幾個追兵,最後寡不敵眾,被夷鳥將軍的騎兵砍死。此時,我和雪兒已經跑出去了很遠,把夷鳥將軍的追兵甩在了後麵。

 

【逃向匈奴】

我帶著雪兒騎著馬一路快馬加鞭向北騎去,路上不敢歇息和停留。幸虧我事先讓侍衛們備好馬做好回匈奴的準備,每匹馬的馬鞍上都掛著一個小包裹,裏麵有一些銀兩,吃的和水。雪兒的身體本來不太好,又在病中,她雙手摟著我的腰,身子趴在我的後背上,在馬上強撐著精神跟我一路顛簸著。我們路過幾個小鎮,看到幾個小客棧的招牌,都不敢停留。

暮色黑了起來,山路崎嶇,在暮色裏馬匹艱難地前行著。我在一個小山包上勒住馬,回頭看時,身後已經不見夷鳥將軍的騎兵。也許他們找不到我們,騎馬回去了,也許他們走上了岔路,不管怎麽說,他們沒有再跟在我們身後。我看了一眼天,覺得必須要找個住處住一宿再接著走。我看到小山包下不遠的地方有炊煙升起,像是一個小村落的樣子。我騎馬下山,在天黑的時候,騎到了那處小村落,在一個好心的農民家住了一晚。

我給了農民一些銀兩,要農民給我們準備了一些吃的,又買了兩身幹淨衣服給雪兒和我自己換上。農民對我們很熱情,收拾了一間小房子給我們住。雪兒進了屋,疲累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躺在了土炕上。農民隨後端了熱騰騰的米飯和一些野菜進來。我扶著雪兒在床上坐起來,讓她靠著被褥把飯吃了。吃完飯後,我摸了一下雪兒的頭,覺得她有些發燒,就問農民村裏有沒有大夫。農民不一會兒找了村裏一個懂點兒醫術的郎中來,郎中給雪兒號了號脈,說是不要緊,吃些藥退了燒就好了。他給我們留下了一包中藥走了。我把藥給雪兒熬好,讓雪兒喝了藥湯,又找農民燒了一盆熱水,給雪兒擦洗了頭和身上,然後抱著雪兒,讓她躺在我的懷裏睡覺。雪兒很快在我的懷裏睡著了,她的睡相很安詳和甜蜜。我給雪兒蓋好被子,摟著她,耳朵聽著窗外的響動,深怕夷鳥將軍的追兵趕上來找到我們。雪兒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我在睡夢裏還把手放在寶劍的劍柄上,就問我為何睡覺的時候還拿著寶劍。我給她講了這把寶劍的來曆和寶貴,跟她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了,也要靠它來防身,所以不想讓人偷走。

雪兒經過一宿的休息,感覺好一些了。第二天早上,我們很早就起來,吃了早飯之後,謝了農民,騎上馬繼續趕路。在上午的時候我們騎出了東海王國的邊界,才覺得安全了一些,但是我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我們一路打聽著路向北騎,在一些關卡遇到過官府的人員盤問,在休息的客棧裏差點兒還被一個店主給黑了,路上還曾遇到過攔路搶劫的匪徒,幸虧我的寶劍鋒利和反應快才免遭毒手。每天夜裏我們都是在偏僻的小客棧住宿,睡覺時我把寶劍放在身邊,耳朵警覺地聽著門外的動靜,隨時準備帶著雪兒逃跑。

 

【準備穿越戈壁灘】

我們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才來到漢朝與匈奴交界的馬邑城。馬邑城是個匈奴和漢朝通商的小城,裏麵居民絕大部分是漢民,但是有少量的匈奴人混雜其中。匈奴的商人經常在這裏販賣馬匹,購買一些匈奴需要的日常用品。從馬邑城再向北,穿過幾百公裏的戈壁灘,就能回到單於的駐地了。

到達馬邑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們身上所有的銀子都已經花光了。我們找到了一家小客棧,把身上最後的一點兒碎銀子給了客棧老板,要了一間房和一些飯菜。吃過飯之後,我看雪兒的身體和精神還好,就跟她說我要出去一會兒,去準備一下過戈壁灘需要的東西。穿越戈壁灘需要三天,戈壁灘荒無人煙,我們需要帶足三天的食品,水和禦寒的毯子。我在城裏找到了一個收集刀劍的店鋪,把我的寶劍賣給了掌櫃的。他是一個識貨的匈奴商人,看到這把寶劍,他的銳利的眼睛睜得很大,然後又恢複了常態。他把價碼壓得很低,跟我說這裏是買方市場,隻有他一個買家,所以他給我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不能還價。我忍痛按照他出的極低的價格把寶劍賣給了他之後,他愛不釋手地用手撫摸著寶劍,跟我說他認出這是江湖上傳說的月氏國太子的寶劍,後來流傳到單於的太子手裏。他問我從哪裏得到的這把寶劍,我說你不想知道,你要知道你會後悔的。他問我為什麽,我說這把寶劍的主人有一天也許會回到這裏來,殺了你。

這把寶劍的主人已經失蹤兩個月了,他笑了笑說。聽說已經命喪中原,單於已經準備重新立太子了。客官肯把這把寶劍低價賣,想必是十分缺錢,請問客官是準備穿過戈壁灘嗎?

你猜對了,我說。我需要準備過戈壁灘的吃的和禦寒毛毯。你知道哪裏有賣毛毯的嗎?

你很著急嗎?他問我說。要是不著急,我可以替客官準備好一切過戈壁灘需要的東西,明天你可到我這裏來取。

我明天一早就要離開這裏,我說。

那就愛莫能助了。他笑笑說,出門往左走,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集市,那裏客官可以買到你需要的大部分東西。

他送我出門的時候,眼裏露著一絲神秘莫測的詭秘神情。我並沒有多想,拿了寶劍換回來的銀子,按照他指的路找到了那個集市,買了一些幹糧和熟了的鹹肉,還有兩條厚厚的毛毯子。我騎馬回客棧的時候,看到一個黑衣人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從我的身邊快馬加鞭騎過,我沒看清黑衣人的麵孔,隻看見他身上掛著一把寶劍,那是我剛賣給匈奴客商的那把寶劍。我覺得有些納悶兒,但是也沒有細想。

等我回到客棧的時候,雪兒注意到了我的寶劍沒了。她問我是不是把寶劍賣了來買那些穿越戈壁灘所需要的東西,我點了點頭,跟她笑笑說,過了戈壁灘就到了匈奴的地盤,寶劍現在已經用不著了,以後我可以派人回到馬邑城贖回來,那個買寶劍的商人是個匈奴人,他不敢不還給我的。雪兒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抱住我,眼淚流了下來。

我們在客棧裏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淩晨,我帶著雪兒開始穿越戈壁灘。

 

【戈壁荒城裏的信物】

經過兩天在戈壁灘裏的長途跋涉,我和雪兒都已經疲憊不堪。我們看到那座戈壁灘裏的廢城的時候,裏麵一個人也沒有,顯得很荒涼。我勒住馬韁,看到褐色的戈壁灘的遠處,夕陽在緩緩落下山去,夜幕在漸漸升起,於是決定在這座廢城裏休息一晚再走。我騎到城樓前,翻身下馬,把雪兒從馬上扶下來。她以前沒有經過這些長途跋涉,再加上身體有病,顯得麵色蒼白和虛弱。我把馬拴在城樓前,把雪兒背在身上,沿著一層層布滿黃沙的石階,走進城樓的中間的一間大殿,讓她坐下休息。我下樓從馬上把兩條厚厚的毛毯取來,把一條毯子鋪在大殿裏的靠柱子的一塊地上,扶著雪兒在毛毯上麵坐下,背靠著柱子休息。從大殿的木窗戶向外望去,城堡遠處的山嶺已經變成漆黑的一片,白雪隱藏在黑色之中。近處的天空變成橙紅色,地平線上的天空變成深紅色,像是被血染紅。大殿裏有些黑暗,我出去找了一些木頭來,在大殿中間的空地上點起了一堆小篝火。火焰燃燒起來,照亮了空曠的大殿。我從馬背上拿出吃的和水來,擺在雪兒麵前。她可能太累了,也餓了,看見食物時胃口很好,吃了一些幹糧和醃肉,臉上的血色多了一些,皮膚在篝火的映照下也顯得不那麽蒼白了。

看著雪兒大口大口吃東西,我的心裏很高興。終於快到匈奴地界了,雪兒再也不用擔心有人來追捕她了。吃完飯以後,我把另外一條毛毯給她蓋上,覺得她的手和腳有些涼,就把她的腳放到我的懷裏給她捂著,用手掌捂著她的雙手。她的手腳暖和過來後,就把毛毯拉過來,讓我跟她並排一起蓋著毛毯。戈壁灘上的氣溫逐漸變得寒冷,篝火越來越弱,我們身體互相挨著躺在一起,枕著行囊,摟抱著,看著夜幕降下來籠罩住我們。

你害怕嗎?我看著大殿的黑黑的屋頂問雪兒。冷嗎?

有一些,她笑笑說,不過有你在一起就沒什麽可怕的了,也不冷了。你給我講的前世的虞姬的事兒,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看著她的黑夜裏閃亮的眼睛說。

可我一點兒都想不起來我的前世了,她把臉貼在我的肩膀上說。我擔心,下一世見到你的時候,我還會把這一切都忘掉。如果我見到了你,不相信你告訴我的怎麽辦?如果我認為你都是在編瞎話哄我怎麽辦?下一世你怎麽能證明這一世我們在一起是真的呢?

這個好辦。我摟著她說。我們可以把你身上的一個信物埋在這裏,下一世我可以告訴你到這裏來找,當你找到自己的信物的時候,也許你會相信前世的。

雪兒把胳膊上的玉鐲褪了下來,仔細地看了一眼鐲子,遞給我說:

這個鐲子,是你送給我的,把它埋在這裏吧。下世我見到你,你告訴我這個鐲子埋藏的地點,我找到這個鐲子,就會相信你的。

我拿過鐲子來,掏出隨身帶的一把小刀,在上麵刻上了“雪兒和風兒,永世相愛”幾個字。讓雪兒看了之後,我掀開毛毯站起來,在殘餘的篝火的火光中,用小刀撬起了大殿裏靠著柱子的地上的一塊磚頭,把鐲子放在了磚頭地下,又把磚頭重新放好。

這回好了,雪兒笑笑說。下世我們有個信物了。

雪兒把頭枕到我的胸膛上來,我摟住她,用身體的熱量溫暖著她的身體。她伸手把毯子的角掖好,然後抱住我,依偎著我,身上的溫暖的熱氣傳到我的身上來。這讓我想起了相濡以沫的那句成語,就像是兩條沙灘上的魚互相用嘴裏的泡沫壘濕潤對方,讓對方能夠活下去一樣,我們用體溫互相溫暖著對方,在這個戈壁灘的寒夜裏廝守在一個陌生而荒涼的廢城裏。她的身子暖暖的軟軟的貼在我的身體上,我的下部不覺硬了起來。她感受到了我的硬起的部位,用手撫摸著它,問我說:

你想要嗎?

想,我說。一直都在想。很想很想。

那就進來吧,她說。我也想。

我在毯子底下摸索著,脫掉了她的衣服,也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她的身體溫熱,乳房堅挺和富有彈性。黑黑的大殿裏,篝火劈啪的響了一聲,像是有一塊殘餘的木頭被重新燃著,火光漸漸亮了起來,火苗在一塊木炭上跳躍起來,一閃一閃的火光舔紅了她的臉龐。我凝視著她的麵孔,她的消瘦的臉龐依舊如十八歲時一般的美麗,小巧的鼻子冰涼。我吻著她的耳朵和嘴唇,她渾身戰栗,一如前世時我離開吳王府的那個夜晚。我們在毯子裏互相撫摸著,她的撫摸和親吻讓我戰栗,讓我情不自禁的想進入到她的裏麵去。她用手捏著我的硬起的部位,捏的我的心裏癢癢的,欲望如火苗一樣躥升起來。我翻身在毯子裏壓到她的身上,讓她的腿分開彎起,把硬起的部位插入她的濕潤的洞口。她輕聲叫了一聲,手緊緊攥住了我的胳膊。我在她的身體裏進出著,一陣一陣的熱潮湧上身體。我咬著她的耳朵,低聲對她說:

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閉著眼回應著我說,臉上帶著紅暈和微笑。

她的睫毛低垂,嘴唇微啟,潔白整齊的牙齒發著白光。毯子從我們的身上滑落下去,她的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篝火的火光之中,顯得優美和光滑,被篝火塗上了一層朦朧的暗紅色。汗水從我的胸膛上滴下來,滴到了她的胸脯上,她的身上汗津津的,大殿裏似乎也不再寒冷,而是被火爐烤著。銀白的月光和篝火的紅光混合在了一起,照在我們的被汗水濕潤的皮膚上,皮膚上反射著銀白和紅色的光。快感一陣陣地如潮水一樣地湧上來,像是波濤不斷拍打著懸崖,白色的浪花在波濤與岩石的撞擊中衝上了堅硬的高聳的岩石,浪花四濺。如潮的衝擊快感讓我暈眩,在一陣陣巨大的快感引起的噴射和抽慉當中,我趴在了她的身上,被山呼海嘯般的幸福淹沒。

 

從大殿的窗戶看外麵,天空上布滿了繁星,明亮的星星在天上眨著眼,半輪月亮懸掛在深藍色的夜幕上,像是在微笑著看著我們,空氣裏傳來幹燥而寒冷的微風。跟雪兒擁抱在一起,我覺得心裏很安寧,一點兒也不覺得孤單。雪兒的頭變得很沉,她的呼吸勻稱下來,身體發軟放鬆,臉上帶著笑容,偶爾,她會咧嘴笑一下。我知道,那是她睡著了,進入了甜蜜的夢鄉。我守護著雪兒,看著她的沉睡中的美麗的麵容,心裏有一股幸福感湧上來。我願意每夜都像這樣的守護著她,讓她做個好夢。即使我什麽都沒有,隻要漫長的人生旅途上每天晚上有雪兒跟我睡在一起,我也就滿足了。

快到後半夜的時候,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上下眼皮在打架。我閉上眼,沉沉睡去,跟雪兒一起進入了夢鄉。

 

【淚灑荒城】

早上,我被一聲驚叫驚醒,覺得脖子上一陣劇痛。我睜開眼,看見天已經亮了,雪兒手裏抓著毛毯蓋著身子,在我身邊驚恐地看著我的脖子,上麵有一把利劍正在頂住它。我扭頭看見握劍的人,認出他是我的長兄,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黑衣人,是那個買走我的寶劍的人。我明白了,那個買我寶劍的人是我的長兄在馬邑城裏的探子,他買了我的寶劍後連夜去見了我的長兄,他們在這個廢棄的城堡找到了我。

這是幹什麽?我看著我的長兄冷靜地問。

你必須死去,他毫無表情地對我說。單於以為你死了,馬上就要立我為太子了。我不能讓你活著回去。你太軟弱,不適合做單於。為了匈奴的偉大未來,我必須繼承單於,帶領匈奴征服漢朝,完成匈奴一統天下的大業。

匈奴和漢朝可以和平共處,我說。不是非得你死我活。

你錯了,我的長兄冷笑一聲說。匈奴和漢朝的根本利益是衝突的,漢朝強大了就會派兵來消滅匈奴,匈奴強大了就會去占領中原。你的母親是漢人,你的骨子裏流著一半漢人的血,所以你若當了單於,你定會找出理由來跟漢朝和好,這也是你必須死的另外一個理由。我們不能讓匈奴出現一個親近漢朝的單於。

我死可以,我冷靜地對長兄說。但是請你善待公主和我的家人。

你放心吧,我的長兄點了點頭說。我會把公主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她無憂無慮的生活。玉兒和你的母親我也會妥善照顧的。可惜,如果不是單於非立你為太子的話,我跟你本來會成為一對好兄弟的。

說完,他手中的劍用力一紮,劍刺穿了我的喉嚨。鮮血從我的脖子上的動脈像井噴一樣湧了出來。雪兒吃驚地看著這一切,有幾秒鍾的時間,她的身子一動不動,嘴驚愕地張著,像是無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她雙眼布滿淚痕,鬆開遮住身體的毛毯,猛地撲到我的身上,抱住我的頭,用手來堵住我的血管。血從她的手指縫裏汪汪的流了出來,流了她一身。她並攏手指,仿佛這樣便可以止住我的血一樣,她的手瞬間便沾染了一片殷紅。她聲嘶力竭地叫著我的前世的名字:

風兒!風兒!風兒!

看著她在那裏無助地哭泣,我覺得心裏很難受,我想伸出手去替她擦一下她臉上的淚水,但是我渾身無力,手舉不起來,胳膊和腿逐漸地失去了知覺。我隻能盡力裂開嘴,對著雪兒微笑了一下。我看見雪兒撫摸著我的臉,她把我的頭緊緊地摟在她的胸前,讓我的頭枕在她的兩個柔軟的乳房之間,對我輕聲說:

你還會回來找我的,找你的雪兒的,對嗎?

地麵和我身上蓋的毛毯都是粘稠的血,我躺在自己的血泊裏,已經無力說話了。雪兒的溫熱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到了我的臉上,順著我的臉頰流下,和我脖子裏噴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雪兒把她的嘴唇貼到了我的嘴唇之上,她的嘴唇上粘著我身上的血,有些粘乎乎的。她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染得一塊一塊的紅,顯得髒兮兮的。我的眼睛被噴濺出來的血蒙住,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了。朦朧中,我隻聽見她一遍又一遍的嘶啞著嗓子在我的耳邊輕聲說:

答應我,你要再回來找我。我等著你。

我閉著眼微弱地點了點頭,覺得身上的血全部流出了體外,脖子上的火辣火辣的傷口已經覺不出痛來了。大殿的窗外有一隻孤單的老鷹飛過,它停在了窗口對麵的城牆上,漠然地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死去好來啄食我的身體。天空充滿陰霾,像是要下一場大雪,寒風在大殿的頂部穿過,留下了呼嘯的風聲和雪兒的哭泣聲在梁上徘徊。我躺在血泊裏,脖子上噴射出的血落在了雪兒赤裸的身上,她的一隻白晢堅挺的乳房上全是噴濺上的鮮紅的血。黑衣人在貪婪的看著她的赤裸的美麗的身體和帶著優美曲線的乳房,我的長兄目瞪口呆,手裏的帶血的劍垂下來。他把劍扔掉,從地上撿起雪兒的衣服,試圖給雪兒披在身上。雪兒抱著我的頭呆滯不動,張著嘴像是要嘔吐的樣子,半天才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她的眼淚不斷的從眼裏流出來,滴到了我的失去血色的臉上。她的淚眼模糊的眼瞳裏是我的失去血色的臉龐,我的瞳孔逐漸放大,眼神逐漸消失在她的黑黑的瞳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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