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塵

試著告訴讀者,生活是多樣的。每一個活著的人,在多元化的人生時空裏, 扮演著某種角色,向著不同的方向展現著自己的千姿百態,書寫著與眾不同的生 命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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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德·科弗利少校

(2010-04-18 09:10:27) 下一個
盡管轟炸路線的移動沒有騙過德國人,卻騙了德·科弗利少校。 他打點好野戰背包,調用了一架飛機,自以為佛羅倫薩也落在了盟軍手裏,於是,便要人開飛機送他去佛羅倫薩,租兩套公寓,好讓中隊官兵休假時有個安身之處。尤塞瑞恩從巨牛少校辦公室後跳出來,尋思著下麵該求誰幫忙的那會兒,德·科弗利少校還沒從佛羅倫薩回來。

德·科弗利少校是個莊重,令人敬畏,極好的老頭兒,碩大的獅子頭上,鬆散雜亂的白發,仿佛一場大風雪,在他那張長者的嚴峻的麵孔的四周, 憤怒地播蕩。按照丹尼卡醫生和巨牛少校的推測,作為中隊主任參謀,德·科弗利少校的全部職責是擲馬蹄鐵和綁架意大利勞工,以及為中隊休假的官兵租公寓。

每當像內普歐斯、羅馬或佛羅倫薩這樣的城市即將陷落,德·科弗利少校便會打點好自己的野戰背包,調用一架飛機和一名飛行員,把他送走。辦妥這些,無需費口舌,僅憑藉他那張嚴厲,盛氣淩人的臉,以及那根多皺的手指打出的斷然手勢所具有的威力。 城市陷落後一兩天,他便會回來,同時帶回兩所豪華大公寓的租約,軍官和士兵各占一所,且都已配有稱職的,樂嗬嗬的廚師和女傭。幾天後,世界各地的報紙便會刊登出那些最先攻入城市的美國士兵的照片,他們踩著瓦礫,冒著彌漫的硝煙,在一片廢墟中。不可避免,德·科弗利少校一定在他們當中。他直挺挺地坐在一輛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吉普車裏,像一根通條,目不斜視地盯著正前方。在他那顆堅不可摧的腦袋周圍,炸彈在爆炸,年輕的步兵們端著卡賓槍,行動輕快敏捷,或是在著了火的建築物的掩護下,順著人行道大步向前衝鋒,或是在門口倒下身亡。四周險況叢生,可德·科弗利少校似乎永遠不可摧毀,他端坐車上,鐵板似地毫不動搖。那張中隊上下人人熟悉,令人敬畏的麵孔:嚴厲,正直,威嚴, 王者的臉。

對德國情報機構來說,德·科弗利少校是個令人討厭的謎團。眾多的美國戰俘中,竟沒有一個人提供過有關這位白發老軍官的任何具體的情報,飽經風霜,令人生畏的眉毛下,一雙炯炯的眼睛咄咄逼人。似乎每一次重大進攻勢,他都衝鋒在前,無所畏懼且每戰必勝。對美國當局來說,他的身份也同樣令人困惑;他們曾從刑事調查部派出了整整一個團的一流高手,前往各路前線,查明他的真實身份。同時,一大批久經沙場的公共關係官員,奉命全天候處於緊急狀態,一旦打聽到他,就立即公開宣傳他。

在羅馬,德·科弗利少校盡了最大的努力,替中隊官兵安排度假公寓。軍官們住的是一幢新的白色石砌公寓大樓,他們通常是四五人一組來羅馬。每人一間寬大的雙人房。樓裏有三間寬敞的浴室,牆壁貼的是閃亮的淺綠色瓷磚。大樓女仆名叫米奇拉,人很瘦,對什麽事都喜歡傻笑,把公寓打理得有條不紊,一塵不染。樓下住著阿諛奉承的房東;樓上住著一位漂亮富有的黑發伯爵夫人和她那個同樣漂亮富有的黑發媳婦,婆媳倆隻願意獻身內特利和阿費。但,內特利太羞怯,沒敢要她們;阿費則太古板,不僅沒占有她倆的玉體,竟勸她們千萬別獻身其他任何一個男人,除她們自己的丈夫,選擇留在了北方,經營家族的生意的丈夫。

“她們真是一對好姑娘。”阿費很認真地跟尤塞瑞恩道出了自己的心裏話。而尤塞瑞恩正在朝思暮想的,是希望跟這兩位漂亮富有的黑發好姑娘赤裸乳白的身體上床,四肢伸展,調情做愛。

士兵們通常是十二人左右結夥來羅馬,帶來的是特大的胃口,還有一隻隻塞滿罐裝食品的沉甸甸的柳條箱,好讓女仆們燒了,給他們端到公寓餐廳,侍候他們進餐。士兵們住的公寓在一幢紅色的磚砌樓房的六層樓上,上下樓靠一部開起來老是丁零當啷作響的電梯。士兵們住的地方很熱鬧。首先是士兵人數一向比較多,還有不少女人侍候他們,替他們做飯,收拾房間,擦洗地板。而且,總是不斷有尤塞瑞恩找來的淫蕩,傻裏傻氣,頗肉感的年輕女子。此外,還有士兵們自己帶來的年輕姑娘,待他們精疲力竭地放縱了一個星期,困倦地返回皮亞諾薩島時,便把姑娘們留了下來,供後來的士兵享用。姑娘們有吃有住,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她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順從任何一個想跟她們上床睡覺的士兵,以此作為報答。對她們來說,這樣的安排似乎是再好不過的了。

假如亨格瑞·久駕軍郵班機,每隔四天左右,不幸再次完成自己的飛行任務,他會像是備受了折磨,嗓子嘶啞,發狂地闖來羅馬。大多數時候,他住在士兵的公寓裏。德·科弗利少校究竟租了多少房間,誰也說不準,就連住底層的那個穿黑色緊身胸衣的胖女人也搞不明白,雖說房間是她租給德·科弗利少校的。德·科弗利少校租下了頂層所有的房間,尤塞瑞恩知道,五樓也有他租的房間。因為,就在轟炸博洛尼亞後的那天上午,在亨格瑞·久發現尤塞瑞恩在軍官公寓裏跟露西安娜同床睡覺後,著了魔似的跑去取自己的照相機的時候,尤塞瑞恩在五樓斯諾登的房間裏最終找到了那個手持幹拖把、身穿灰白色短褲的女傭人。

那個身穿灰白色短褲的女傭人是個熱心腸,生性快樂,年紀三十五歲左右,身材肥胖,那條灰白色的短褲緊裹著兩條軟綿綿的大腿,還有不停地左右扭動的屁股。隻要有男人要她,不管是誰,她都會把這短褲脫了。她相貌極平常,一張寬寬的臉盤,盡管如此,卻是世界上最公正的女人:她為每個人躺下,不論種族、信仰、膚色,或是國籍,把自己奉獻給社會,以示自己的好客。她也不會為了擱下手裏的是抹布,掃帚,或是拖把,而耽誤片刻的時間。她的誘惑力也就在於她容易到手。她就像是埃佛勒斯特峰,始終在那裏,男人們一旦欲火中燒,便爬上她的身子。尤塞瑞恩迷上了這個穿灰白色短褲的女傭人,因為她似乎是世上剩下的唯一的,可以跟她做愛又無須動真情的女人。即使是西西裏島那位禿頂姑娘也還能喚起他強烈的伶憫,溫情,惋惜之情。

德·科弗利少校每次租公寓,總會遇上不少危險,盡管如此,他唯一的一次受傷,竟出乎意料地發生在他率凱旋的隊伍進入羅馬空城的時候。當時,一個站在近處,衣衫襤褸,傻笑得醉老頭,對著德·科弗利少校猛擲去一朵花,傷了他的一隻眼睛。緊接著,那個撒旦一般的老頭,幸災樂禍地躍上德·科弗利少校的汽車,粗暴而又輕蔑地抓住德·科弗利少校那顆令人敬重的白發蒼蒼的腦袋,用混合酒、奶酪和大蒜的酸臭氣味的嘴裏在他左右兩頰上嘲弄地吻了吻。隨後,老頭發出一陣嗬斥似的沉悶的幹笑,從車上跳回到歡慶的人群裏。德·科弗利少校仿佛身陷逆境的斯巴達人,自始至終沒有在這場可怕的磨難麵前畏縮半步。直到了結了在羅馬的公務,回到皮亞諾薩島,他方才去找醫生,治自己的眼傷。

他打定主意,還是用兩隻眼睛瞧世界,於是,便對丹尼卡醫生明確要求,必須給他用透明眼罩,便於他繼續以完好的視力投擲馬蹄鐵,綁架意大利勞工,以及租借公寓。對中隊官兵來說,德·科弗利少校是個大人物,不過,他們從來就沒敢當麵跟他這麽說。唯一敢跟他說話的,隻有米洛·明德賓德。來中隊後的第二個星期,米洛便來到馬蹄鐵投擲場,手拿一隻煮雞蛋,高高舉起,讓德·科弗利少校瞧。見米洛如此放肆,德·科弗利少校深感驚訝地直挺起了身體,滿臉怒容,兩眼瞪著他,布滿深深皺紋的額頭直凸向前,峭壁似的弓形大鼻子,仿佛一名十所大學足球聯賽的進攻後衛,憤然地猛衝前去。米洛絲毫不退卻,防衛地高舉了那隻煮蛋,仿佛是具有魔力的護身符,擋在自己的麵前。風暴最終平息了下去,危險也隨之過去。
“那是什麽?”德·科弗利少校最終問道。
“一隻蛋,”米洛答道。
“什麽樣的蛋?”德·科弗利少校問。
“煮蛋,”米洛回答。
“什麽樣的煮蛋?”德·科弗利少校問。
“新鮮的煮蛋,”米洛回答。
“哪來的新鮮蛋?”德·科弗利少校問。
“雞下的唄,”米洛回答。
“雞在哪兒?”德·科弗利少校問。
“雞在馬耳他,”米洛回答。
“馬耳他有多少雞?” “有足夠的雞給中隊的每一位軍官下新鮮雞蛋吃,從食堂經費裏拿出五分錢,就能買一隻雞蛋。”
“我特愛吃新鮮雞蛋,”德·科弗利少校坦白道。
“要是中隊裏有人讓一架飛機給我用,我就可以每星期飛一次去那裏,把我們需要的所有新鮮雞蛋全帶回來,”米洛回答說,“畢竟,馬耳他不算太遠。”
“馬耳他是不算太遠,”德·科弗利少校說,“你或許可以開一架中隊的飛機,每星期飛一次去那裏,把我們需要的新鮮雞蛋全部帶回來。”
“行,”米洛一口答應,“隻要有人讓我去做,再給我一架飛機,我想我能辦到。”
“我喜歡煎新鮮雞蛋吃。”德·科弗利少校想了起來。“用新鮮黃油煎。”
“我可以在西西裏買到我們需要的所有新鮮黃油,兩毛五分錢一磅,”米洛回答說,“新鮮黃油兩毛五分錢一磅,挺合算的。食堂經費裏還有足夠的錢買黃油,再說,我們或許可以賣一些給其他中隊,賺些個錢,把我們自己買黃油的大部分錢給撈回來。”
“你叫什麽名字,小子?”德·科弗利少校問。
“我叫米洛·明德賓德,長官,今年二十七歲。”
“你是個挺不錯的司務長,米洛。”
“我不是司務長,長官。”
“你是個挺不錯的司務長,米洛。”
“謝謝您,長官。我一定盡自己的全力,做一名稱職的司務長。”
“願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拿一隻馬蹄鐵。”
“謝謝您,長官。我拿了它該怎麽辦?”
“擲它。” “擲掉嗎?”
“對著那邊的那根木樁擲過去,然後再去把它揀起來,對準這根木樁擲過去。這是一種遊戲,明白嗎?你把那隻馬蹄鐵揀回來。”
“是,長官。我明白了。馬蹄鐵賣多少價錢?”

一隻新鮮雞蛋在一汪新鮮黃油裏熱騰騰地煎著,劈劈啪啪直響,香味隨地中海信風飄去了很遠的地方,饞得德裏德爾將軍胃口大增,飛速地趕了回來,隨他一起來的,是形影不離地伴著他的那個護士和他的女婿穆達士上校。起初,德裏德爾將軍一日三餐都在米洛的食堂裏吃得狼吞虎咽。後來,卡思卡特上校大隊的其他三支中隊亦把各自的食堂交托給了米洛,同時又各配給他一架飛機和一名飛行員,好讓他也能替他們采購新鮮雞蛋及新鮮黃油。於是,一周七天,米洛坐了飛機不停地來回奔波,而四支中隊的每一位軍官倒是在貪得無厭地吞食新鮮雞蛋了。每天早中晚三餐,德裏德爾將軍都是狼吞虎咽地吃新鮮雞蛋──正餐之間還要大吃好多新鮮雞蛋。直到米洛采購來了大量新鮮小牛肉、牛肉、鴨肉、小羊排、蘑菇菌蓋、花莖甘藍、南非龍蝦尾、小蝦、火腿、布丁、葡萄、冰淇淋、草莓和朝鮮薊,他這才不再大吃新鮮雞蛋了。德裏德爾將軍的作戰聯隊還有另外三支轟炸大隊,他們因眼紅,便都派了各自的飛機去馬耳他購買新鮮雞蛋,但卻發現那裏的雞蛋賣七分錢一隻。既然從米洛那裏能五分錢買一隻,那麽,把各自的食堂交托給米洛的辛迪加聯合體,並給他配備所需的飛機和飛行員,空運來他曾答應供給的所有其他美味食品,對他們來說,才是更為明智。

這一事態的發展,令大家高興,尤其是卡思卡特上校,他確信自己贏得了榮譽。每次見到米洛,他總是樂嗬嗬地同他打招呼。同時,他又因抱愧而極度的慷慨,一時衝動、提議擢升巨牛少校。他的提議一到第二十七空軍司令部,當即被前一等兵溫待格林駁回。溫特格林匆匆作了個批示,言辭簡慢,且又無署名:陸軍部隻有一個巨牛少校,不打算提升他而最終失去他,隻為了討好卡思卡特上校。這一番粗暴的叱責刺痛了卡思卡特上校。上校深感疚慚,躲在自己的房裏,痛苦萬分,拒不見人。他把這次出醜歸咎於巨牛少校,於是決定當天便降他為尉官。

“或許他們不允許你這麽做的,”科恩中校很是傲慢地笑了笑說道,一麵仔細琢磨著這樁事。“理由就跟他們不讓你提升他完全一樣。再說,你才想要把他升到跟我同軍銜,這會兒卻又要降他為尉官,你這麽做,必定會讓人覺得你實在是太愚蠢了。” 卡思卡特上校感到束手無策。當初,弗拉拉一戰大敗後,他輕而易舉地讓尤塞瑞恩得了枚勳章。他曾主動要求讓自己的部下去炸毀波河大橋,可是七天過後,大橋依舊安然無恙,橫跨河上。六天的時間裏,他的士兵們飛了九次,但大橋終究沒被摧毀。直到第七天,士兵們第十次去那裏,才炸了那橋。尤塞瑞恩引著他小隊的六架飛機,第二次飛入目標上空,結果,讓克拉夫特和他的機組人員全部喪了命。執行第二次轟炸時,尤塞瑞恩很謹慎,因為當時他無所畏懼。他一直專注於轟炸瞄準器,待炸彈投放出,才抬起頭;當他舉起頭來,便見機艙至彌漫了一種奇怪的桔黃色光。起先,他以為是自己的飛機著了火。緊接著,他便在自己頭頂正上方發現了那架引擎著火的飛機,於是通過內部通話係統,高叫著讓麥克沃特急速左轉。片刻後,克拉夫特飛機的機翼斷裂,燃燒著的飛機殘骸往下墜落,先是機身,再是那旋轉著的機翼,與此同時,陣雨般的金屬小碎片啪喀啪喀地打在了尤塞瑞恩自己的飛機頂上。一刻不絕的高射炮火依舊砰砰砰地在他的周圍作響。

待返回地麵,尤塞瑞恩便在眾人陰冷的目光下,氣急敗壞地走到布萊克上尉身邊,布萊克上尉正站在綠色護牆楔形板搭建的簡令下達室外麵,想向他匯報戰況;尤塞瑞恩得知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正在裏邊等著跟他談話。丹比少校站在那兒,把守著門,臉色灰白,一語不發,揮揮手把其餘的人一一支開了去。尤塞瑞恩疲憊得不行,恨不得馬上卸了這一身黏嘰嘰的衣服。他心緒不寧地走進簡令下達室,實在不知道自己對克拉夫特和其他幾個人該有什麽樣的感覺。因為他們當時是在遠處默默忍受著孤立無援的痛苦中陣亡的,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自己災難臨頭,身陷同樣令人苦惱、惡劣透頂的窘境:要麽盡職,要麽毀滅。

卡思卡特上校同樣也讓這件事給攪得心神不安。“兩次?”他問道。
“要不然,我第一次或許炸不到目標,”尤塞瑞恩垂下頭,低聲答道。
他們的聲音在狹長的平房裏輕輕回響著。
“可是轟炸了兩次?”卡思卡特上校實在很是懷疑,便再又問了一遍。
“要不然,我第一次或許炸不到目標。”尤塞瑞恩重新答了一句。
“可是克拉夫特或許就能活著回來。”
“那麽橋或許還是完好無損的。”
“受過訓練的轟炸員應該第一次就投放炸彈,”卡思卡特上校提醒他說,
“其餘五個轟炸員都是第一次就投放炸彈的。”
“但都沒有擊中目標,”尤塞瑞恩說,“我們就不得不再飛回去一次。”
“或許你第一次就該炸了那橋的。”
“或許我壓根就炸不了它。”
“但或許就不會有什麽損失了。”
“要是橋還沒有炸毀,或許損失就會更大了。我想你要的是讓人把橋炸掉。”
“別跟我爭辯,”卡思卡特上校說,“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我不是在跟您爭辯,長官。”
“不,你是在跟我爭辯。就連這句話也是在爭辯。”
“是,長官。實在是很抱歉。”

卡思卡特上校使勁扼了指關節,格格地直響。五短身材的科恩中校,膚色黝黑,肌肉鬆弛,挺著個極不勻稱的大肚子,很是悠閑自在地坐在前排的一張長椅上,兩手舒坦地搭在他那黑不溜秋的禿頂上,一雙眼睛躲在那副閃閃發亮的無邊眼鏡後麵,流露出頑皮的神情。
“我們盡力絕對客觀地對待這件事。”他提醒卡思卡特上校。
“我們盡力絕對客觀地對待這件事,”卡思卡特上校突然計上心來,於是就熱情地對尤塞瑞恩說,“倒不是我感情用事或是別的什麽原因。我壓根就不在乎死那幾個人或是損失那架飛機。隻是寫進報告太難看了。我在報告裏該怎樣掩飾這樣的事呢?”
“您何不給我一枚勳章呢?”
“就因為你轟炸了兩次?”
“那次亨格利瑞·久因失誤而撞毀了飛機,您就給了他一枚勳章。”
卡思卡特上校很是悔恨地竊笑了一下。“不送你上軍事法庭,就算你走運啦。”
“可我第二次就炸了那座橋,”尤塞瑞恩抗辯道,“我想您要的是讓人把橋炸掉。”
“哦,我也不清楚自己要什麽,”卡思卡特上校惱羞成怒,大聲說道,“哎,我要的當然是讓人把橋炸了。自從我決定派你們出去炸毀那座橋以後,它就接連不斷給我帶來煩惱。你為什麽就不能第一次把它炸了呢?”
“我沒有足夠的時間。我的領航員當時也沒法確定我們是否到了指定的城市。”
“指定的城市?”卡思卡特上校困惑了。“你是想把所有責任推給阿費嘍?”
“不,長官。是我的過錯,讓他分散了我的思想。我想說的是,我不是絕對不犯錯誤的。”
“誰也不是絕對不犯錯誤的,”卡思卡特上校嚴厲他說。接著,他想了想,含糊其辭地又說道:“同樣,誰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尤塞瑞恩不再反駁。科恩中校伸了個懶腰。
“我們該作決定了。” 他隨口對卡思卡特上校說了一句。
“我們該作決定了,”卡思卡特上校對尤塞瑞恩說,
“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過錯。你幹嗎要飛兩次呢?你為什麽就不能像所有別的人那樣第一次就投炸彈?” “第一次我可能會炸不了那橋。”
“我覺得好像我們這會兒的談話是在轉第二圈了,”科恩中校暗自笑了笑,插嘴道。 “可是我們該怎麽辦?”
卡思卡特上校極是苦惱地大聲叫道,“其他人都在外麵等著呢。”
“我們何不給他一枚勳章呢?”科恩中校建議道。
“就因為他飛了兩次?我們給他一枚勳章,憑什麽?”
“就憑他飛了兩次這一點,”科恩中校沉思片刻,自鳴得意地笑了笑,答道,“說實話,當時周圍沒有其他飛機幫著轉移高射炮的人力,在那種情況下,要在目標上空再盤旋一次,我想這需要足夠的膽量。而且他確實炸了那座橋。你要知道,凡是碰上該讓我們感到羞恥的事,我們倒要自吹自擂,這或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是一門訣竅,好像從來就不會出什麽差錯似的。”
“你覺得這樣行嗎?”
“保證沒問題。讓我們再提升他為上尉,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難道你不覺得我們這麽做有些過頭嗎?”
“不,我倒不這麽看。辦事最好是穩當一些。再說,一個上尉實在沒什麽。”
“好吧。”卡思卡特上校拿定了主意。“我們就給他發一枚勳章,嘉獎他兩次勇敢地飛越轟炸目標上空。同時再提升他為上尉。” 科恩中校伸手取過帽子。
“出門時得麵帶笑容,”他開玩笑他說,一手摟住尤塞瑞恩的肩膀,兩人一同走出了門。

第十三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MAJOR DE COVERLEY

Summary

Each time a German-held city falls to the Allies, Major de Coverley would have himself flown there. Within a day or two he would have finished renting some apartments for officers and enlisted men. These apartments are suitably furnished and staffed with "jolly cooks and maids." The apartments doubled as dens of pleasure.

In one of these buildings, Yossarian meets the maid with the lime-colored panties. In Rome, while leading a triumphal procession, de Coverley is injured by a flower thrown at him.

De Coverley sanctions a separate plane for Milo to bring fresh eggs from Malta. The major also appoints Milo as mess officer. Milo brings back all kinds of exotic and extravagant food.

Yossarian is questioned why he had led a second bombing run over Ferrora, in which Kraft had been killed. He replies that he had missed the target the first time. Cathcart does not care that he has lost an airplane and some men. He is only worried that Yossarianós actions will make the report on the matter look "lousy." Colonel Korn suggests that Yossarian be decorated with a medal for bravery so that people will not raise questions. Yossarian is given a medal and elevated to the rank of Captain.

Notes

Major de Coverley, like Minderbinder, is enterprising. His majestic presence only serves to hide the fact that he is a coward, a dandified soldier whose only war-time injury came about because he was hurt in the eye by a flower thrown at a Victory parade.

Yossarianós sordid physical affairs continue with the maid in lime-colored panties.

Meanwhile, Milo begins his mercenary ways with the blessings of de Coverley. The time sequence is distorted. We have Milo being made mess officer, while in an earlier chapter he was already described as the mess officer.

Cathcart is more concerned with how he will prepare the report on the Ferrara mission than the fact that his men have died. Though Yossarian deserves a medal for having bombed the bridge, his superior officers make it appear as though he has been given the medal by default. Yossarian feels guilty for the death of Kra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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