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瘋子一起 的日子 (3)

和瘋子一起 的日子 (3) ========================== 三 峽 的風 光真 美 . 剛 剛 入 秋 , 兩 岸 鬱 鬱 蔥 蔥 的 叢 林 , 在 清 澈 的 江 水 中 倒 影 也 是 綠 的 . 過神女 峰 的時候 , 正是朝日晨曦 . 薄薄的霧縈繞在船頭 . 白雲緩緩地從神女 的肩頭飄 過 , 宛 若 雪 白 色 的 圍 巾 . 金色的陽光透過那 霧 , 那白雲 , 那船頭 的炊煙 , 送來五彩 斑斕 的天國風景 . "真美呀 , 共和國 的江山 ." 我對天仇說 . 他心情好了很多 , 不再想上海的事 ,也忘了漢口那些 痛苦的回憶 . 入夜 的時候 , 兩岸 的漁火在江邊點點跳躍 , 頭上 的星星也在 閃爍 . 纖夫 的號子漸 漸地消去 , 兩案的猿 猴 聲卻響起 . 他又靠在船玄欄杆 , 若有所思地說 : "其實 , 不做中國人 , 甚至不做人也挺好 . 隻要 這青山不改 , 綠水長流 . " 晚霞快消失的時候 , 江水被落日的餘 暉染成了紅色 . 夜幕快降臨的時候 , 戴天仇突然哭出聲來 , 聲音沙啞 , 自言自語道 :" 就怕哪天 , 那滿山的綠樹被革命的烽火燒光 , 這綠水被血染 紅 , 滿江都是埋葬死人的黃沙 ! " 我 知 道 他 的 瘋 病 又 犯 了 . "大丈夫做事 , 無悔無怨 . 既要精忠報國, 何慮堂前盡孝 ? 國無寧日 , 家無 寧日 . 專製不廢 , 勘亂未 除 民不聊生 , 留那青山綠水何用 ? " 戴 瘋 子 被 我 說 破 心 事 ,又 陷 入 了 沉 默 . 半晌 , 他神誌清晰過來 , 說 : "昨天 , 吳佩孚派人來說和 , 說他和我都是讀書人 ,是懂道理 的. 讓老孫別同小孫合作 , 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 . 他 還 說 , 什麽主義都行 , 就是內戰別再打了 ." "你 怎 麽 回 答 ? " 我 問 . 天仇說 , "停止內戰這話應該我們來說 , 我說 , 你吳大帥是讀過書 的人 , 就千萬別動殺讀書人的念頭 . 那個李大 釗我也很討厭 , 但那個陳教授和我是朋友 . 再說了 , 陳炯明 也是信奉社會主義的 , 彰 州的新社會 改革 , 就是中國的蘇維埃 ! 英 國人 ,美 國 人 都 說 那 是 中 國 的 希 望 . 所 以 , 馬克思主義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 " 天 仇 抽 了 根 煙 , 接 著 說 :"你 們 吳 陳 合 作 也 統 一不 了 中 國 . 東 北 還 有 老 張 , 小 孫 已 經在 江 南 坐 大 , 陸 榮 廷 就 那 麽 可 靠 ? 不 過 , 你別打內戰那話我還是比較喜歡 , 我 們 四 川 人 怎 麽 說 ? 三 民 主 義 , 共 產 主 義 , 不 打 內 戰 , 有 飯 吃 就 是 好 主意 ." "後 來 呢 ?"我 問 . 天 仇 說 :"吳 大 帥 說 他 要 和 曹 三 爺 商 量 , 國 事 才 能 定 . 我 就 笑 道 , 國 事 我 和 孫 先 生 商 量 也 定 不 了 . 你 們 直 接 和 他 談 吧 , 他 快 加 入 蘇 維 埃 了 . " 江 水 在 船 下 緩 緩 地 流 , 汩 汩 的 聲 音 傳 來 . "我 想 吃 點 東 西 ." 戴 季 陶 這 句 話 讓 我 心 裏 懸 起 的 石 頭 放 了 下 來 . "是 嘛 , 仇 天 仇 地 , 不 能 仇 了 肚 皮 ." 吃 了 些 四 川 的 麻 辣 涼 粉 , 天 仇 的 心 情 好 了 很 多 . 看開 始 同 我 和 小 陳 開 玩 笑 . "共 和 國 是 個 什 麽 東 西 ? " 他 楞 頭 楞 腦 地 問 大 家 . 大 家 都 不 說 話 , 等 他 繼 續 放 屁 . "就 是 昨 天 你 們給 我 打 水 的 那 個 馬 桶 . 我 們 拿 來 裝 救 命 的水 , 別 人 拿 來 裝 尿 . 關 鍵 還 是 看 這 個 拎 桶 的 是 什 麽 人 . " 大 家 一 起 大 笑 :"原 來 總 統 就 是 這 個 意 思 啊 !" 戴 天 仇 一 點 都 不 笑 , 繼 續 說 : "我 在 南 京 的 時 候 , 那 時 候 黃 興 打 了 敗 仗 , 屁 滾 尿 流 跑 回 上 海 . 何 海 鳴 和 我 一 界 書 生 , 全 憑 共 和 民 主 的 大 道 理 , 再 讓 8師 的 弟 兄 們 暴 動 . 南 京 三 獨 , 血 戰 無 頭 . 當 然 , 還 是 敗 了 . 但 是 , 弟 兄 我 沒 有 虛 過 呀 !" 大 家 已 經 笑 得 前 仰 後 倒 . 他 繼 續 說 :"北 洋 士 兵 衝鋒 的 時 候 , 高 喊 :'保 衛 共 和國 , 保 衛 和 平 ', 我 們反 衝 鋒 的 時 候 , 高 喊 :'保 衛 民 主 合 約 ,保 衛 共 和' . 他 媽 的 , 保 衛 共 和 國 的 人 把 保 衛 共 和 的 人殺 得 大 敗 ! " 他 說 完 , 冷 冷 地 看 著 大 家 , 大 家 都 不 笑 了 . 他 問 大 副 :"為 什 麽 要 有 大 副 ? " 大 副 回 答 , 為 了 在 船 長 不 在 位 或 不 能 履 行 職 責 時 , 保 證 船 的 安 全 行 駛 . "你 們 都 說 我 是 瘋 子 , 我 怎 麽 覺 得 比 你 們 都 清 醒 呢 ? " 他 又 開 始 自 言 自 語 , "如 果這 船 長 瘋 了 , 以 為 沿 著 這 長 江 就 一 直 開,就 一 定 能 到 上 海 , 我 們 坐 船 的 又 不 會 問 . 到 底 誰 瘋 了 ? 誰 是 這 共 和 之 舟 的 船 長 ? 我 們 連 這 個 都 不 知 道 , 又 怎 麽 換 大 副 開 船 呢 ? " =============================== 這 天 晚 上 , 戴 季 陶 把 我 叫 到 他 船 艙 , 把 一 些 行 李 和 三 十 個 大 洋 交 給 我 . "這 是 廣 漢 我 們 家 的 地 址 , 我 如 果 在 成 都 三 天 不 回 去 , 你 就 把 這 些 東 西 交 給 老 太 太 . 我 可 能 直 接 去 重 慶, 再 回上 海." 我 不 說 話 , 心 情 很 沉 重 . "哦 ,廖 仲 凱 那 裏 我 借 了 六 個 大 洋 . 你 讓 介 石幫 我 還 了 . 你 從 四 川 回 來 , 還 是 去 廣 州 讀 些 書 吧 . 千 萬 別 讀 什 麽 軍 校 了 . 靠 武 力 統 一 不 了 中 國 ." 我 眼 睛 有 些 濕 潤 , 說 :"你 還 有 什 麽 話 要 說 ? " 口 氣 象 要 執 行 槍 決 的 命 令 . 戴 天 仇 換 了 一 身 洗 幹 幹 淨 淨 的 長 衫 , 遙 望 那 兩 岸 神 密 的景色 , 說 : "你 記 下 我 的 話 吧 , 將 來 後 人 自 然 會 有 用 ." "我 是 一 個 三 民 主 義 的 忠 實 信 徒 . 但 卻 不 是 孫 逸 仙 先 生 的 公 仆 , 這 是 有 區 別 的 . 我 也 是 一 個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傳 播 者 , 但 絕 對 反 對 列 寧 主 義 ,這 也 是 有 區 別 的 . 階 級 鬥 爭 學 說 . 它 給 中 國 帶 來 的 必 然 是 流 血 ,屠 殺 ,以 及 國 家 的 分 裂 , 和 外 族 的 入 侵 . 占 領 南 京 城 的 北 洋 士兵 說 :' 孫 中 山 先 生 既 是 中 華 民 族 的 偉 人 , 也 是 中華 民 族 的 罪 人 . 我 們 來 割 你 們 的 頭 , 好 過 外 族 人 來 割 你 們 頭 .' 國 民 黨 及 國 民 革 命 的 失 敗 ,不 是 由 於 缺 少 象 共 產 黨 類 熱 血 青年 的新 鮮 血 液 . 而是缺少自己黨內的民主 . 青年也會老 , 熱血也會冷 . 共產黨明天就是 國民黨人的今天 . 暴力革命統 一不了中國 . 今天革命軍的英雄 , 就是明天屠殺人民的新軍閥 . 不斷革命 ,永遠熱血就是瘋子 . 瘋子是不能領導中華民族的 . 我為什麽恨漢口 ? 那一 戰 , 我們輸掉了民主共和 的精神 , 輸掉了民主政權 . 你們回去問 問 孫 文 , 為什麽總有人背叛你 ? 因 為 你 為 國 事 辛 苦 操 勞 , 近 於 癡 狂 , 把 清 醒 的 時 光 都 獻 給 了 共 和 . " ... ============================ 半夜裏 , 我聽到水手高喊有人跳江了 . 第二天早上 , 我發現 戴 季 陶房裏空無 一人 . 桌 子上的字條, 寫 的是 : "天下由粵 亂起 , 湖越定 , 巴蜀治. 故天仇笑曰 , 粵人亂天下易 , 湖 越人定天下易 , 惟治天下非蜀人莫可 . 我 去去就 回 . 勿慮."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