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該何去何從。準確地說，是我查詢了高考分數之後，得知自已離錄取分數線又相差十三分才產生這種茫然情緒的。連續參加了三年高考，每次總是差那麽十幾分，難道這是命運在成心和我開玩笑？還是注定我這輩子和我爹、我爺、我老爺等等一樣，麵朝黃土背朝天修理地球、是必須種田的命？父親從田裏回來了，坐在木櫈上歇了好一陣子才平了喘息。為了供我讀書、上學，父親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精力。脊背骨弓一樣彎曲著，臉上的皺紋象我念過的書本。娘也老了，頭上擠滿了白頭發，晚上睡覺時不時地呻吟，喂豬、喂雞、放牛、放羊，既要打理家務還要幫父親做田裏的農活。一個嚴厲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你還想讓年邁體弱的父母把你養活到何時？你已經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不害臊！悶睡了三天，我對父親說：“爹，我還是回來幫你種田吧。”爹埋頭抽了一陣子旱煙，咳嗽了幾聲說：“也中吧，不是爹不供你念書，你爹你娘把骨頭油都熬幹了，隻可惜咱家老墳上沒長那苗你上大學的草哇！你也不小了，該娶個媳婦成家過日子了，隻要你過成一家人，我跟你娘就是今黑裏登腿咽氣心裏也安生呀，你和咱村的小花不是有點意思嘛，那閨女人勤快心眼也好，過光景沒說的，小花她爹娘對咱也不賴，我看這事兒能成。明天我就讓媒人去提媒。”趙小花是我小學和初中時的同學，還坐過幾年同桌，她經常把從家裏帶來的東西讓我吃。有一次我的手讓釘子給紮破了，她尖叫一聲，一下把我的手抓過去，先是用嘴把血吮幹淨，然後用她心愛的花手絹包紮好，捂在她懷裏。要不是她爹上山放牛摔斷了腿、供她弟弟繼續上學，中途掇學，憑她的學習成績，現在絕對坐在大學的教室裏了，我和趙小花相好的事，村裏人都知道。想不到媒人帶回來的，竟是一個令人氣憤的消息：趙小花堅決不答應這門婚事，還冷嘲熱諷挖苦我說：“讓我嫁給劉大勇那個糊塗蛋？門都沒有，他還象個男人嗎？連個大學都考不上，沒一點本事，跟上他還不把人給餓死？死了這份心吧，我就是嫁給瞎子瘸子跛子也不嫁給他……”。這可是對男人的莫大羞辱呀！我心裏憋著一股子氣，重新燃起了繼續複習高考的火焰，我憤憤地對父親說：“我還要參加高考複習，堅決要考上大學，別人瞧不起我不說，連趙小花也看不起我，這口氣一定要爭，學習生活費用你們不用管，我一邊複習一邊打工掙錢養活自已，不考上大學，我堅決不回來見你們二老！”人隻要有誌氣，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的誌氣可以說是讓趙小花這丫頭片子給逼岀來嘲笑挖苦岀來的。想不到第二年高考分數一公布，我以比錄取分數線多岀三十六分的好成績被省城的一所大學錄取。冷清很多年的院子立刻熱鬧了起來，屋裏屋外擠滿了前來祝賀的村裏人，我是村裏第一個走岀去的大學生。爹臉上綻開了菊花紋，忙著給人散煙卷兒。娘抖動著滿頭銀絲端著小箥箕讓村人吃糖塊、花生、瓜子、柿餅。趙小花沒有來，量她沒臉麵來，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我劉大勇不是孬種！正當我為入學的那筆不小的費用發愁時，爹笑眯眯地對我說：“娃呀，別操心，都給你準備好了，就在咱箱底放著，你安心去上大學吧，嘿嘿，好，真好！”。爹娘也因為我考上大學恢複了精氣神似地，四年大學當中，經濟方麵從沒有讓我作過難、受過急巴，每月準時給我寄來足額的生活、學習費用，還在電話裏囑咐我多吃好的，別虧了身體，家裏事不用操心。其間我回過幾次老家，幾次見過趙小花，她的態度也變化了不少，對我笑笑，還主動問候我，我一概冷臉相對，啍，什麽玩藝兒，標準的勢利眼、小人！見我是個大學生開始巴結我了？嘁！畢業後，我被分配在縣政府工作。報到上班的那一天，爹送我，竟然告訴我一個令我驚詫的消息：我上大學的多數費用(包括剛入校的那筆錢)，都是趙小花幫助我的，要我爹娘絕對保密，不能給我說，隔三差五，趙小花還來我家幫著幹這幹那……爹娘病了，無論白天晚上，天陰下雨，趙小花都去鎮上賣藥抓藥……事實上，村裏人早把趙小花看作成我爹娘的兒媳婦了。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曾經懷疑過但難以肯定的問題：敢情趙小花對媒人說的那番話是在激我的將？督促我上進？爹嘿嘿嘿笑著，悠然撫著下巴頦上的山羊胡須，一連點了好幾個頭。我一陣陣發呆，心裏有一種熱辣辣、麻酥酥的味道。一個月亮很圓很亮的夜晚，我利用回來探望爹娘的機會，把趙小花約到村頭的柳樹林裏，大膽地表達了我對她的愛慕之情。半晌，趙小花搖了搖頭，堅決地拒絕了我，說我現在是國家幹部，應該找比她好的姑娘，她不想當小說《人生》裏的巧珍。她隻所以幫助我，是念及同學的情誼。“不不，就是七仙女下凡我也不愛，我就要你。”說著，我就把趙小花攬在懷裏。隻一小會兒，趙小花毅然推開了我，垂著頭告訴了一件令我震驚的事情：兩年前的一個下午，她從鎮上買農藥回來，路過一片僻靜的樹林子，被兩個蒙麵人拖進林子裏玷汙了，當時她真想把手裏的農藥喝了，可想了想，強把淚水咽進肚子裏，這事她對誰都沒說，她已經不是處女了，我若娶了她，會後悔一輩子的。我發了一陣子愣，很快心情就平靜了下來：沒有你趙小花，就沒有我劉大勇的今天，這絕對不是你旳錯誤，你有一顆金子一樣的心，世上哪有你這麽好的姑娘？這是我劉大勇前世積來的緣份。我再一次把趙小花摟在我的懷裏，這一次她沒有拒絕我，也緊緊地抱住了我，身子一抖一抖的，我感覺肩膀上濕潞潞的，那是趙小花久蓄的眼淚。新婚之夜，當我看見洇在床單上那一朵紅花時，我徹底驚呆了，趙小花竟然是處女，沒錯，床單上的那朵小紅花不正是一個純真姑娘的女兒紅麽？趙小花羞羞地衝我笑笑，關滅燈緊緊抱住我說：“願諒我欺騙了你，你是一個值得女人信賴、堅強的男子漢，我沒有看錯人。”嘿！這個趙小花，把我當猴耍了，不過，我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