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

柔軟,強大,包容,自由,無處不在,遇冷成冰,遇熱成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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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阿密的冬天 - 寂寞的豪華

(2011-08-16 09:53:06) 下一個

上個周末和幾家朋友在海邊租了一個別墅住了幾天。下午的時候,朋友們在麵對大海的大廳裏唱卡拉 OK ,我則一個人坐在外麵的陽台上,手握一杯冰鎮啤酒,麵對著大海,聽著陣陣波濤,吹著海風,看著海灘上悠閑的人們,突然就有了一種白日夢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在邁阿密度過的那些日子。此情此景是何等的相似,隻是心境決然不同。

邁阿密的冬天以它宜人的氣候,蔚藍的大海,白色的細沙海灘吸引了無數的度假者。美國北部的很多有錢人,到了冬天都會去邁阿密住上幾個月,躲開嚴寒的冬天。我來美國後的第一個冬天在邁阿密的一家海濱旅館度過了三個月。那家海濱旅館坐落在邁阿密海灘上,我住的包房位於三樓麵對著大海。打開窗就可以聽到海水拍岸的聲音。看到在白沙灘上日光浴的男男女女,和在沙灘上專心玩沙子的兒童。包房有兩個臥室,兩個浴室,起居室和廚房。旅店的一樓和其他的旅店沒有太多的不同,無非是餐廳酒吧,舞廳和各色的交誼的大廳。聽起來好像應該是一個非常好的豪華假期。不同的是我的身份。我當時是以一個陪伴的身份入住的。換一句話說, 我在那兒的三個月事實上是在打工。想也知道我一個窮學生,怎麽能有錢混到富人的堆兒裏來度假,和他們一起同吃同住,歌舞升平?

我陪伴的是一名 86 歲的老婦人 – 波迪娜。她住在紐約州北部的一個小城。她是猶太人,三歲的時候從德國逃到美國,是大屠殺的幸存者。猶太人很抱團。我們所住的旅店就是猶太人開的。可以說是一個猶太人的集聚地。不用說她很有錢。每年十二月到二月都去邁阿密的同一家旅店的同一個包房住三個月。我們去的那年冬天是她第十六年在那兒過冬。她不但要求住同一個包間,就連包間裏的廚房用具都是專門的。她離開後,旅店把所有的鍋碗瓢盆都打包專門存起來。等下一年到來之前一天才清洗好送到房間。她有一群很有錢的老年朋友。分散住在紐約和康州一代。每年冬天到這兒相聚。因為都是些老年人,她們的日常活動很簡單也很有規律。波迪娜每個星期一的上午要去做頭發,做手腳指甲保養。星期三的晚餐一定和一群朋友去外麵飯店聚餐,而且總是去的很早為的是可以享受到非就餐高峰時間段的折扣。星期四是一定要去她最鍾愛的一家麵包房去買她最喜歡的麵包和點心。別看她行動不便,每次都要親自去。不過是兩個街區之遙,都是出租車來回。很多時候出租車嫌太近不肯載我們。她就會絮絮叨叨一天都不開心。星期日的上午,她的女兒女婿會接她去教會。她的女兒女婿也是有錢人,同樣每年來邁阿密過冬。不同的是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房子。

其它的日子裏,一般上午是在遊泳池邊上度過的,波迪娜會和她的朋友們坐在一起聊天,我多半會坐在一旁讀讀書 , 或是 寫寫日記,更多的時候就是望著大海發呆,那是我來美國的第一個冬天,思鄉的情緒無時不刻地纏繞著我。想著家人朋友我常常會流下思鄉的淚水。下午的時候多半是在酒店的房間裏陪波迪娜看電視,看肥皂劇。 那是我練習聽力的最佳時間。我從開始的半懂不懂劇中的對話,到後來的能聽懂書本上學不到的俚語方言和語言之外的寓意。晚上則是大家輪流到不同的朋友的房間打牌。因為我們住的套房的位置最好,也因為波迪娜有糖尿病行動不很方便,所以來我們的套房打牌的時候最多。她們打牌的時候我的任務就是過一會兒給他們準備一些冰淇林和點心飲料。除了這些我多半的時間躲在一個角落裏讀書讀報或寫寫信。有好的電視節目時,我會看電視。偶爾的時候我也坐在波迪娜的旁邊陪陪她,但她們打的牌我不懂,而且她們之間都講德語。我聽不懂她們的談話。所以陪她純粹是象征性的。

那是一段衣食無憂的,緩慢和清閑的日子。也是一段十分寂寞的日子。和打餐館兒相比,在邁阿密的日子更像是一隻籠中鳥的日子,體力上不累,但心裏上累。打餐館的時候,雖然我的世界也很小,可畢竟我每天都在同不同的人在接觸。而且有同事可以說笑,甚至可以去罵罵那些“打鐵”的鐵公雞客人。可是陪伴她的日子是 24/7 沒有喘息,沒有隱私,沒有自己的日子。她是一個性情古怪多疑的人,脾氣好的時候,總是說我是她的女兒。時不時地給我個擁抱什麽的,一臉的慈愛。可是每次我接(打)電話,她都不開心。而且電話之後她都會詳細地問電話上講了什麽。如果我隻是簡單地講個大概,她會說你講了那麽久,不會隻是這一點點。我不喜歡撒謊,也不喜歡把我自己的事全部告訴她,於是就盡量少講電話。每天上午坐在遊泳池邊上的時候,如果有別的客人來找我聊天,那她就更不開心,會找任何借口把我支開。在她眼裏好像每個來跟我講話的人都是不懷好意,要把我從她身邊拉走。 回到房間會又是一副慈母的樣子,告訴我千萬 不要跟他(某個過來跟我聊過天,我都不知是誰的人)走。會告訴我那個跟我說話的人時如何的不安好心。為了不讓她那麽緊張, 我就盡量不和她圈子之外的人講話。同時她還是個很強勢的人,比方說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就連點什麽菜都是她在做主。去她的朋友的聚會,連我穿什麽樣的衣服她都要說了算。她到了這樣的年紀,比較神經質,她會沒來由的哭,也會沒來由地生氣。時時刻刻離不開人(平心而論,這也是為什麽她要請陪護的原因)。那個年代沒有手機,我當然就隻能一步一隨,一定在她能叫到的範圍內。 不用說 那些日子裏我是寂寞的。那段時間裏我會常常想到那些為了某種目的,嫁給一個不相識,或是不同年齡段或是沒有共同語言的人的年輕女人們。不知道她們怎樣,又以怎樣的心境去麵對每一個日出日落,月圓月缺。

星期二的上午是我最快樂的時間。因為我會有 1-2 個小時的自由采購時間。每個星期二的早晨,安排好波迪娜的早餐,把她安頓在遊泳池邊的陽傘之下之後,我就拿著波迪娜開好的一張采購清單,去不遠處的一家超市買東西。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像一隻飛出籠子的小鳥,一路飛 出旅店,飛在通往超市的路上。心情真的就像風一般自由。真的一路是唱著歌兒去的。我和彼得就是我在超市門口認識的。他主動過來和我打招呼。他是位作家,已經退休,那時候在義務開 BUS 接送有需求的老人來這家超市買東西。我和彼得從此成了好朋友。他還和她的妻子還在 2006 年專程來做客一個星期,當然這是後話。在買東西回旅店的路上我還認識了也住在這家旅店的克裏斯,他是因公司的業務常年住在酒店的。有一天我起了個大早在波迪娜起床之前溜出去,在克裏斯的幫助下,在旅店附近的海邊和街道上照了一些照片,寄給家人朋友。為我的邁阿密生涯留下的唯一一組見證的照片。我還認識了一位意大利的餐廳老板。他在邁阿密開了幾間意大利的餐館。他總是坐在旅店大廳的酒吧,有時和朋友交談,有時就喝酒看電視上的體育比賽。他有一家餐館就在我們住的旅店的附近的一棟高樓的頂層。我還去看了看,別的不記得,隻記得牆上掛的那些政要,名流的照片。 我就是通過星期二的自由時間窺視到了外麵的世界,與外界建立了極有限的聯係,對邁阿密有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當然我的自由時間窗口隻有短短的 1-2 個小時。多年後我完成了學業,正式到公司上班。有一天一個同事向我推薦一家她喜歡的商店 - “星期二早晨“,我立即就愛上了這家其實有點兒“亂亂”的商店,為的是它的名字 - 那個我最期盼最快樂的星期二的早晨。

雖說在邁阿密住了整整三個月,可對她的認識卻僅限於我住的海邊旅館,以及周圍的一些街道和短短的星期二的陽光。我一直很想重回邁阿密,故地重遊。彼得和他的妻子瓊也一直在邀請我去 做客。可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到現在為止還一直都沒有機會再去邁阿密。不過我知道我是一定會去的,就在不久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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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Shan3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華山97的評論:
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我是個喜歡與他人交流的人。但是我也有很固執的內向傾向。就好比“爆燈”那個話題。
當初去當陪護當然是為了錢。可真正選擇這份工作的原因是想借此機會練習英文。畢竟那時我剛來美國,雖然國內學過一些英文,但都是書本上的英文,和實際生活有很大不同。那份工作對我的英文的確有很大的幫助。生活是公平的,有付出就會有回報。
華山97 回複 悄悄話 我覺得你是一個喜歡於別人交流的,但是你有自己生活,有自己的見解。

老太太的心態很容易理解,記得剛出國不久,我有一個女性朋友,老板安排她陪伴他母親。有幾次,老太太在我上班的醫學院住院,她要我陪陪。我覺得,我真的很難忍受。如果隻是經濟原因,我寧願去掃地,也不願意忍受那反複無常的折磨。
王弘 回複 悄悄話 嗬嗬,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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