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國女兒

一個美國人的中國情懷,一個現代人的古典情思,一個女人探索宇宙人生的心路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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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影劍魂(38):神醫華佗 (下)

(2010-05-10 18:17:50) 下一個

第二天正午,華佗讓侍從們在房外空地上搭了一個台子,旁邊放著一個盤子,裏麵有大小形狀不同的各種刀子。台子另一側是個小火爐,上麵有個陶罐,咕咕嘟嘟地在煎煮著什麽東西。青芷掀開一看,見罐裏是一團冰蠶絲,笑道:“華先生,你在繅絲嗎?”

華佗把她的手打開,罵道:“別添亂,等會兒病人肚子被剖開,還要再縫合起來,這些絲不煮過,怎麽能用?” 

 “原來如此。我那裏還有幾兩冰蠶絲,本來要用作琴弦的,可是救人比彈琴重要,阿燕,你去把剩下的蠶絲都拿來給阿鵲吧。”            

 “你去把這杯麻沸散給病人喝了,讓她數到十,然後再出來。”華佗把一杯深紫色的藥液遞給青芷。

她接了過來,立刻聞到一股甜澀的花香,“這是什麽藥,這麽好聞?”

華佗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再耽擱,急忙端著藥進了臥房。萬年公主倚在枕上,神色憂慮, “誰在外麵大呼小叫?”

 “陛下為公主請來一位名醫……”沒等她說完,萬年公主已經驚恐地蜷縮成一團,捂住臉道:“不要,不要,你讓他走。”青芷急忙笑道:“好,好,我這就趕他走。陛下昨夜為公主乞福,感動了天地,今天早上天降甘露,陛下讓宮人收集了一杯,特賜給公主飲用。”

萬年公主將信將疑地看了看杯中之物,半天不動。青芷低聲勸道:“除了公主,陛下再沒有別的兄弟姐妹了,他需要你活著。”萬年公主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轉瞬間就昏睡過去。

青芷又驚又怕,跑出門告訴華佗:“她喝了你的那個什麽麻沸散,昏過去了。”

華佗看看天道:“是時候了。”讓阿鵲和侍女把病人抬出來,放到台子上,解開衣服。然後他洗淨了手,拿起一把玄玉刀,向萬年公主的腹部切去。

青芷捂住眼睛,讓阿燕把手術情況隨時報告給她。看到活人被開腸破肚,阿燕也很害怕,但硬撐著匯報:“肚子被切開了一個大口子,流了很多血,可是公主一點兒都沒聲,好像也不知道疼。哎呀!華先生把腸子都抽出來了……在用藥水清洗……用刀在刮什麽……天哪,他切下了一陀黑紅的東西……阿鵲把冰蠶絲穿在銀針上遞給了華先生……他的手真快,比我們繡花還快,他已經把刀口又縫起來了。阿鵲在塗藥膏,好了,衣服也穿上了。”青芷從指縫中偷看片刻,確信沒見到血肉模糊的樣子,這才放下手。

華佗讓人把病人抬回屋中歇息,他和阿鵲清理器具。 “公主什麽時候能下床?” 青芷問。

 “四五天以後吧,不過等創口愈合,要一個月的時間。”              

 “華先生,你的麻沸散很神奇,給我一些吧。”青芷老臉厚皮地伸出手來。

“你想得倒美!我花了十多年才研製出來的,憑什麽給你?這是為減少病人手術時疼痛用的,你要它做什麽?”

 “當然別有妙用了。你看,吃了麻沸散的人就會昏昏沉沉,要是兩軍對陣,把這種藥放在敵軍食物裏,對方一定鬥誌渙散,連刀槍都拿不起來。當今世上,戰禍連綿,疾病橫行,要是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 豈不是善莫大焉?”

聽她說得天真,華佗歎了口氣道:“要治療人間戰亂苦痛,需要的不是醫生的藥方,而是為政者的良心和智慧。麻沸散需要從幾十味藥中萃取,最主要的一味是曼佗羅的花蕾,這是一種身毒草藥,我從安世高那裏得到了一些種子,花了十年才在藥圃中培育出來。就是我想幫你調製可供軍用的麻沸散,哪有那麽多的藥料可用呀。”

“沒關係,擒賊擒王,你給我一點兒,夠對付一兩個人就行了。”青芷毫不氣餒。

華佗知道她詭計多端,現在不給,恐怕她會把所有的存藥偷騙一空,於是皺著眉頭道:“好吧好吧,給你二兩。”他讓阿鵲取出一個碧綠的藥葫蘆,在一張紙上倒出了些淡紫色的藥末,囑咐道:“用藥一錢,可令人昏睡一天。此藥和酒並用,見效最快。不過你可不準浪費這些藥,更不準給人下藥做壞事。”

 “我能做什麽壞事?”青芷興高采烈地把藥收好,藏起來。

 

經過華佗的調治和阿鵲的護理,到了第四天,萬年公主的傷口已經愈合大半,可以下床走動了。青芷入宮向皇帝請示要把萬年公主移回哀蟬苑靜養。劉協惦記著姐姐的病情,極為讚同。

 “陛下把蘼蕪軒的宮女們都賞給了我,可臨出宮時,趙倢伃被皇後陛下的大長秋叫走了,一直沒露麵…… 青芷遲疑道。

 “哦,有這樣的事兒?李公公,你去問一下。”劉協吩咐道。

不一會兒,大長秋梁韶就匆匆趕到,向皇帝見禮後對青芷陪笑道:“公主出宮那天,趙倢伃得了急症,被送往暴室養病。奴才見公主這些天忙著給萬年公主治病,也就沒有提起。等她病好了,就給公主送去。” 

暴室是宮女養病之處,也是內廷的監獄,趙倢伃被送到那種地方,必是受到了什麽處罰。見他笑得象貓一樣,青芷心知現在不把趙倢伃帶走,她一定性命難保,於是拉著劉協的衣袖撒嬌道:“趙倢伃服侍了我幾個月,她如今生病了,我怎麽能置之不理呢?求陛下允許我把趙倢伃帶回去,請華佗醫治就是了。”劉協忙不迭地答應了。              

一出殿門,青芷的臉色就變得陰鬱凝重,她讓侍女遠遠地跟在後麵,冷笑道:“你認識皇後從前的大長秋黃公公嗎?”

“當然,黃公公中風去惜薪司養病後,奴才才接了他的位置。他最近剛過世。”

 “朝廷被西涼亂兵劫持時,黃公公一路服侍皇後,最後不過是個在惜薪司養病的結局。我看梁公公的資曆比他還淺了點兒,不知道以後能去做什麽呢?”

梁韶聽出弦外之音,急忙笑道:“奴才還要指望公主的恩典和提攜。”

 “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暴室外麵。青芷要進去,梁韶對她笑道:“這種地方不是公主該進的。這樣吧,奴才去把趙倢伃請出來。”

青芷看了他半天方說:“好吧。”梁韶點頭哈腰地領命,不一會兒就指揮著兩個小黃門抬出一付擔架來,趙倢伃躺在上麵,已昏迷不醒。青芷見她幹枯蒼白的唇間微微還有呼吸,也不追問,隻命侍從們趕緊把她送出宮。

一到家,青芷就請華佗給趙倢伃診治。華佗仔細檢查了一番,又針灸了幾處穴位,趙倢伃卻毫無反應。“沒有外傷,也沒有內傷,也不是中毒,怎麽會昏迷得這麽深呢?” 華佗撚著胡須若有所思。

要是華佗都看不出趙倢伃的病因,可見大事不妙,青芷忍不住紅了眼圈,低聲對小薔道:“快去給趙倢伃燒香祈命。”

沒等小薔出去,忽聽華佗大聲說道:“準備兩升參煎蜜水!”

 “要蜜水做什麽?” 

 “給她喝呀!”華佗翻了青芷一眼,“她的症狀是餓出來的,看樣子已經有五六天沒有進飲食了,饑渴交加,才會昏迷不醒。你先給她點兒參煎蜜水滋潤一下腸胃,等她醒了,再給她喝些米粥。她的身子底子很好,不出三天,就會恢複如常。” 

當天晚上趙倢伃就醒來了。青芷向華佗道謝,卻聽他忿忿地說道:“你明明說有疑難病症給我醫治的,卻拿了一具餓殍來搪塞,真是浪費我的功夫!”                        

趙倢伃逐漸恢複,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終於能開口說話了。青芷把別的侍女遣開,細問她怎麽被送入暴室的,趙倢伃搖頭不語。青芷知她謹慎,於是笑道:“別擔心,你已經不在宮裏了。”

“姑娘出宮那天,皇後陛下把我叫去盤問姑娘怎麽會找到皇上去下詔說不用出嫁。我說不知道,皇後不相信,她讓梁公公把我送到暴室鎖起來,說餓幾天,我大概就想起來了。”             

 “是我連累了你。” 青芷心下歉然。

 “姑娘別這麽說,要不是姑娘逼著梁公公放我走,我已經餓死渴死在那個地牢裏了。救命之恩,奴婢沒齒難忘。”

 “其實是你先救了我。我要是被逼著嫁給了伏公子,那就生不如死了。趙倢伃,你先好好休息,等身體複原了,你想做什麽,我都願意幫助你。”            

趙倢伃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暈,“多謝姑娘。既然不在宮裏了,能不能請姑娘以後別再叫我趙倢伃了?”

“那叫你什麽呢?”趙倢伃正欲開口,忽聽門外腳步雜遝,青芷忙問:“怎麽回事?”

 芷妹妹,快跟我回家!”門外傳來曹丕焦慮的聲音。

 

一進書房青芷就驚呆了,平素神明英發的父親如今頭發蓬亂,臉色紫脹,頭上搭著浸濕的手巾,五官扭曲,身體抽搐。房中除了近衛許褚外,曹彰、曹植也在,卻沒有一個侍者。曹操患有頭風病,為了不影響軍心,發病時除了醫官外,隻有曹丕等幾個年長一點兒的兒子和許褚這樣的近衛知道。這次曹操常用的醫官回鄴城奔喪了,大家急得束手無策。

青芷見父親的腿和胳膊都被綁在床板上,心下大痛,厲聲喝問:“誰這麽大膽?” 

“是爹自己要人綁的。你從小不在家,不知道爹發起病來有多嚇人。他一疼起來,就要拿頭去撞牆,有時候還會出手傷人。所以爹訂了規矩,一有發病的征兆,就讓仲康把他捆綁起來,這樣既保護別人,也保護他自己。”

青芷釋然,正色對華佗道:“家父的身體關係黎民的福祉,社稷的安危,望先生好生醫治。”

 “在醫生眼裏,達官貴人的病和升鬥草民的病是一樣的。你父親並不因為他的權勢大就比別人重要。”華佗放下醫箱,走到曹操身旁,翻開他的眼皮瞧了瞧,又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測了一回脈搏,然後對許褚道:“大個子,你把曹司空放開。” 許褚看看曹丕,不敢答應。

曹丕道:“華先生,這是家父的規矩,我們不敢違犯。”

“捆著能好,要醫生做什麽?” 華佗臉一沉,立刻收拾醫箱就要走。

 “家父疼極了會傷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華佗冷笑道:“痛則不通,通則不痛,他頭疼,說明血流不暢,把病人這樣捆綁起來,更讓他氣血滯留,增加痛苦。” 大家一聽有道理,許褚趕緊過來把繩子挑斷了。曹操起身伸手就向華佗頭上劈去。卻見華佗手出如電,在曹操的眉心、肩窩、胸口各點了一下,他的胳膊緩緩地落下。“唉,曹司空,你不是名滿天下的劍術大家嗎?怎麽連胳膊都舉不起來?”

曹操聽了大怒,伸腿想踢華佗,被他閃身躲過了。“仲康,你把這鼠輩拉出去,斬首!” 

“司空說過,凡是生病時發的命令,一概不予執行。”

華佗又出言挑釁,曹操更氣,忍不住去追打他。兩人跑跑停停,在書房中兜起了圈子。許褚剛要出手幫曹操製服華佗,被曹丕一把攔住, “別急,華先生在給我爹治病呢!”   

“見了病人就罵,這是什麽醫生?” 許褚憤憤不平。

“華先生引導我爹在按天罡八卦的圖形跑步呢,你看他臉色不那麽紫脹了,說明血流比剛才通暢多了。”青芷笑道。

聽到他們議論,華佗停了下來吩咐道:“你少在這裏唧唧喳喳,去給我準備四條一丈長的白綾,一個大銅盆和五支玉簪子。” 青芷應聲回內室去找,不一會兒就拿著東西出來了。華佗讓她把白綾搓成繩子,然後點了曹操的啞穴,取出十幾枚銀針按穴位紮在他頭上,曹操臉上痛楚的表情立刻消散了不少,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卻聽華佗對許褚說:“把病人的衣服脫光,再綁起來,倒吊到房梁上。” 曹丕兄弟麵麵相覷。

“我爹看起來已經好了,何必這麽折騰他?” 曹植問。

“不這麽治,他明天還會發病,你想讓你爹再疼一晚上?” 華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對青芷說:“你去熬藥,把白芷、蘼蕪各抓二兩,加水三升,七滾七煮後,把這包藥末投進去,三滾之後,再端過來。” 青芷自去後堂準備。

這邊許褚已經依言把曹操倒掛起來,見父親赤身裸體地被掛在房梁上,曹氏兄弟覺得又尷尬又心疼,一時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放。華佗把銅盆放在曹操的身子底下,給屋中每個人一根玉簪,“病人胸口、臉上開始起五色的紋絡,說明體內淤積的毒血已經被逼出來了,你們每人拿著玉簪順紋絡輕輕地往下刮,等刮到皮膚發紅的時候再停下。”

刮了不到半個時辰,隻見紮在曹操頭上的銀針滴出血來,曹丕等人驚駭不已:“我爹出血了,怎麽辦?”

“接著刮,你看那血的顏色又紫又黑,不流幹淨,疼痛怎麽能止住?”曹氏兄弟將信將疑,隻得繼續刮下去。過了一會兒,針尖流出的血變得鮮紅。“行了,住手吧。大個子,你把病人放下來。你們幾個當兒子的,把他身子擦幹淨了,放到床上去,再蓋上兩層被子,讓他暖和一點。” 許褚和曹氏兄弟依言而行,華佗過來把針拔出,在曹操頭上針口敷了膏藥,解開穴道,曹操這才睜開眼睛。        

見他緊盯著華佗,大家都捏了一把汗。過了半天,他放聲笑道:“神醫!神醫!!我的頭從來沒像今天這麽舒服過!”屋裏的人這才放下了心,笑逐顏開,紛紛詢問華佗為什麽用這樣的怪招來治病。

“曹司空的頭風是因為血流不暢而引起的。從脈象上看,他最近過於勞累,司空又是個好強爭勝的人,不肯放鬆,所以有一股抑鬱之氣結集在體內,發泄不出,以致頭疼欲裂。司空跟我跑了一會兒,淤血已經鬆動了,把他倒吊起來,用玉簪加速血脈流通,盡快讓汙血排出。”眾人聽了嘖嘖稱奇。

曹操笑道:“平常讀書人總把解民倒懸掛在嘴邊上,多虧華先生給我倒懸一次,才知道倒懸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青芷依照華佗的指導,給父親按摩了一會兒頭顱。見曹操沉沉地睡去,她這才放下帳子,走到外間,和曹丕說起父親的病。 “二哥,爹平常不是喝野葛根酒來控製頭風嗎?怎麽會突然發作得這麽厲害?”

“爹從塞外遠征回來後就開始訓練水軍,如今為了恢複丞相製,天天和朝裏的大臣們辯論,甚至於通宵達旦,所以辛苦異常。關西的馬騰父子在集結軍隊;劉表已經病入膏肓,孫權對荊州虎視眈眈,劉備趁機在新野招兵買馬,居然也訓練起了水軍。爹除了每天處理朝政,還要向四方調遣軍將,以應不測,我猜他是積勞成疾。”     

“我還以為是我拒絕入宮氣得他那樣。” 青芷怯生生地說道。

見她眼淚汪汪的,曹丕急忙勸道:“你不想當妃子也是人之常情,昨天爹說起來要送三個妹妹入宮,她們的母親一聽都哭了,沒有一個願意的。”

“家裏這些妹妹都還沒有成年,送誰入宮?”

“大家可不是都這麽說嗎?若華十二歲,若筠十一歲,最小的若珊才八歲,她們天天還靠奶媽們照顧,怎麽可能入侍宮掖?後來所有的夫人們一起求情,爹終於答應讓她們長到十六歲時再入宮,不過他讓荀文若把封她們為貴人的文書全部寫好了,此事已經不可挽回。”

青芷心想父親把小女兒們一股腦兒全嫁給劉協,是為了將來廢黜伏壽後,防止其他勳貴和皇室聯姻。對他來說,下一次的聯姻必須成功。至於三個女兒能從這樣的婚姻裏得到些什麽,他顯然不是很關心。糾纏青芷多日的內疚之情驀地消失了,心中反而湧起了一種死裏逃生的幸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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