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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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2020》52

(2020-08-22 20:13:47) 下一個

當年魏校長在自家院子裏栽種的枸杞收成很好,枸杞對土地,技術和環境要求不高,最初的試種可以看出本地適合枸杞生長。資金到位後,從學校學生家長開始,開始扶植當地農民種植枸杞,短短兩、三年,開始成片的枸杞苗給這塊土地染上了希望的綠色,最早種植的已收獲了火紅的果實!

於律師每年都抽時間來看看,耿逸飛自然也來過。

從前辛夷對這裏的了解完全從文字得來,資金去向,人員構成,大事紀要,這次她跟在耿逸飛身後,在煥然一新的小學校、正在興建的鄉衛生所和枸杞栽種指導中心轉了一整天。

在魏校長家吃過晚飯,趁著天光還亮,耿逸飛拉著辛夷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幾乎蓋過鞋麵的黃土,登上了小學校後麵高高的山坡。

山坡四周種滿了低矮的枸杞苗,帶著些許涼意的十月秋風中,幼嫩的枸杞苗們快樂地交頭接耳,議論著麵前兩個風塵仆仆的異鄉人。

耿逸飛從前來得都很匆忙,這次難得有時間,特別是和辛夷在一起,就像小時候和發小們結伴去郊遊,他快活極了。

辛夷看著眼前望不到邊的枸杞苗,突然明白了爺爺從前跟她說過的許多話…囿於家庭和出生地,人們總會對陌生地方和陌生人存有偏見,教育程度多少會改變偏見…隻有親自經曆了人和事,走過歲月,才能慢慢領悟到每個生命都是上天最珍貴的饋贈,如種子般成長在不同的土壤中,結出不同的果實,每份成長都麵臨過不同的艱難,每份成果自然滋味迥異,沒法武斷哪份成果最甘甜,哪份成果最苦澀…就像眼前的枸杞和小鎮的水稻,枸杞苗看似幼嫩,其實對水土要求不高,不需過多打理很快就能結出成串價格不菲的果實,枸杞根葉還可入藥…種水稻辛苦不說,沒有合適的水土根本沒法種,一顆水稻上僅能收獲幾粒白米,稻草除了燒火用途有限…枸杞和水稻怎麽可能放在一架天平上衡量…世間萬物蓋莫如此!

耿逸飛摟著辛夷的肩背,指著遠處的地平線,感慨著,“鴻欣他們就在那個方向…真想去看看他們,我都好多年沒見過方叔叔了,他忒幽默,小時候,方叔叔一回來我們就天天圍著他,聽他講笑話…他們家怎麽就沒人像方叔叔呢?”

耿逸飛的話打斷了辛夷的思緒,她見過方仲仁研究員的照片,雅欣長得很像方研究員,尤其是挺直的鼻梁和堅毅的下巴,雅欣的脾氣和宋院長是一路,她上學時候隻見過方鴻欣幾麵,方鴻欣長得像宋院長,性格隨了宋阿姨的溫言細語。

辛夷靠在耿逸飛胸前,“下次吧,下次我們還一塊兒來,到時候問問他們時間方便不?我也想見見方叔叔。”

耿逸飛親了下辛夷的額角,“嬌小姐,我以為三天已經是你的極限了!”他看出初次來的她諸般忍耐,好笑卻也心疼。

辛夷嗤地一笑,“我可不像你,黑咕隆咚,皮糙肉厚的…明天我們就回去嗎?”

“嗯!明年我們再來,之前我去過寧夏,收獲的時候滿山遍野的紅色,壯觀極了!”

好,一起來…從前我總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苦命的…”辛夷抬起眼睛看著耿逸飛,感慨著,“可到了這裏,我覺得自己像是個億萬富豪,什麽都不缺!”

耿逸飛又低頭親了下辛夷,讚同著,“我頭一次來的時候也這麽想過…以後每來一次,就覺得自己又富裕了一倍!”看著辛夷困惑的眼神,他繼續說“你瞧,我們每天隻要花一點時間,就改變了這麽多人的命運,而且將會是他們祖祖輩輩的命運…這世上所謂的神明又能做到多少呢?”

辛夷不解地摸摸耿逸飛的臉,“你臉上這都是什麽啊?怎麽看著和平時不一樣啊?”

耿逸飛看著她,瞳仁裏映著絢麗的晚霞,嘿嘿一笑,“和你一樣,都是土唄,我的是黑土,你的是黃土,嗬嗬,刮下來估計都夠種一盆花了!”

辛夷戲謔著,“我臉上的土也就夠種一盆花,你臉上的金子要是都揭下來,不知道夠不夠給我打個金鐲子。”

耿逸飛恨恨地捏住她鼻子,“回去我就打個金鏈子拴在這兒,整天拉手上!”

辛夷靠在他胸前,笑得開心極了。

火紅的太陽開始親吻熟悉的地平線,他們坐在山坡上,有樣學樣。

地平線的那頭一定有個堅毅的大力士,隻稍稍用力,太陽就迅速投進地平線的懷抱,辛夷倚在耿逸飛懷裏,看著七彩晚霞鋪滿了整個天際。

 耿逸飛貼著辛夷的臉,輕聲問,“怎麽不說話了,想什麽呢?”

這一刻,辛夷什麽都沒想,“沒想什麽!”

“那個…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耿逸飛清清嗓子,輕聲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上次…那個上次你用錢到底是怎麽回事?”

辛夷輕聲說,“沒什麽,已經解決了!”

“誰幫你解決的?”耿逸飛追問著。

“劉律師!”背後的肌肉一緊,辛夷拍拍耿逸飛的手,解釋著,“你別瞎想…合夥人有出資義務,當時我手上的錢不夠…之後劉律師找我談了,可以分期付款或者向所裏借,所以就解決了…這辦法也不是針對我,是所裏的慣例,後來我問過吳律師他們,都是這麽解決的,誰家裏也不可能一時放那麽多閑錢!”

“那天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那兩張卡裏的錢…哼!買你都夠了!”

“我這麽點分量,能值多少?”

“辛夷,你為什麽總和我分得這麽清楚?和我說一句借錢就這麽難嗎?”

辛夷側過頭看著耿逸飛的眼睛,“耿逸飛,你還記得最後一次你跟耿伯伯要錢是什麽時候嗎?”

耿逸飛的眼裏顯出一絲迷茫,他想了想,“不記得了,出國的機票都是我姐給我買的,後來我還是打工還給她的。”

“那你還記得最後一次跟人借錢是什麽時候嗎?哦!我說的是跟私人,好朋友什麽借的,跟銀行借的不算啊!”

耿逸飛認真想了好一會兒,說,“我還真不記得了…”

辛夷看著耿逸飛,一字一頓,“我從14歲離開小鎮,沒向任何人張嘴要過錢!爺爺每月給我寄生活費,我盡量省著花,我做能做的任何事掙錢。很幸運,我上大學的時候還不要學費,還能年年拿獎學金…”停了一下,她很肯定地說,“就是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如何張口跟你說借錢…”

耿逸飛注視著懷裏的辛夷,他能體會她過往的艱辛,明白她異於常人的自尊…從今往後,他不會再讓她經曆那晚的難過和心酸…他溫柔地親了下她的唇角,笑著說,“這是我的失職,這麽長時間,我還從來沒跟你表過忠心呢…身高、體重什麽的你天天看,就不匯報了…在哪上學你也親自體驗過了…家庭出身你早考察過了…工作呢,你比誰都清楚…就從最基本的收入說起吧…那個,我每年的收入大概是…”他在辛夷手心裏寫了個數字。

辛夷對耿逸飛寫下的數字倒沒什麽驚訝,他能掙多少她心裏多少有數…

耿逸飛晃晃懷裏不做聲的辛夷,“怎麽,這就嚇傻了?還有好多還沒跟你說呢…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以後可要抓緊了我,可別讓我這條大魚溜走了!”

辛夷不屑地哼了一聲,“你知道我屬牛,隻吃草,對魚向來沒興趣,海闊憑魚躍,我隨時放你一條生路!”

耿逸飛雙手使勁揉亂了辛夷的頭發,笑道,“你這頭軟硬不吃的小倔牛!”

辛夷抓住他的手,“我可是頭從來不吃回頭草的倔牛!”

耿逸飛咬著嘴唇看著辛夷,恨恨地,“我前世不知造了什麽孽,落在你手裏!”

辛夷把食指放在他嘴上,輕聲說,“劉律師說,落在我手裏,是你前世修來的!”

過了一瞬,兩人同時笑出來,聲音大的一定嚇壞了周圍幼小的枸杞苗,它們像他倆一樣,靜靜地偎依著,看著渾圓的月亮一點一點升起來,看著月亮上明明暗暗的圖案越來越清晰。

辛夷倚在耿逸飛溫暖的懷抱,低聲說,“從小爺爺就說我脾氣不好,一個女孩子這麽倔容易吃虧,我自己也明白…這麽多年下來,可能很難改了…你知道我不是隻對你這樣就好…我明白,你做的一切,隻是希望我從今以後過得輕鬆些…還記得你昨天說的嗎,幸福、快樂和滿足這些東西真的很難下定義…對我來說,隻要你能像現在這樣陪著我,比什麽都重要。”

辛夷從來沒有這麽坦率跟他說過如此動情貼心的話,耿逸飛心裏就像被月光來來回回地洗過,透亮又溫暖,他狠狠地親了她一口,故意惡狠狠地,“你以後要是再敢說讓我走的話,我先活吃了你,記住了嗎?”

辛夷在他懷裏乖巧地回應著,“嗯,記住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耿逸飛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圓月,想起了他們一起渡過的同樣的月圓之夜,呣,以後還會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心裏緩緩流淌,暖暖地,漸漸在整個心田彌漫開來…

“E大我們係有個老教授,據說家裏是富可敵國那類的,平時真看不出來,他給我們上課前講過一段話,影響了我對金錢的觀念…他說,金錢在他看來就像生活中的鹽,是必需品,因為人如果不吃鹽就會生病乃至死亡,可如果一個人就是為了鹽而活著,一定是個笑話,你不可能整天隻吃鹽,穿著鹽,睡在鹽罐裏,生活的目的隻是為了鹽…”耿逸飛慢慢理順辛夷被風吹亂的頭發,“在我們這個年紀,生活到今天,金錢已經不足以改變或者影響我們的人生了…先說我,就算我掙得比現在還多一個零,我也不可能立刻退休,或者什麽都不幹,更不會改行…我喜歡現在的日子,每天都有挑戰,有期盼,有快樂也會有不如意…至於生活本身,我就是住在金子蓋的宮殿裏,還是喜歡吃你做的清蒸魚和煎餃子,喜歡像現在這樣和你在一起…再說你,不論你將來做到什麽位置,每天的日子裏總會有柴米油鹽…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馮阿姨到家裏來借鹽,媽媽把剛買的一包鹽全都給了馮阿姨,因為他們家正好來了親戚。媽媽說咱家就這頓沒鹽,沒關係,多放點醬油就行了,馮阿姨家沒鹽就沒法做菜招待客人了…辛夷,如果你做菜需要鹽,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呢?”

聽完耿逸飛的話,過了很久,辛夷從他懷裏抬起頭,墨玉般的夜空中,星星跳躍著探出頭來,它們離得那麽遠,應該看不見她眼角不停滑落的顆顆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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