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菁木秀

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思考,是我的另一種活法,還有一種呢?那就是說話,哈!就是如倒豆子那樣將自己的話都倒出來,以此為生。
正文

夏天怎麽這麽熱(小說)(3)

(2004-12-05 22:47:40) 下一個
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城市被冠以有希望的正在大張旗鼓開發建設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湧入了這股開發的洪流之中,他們活得充滿幹勁,個個奮發圖強,在人們的物欲和這座城市同步成長的今天,我能平安健康每天一頓或一頓也沒有飯吃地活著,本身就是一樁壯舉,連滿腦子先賢先哲的斷章殘篇的盧加偉也罷手不去畫畫,而是在街邊開了一個叫“泰達裝飾設計有限公司”的小鋪子,其實是幫人做廣告牌印製名片,他活得冒了油,他數著花花綠綠的票子,也曾語重心長地勸過我,先別畫了,去給他打工,我瞪直了眼:我?!不過,我在混不下去的時候隻能去盧加偉那裏,幫他畫那些戶外廣告的大樣,當然畫過一個牌子之後,我又可以有日子不用奔波勞作,完全活在自己的繪畫之中了。 盧加偉老說,我已經完了,我想這完全有可能。就像現在,我迷失在一條小小的橫街,我所看到的都在非難著我自負的想象力。我看著那些裂開的,長著癩瘡的牆壁,發臭的水滴像爬行動物一樣沿著屋子表麵蜿蜒而下,隻隔兩條街就可望見這城市的另一端,那是新城開發區,那裏洋溢著美麗女人的浪笑,酒吧仍然繼續著啤酒和威士忌、流言和徘聞香宴,而我隻能把臉轉向一麵灰色的牆,那便是即將要被搬遷的我的住所。 我回到我的屋裏,那是我唯一感到安全和有保障的地方,推開門,我就被屋裏的一團團漆黑籠了,夕陽西下的餘暈被隔在屋外。我在四麵灰色的牆之間,在一口冰冷的床之上,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在沒有出口的情思裏,為一種呐呐不能表達的情感所包圍。 我穿梭在那些畫中間,沾沾自喜地欣賞。 “這一切太聖潔、太潔白、太貞潔了。”有一個聲音響在我的屋裏。不是我,我沒有說話。 那個聲音蒼老但又結實,像一種流動的液體,在這黑色的空間裏彌漫著:“……而我被……”我看了一眼立在牆角的石膏像“……被強奸了!” 我呆了,什麽東西什麽人在告訴我,又在怎樣地預示著明天?我想起電話中的那個姑娘,她說她住在那裏,她準是被人辦了,可這不能算是強奸吧?明知要被人操幹嘛還去人家那住? 我,我也一定要辦,我要所有的人都知道畫展,我要 辦!我是畫家欒平! “這就對了。”又是那個蒼老的聲音在我的背後陰森地響了。我傻了眼,左右上下看了半天,什麽也沒有看見。 這之後,蒼老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其實,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要做就一定會做的。早先我的為人,我的性格,我的名字都是成年人決定的,雖然現在我也成了成年人,我仍舊是個孩子,我習慣通過那些成年人的眼睛來觀察自己,我不想討別人的好,我明白我是大人們帶著自己的悔恨所創造的怪物,我確信,沒有無緣無故的事,事出必有原因,無論是大事物、小事物都是如此。不管怎麽樣,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人人從娘肚裏鑽出來後,都想方設法,曆盡千辛萬苦去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當我確信這一點時,我就嚇得瑟瑟地抖,這樣一來,我自己存在的理由就站不住腳了,我沒有自己的位置,我找過,不是沒有找到,是好像根本就沒有。我倒吸冷氣,大口大口地,我怕得要死要命,因為就是這個時刻,我突然發現我已無足輕重不合情理,這時,我就要為自己如此撐破我母親的肚子,慌裏慌張,“哇哇”大哭地出現在這個井然有序的世界上感到無地自容地羞恥。 世界並沒有準備好我的位置,我一落地就被擠進了虛空,而隨著我的到來,我父親就徹底消失了。可能他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在我之前如此,在我之後也一樣,或者,在早些日子他和母親辦了那件事之後就逃之夭夭了。我常這樣想。 我就這樣被整體的過去籠罩著,歲月的流逝誰也無法挽救,我總是越過恐懼和惶惑的淡漠,向一種深沉的疑問聚集,望著廣場上、街道上那些揮動著幹枯的手臂亢奮的人群,我茫然無措,我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麽,在表達一種願望嗎?不知道,我甚至也不知道努力的結果會怎樣。隻有我自己沉重的喘息聲,我知道自己要去做,必須去做,也隻能去做了。渡過沉寂如死灰般的天空,我向著遙無邊際的目的出發,我將要去完成又注定不能完成的使命,我曾極度思戀那層燦爛,如今我將不再迷茫,不再顧念生命如此的脆弱,不再被記憶往事而困擾,不再敬畏前者,超脫一切悲天憫人的時刻,我拿起我的畫筆,我像鳥兒一樣,遠離了人類的荒漠,我將高高地飛翔! 我的畫筆在畫布上不停地抖動。  那種鋼鐵相碰撞而又斷裂的聲音,一直居高臨下灌滿耳鼓,具有一種吞噬視覺的恐怖,我又看不見什麽了。我再一次地看不見自己和自己以前所處的位置,而那個我卻挺胸昂首,在遠處注視著現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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