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緣

我自我感覺比較有老人緣，總是有老頭喜歡和我聊天，但我不善於甜言蜜語，問寒問暖，自己就搞不懂為什麽。問朋友，朋友調侃說，你性格開朗，我行我素，那個時代的女人哪個像你這樣？你假裝謙虛，專心聆聽，這個時代的女人誰愛和老頭聊天？哎，還算朋友呢，怎麽就不給我點讚美詞，說我對老人有愛心？

和老人聊天，那是一種緣分。據說，我小時候就愛和鄰居老頭聊天。所謂據說，是因為我太小了，小到我自己都不記得，事情都是我長大後鄰居和家人告訴我的。我老家稱呼爺爺輩的老人為公公和婆婆，我們鄰居家的公公婆婆解放前幾乎都是開店做生意的，和我聊天的公公住我家左隔壁，以前做生意比較成功，可到我出生的時候，他隻能坐在家裏，靠兒子養活。也不知生什麽病，一條腿給鋸掉了，生活上靠婆婆照顧。 

還是據說，我經常去和公公聊天，看到飛機飛過，會對公公說：“我長大了去開飛機，帶你去坐我的飛機。”就這樣一句小孩的胡言亂語，公公一直銘記在心，逢人便講，我等著**接我去坐飛機呢！我現在想想，老人喜歡我，可能是因為他太寂寞了，經曆了大半輩子的商場爭鬥，在日落西山的時候，遇到清澈的童心，見到透明的童眼，聽到幼稚的童言，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而我，一個小小孩，怎麽會老去和一個老頭聊天，那隻能用緣來解釋了。

說到那位公公，又想起好多與他有關的事，也隨意寫一下吧。

那位公公在我還沒上學的時候就去世了，去世前睡在他家大廳上，有人守夜。我還會去他家，一點都沒感到害怕。公公去世，他家在外地的兒孫們都趕回來奔喪，人很多，亂哄哄的，兩件事給我留下了特別深的印象。

公公的長子在北京某高校當教授，長孫和我差不多大，戴了副小眼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小的小孩戴眼鏡。出殯時，就是這個小眼鏡排在第一個，而其他比他高大的孫子們都排在後麵，我當時非常的好奇，想著他在孫子中個子不是最高的，怎麽他就成了長孫了？後來才知道，大兒子的兒子才叫長孫。

公公的棺材放在大廳上，婆婆在旁邊哭，一邊哭嘴裏一邊訴說著什麽，廚房有人在叫“火柴呢，火柴在哪裏？”這時婆婆突然停下哭，回答火柴在哪裏，答完後又繼續哭。所以我從小就知道，哭，有真哭和假哭，一定要從聲音來辨別的話，往往不嚎啕的哭更真。

我讀書認字後，婆婆會讓我幫她寫信，寫給她的兒女，第一句經常是“寄來的錢已收到”。婆婆經常會提公公如何喜歡我，我小時候如何和公公對話，使我始終忘不了公公。一直到我考上大學，婆婆還高興地說，**真的要去開飛機了，我要去告訴你公公。婆婆好像是在我大學期間去世的，以後我漸漸地把公公淡忘了。可能是緣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