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塵

試著告訴讀者,生活是多樣的。每一個活著的人,在多元化的人生時空裏, 扮演著某種角色,向著不同的方向展現著自己的千姿百態,書寫著與眾不同的生 命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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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遠勝初春─漫寫屠岸 (ZT)

(2010-11-06 20:01:40) 下一個
作者: 袁鷹

2002年 兩個月前,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參加巴金作品朗誦音樂會遇到老友屠岸兄,他贈我新近翻譯出版的童話詩《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英漢對照本,就像以前他編譯出版的《一個孩子的詩園》和《英美著名兒童詩一百首》一樣,他為孩子們又獻出一簇絢麗的鮮花,一顆慈祥的愛心。此書裝幀精美,喜愛詩歌的少年讀者定會愛不釋手。那天我帶了一位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親戚阿米同去,屠岸兄也贈她一本。我向阿米介紹:這是一位老詩人,老翻譯家,譯過惠特曼、莎士比亞和濟慈的詩。那天人很多,活動安排緊湊,阿米來不及施展她當過幾年記者的才能,就匆匆道謝告別。歸途中,阿米打開那本譯詩,念了幾行,雖然對簡化字不甚熟悉,但是流露出興趣和喜悅。她抬起頭問我:屠先生同你很熟嗎?我答:五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很佩服他的人品和學養。又補充了一句:他翻譯出版惠特曼時,年紀同你現在差不多,很可能還小一些。她睜大眼問:“真的?”我肯定地點點頭。她連呼“Wonderful(真了不起)”,滿臉驚訝之色。   在阿米有點吃力地念譯成中文的詩句時,我的思緒卻如疾駛的車輪飛回五十多年前的上海。那時都還青春年少,都曾參加地下黨領導的上海文藝青年聯誼會活動,彼此卻並不熟識。他在交通大學學鐵道管理,課餘寫詩,譯詩,我們這些愛動筆杆
的人當年大多年輕氣盛,根本不知道詩的天空有多廣闊,詩的海洋有多深邃,就常常自命為詩人。屠岸卻從不張狂,在學校裏同朋友合辦油印的小詩刊《星火》,自己在寫詩的同時,又勇敢地嚐試翻譯惠特曼的《鼓聲》,而且出版了。接著又翻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1950年出版,以後多次再版)。這方麵,他有特殊的優越條件。他非常幸運地有一位熟諳中國古典文學藝術的慈母,在愛子幼年時代就將他引
入迷人的絢麗殿堂,教他讀《古文觀止》,教他吟誦唐詩宋詞。在他開始寫舊體詩的時候,更熱情地給予鼓勵支持,細心地一一指出在構思、立意、煉字、煉句、平仄、韻腳、對仗等方麵的特點和錯誤(見屠岸著《萱蔭閣詩抄》附錄)。得到如此
溫馨的滋養和如此良好的熏陶,一顆詩的種子自然就幸福地發芽成長。新中國建立以後,如果不是由於工作需要被先後分配到戲劇部門去從事戲曲改革、編戲曲刊物以及後來到出版社工作,幾十年來,他的詩歌方麵的成就(無論創作、研究和翻譯),肯定會更大更多。且不去多說他的詩集和散文集,隻要看他翻譯的《濟慈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位居第二屆魯迅文學獎優秀翻譯獎的榜首,就能領略到他對文壇的貢獻。《濟慈詩選》的出版,距離他最早翻譯惠特曼《鼓聲》的出版已經相隔近半個世紀。   去年10月,正值魯迅120年誕辰。魯迅文學獎在魯迅故鄉紹興頒獎時,屠岸卻未能參加領獎,他去英國訪問了。後來才知道,正是《濟慈詩選》獲獎的同一個金秋,譯者卻在拜謁濟慈在家鄉的故居和在意大利的墓地。這是很有趣味也很有詩意的巧合,也可以說是對屠岸一生譯詩的報償。後來才知道,他去英倫三島和西歐,不全是旅遊和探望愛女,更由於接受英國諾丁漢大學文化研究與批評理論研究生院長麥戈克教授的邀請,進行講學活動,在那裏作了題為《詩歌與詩歌翻譯》的學術報告,是研究生院年度係列學術報告會之一。我估計這類專業性很強、又由中國詩人和翻譯家來作的學術報告,那個研究生院過去不會太多,反應強烈可以想見。不僅是研究生,被邀請來的許多專家學者也都為之心折。舉個小例子:有一位女翻譯家說:“我同意你講話中提到的詩歌翻譯中對風格美的表現,同時我要說,你的講話本身就是一種美的表現。你的翻譯注重對詩音韻的表達,而你的講話本身就表現了很鮮明的音韻美。你的朗讀對英語的聲音、音樂性、韻律等等掌握得如此嫻熟,令我吃驚。”那位女博士,肯定不會知道講台上這位來自遙遠中國的白頭詩人,六十多年前的初中時代就在上海的牛津英語夜校跟從一位英國老太太補習英語,大學時代又在課餘研習英語語音,看英美原版影片,在發音和誦讀上著實下了些功夫,更不會明白詩人有家學淵源和對中國古典詩詞精深的造詣。   如同不少“票友”後來成了京劇表演大師一樣,這位學鐵道管理的交大畢業生終於成了傑出的詩人和翻譯家。如果說前半生多數尚屬業餘性質,即使是翻譯南斯拉夫劇作家努西奇名劇《大臣夫人》(1958年)和英、美、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印度作家的詩集和劇本,可能仍然同戲劇和出版部門的工作崗位有關,那麽,到近一些年,尤其是卸下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編輯的繁重擔子以後,他就能夠更加瀟灑從容地進入“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五十年風雨相依的老伴章妙英夫人遠行以後,他在哀慟之餘,幾乎將真情和時間都付與譯詩和寫詩,而且享有選擇翻譯對象的自由。英國傑出的六大浪漫主義詩人中,他對濟慈情有獨鍾,為那位在英國詩歌史上起了承前啟後的關鍵作用,卻在二十五歲的青春年華就不幸病逝的詩人傾注了難以計算的精力,也進一步實踐了多年來對翻譯詩歌的主張和原則;在信、達、雅的前提下,既要保持原詩的風格美、意境美,也要盡量體現原詩的形式美、音韻美《濟慈詩選》前言)。請讀者允許我引用一位專家的幾句話:“翻譯是遺憾的藝術,詩歌翻譯是殘酷的藝術……要把一首詩對母語讀者喚起的整體感覺用源於另一種文化的語言重新呈現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詩歌的翻譯者必須在這種不可能中尋找可能。一首好的譯詩付出的艱辛不亞於原作者,甚至遠遠超過原作者。”他認為《濟慈詩選》成功地把濟慈原詩的美引進了漢語。這與譯者“兼具匠人的嚴謹和詩人的悟性、堅持‘洋化’和‘歸化’的平衡分不開。這部譯作可以說是屠岸先生和濟慈跨越時間的一次對話;(靈石:《詩人·匠人·洋化·歸化───評屠岸先生譯著〈濟慈詩選〉》)我對譯詩一竅不通,但很相信這位專家準確而深刻的評價。《濟慈詩選》也許是屠岸迄今為止譯詩事業的一座高峰。   經曆五十年風霜雨雪,屠岸兄在滿頭飛白的年紀,迎來繁花滿枝,碩果累累,作為老朋友,我衷心感到喜悅和欣慰。他一生淡泊名利,樸實無華,住的還是幾十年前的舊屋,談不上什麽時尚的豪華裝修。他遠避塵囂,默默耕耘,即使偶爾出現在文藝界集會上,也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同熟悉的朋友低聲傾談,輕輕微笑,總是保持江南文士儒雅溫文的風貌。他前幾年寫過一首題為《深秋有如初春》的詩,有句雲:“曾經存在過瞬間的搏動───波紋在心碑上刻入永恒。”似乎可以看作他老來心境的形象獨白。我以為對他來說,不妨改為“深秋遠勝初春”。綠葉青芽自然為人間帶來鮮活、清新和希望,我卻更傾心於紅樹黃花浸透了的豐盈、成熟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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