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不好,心情也不好。
於是,獨自坐在窗台上去做針線。這個習慣的養成,跟母親有關。
母親年輕時候是喜歡做女紅的,尤喜針織——她關節不好,織毛衣可以鍛煉手指的關節,使其靈巧不僵硬。於是,母親經常讓我們幫她纏毛線。打心底裏,我傾慕著母親靈巧的雙手,渴望也能像她那樣做出美輪美奐的女工來。可纏毛線,是我最討厭做的事情。那時家貧,很多要纏的毛線,都是舊衣服拆了、洗了、曬了再來纏的。毛線本就不再光滑,拆洗的時候又非常容易糾結在一起,纏得時候自然便是一團亂麻。那時,我不過是個初中生,哪裏能安安靜靜坐下來去解那些糾纏不清的線頭,往往是起初的三五個結還耐著性子,再往後便沒了耐心,把線團丟在一邊,逃之夭夭了。而母親,總是把毛線繃在椅子背上,一個結一個結的去解,好像也用不了多久,再亂再糾結的毛線,都會變成一個個蓬鬆漂亮的大線團,讓人心服口服。
有一天,忘了什麽事,總之我有些不開心,懶得找同學去玩,便舉著兩隻手充當椅子背兒繃著線,百無聊賴地陪母親纏毛線。不知道為什麽,母親揀了最亂的一團線,每纏一圈就會碰到一個結,有時候根本沒有頭緒。在我看來,要理順那團線簡直就是一件無法完成的任務。好幾次,我都勸母親幹脆用剪刀剪斷幾根線。可母親說,隻要有一個頭,必定會有一個尾,隻要安下心慢慢來,總會理順。用剪刀當然簡單,可毛線也就斷了,再說線頭一多,也許更麻煩。反正無聊,我便耐著性子陪她慢慢耗著,權當打發時間。已經不記得花了多長時間纏完了那團線,隻記得纏完的時候,我的胳膊已經麻木。而那團線,那團在我眼裏根本無法理順的亂麻,竟然真的被理順了,變做一個軟軟的大線團。當然,也不是所有的結都打開了。有些無論怎樣也解不開的死結,母親就把它拽緊再拽緊,讓那個結變得最小,小到不影響織毛衣就好。
原本是一件極小的事,很多年都沒想起過,直到出國前回家辭行,閑聊時母親再次提起。她說:“你自讀書考學,一路順風順水,沒遇過什麽挫折,性子急脾氣烈,出了國人生地不熟,定然會遇到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遇事不要著急,安下心慢慢來,就像那次纏毛線一樣,再難纏的事就都會解開。實在打不開的結,就盡量把它壓到最小,不要影響你的生活。”這才明白,原來那次纏毛線,母親是別有用心的。
一晃十年過去了。
十年裏,的確遇到了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麻煩。每次心煩意亂焦躁不安的時候,便會想起母親的話,想起那次與母親一起理毛線的情景。於是,也拿出自己的針線筐,隨便揀個活計來做,縫縫補補也好,修件衣服也好,改條裙子也好,哪怕什麽都沒得做,隻整理一下針線筐也好,當手裏的活計做完的時候,騷動的心也會慢慢平靜下來,理清了頭緒。
於是,做針線,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一次電話裏跟母親聊起這碼事,母親笑著提到一首歌:“生活是一團麻,那也是麻繩擰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線,也有那解不開的小疙瘩。”
的確如此。生活就是不斷地遇到各種各樣的結,再把大大小小的結解開的過程。隻要安下心來,就沒有打不開的結,也沒有理不順的線。
希望手下的活做完了,今天的心情也就平複了。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