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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1977年全國高考(下)

(2014-08-22 18:08:34) 下一個



難忘的
1977全國高考(下)

 

我們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犯下各種錯誤。 有的人犯錯誤不多,一生一帆風順。 有的人錯誤不斷,一生坎坷。 我就是那種一生錯誤不斷的傻冒。 但是我在一生最關鍵的幾件事上卻幸運地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也許這就讓我避免了許多不幸或災難。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抉擇,就是參加1977年高考。

正如電視連續劇《曆史轉折中的鄧小平》中描寫的那樣,雖然“四人幫”在1976年就被粉碎了,但那後來的幾年中極左路線的影響還在(也許今天還在),人們還是心有餘悸,害怕“四人幫”有朝一日卷土重來,反攻倒算。 中國那幾十年翻來覆去的政治風雲,確實讓很多人後怕。

那一年我雖然義無反顧決定參加文革後的第一次高考,但腦子裏還一直揮不去張鐵生的陰影。 萬一極左路線回來,那可就慘了。 那一年公社的“五七”辦公室正式宣布了中央高考改革的文件後,公社的知青們一窩蜂回城參加高考複習去了,但我還是不敢走,每天仍然若無其事地和貧下中農們一起勞動,堅守在生產第一線。 就跟《鄧》劇中那個農場場長那樣,許多革命幹部仍然把持著知青生殺予奪的大權,俺還要悠著點。 所以我白天作出對高考並不積極的樣子,但一到晚上我就打開中學課本開始拚命複習功課。

那個時候有少數知青和我一樣留在農村複習準備高考。 我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提過的那位曾經和我在一起整黨整團的小唐,還有一個酒肉朋友小趙,咱們三人結成了一個複習小組。 我扛去了一袋麵粉,小唐弄來一大包粉條,小趙買了兩條香煙,每天夜裏咱們仨就在小趙那裏複習。 先是各自看書,然後每個人和大家講解看書的內容,咱們互相提問,然後解題、互相抽查。 困了,就抽根煙解困。 餓了,就用小趙的煤油爐下幾碗麵疙瘩充饑。 要是哪天大家太累了,還會煮一鍋粉條湯,湯裏放點老薑、醬油、麻油、紅椒、大蔥什麽的,熱乎乎地喝下去,立刻打起了精神,繼續複習。 等到三個人實在熬不住的時候,天已是黎明,外麵的雞叫聲傳來,我們就倒頭睡在桌旁。 一覺醒來生產隊長已在外麵吆喝大家下地幹活,我們仨揉一揉浮腫的眼眶,趕緊起身,大步跑回各自的生產隊,下農田幹活,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雖然每天都累的精疲力盡,但仍然頑強地堅持著,因為心中充滿了希望。 人生能有幾回搏,這就是最關鍵的一搏。

關於恢複高考究竟是誰的功勞,也許還有一些爭議。 但我能夠在文革那個動亂年代中學一點東西,那確實要感謝鄧小平。 鄧小平第二次複出後,全國中學出現了一股良好的學風,我的中學開始走正規,老師們除了教學生讀毛主席的書外,也教學生數理化,甚至英文。 那一段時間,我確實學了不少知識。 那個學風後來被張鐵生事件攪黃了,中學生們又開始放羊。 不過正是因為我學過的那點知識,我在複習準備高考時還不覺得十分吃力。

《鄧》劇中多次提到“老三屆”知青。 我認識的其中一位上海知青,初中畢業就插隊落戶,因為家庭出身問題,8年來一直沒有任何上抽的機會。 盡管他個人表現很好,那還是沒有用,政審這一關他曆來是通不過的。 這一次他也報名參加高考。 雖然他隻讀了初中,但他的知識基礎比我們大家都要好。 而且他在插隊落戶的歲月中自學了英語等課程,是我們這些人中最拔尖的。 我暗暗替他鼓把勁,希望這一次他能夠成功!

小趙那個生產大隊還有一個女知青和我們一樣留在在鄉下複習,她叫冷Hong。 那女孩大大圓圓的眼睛,高高的個頭,皮膚曬的黑裏透紅,說話輕聲細語的。 她老爸是軍分區司令,但她一點也不嬌氣,也沒有霸氣。 好幾個早晨看到她肩抗農具下田幹活,順便問她一句:“複習的咋樣了?” 她的回答總是“還著早呢,你呢?” “我也差老遠呢,加油!”我鼓勵她。 她也回答“加油!”

“加油”就是我們那一代的最強音。 無論是當年參加高考,還是後來在大學裏為中國女排喝彩,或是大學畢業後參加國家建設,我們都喊出發自肺腑的這兩個字:加油!

同學們加油,運動員加油,中國加油! 那就是我們激情燃燒的歲月。

一個多月後高考開始了。 記得那一天公社出動了好多輛拖拉機,把我們公社參加高考的幾百名考生拉到縣城的考場。 那是縣城的一個中學,考場外麵站滿了人群,都是考生的家長或家屬,人們的神情都很嚴肅。 那個陣勢與其說是隆重倒不如說是悲壯。 對於許多考生來說,這也許是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高考的機會了。 對於所有的考生來說,這都是改變命運的最重要的一次機會。

那天上考場的,既有“老三屆”的大哥大、大姐大,也有剛插隊一年的小弟弟小妹妹,幾乎跨越兩代人。 也許這是中國曆史上僅有的、特有的一個奇觀。 打那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場麵了。  

我按照準考證上麵的教室號碼找到教室,排隊進入考場。 就在我快要進入教室的那一刹那間,我在考場外黑壓壓的人群中看到了特地趕來的我老爸,老爸也看到了我。 由於相隔太遠沒法說幾句話,但能看到老爸殷切的眼光。 我朝老爸招了招手,一轉頭進入了考場。 從此,我的命運轉變了。

考試結束後我回到了村裏。 那年的冬季挖河工程又開始了,我當天就坐上生產隊的馬車,奔赴挖河工程,繼續掄起大鍬,和幾萬民工一起奮戰在水利工地上。

幾天後,地區科委和縣科委來了兩個人,開輛吉普車跑到挖河工地上找到我,要我給他們看看我搞的那個原液噴灑農藥的玩意兒。 我照實說那是俺照葫蘆畫瓢,按照一個雜誌上的一個國外產品瞎鼓搗的玩意兒,不是發明。 他們說隻要是能夠提高效率促進農業生產的,都算是科技成果。 他們說準備推薦我參加省科學大會,然後爭取去北京參加全國科學大會。 我說我整的那玩意兒沒有進行過任何鑒定,俺哪好意思去科學大會啊。 他們說參加科學大會的是人,不是產品,不需要鑒定,上麵說行就行。 我不想出那個風頭,怕那件事耽誤我上大學,極力推脫。 他們叫我靜候通知。

又過了十幾天,公社的有線廣播裏突然發出了一則通知: 以下同學明日請去公社領取體檢登記表。 然後就是一長串的名字。  我沒有聽到那個通知,是村裏老鄉告訴我的,他們說我的名字在那個名單上。

我考上了!

不但我考上了,小唐也考上了,還有那位老三屆上海知青,以及冷Hong,咱們都考上了!!!

去縣城體檢回來那天,俺從城裏買了一條香煙,分給村裏老鄉們。

1978年一月下旬的某一天,我挨家挨戶和全村每家鄉親告別後,生產隊專門安排了一駕膠輪馬車,用兩匹大馬拉車,把我一路送到火車站。 路旁的柳樹已經發出嫩芽,蔚藍的天空飄著白雲。 我躺在馬車上,看著藍天白雲下大片田野裏青青的麥苗,看著路旁草屋的嫋嫋炊煙,看著一個個遠去的村落,看著田野裏耕作的農民,心中百感交集。 在這廣闊天地經曆過的那些苦,那些累,那些汗水,那些無奈,那些歎息,那些仇恨,那些憤怒,就跟過電影似的在腦海中一幕幕飄過。 這一切都過去了,新的裏程就要開始了。

三十多年過去了,當年那一幕,永遠在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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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吳可 回複 悄悄話 我所在的部隊是抵抗高考的,不給時間,不請老師,不許報名,沒書,沒教材,還 設定很多報名條件:黨員,服役兩年以上,20歲以下,排長以上。。。。。這實際上就是禁考,18歲參軍,20歲就入黨提幹,幾個人能做到?
我是在被窩裏用手電看了別人不要的78年的複習大綱考到79年的學校,因為是無線電兵提幹早,因為反擊戰入黨早。
那個急吧部隊1985年立馬就被裁掉了國民黨部隊改編的。我懷念戰友而鄙視部隊領導。
coach1960 回複 悄悄話 有相同經曆的人,會對那些細節都記憶猶新,深深地刻在了記憶的硬盤裏!謝謝分享。
aussie-2 回複 悄悄話 看了‘鄧小平’才知道,78級解放軍考生的錄取分數線與地方相同是欽定,要給時間複習也是欽定。我一直以為是本人表現好,連指導員才網開一麵,放我一個月全脫產參加考試。當時部隊參加考試有名額限製,有很多人沒有我幸運,能夠報上名。
yzheng2005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祝福你!就像"洞庭人家"說的那樣,1977年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考試的。 我就是被莫名其妙地剝奪考試資格達四年之久。原因是我剛好是1976年進入上海技工學校。我們這一批幾萬人的命運居然在鄧大人撥亂反正恢複高考以後還是沒有得到一個公平的機會。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我寫的“我那比《高考1977》還要艱難的高考”。
洞庭人家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77級高考不是空前,但肯定是絕後。可惜當年在湖南仍然有政治審查,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考試的。
btpine 回複 悄悄話 "三十多年過去了,當年那一幕,永遠在心間。"
看完你最後這一行,眼淚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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