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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4

(2009-09-11 17:28:42) 下一個

      我和我哥的關係隨著我們漸漸長大而變得更加緊張。

      他一直覺得我笨,這樣就給了他不公平地對待我的理由。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和我較勁了幾十年。現在我們天各一方不用再去證明了,可兩個人的親情也因此而消失殆盡。

      想想除了我們身上流的是一樣的血,一起長大,這是多麽值得珍惜的緣分。而我現在一想起他就是說不出的傷心與難過,甚至連他病了都不能消除我與他內心的隔閡。

      他剛回來沾了一身的壞習氣,我爸爸很看不慣他。

      有一天爸爸給我們一人一個梨。他把自己的吃完了,就來跟我要。我一向心腸軟,他說給我吃一口,我就遞給他了。他吃起來就沒完了,直到吃完。我急得直哭,我爸爸就聽見了。

      還有一次我哥跟我要花生,我不給他,他就用手打我的手,我的花生掉在地上,他撿起來就剝著吃。正好讓我爸看見,我爸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爸爸經常後悔把我哥送到我媽的老家去了。他認為我哥受了不好的家教,才變得這麽壞。

      我哥哥也因此對我爸非常不滿。他一直對我宣傳說:“你的爸,我的媽。”

      我4歲的時候上左門牙不肯掉下來,又從上麵齜出一個新牙來。院裏的孩子說,我將來肯定跟夏媽媽一樣,是個大齙牙。我爸爸就帶我去大紅門醫院去拔牙。

      我跟著我爸去醫院,從窄窄的街道走過。因為下雨的時候會有積水,路上擺了兩串半大的磚。我爸爸從來都走路很快,我必須小跑著才能追上他。我踩著這些磚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跳,我爸爸就催我快走。

      我們到了醫院,藍色的木板門剛剛卸下。那是一排平房。大夫跟我說話,我很緊張。他說不疼,給我打了麻藥,就把牙拔下來了。其實根連得不多,估計在家找個鉗子就可以自己拔掉。

      大夫給我墊了塊蘸著碘酒的紗布,說必須咬一個小時才能吐。這一個小時很慢很慢,我老是想吐掉。

      我爸爸騎車帶我去的大紅門,交通規則好像是不許帶小孩兒騎車。會有這樣的規定麽?還是我記錯了?我隻記得交通警察坐在高高的電線杆子上的椅子裏,說:“帶小孩兒的下來,別騎啦!”

      爸爸不知道想什麽呢,沒抬頭看。我在前麵的橫梁上坐著,說“爸爸,別騎啦別騎啦,警察叔叔說啦......”我爸也聽不清楚,還接著騎,讓警察叔叔大聲訓斥了一回,停在電線杆子下等待處置。警察下來問了哪個單位的,讓他下次注意就放他過去了。

      我覺得很難為情。我從小對於錯誤都恨之入骨,因為這是哥哥攻擊我的理由。但我從爸爸身上看不到太多的憤懣與羞愧。他總是安慰我說沒事。

      拔完了牙爸爸照例給我買了好吃的東西。回來的路上,我們從一個橋下走過,橋上是個火車道。道旁有一具血淋淋的屍體用檁席裹著,據說是火車軋死的。

      我回家後跟夏媽媽等做了宣傳,院裏的小孩兒都知道我見過死人了,一時間我成了新聞人物,被人追著問。

      我哥哥回憶說我的牙是他帶著我扒後窗戶時磕在窗台上,神經壞死了才不掉的。他一直也不敢告訴我媽,大概為此也負疚了很久。

      想一想他那時也是個孩子,比我大不了多少,讓他負起我的監護人的責任,是多麽為難他呀。

      夏天有菜蝶的時候,哥哥會用一根小棍的一頭拴上長長的線,線上拴一個圓圓的白紙片,他在前麵跑,白色的紙片就飛起來,菜蝶的眼神不大好使,就認為是同類在飛。它們大概也是喜歡跟同類一起玩,就跟著紙片進屋了。

      小孩兒們都這麽玩。我哥哥每次把菜碟引來時,都會催我開門,等他進屋後我在把門關上。有的時候他進屋了,菜蝶卻不肯,他就把帳賴在我的頭上,說我關門不及時。

      秋天到了真好,可以放風箏。我哥哥把舊的門簾子拆出竹簽子來,自己做風箏。竹簽子不夠弧度,需要放在火上燒,然後撾過來固定住。等涼了就不會變形了。

      他把一種白色的萱紙裁好,用麵熬出漿糊來,再把白紙沾到竹簽上。這種最簡單的風箏叫屁簾兒,用一團小線拴著就可以邊跑邊放了。

      我的任務是在後麵跟著他跑,拉著屁簾兒風箏的骨,他跑的差不多了就讓我放手,屁簾兒風箏就該隨風飛舞了。

      我印象中我們就沒成功地發放過一次風箏,不是因為沒有風,就是我哥哥的手藝不佳,做的風箏飛不動。他把責任都推到我的身上,說我不會跟著他跑,我也就認為是我的錯。

      出了大門向東,是個解放軍的營地,他們種的莊稼秋天收獲了以後,允許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去拾秋。我哥哥讓我挎著籃子跟著他,他拿著鏟子挖,我們收獲了紅薯和白蘿卜。院子裏的孩子都跑去撿,好像還有打架的。

      我跟著哥哥很緊張地跑,生怕他責難我。我們弄了一籃子回家很高興。那時正值我姥姥從農村來,給我們做了蘿卜湯。

      我姥姥脾氣好極了,跟我媽不像是母女。我不記得她長什麽樣,隻記得她灰白的頭發很長很長,拖在腰間,每天早晨她都用一個篦子篦頭發,再從最末端把頭發一點一點地卷起來,卷到頭頂再用一個小黑網兜兜住,用釺子卡住。

      我嫂子的媽媽後來告訴我,我姥姥長得很難看,一臉的麻子,出天花出的。媽媽說她一直是老腦筋,什麽都聽丈夫的,被欺負了也認頭,從來不敢違背丈夫的命令。家裏唯一敢頂撞我姥爺的就是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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