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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由情定》(三十一):配給妻子棄窩去

(2021-11-03 13:52:38) 下一個

命由情定

(連載之三十一)

配給妻子棄窩去

蘇得地站在門口看著靜嫻拐過牆角去了廁所,想跟去又不敢,隻得站門口等她。等了半天,沒見人回,他急忙拐過去看。從他那房通到廁所幾百步的路上月光白白亮亮,路邊一人多高的槐樹投下的影子如蒲荷漂浮滿路,路上路邊都沒見人。靜嫻還在廁所裏?蘇得地走到女廁所外站了半天才輕聲叫:“梁醫生?梁醫生!”沒人應。他抬高聲叫:“女廁所有人嗎?”還是沒人應。蘇得地急了。梁醫生倒在廁所裏?他隻得進去。廁所裏就隻三個青磚砌的條形坑,比男廁所小好多。月光從門口照進來,亮亮的月光中和清清的月陰裏都空無一人!梁醫生去了醫務室?他忙小跑著趕往醫務室。醫務室的門鎖著。他把頭貼到玻璃上望裏看,裏頭沒燈,什麽也看不見。梁醫生回她房裏了?他又忙趕往招待所。梁醫生的房門也鎖著。從窗戶望裏看,窗簾都沒拉上,月光照到屋裏,白亮亮一片,靜得像水,那水沒人剛淌過。他急得冒汗。梁醫生跑出去了?他忙跑到大門口。一個警衛紮著腰帶背著步槍靠在大門柱上,見了他忙站直了。他問:“看到梁醫生剛才從這裏出去沒有?”警衛說:“沒人出去啊,這晚誰還出去?”他忍不住問:“你看得死,沒眯一會?”警衛高聲說:“我就是睡著了,兔子走過去我也曉得!”警衛有點態度,小警衛可能還不知道他是新來的副團長。他隻得往回跑,汗冒得脅下額上都發癢。梁醫生哪去了?她跟團長愛人熟,跑她家去了?
他慌忙去團長家。這時已過半夜,團長家熄燈了,看來不在團長家。他站團長家窗外, 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汗淚齊流。不在團長家就是跑了。要是跑到野外尋死了,或被狼吃了,他就沒媳婦了!政委叫他守好她,他怎麽就大意了沒守住!得全團緊急集合去找!都是他的錯,少走一步路,沒跟到廁所,就讓媳婦這樣丟了!得叫醒團長,隻有團長能下緊急動員令!
他敲了敲團長家的窗戶,輕喚著:“團長! 團長!” 團長應聲出來,穿著白襯衣黃襯褲,披件大衣,“怎麽啦?”他急不成聲:“梁醫生不見了,跑了,哪兒都沒有,得去找她!”團長抓把臉:“你都找了?” “都找了,哪都沒人!怕出院子了!那危險!太危險!”
別的團已有幾起被安排結婚的女子自殺了。出那樣的事很麻煩,得盡快阻止。團長馬上說:“你去叫醒政委,我去穿衣。我們到團部會合。”
蘇得地忙去找政委。政委家在這排房子頂東頭。他一路小跑到政委家,政委家燈還亮著。他一敲門政委就開門叫他進屋。他不進,就站門口說。聽了他的話,政委沉默半天才說:“你不要著急。我們去跟團長商量一下再說。”
蘇得地想跑步去團部,政委卻低頭慢慢走著。到團部得走三四百米,早一秒結果就不一樣,這是打仗,要救他媳婦的命,說不定她正找到棵樹準備上吊,他們緊急趕去還來得及把她救下來!蘇得地急得心發癢,腳發抖,但他不能催政委;政委遇事一向不慌不忙;有人說政委沉穩,也有人說他暈。
一進團部,團長已坐在會議桌邊;沒點燈,月光透過玻璃窗照得屋裏白亮,照得團長臉也白亮。見了政委,團長站起來,“怎麽辦?緊急集合?全團出動去找?”
政委招手叫團長坐下,自己也在會議桌邊坐下,低聲說:“我看啦,不用。”
團長問:“她跑出營區,叫狼咬了、尋了短見怎麽辦?”
政委說:“我看她不是那種人。如果她要自尋短見,那是遲早的事,誰也攔不住。她可能是跑出營區了。我們這附近的狼都打得差不多了。這個月份,遠近的狼吃食多,不會攻擊人。緊急動員全團去找,興師動眾的搞得人人知道她新婚之夜跑了,影響不好。”
團長問:“出了問題怎麽辦?”
政委說:“出了問題我負責。就這麽定了。”又望著蘇得地說:“你呢,就回去守著,不要讓人曉得她走了。她會回來的。”
蘇得地顫聲問:“她要是不回來怎麽辦?”。
政委慢吞吞說:“你放心。那黑字白紙蓋紅印的結婚證在你手上。隻要她活著,她就是你妻子,她跑不掉。回去睡吧。保密,千萬不要讓人曉得她這會跑了啊。”
蘇得地還想說話,政委團長都催他回去安心睡覺。他隻得稀裏糊塗跟著政委團長出了團部。
回到房裏,蘇得地拿起結婚證盯著看。他想一個人跑出去找他媳婦,但又不敢違抗政委命令。他留著大門,開著房門,抱著結婚證和衣躺到床上。梁醫生哪去了呢?她已是他的合法妻子,為什麽不願跟他共度新婚之夜?梁醫生知道他早對她一見傾心,願為她舍生送命嗎?
兩個月前共事的劉教導員通知他說組織上給他找了個對象。那對象出身革命家庭,本人為團員,誌願支邊;在兵團醫院當護士多年,年年都是工作模範;因她全心工作,如今過了婚齡還未解決個人問題;醫院領導受她父母之托,在全師給她找對象。老劉認為他合適,報到團裏,團裏報師裏,師裏報到醫院,醫院領導對他很滿意,問他同意不。他馬上表示同意。他相信隻要你全心工作,饅頭會有,媳婦也會有。他因工作太忙,沒顧上找對像;組織惦著他,他當然感謝組織。老劉叫他先看看人,說同不同意在你。
他沒敢問她長得怎麽樣,有沒有毛病。他有點擔心,路邊無好李。她肯定長得奇醜才在女人稀缺的兵團單身至今。但她是護士,人肯定健康,健康就能生兒育女;她又是勞動模範,品行心性肯定好,好過日子。他相信組織,便按老劉指定的日子到兵團醫院去看對象。
那天他在醫院招待所等梁醫生,緊張得像臨近打大仗。但梁醫生太忙沒能來見他,醫院汪書記卻來見他,給他看一張八個年輕護士的合影。汪書記問他:“這裏的人由你挑,你挑哪個?”那合影中左起第四個最亮,她那鵝蛋臉上黑亮閃光的眼睛和微開的嘴唇都笑盈盈的,他仿佛聽到她清脆甜潤的笑聲。一望而知那第四個最周正完美。這樣標致的女子隻在畫報上見過;電影裏都沒見過這麽嫻靜標致的女子。他怕遭眼,隻說:“都好看!個個我都滿意。”汪書記說:“你說實話,這裏頭哪個最好看?”他猶豫半天,仍笑著說:“你介紹給我的那個就是最好看的!”汪書記笑著說:“你真會說話!那好,我要介紹給你的是這個!”她指著那第四個。
聽到這他血衝頭頂。原來他們給她安排的是這麽美好的人!他何德何能配得上她?他是個窮小子,打了十幾年仗,為革命負過幾次傷,不過是一個少校營長。他隻有為她粉身碎骨才配她!他望著照片裏的那個美人,忽然感到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眼在盯著他,他喉嚨發哽,脖頸發直,說不出話來。
汪書記說:“有的人上像,有的人不上像。她卻比這像裏的還漂亮。你待會從旁邊看看她。”
他好半天才平靜下來,忍不住問:“她看得上我嗎?”
汪書記說:“你是我們挑了又挑的。隻要你同意,有那個跟她同甘苦的心,你們就是夫妻;她是模範工作者;模範工作者都會聽組織安排。她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大願意成家,但革命需要她麵對現實,早日成家。這是她父母的期望,也是我們的義務。我們得幫助她。你也要對她體貼理解。”
他說:“放心。我會盡職盡責,讓她幸福滿意。”
汪書記叫人把他帶到醫院走廊頂頭的一間房裏,讓他從那裏看看梁醫生。一會梁醫生衝他走過來,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步履矯健,嘴唇緊抿卻滿麵溢笑;他看得喉哽脖硬心停跳。見過梁醫生後他去見汪書記,汪書記問他滿意不。他說:“當然滿意!”他沒敢說他擔心自己配不上她。汪書記叫他改日再來跟她單獨接觸一下。
隔幾天汪書記叫他裝成病人去看梁醫生。那回他感到梁醫生那麽完美 -- 她說話那麽溫柔甜潤,她待人那麽體貼細致。他從沒跟那樣天仙般的姑娘那麽長時間親近相處;他從沒遇到人那麽真心實意地關心他的傷。梁醫生白淨柔嫩的手指撫摸他傷疤時他像觸電一樣渾身震顫!從沒人那麽柔情地撫摸過他的傷疤,梁醫生的手伸到了他心窩裏。他從沒跟一個天仙般的女子對望那麽久。梁醫生望他的那一刻,他感到他跟她聯通了:梁醫生那柔情的眼光裏含有那麽多的憐愛和欽佩;他這一輩子從沒遇到過那種眼光。那一刻他相信梁醫生是他的。梁醫生那眼神告訴他她會從天上落下,收攏她的翅膀來覆蓋他。為那一刻梁醫生望他的眼神,他蘇得地要報答她一輩子!
從梁醫生那兒出來他像喝醉了一樣眩暈,渾身燥熱。從那後他就等著跟她結婚。組織上安排了一切:給他置辦了新房,給他送來了結婚證。他要在新婚之夜跟梁醫生說他多麽感激她,他要對她發誓說他要為她要粉身碎骨!她為什麽不給他機會?
蘇得地滅了燈。涼冷的月光從小窗裏照進來。他想大聲呼叫:梁醫生你去哪裏了?幾時才會回來?我蘇得地該怎麽做你才會回到大家為我們築的這個窩裏?

 

蔡錚《命由情定》全書48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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