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塵

試著告訴讀者,生活是多樣的。每一個活著的人,在多元化的人生時空裏, 扮演著某種角色,向著不同的方向展現著自己的千姿百態,書寫著與眾不同的生 命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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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基德·桑普森

(2010-04-23 20:43:45) 下一個
到了要去博洛格那執行任務的那會兒,尤塞瑞恩勇敢地連去目標上空作一次盤旋的勇氣也沒有了。當最終發現自己坐在基德·桑普森飛機的機頭的上空時,他便撳了一下喉式麥克風的按鈕,問道: “喂?飛機怎麽啦?”

基德·桑普森尖叫了一聲。“飛機是不是出了故障?怎麽回事兒?”
基德·桑普森這一聲尖叫使尤塞瑞恩感到全身冰涼。“出啥事了?”他恐怖地叫喊道,“我們得逃嗎?”
“我不知道!”基德·桑普森極痛苦地回了一句,激動得嗚咽了起來。“有人說我們要逃命!究竟是什麽人,什麽人?”
“是我,尤塞瑞恩,在機頭!尤塞瑞恩在機頭!我聽見你說出事了。難道你沒說?”
“我以為是你說出事了呢。這會兒一切似乎正常。安啦。”

尤塞瑞恩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要是一切正常,那可就糟透了。沒了返航的借口,他心情凝重,竟遲疑起來。 “我聽不見你說的是什麽,”他說。 “我是說一切正常。”

陽光照耀在飛機和瓷蘭色的水麵上,飛機的邊沿和水麵閃爍著白光,令人眼花撩亂。尤塞瑞恩抓過連接內部通話係統轉換開關盒的彩色電線,把電線鬆開。

“我還是聽不見你說什麽,”他說。

他什麽也沒聽見。他緩慢地收拾起自己的地圖箱和三件防彈衣,爬回主艙。內特利端坐在副駕駛員的座位上,用了眼角餘光瞟著他進了基德·桑普森身後的駕駛艙。他朝尤塞瑞恩懶洋洋地笑了笑,內特利身著一大堆臃腫的東西─耳機,帽子,喉式麥克風,防彈衣和降落傘,那樣子看上去很虛弱,卻顯得異常年輕和靦腆。尤塞瑞恩彎腰湊近基德·桑普森的耳朵。 “我還是聽不見你說話,”他在引擎平穩的嗡嗡聲中叫喊著。

基德·桑普森吃驚地回頭掃了他一眼。基德·桑普森麵孔瘦削,兩道弓形眉毛和一對稀稀落落的金黃色八字須,看上去很滑稽。 “什麽?”他回過頭喊道。

“我還是聽不見你說話,”尤塞瑞恩又說了一遍。 “你再大點聲,”基德·桑普森說,“我還是聽不見你說話。”
“我是說我還是聽不見你說話!”尤塞瑞恩叫嚷道。
“我也沒辦法,”基德·桑普森也衝著他高喊道,“我隻能喊這麽響了。”
“我在對講機裏聽不見你說話,”尤塞瑞恩愈發無可奈何,便大聲咆哮道,“你必須返回去。”
“就因為一隻對講機?”基德·桑普森表示懷疑地問道。
“返回去,”尤塞瑞恩說,“免得我砸了你的腦袋。”

基德·桑普森望著內特利,以求得到道義上的支持,可內特利幹脆就避開他的目光。尤塞瑞恩的軍銜比他們倆高。基德·桑普森猶豫不決地又抵擋了片刻,便急不可耐地屈從了,伴隨著勝利者的歡呼。

“返航對我來說也好,”他興奮地說著,撅了那對八字須,吹出一連串尖銳刺耳的口哨。“是,長官,返航對老基德·桑普森來說也蠻好。”他又打了個口哨,對著對講機叫喊道,“注意聽著,我的小山雀們。我是海軍上將基德·桑普森,這是皇家海軍驕傲的基德·桑普森上將在呼叫。是,長官。我們正在返航,弟兄們,上帝啊,我們正在返航!”

內特利興奮異常,一下子拽下了帽子和耳機,仿佛一個漂亮的小孩坐在高腳椅上,快活地前後搖了起來。奈特中士縱身從頂屋炮塔跳了下來,重重地捶打起每個人的後背,欣喜若狂。基德·桑普森駕駛著飛機,劃了一個漂亮的大圓弧,離開編隊,直衝機場飛去。當尤塞瑞恩把頭戴式受話器接通了其中一個輔助通信轉換開關盒的時候,飛機後部的那兩個炮手竟一齊唱起了《庫卡拉查舞曲》。

待返回機場時,派對嘎然終止了。狂喜被不安的沉默所替代。尤塞瑞恩沉著臉,極不自然地走下飛機,坐進了早就守在機場等候他們的那輛吉普車。車子穿越了陰森沉寂,迷人的群山,大海和森林,返回駐地。一路上沒人說話。當他們駛近中隊駐地的大道時,那種淒涼孤寂的感覺依然繞縈在大家的心頭。尤塞瑞恩最後一個下車。過了片刻,在那仿佛毒品般的,籠罩著一頂頂空帳篷的,總是令人心神不安的寂靜中,除了尤塞瑞恩和一陣和風在動,中隊上下一片死氣沉沉。丹尼卡醫生,活像一隻渾身哆嗦的紅頭美洲鷲,憂傷地棲息在醫務室那扇關閉的門旁,在四周一片朦朧的陽光中,用鼻子徒勞無益地對著陽光使勁地抽吸。尤塞瑞恩知道丹尼卡醫生是不會隨他一同去遊泳的。丹尼卡醫生再也不會下水遊泳了;哪怕是在一兩英寸深的水裏,他也會能因昏厥或輕度冠狀動脈栓塞而被淹死,讓退浪給衝進海裏,或因寒冷或用力過度而輕易地染上脊髓灰質炎或腦膜炎球菌感染。博洛尼亞對其他人帶來的威脅,更讓丹尼卡醫生為自身的安全深深地擔憂。入夜了,他聽到了竊賊的聲響。

透過那片淺紫色暮藹,在作戰室入口處,尤塞瑞恩看見一級準尉懷特·哈爾福特正極用心地盜用定量配給的威士忌酒,假冒了那些滴酒不沾者簽名,又邊喝邊快速地往一個個瓶子裏灌,想搶在布萊克上尉想起這事,匆匆趕來盜了剩下的酒之前,盡可能地多偷一些。

吉普車又輕輕地開動了。基德·桑普森、內特利和其他人,無聲的,各自散去,融入了這片令人厭煩的黃色的寂靜裏。吉普車隨著一陣喀喀的響聲消失了。尤塞瑞恩獨自一人處於沉重的原始寂寥之中,一切綠色的東西看去盡是黑的,而所有其他的一切則全部浸上了膿液般的黃綠色。幹燥朦朧的遠處,微風吹過,刮得樹葉颯颯作響。尤塞瑞恩看上去煩躁,恐懼,疲倦。眼窩塌陷,髒兮兮的。他筋疲力盡,走進降落傘帳篷,那裏麵擺著一張光滑的長木桌。此刻,疑慮象隻煩人的母狗在刨挖著一顆全然無愧的良心而讓人毫無痛感。他把防彈衣和降落傘留了下來,再又返身出去,經過那輛運水車,前往情報室把地圖箱交還給布萊克上尉。布萊克上尉正坐在椅子裏打盹兒,兩條瘦長的腿蹺在桌上,裝出一副漠然的樣子,心裏卻是好奇地打探尤塞瑞恩的飛機為什麽返航。尤塞瑞恩沒搭理他,把地圖箱往桌上一放,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帳篷,尤塞瑞恩卸了降落傘背帶,脫下身上的衣服。奧爾在羅馬,定於當天下午回來,因為他在離熱亞那不遠的海麵上迫降,有了機會休假。內特利早就想打點好行裝,準備接替奧爾。他很慶幸自己居然還活著,因而就迫不急待地想趕去羅馬,繼續向那個妓女求婚,明知毫無結果而又令人心碎。尤塞瑞恩脫了衣服,在帆布床上坐下來歇息。一赤裸了身子,他便感覺好多了。隻要身上穿了衣服,他從來就沒有過舒服的感覺。稍過片刻,他換上幹淨的短襯褲,穿上軟幫鞋,肩上搭了一條土黃色浴巾,起身往海灘走去。

沿中隊駐地通向外麵的那條路,繞過了森林裏一處神秘的火炮掩體,尤塞瑞恩看見有三個士兵把守在那裏,其中兩個躺在一圈沙袋上睡覺,一個正吃著一隻紫石榴,一大口一大口地咬進嘴裏,不停地嚼動,把咬碎的渣子吐進灌木叢裏。每咬一口,紅紅的汁便從嘴裏流淌了出來。尤塞瑞恩躡手躡腳地往前走著,進了森林,不時愛惜地撫摸顫動著的光肚子,好像是讓自己放心,這肚子還在原來的地方。他從肚臍眼處撚出了一塊軟麻布。他突然在路兩側的地上發現了不少雨後初生的蘑菇,一根根長有菌蓋的指狀菌柄鑽出了黏濕的泥土,仿佛無生命的肉莖,目光所及之處,長出了一大片,似乎它們正在他的眼前冒出來。到處是蘑菇,一大片一大片,密密麻麻,遍布了遠處的林下灌木叢。他發現,它們的個頭兒好像越來越大,數量似乎也越來越多。他覺得陰森森地,渾身一陣戰栗,撒腿便跑,直到腳下的泥土消失,變成了幹沙,把那些蘑菇拋在了身後,他才放緩腳步。忐忑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心裏有點兒巴望著能見到那些又白又軟的東西在後麵盲目地爬著追趕他,或是突變成了蠕動的難以控製的一團東西,無聲地爬上樹梢。

海灘上空無一人。唯一的聲響是極低沉的溪流漲水的咕嘟聲,身後那高高的草叢和灌木林輕輕的呼吸聲,還有那沉默無語半透明的波浪漠然的嗚咽。衝浪總是很小,海水清澈透涼。尤塞瑞恩把自己的東西留在了沙灘上,淌過沒膝的海水,直到整個身子全都浸沒在水裏。大海的另一邊,一片高低不平的暗色的狹長陸地籠罩在薄霧中,隱隱約可見。他懶洋洋地遊到了浮台,扶住歇了一會兒,再又返身懶洋洋地遊回到沙洲可以站立的地方。他把頭潛入碧綠的海水好幾次,直到覺得身體幹淨了,頭腦又完全地清醒了,才伸展四肢趴在沙灘上睡覺,直睡到從博洛格那凱旋的機群差不多掠過了他的頭頂。機群多台發動機一齊發出由弱而強的巨大的隆隆聲,驚天動地的轟嗚,闖入他的美夢。

他醒了。眨眨眼,略覺頭疼,睜開眼,見到的是一個亂哄哄的世界,一切有條不紊。他被眼前的奇觀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十二支空軍小隊的飛機平穩地組成了精確的隊形。這景象出乎意料,令人難以置信。沒有一架飛機因衝在前而受了傷,也沒有一架飛機因受損而掉了隊。空中也沒有冒出的遇難火焰。除他自己的飛機外,一架不少。頃刻間,他竟感到神經錯亂,癱瘓了。隨即他又明白了過來,差不多因命運的嘲弄而落淚。

解釋很簡單:機群還沒來得及轟炸,雲層便遮住了目標。還得再飛博洛格那,執行轟炸任務。

他錯了。壓根就沒有什麽雲層。博洛格那已遭了轟炸,飛博洛尼亞隻是一次例行的飛行。那裏沒有任何的對空炮火。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KID SAMPSON

Summary

It is the time of the mission to Bologna, and Yossarian is trying to get his pilot, Kid Sampson, to turn the plane around and head back to Pianosa. Yossarian cuts the wires of his intercom system as a pretext to turn back. Sampson and the rest of the crew are only too happy to return.

When they reach Pianosa the men are subdued in spirit. The base is nearly empty since most of the men are on a mission to Bologna.

A sense of desolation is evident as Yossarian walks alone to the empty beach. While on the beach Yossarian watches as the twelve flights of planes return from Bologna. The mission was successful as there was no enemy fire in Bologna.

Notes

After the mission to Ferrara, Yossarian seems to have learned his lesson. He does not want to be over-courageous. He is afraid of being killed over Bologna. Though the men in Sampsonós plane are jubilant when Yossarian orders them to turn back, a sense of desolation and of having betrayed their country overcomes them when they reach Pianosa.

When the majority of the American air men are away, the sights and sounds are those of a nature, and not people. Yet even nature seems to be infused with a sense of decay and death. The necrotic profusion of mushrooms which grow "like lifeless stalks of flesh" and the bloated gurgle of the stream seems to enhance this sense. One begins to feel as if the mission to Bologna is definitely doomed. But the engines of war return with a deafening roar. Yossarianós fears have been in vain. Appearances have once again proved to be decep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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