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橋
知足感恩常喜樂
正文
一九七零年一月，在處於文革高潮的上海，我們結婚了。從登記處出來，去相館拍一張結婚標準照，然後坐火車去杭州旅行結婚一周。蜜月未完，就分手各奔東西，回到位於貴州省黔北和黔西南的各自單位。這種情況在當時的大學畢業生中甚普遍，沒有特殊性。特殊的是，在新婚10天左右，竟然和靜安區公安局又一次交手。
話說在杭州，我們用三腳架自拍了不少雙人照，回上海後馬上把軟片送到靜安照相館去衝印，其中有一卷裏麵有祖母遺容。幾天後二人興衝衝地去取相片。站櫃台的拿了我們的取貨單半天不出來，最後出來一位40歲不到的“領導”。他用手往左麵牆壁一點，「這是公安局最新規定。」我一看，密密麻麻有十多條關於什麽照片不準印、什麽照片要上交公安局的規定。記得犯法的有“四舊”、資產階級情調、黃色照片等等。他挑出三張照片，一張是祖母躺在棺材裏；一張是我們二人在杭州並肩而坐的背影照；一張也是在杭州，老頭盤腿坐在草地上，我蹲在他身後，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月的杭州很冷，在戶外都是穿了厚厚的棉襖。
“領導”說，為什麽拍死人？為什麽不拍臉拍背影？男女拍照不可以碰在一起。我不服。我不是拍死人，這是祖母的葬禮；拍個背影怎麽就是資產階級了；我們是夫妻，大冷的天手搭肩上，隔了厚厚的毛衣和棉襖，有什麽黃色？“領導”說，就因為你沒犯大法，所以不把公安局叫來，但是這些照片不是無產階級的照片，你必須當了我麵剪掉。說著遞給我一把剪刀。我拒絕剪，他也不剪，說政策規定要本人剪。僵了好一會，他說要打電話報告公安局。在旁的老頭嚇壞了，連說「剪掉算了。」我把他趕走，讓他回家報個信，自己跟著“領導”去靜安區公安局。
我一個人坐在公安局的房間，“領導”和公安人員在外嘀咕我的案情，然後二人走了進來。這警察屁股還沒坐定，猛然一拍桌子，厲聲責問，「你是什麽出身？」
「知識分子出身」
「知識分子是革命的對象。你出身不好，又不好好改造，拍出這些腐蝕無產階級的照片還不認罪。。。」來勢洶洶，罪名連連，大有馬上坐牢之勢。哪知他碰上了一個牛脾氣上來不怕死的，非但不認罪，還準備坐牢，就是不剪這三張照片。
我們是在吃晚飯前去取照片的，折騰到現在，天已大黑，三人都饑腸轆轆。“領導”和警察退出房間又去嘀咕。我看不見自己的臉，但肯定是一臉固執一副橫樣。二人進來坐下。這回警察坐定和我對視了一會，開口說，
「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同盟軍，也是黨依靠的對象。這些照片也不是壞照片，但是你要高標準要求自己，做出好的榜樣。現在階級敵人猖狂 進攻，你要和黨站在一起。。。」 想來隨著他的話，我的固執相退去不少。“領導”也好聲插話“你家裏人一定急得不得了啦，我們也肚子咕咕叫，你就剪了照片大家回去吧。」警察說，「你就剪二張吧，那張背影就不剪了。」
我剪了二張照片和底片，和“領導”一起走出公安局。領導歎苦經，「我也沒有辦法。」我們二人客客氣氣 道別。 家裏人等到我回家才有心思吃晚飯。我弄得父母又驚又怕急得團團轉，折騰了半天又取得什麽勝利呢？祖母的遺照也被我親手剪了。
這就是在那個荒唐的時代發生的荒唐事。
這就是在那個荒唐的時代發生的荒唐事。
現在facebook 和新浪微博占用很多時間， 在新浪微博還有專欄，所以也是偶爾到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