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的“賽虎”

 十一歲那年， 我從鄉下的舅舅家裏抱回家了一隻剛剛滿月的黑犬。我給它起了個很勇敢的名字：賽虎。賽虎的全身長滿了黑毛， 隻有四蹄是白色的。奶奶對我養狗很支持。她對我說：養狗好， 狗比貓對主人忠心。狗忠誠老實， 貓奸饞懶猾。奶奶的這些話，對我影響很大。直到今天，我對狗始終抱有好感， 而對貓則深惡痛絕。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很多時候,人還不如狗， 最起碼它對你永遠是忠誠的。不會背叛、不會嫌棄更不會拋棄。狗是世上唯一愛你多過愛它自己的動物。人為了名利，有時會不惜出賣身邊所有的人， 而狗則不會”。奶奶還告訴我說，十二生肖之一的狗是由狼馴化而來。上天創造了狗。 上天創造了狗來幫助人， 保護人，給人作伴。狗會看家，放牧；狗能救人， 還能給人引路。

賽虎的老家在穎川縣西郊的火龍寨。火龍寨離縣城十幾裏旱路。由於這個寨子裏的村民們大半姓邢， 所以火龍寨又叫“邢寨”。賽虎的媽媽是一隻高大，壯實，皮毛烏黑發亮的雌犬。舅舅家裏的人們稱她“雪上飛。”雪上飛生了賽虎和六個兄弟姐妹。舅舅家的雪上飛每天的食物除了紅薯就是剩飯和涮鍋水， 所以奶水自然不夠。賽虎和它的兄弟姐妹們才剛滿月， 便被舅舅一個個送了人家。

賽虎剛到我家時，胖嘟嘟的， 樣子可愛極了。奶奶每天喂它稀粥和烙餅。 烙餅太硬， 我便嚼軟了再喂它。它的小舌頭舔著我的手心， 癢極了。很快， 賽虎在奶奶和我的精心照料下長大了。 它出落的很靈氣， 象它的媽媽那樣，全身毛發烏黑發亮， 尾巴向上卷起，四蹄雪白， 看上去英姿颯爽。每天， 賽虎都倦臥在我家戲樓的門前， 隻要有人來訪， 它便汪汪地叫上一通， 那樣子象是在告訴主人有客人來了。 賽虎很懂待客之道， 它從不撲向陌生的客人。

賽虎通人性。每天早上我上學去的時候， 賽虎便站起身， 陪我走下戲樓，穿過長長的庭院， 出“十三幫會館” 的西門， 陪我向南，走向通往學校的小路。在“十三幫會館”南端小路的分叉處一個叫“雲羽巷”的地方， 它便停下來， 目送著我， 直到我的身影消失， 它才依依不舍地跑回家。下午放學時分， 賽虎隻要聽到我遠處傳來的口哨聲， 便歡快地從戲樓上跑下來， 一直跑到“十三幫會館” 的西門， 它立起身，用前爪撲向我的前胸，伸出舌頭在我的臉頰上舔來舔去。而我， 則用手捧起它的頭，用鼻子對著它的鼻子。賽虎的舌頭在我的臉上舔上舔下， 發出“刺喇刺喇”的聲響。然後， 它便停下來， 站在我的身邊， 眼睛望著我， 象是在等著我的指令。我教會了賽虎許多小把戲。象馬戲團馴狗那樣， 我對賽虎進行了服從訓練，即讓賽虎狗學會服從我的命令。這種訓練不僅能使刷毛、淋浴、等日常護理得以輕鬆地進行，而且能使賽虎和我和睦愉快地生活在一起。我讓奶奶為賽虎用花布做了個漂亮的項圈。我還教它跳躍障礙，鑽穿鐵環。賽虎最得意的便是把我仍向遠處的鞋子給叼回來。賽虎不喜歡人們從上麵靠近它。它根據自己視線的高度來判斷對手的強弱。它喜歡人們采用低姿勢靠近它。賽虎決不攻擊倒下露出肚子的對手。

我的賽虎喜歡人甚於喜歡同類，對自己的主人有強烈的保護心。賽虎有虛榮心，喜歡人們稱讚表揚它。當它辦一件好事，或做一些小技巧活動，你拍手讚美它，撫摸它，它就會像吃了一頓豐盛美餐那樣心滿意足。賽虎對於曾經和它有過親密相處的人，似乎永不會忘記他的聲音，同時自己住過的地方也能記得。賽虎在外出漫遊時，常常會不斷地把它的糞便布撒路途， 作為”標誌”。賽虎見到我高興時，就會搖頭擺尾。它的尾巴不僅會左右搖擺，還會不斷旋動。

一九七五年， 在“批林批孔”運動中， 父親受到了牽連，離開了穎川縣城。 我的家也因此搬遷到另外一座城市。由於那座城市不允許居民養狗， 我隻好把賽虎留在了穎川，托付給了“十三幫會館”的一位鄰居。從此，我再也沒有見到我可憐的賽虎。二十二年後， 當我從美國回國探親，重返“十三幫會館”， 向舊時的鄰居們打聽過賽虎的下落。 鄰居們說，打從我家搬走後， 賽虎便一直臥在我家戲樓的門前，看守著空空的戲樓， 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直到今天， 每當我想起賽虎， 心中有無限的愧疚和難過。賽虎在我小時候陪伴過我， 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回憶。動蕩的年代, 我最忠實的朋友 - 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