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愛？(四十一）

本來公安局的人是要送阿靜去戒毒所，阿靜不想，她覺得進那種地方很丟人，她想自己
在家悄悄戒掉。但公安局的人說，家庭戒毒收效甚微，很難成功。阿靜苦苦哀求他們和
陳楓，她說她一定能，她不是自願吸毒品，也沒吸過多少次，隻要陳楓肯幫她，她一定
能成功。

她哭的陳楓心軟了，答應了她試試看，公安局的人也沒辦法，隻好同意，教給陳楓怎麽
幫她戒毒，吃什麽藥怎麽吃，並且答應保護他們的隱私權，這件事不會再讓任何人知
道。臨走他們還叮囑陳楓千萬別心軟，無論她怎麽哭都別心軟，心軟就是害了她。

陳楓在市郊區找了個位置偏僻的房子，辭了工作，專心幫阿靜戒毒。

 

阿靜告訴我，沒吸過毒的人，是無法知道那種痛苦的，那根本就無法用語言形容。不服
藥毒癮就會上來，服了藥就開始渾身疼，疼得鑽心，又癢，像萬蟲噬咬。焦躁不安，坐
臥不寧，天天失眠。她發脾氣、鬧，不吃藥，陳楓就給她硬往下灌。她哭，哭得死去活
來，陳楓把她鎖在屋裏，她在裏麵哭，陳楓在外麵流淚。後來陳楓實在受不了了，硬把
她送進了戒毒所。

阿靜呆呆的看著我，對我說，你知道嗎？戒毒的費用是很貴的。

 

但是當時阿靜不知道，陳楓什麽也沒對她說過。

阿靜進去之後不願意接觸身邊那些人，不是她看不起他們，她已經變得特別自卑，不愛
說話，不與人交流，隻是盡力配合治療。

那些女性之中，有因為父母離異缺少家庭溫暖而吸毒的，有因為生意破產受不了生活的
打擊而吸毒的，還有是因為失戀心情沮喪想找地方發泄而吸毒的，可她是為什麽呢？她
原本是個多幹幹淨淨的女孩兒啊。

她在本子上劃“正”字，過一天劃一筆，一天一天捱過去，捱夠三個月就能出去了。

 

有一天，她聽見身邊的人聊天，說起自己戒毒都花了多少，她才明白原來戒毒也很貴
的，她想家裏哪兒有那麽多錢啊，這一個月來陳楓是怎麽過的呀？

後來陳楓來看她，她問了，陳楓笑笑說，宋輝給我的。阿靜很緊張的問，你怎麽跟他說
的，宋輝知道了嗎？她不願讓任何人知道她吸過毒，不管怎麽樣這也是一件特別不光彩
的事。陳楓說宋輝不知道，原來咱們不是借給過他兩萬塊錢嗎？他現在生意不錯，還回
來了。

阿靜這才想起來，宋輝是曾經陸陸續續向他們借過錢，他畢業之後回東北開了一家網絡
公司，一共借了多少她並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這兩萬塊錢不夠，陳楓身上現在背著媽媽、弟弟、大伯和她四副重擔。她想
起蕙姨留給她那賣了房子的5萬元，硬著頭皮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她沒敢說別的，隻
說現在特別需要用錢，想請媽媽把錢打到她帳戶。

近兩年了，媽媽的聲音還是那麽冷，說你過不下去了嗎？你不是有本事嗎？怎麽現在又
向家裏要錢？

阿靜聽了特別心寒，兩年來媽媽一直沒有原諒她，她心裏根本沒她這女兒，這是親媽媽
嗎？她語氣也硬了，說那本來就是她的，是蕙姨給她的，媽媽你隻是暫時保管。

媽媽啪就把電話掛了。阿靜哭了起來，萬般無奈隻好又厚著臉皮給爸爸打了個電話，爸
爸那邊歎了口氣，說你怎麽不上來跟你媽媽認個錯啊？阿靜心裏想我沒錯啊，為什麽要
認錯，我嫁給陳楓錯了嗎？但是這次她不敢頂了，求爸爸把錢給她。

爸爸很擔心的問她出了什麽事情這麽急著用錢。

阿靜心裏那個酸苦啊，恨不得哭出聲來向爸爸傾訴，她硬忍著，說我沒出什麽事，陳楓
家裏急用。

於是爸爸給她把錢打了過來，還多打了5萬。

陳楓再來的時候，她把事情告訴了他，讓他取出來花了吧。她沒說那裏麵有爸爸給她的
錢，騙他都是蕙姨留下的。陳楓沉重的點了點頭，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眼裏麵有淚
光。

 

三個月過去了，阿靜又申請多加了一個月，陳楓被公司派到廣州出差三個星期，阿靜想
回去也是一個人，我再熬一個月，讓自己徹底好幹淨，以後再不能讓陳楓擔心了。

一個月以後，陳楓出差回來，接阿靜回家。阿靜回頭看看戒毒所的大門，心裏想噩夢總
算結束了。

 

阿靜沒想到陳楓對她的感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每天很晚才回家，從不在家吃飯，也很少說話。他不抱阿靜，也不拉她的手，更不再
親她，每次阿靜想湊上去和他親熱一下，都被他默默的推開。他們分開這麽長時間了，
他卻好像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一個星期後他幹脆睡沙發。

她發現陳楓不動聲色的把他們的東西分開，你用你的，我用我的，倆個人開始像同一屋
簷下的陌生人。阿靜不知道是怎麽了，問他，他也不說，想和他談談，他總是避而不
談。她覺得陳楓好像不再愛她了，他是不是嫌棄她了？阿靜覺得心裏好苦好苦，常常暗
自流淚。她小心翼翼的對他，努力猜測他心思，想盡辦法討他歡心，可他還是對她淡淡
的。

無論阿靜再怎麽小心再怎麽努力，陳楓終於還是走了，和她離婚了。他說家裏已經知道
了阿靜的事，極為反對他們在再一起，母親把他撫養這麽大不容易，他不想讓她傷心。
他還說他發現和對阿靜的愛比起來，他還是更愛他的媽媽，他的家人。

陳楓的話像晴天霹靂一樣劈傻了阿靜，她木木的想自己做錯了什麽？也許從七年前就開
始錯了，和陳楓的相愛也是錯了，她賭氣跑到麗江去更是錯了。她連哭都哭不出來，隻
覺得心碎了，死了。這場噩夢還沒完，讓它趕緊結束吧。

他們簽了離婚協議書，辦了離婚手續，阿靜就跟夢遊一樣機械的做這些事情。陳楓要離
開昆明自己去北京，他臨走前看了阿靜一眼，那目光中有苦、有酸、有不舍、有無奈、
也有愛。阿靜忽然覺得揪心的痛，她問：“陳楓，等你媽媽原諒我了，我們還能在一起
嗎？”

陳楓搖搖頭：“已經過去了，結束了。我會在北京開始新的生活，你也……多保重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