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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與仁的距離,愛向神的遙望

(2013-10-16 12:10:56) 下一個

義與仁的距離,愛向神的遙望--老子言之七

玄野

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老子三十八章

這段經文幾可作為道德經中德上溯到道的點睛之筆。老子在這裏隻表述了各種理念的順序,而沒有分析其中的緣由,頗令人勞神冥思。但是,這些斷語並非孤立,而是在道德經全書中都貫徹了對這些概念的解釋。必須結合老子的天道觀對整部道德經融匯貫通,也需要對實際生活有透徹的理解,才能探究到正確的內涵。本文將集中探討流行於世的仁義的局限,嚐試論述在現代危機之下道與德如何成為人類社會的必然出路。

首先討論大家最熟悉而且最容易讓人熱血沸騰的義。仁的理念片麵偏頗執著以後成了義。義的特質與價值在於超越了個人欲望利益和榮辱名譽,是局限在個人理解之下的精神追求。這樣的精神狀態在不同的年齡段與不同的社會經驗下構成了各種不同層次的義。青少年的義一般都局限在自己的社會團體內,所以就會有各種頗有凝聚力的小團夥存在。相互間講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對社會卻可能為非作歹,禍害一方。眼界開闊一些的義則有對社會公德的認同與維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劫富濟貧等等,自況替天行道什麽的。在中國有梁山好漢,在西方有遊俠騎士,俠盜羅賓漢,當然也有堂吉訶德。這一層次的義有一定的社會價值,問題是過於執著,局限在自己理解的社會公德,解決自己看到的社會問題,往往損害了自己沒有理解到的社會公德,造成了另外一些社會問題。

更開闊一點的是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政客往往利用這一點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當然某些時代的資本集團也利用這一點來實現自己的利益。典型如日本戰敗之前那些年代的愚民宣傳方式,以及美國為了操控全球經濟而製造的一些局部戰爭。男兒事長征,由來輕七尺。如果士兵能對仁有一定的理解,戰爭中的奸淫擄掠罪行就要少許多。可惜的是,在民族主義和狹隘義氣充斥的軍隊中一般都缺乏這種境界,而是視戰友如生命,視敵人如草芥,而民族主義情緒更導致對敵對國家民眾生命的漠視甚至敵視。當然,無義不成軍,雇傭軍的戰鬥力很有限,以生命做賭注的戰爭不可能用金錢來衡量操控。利用義來提高戰鬥力同時又保證對社會整體的傷害最小,根本的途徑是倡導仁愛。但是,這並非朝夕之功,比較可行的是紀律和協約。毛澤東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和聯合國對戰爭的各種限製與協約是比較不錯的發展。

隨著人性的成熟,仁愛成為每個求義者的必然境界。仁是更全麵的眼界,是對社會各層麵的理解與關愛。所以在仁的層次上不再有義的斬釘截鐵,而更傾向於妥協,三思而後行,兩害相權取其輕。在列國林立,民族主義風行的世界上,義是保證民族生存的根本,是維持文化多元的關鍵,而文化多元又是世界整體安全的核心元素。但是義的確是雙刃劍,過度擴大會造成某些甚至某個文化的過度發展從而毀滅文化多元,進而導致世界危險。這一困境必須由仁愛來解決。地中海文明在羅馬帝國衰亡過程中就麵臨這樣的問題,而倡導超越種族的普世仁愛的基督教恰好解決了這一困境。

必須明確的是,仁愛絕不是世界的頂點,仁愛屬於人,不是神的主導。仁愛仰望神,卻與神有著境界的巨大差異。以老子的劃分,仁愛與神還有德和道兩大境界的差距。某些宗教駐留在仁愛層次上片麵拔高仁愛的重要性是錯誤的。仁愛對於人際關係而言是相對終極的理念,但是在現代危機的背景下,人的活動已經處處摧毀著自然底線,仁愛就不再是解決問題的良方,而是製造災難的罪魁了。對人的仁愛造成自然環境的過度消耗,對動物個體的仁愛造成某些生態環境的崩潰與物種滅絕。人類不是自然世界的享用者,這是各大文化與宗教共同悟到的概念。所以,當代人類必須超越古代社會曾經起到核心作用的仁愛,而在其上尋求更根本的方案。這就是老子所論的德。老子的提議實際上是靈悟性質的,相對簡約籠統,需要當代人去豐富去細化,尋找其確定性。德不是道,而是人循道而動的一些原則。道在人心中無阻滯無扭曲的投影構成了德。

老子所定義的人循道而動的德,其首要原則就是無為。無為原則在古代主要應用於政治運作中,但這一德的原則不局限在政治中,而是人生於世的最廣泛原則。在人類器用文明超級發達的當代,老子的無為原則更顯出無可替代的價值。何為無為?順應天道自然法則,按天道的要求行事,不妄自尊大,不肆意妄為,是為無為。無為絕對不是無所事事,不是袖手旁觀,而且天道規定的責任義務必須承擔,必須作為。如果以無為為借口拒絕自己的義務,那並非無為而是有為。例如人撫養兒女的義務,這一義務是人類的存在的根本基礎,是人最基本的本性,符合天道的無為。

如何知道天道規定給人的責任與義務?這裏涉及一個人自身在世界中定位的問題。人到底是獲得上帝授權的世界生命的管理者,還是靈魂在現階段的一個載體,與其他生命並沒有境界上的差異?西方文明更傾向於生命管理者的身份,中國文明和印度佛學更傾向於靈魂載體的地位。人以一個生命管理者的地位自居的話,結果就會造成妄為。首先說,我們這個管理者是徹底失職甚至放蕩瀆職的,我們剝奪了其他物種的棲息地,多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奢侈欲望。這種奢侈與人為了果腹而捕殺其他動物完全不同。我十分懷疑這樣的奢侈具有天然的正當性。從世界最近五百年的發展軌跡看,世界生命管理者的這一定位所帶來的災難是空前的,也是急需糾正的。

排除了人的放蕩奢侈因素,設若人可以堅守在仁愛和生命管理上,人作為生命管理者的角色是否合適呢?在人類社會範圍內以仁愛為核心,人是否可以用這樣的價值理念來管理生命呢?我深表懷疑,因為人並不具備這樣的品質能力,而且自然生態中的原則是比仁愛更高的原則。當今世界,科學已經十分發達,但是,人仍然沒有徹底明白任何一個最簡單的生命體的全部奧秘,就更難以清晰掌控大量生命體構成的群落,遑論多種生命構成的生態係統了。我們所了解的隻是真理的很微小的一部分。一個對所管理的客體所知甚少的管理者,其管理的最終效果如何呢?答案可想而知,那就是災難。所以,人根本就不可能是這個世界的管理者。因此,人應該做的首先是求道悟道,對道理解多了,信仰更清晰了,人就不會妄為,而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了。其次是根據道的啟示來確定人自身的生命目標和行為準則。人完全合於道是理想而已,人生於世,其行為的主要原則是德。這就是失道而後德的意思。如果你無法超越個人情感,不能清晰辨明德的諸多行為準則,你就隻好廣泛應用仁愛。這就是所謂失德而後仁。仁愛用在人際關係中是好的,但是要將仁愛推廣到人對大自然的作為上就有問題了,有時候會出現大麻煩。下麵分析仁愛的泛濫帶來的問題。

人對待自然生命的原則必須是無為,而不能是仁愛。現實中人們出於美好的願望而往往將仁愛施用到自然生態中,結果卻導致災難。這一問題典型地體現在當代人的殺生救生與放生行為上。整體來說,當代人類對世界生命是乖戾妄為的。但是,當代知識界學術界在人與自然的關係方麵的認識和所總結的原則卻相對恰當,符合老子的無為原則。遺憾的是,實踐過程中這些原則基本被國家利益和逐利的資本壓迫得無絲毫地位了。所以,各個國家,尤其是美國,動物保護環境保護等法律完全是色彩斑斕並且鋪天蓋地的遮羞布而已。這邊保護一隻水禽,要大張旗鼓地宣傳;那邊石油泄露溺斃百萬隻海鳥,毒害上億條海魚,卻被淡化處理。人合道有德的保護生命的行為,不在於你釋放了幾條魚喂飽了幾隻鳥,而在於你自己的消費所刺激的工業是否侵占了自然生命的棲息地,在於你自己的消費所刺激的工業排放的汙染是否毒殺了不計其數的生命。關鍵不是你看到的鮮活的生命,而是你沒有看到的被戕害的生命。因為人對自然的影響,自己能看到的很少,你的巨大影響你根本就看不到。從這個角度看,中國那麽多的汙染,中國人不重視環境保護是原因之一,但主要罪惡不在於此,而在於美國人歐洲人日本人的消費刺激了這些高汙染的化學工業。國外的華人,在你們享用那些豪宅香車寶馬的時候,應該明白這裏麵飽含著對自己祖國神州土地的罪惡。

人與自然的關係絕對不是人對其他生命的慈愛,人不是這個世界的管理者,而是自然資源的揮霍者,人必須檢討自己縱欲的過犯,尋找自己在自然界中的應有位置。人不能妄自尊大地幻想世界管理者生命救助者,因為這種定位下人會更加妄為,導致的災難會更巨大。

崇尚秩序是人在信仰層麵的最基本要素,有著簡明的邏輯。更進一層的信仰理念是珍惜生命,尊重生命。這與仁愛有相似之處,也有更深的內涵。這個理念的前提是敬畏天道,承認自我的渺小。這樣,人在麵對生命時就不會濫用自己的仁愛,人對自然界的影響就變成積極正麵的,使得自然更加和諧融洽。自然有其強大的調整機製,因為某些突發事件,自然環境會出現巨大的波動,對生命往往是災難性的。人的正確行為方式就是循道而動,不因為自己感情上和物質需求上的妄為招致自然的波動而給自己和其他生命帶來災難。

當代人類幹預自然的工具層麵是過度發達的,而幹預行為的目的和結果方麵的思考卻是極度滯後甚至缺失的。人為了得到食物而捕殺野生動物,屬於正當的行為。當代運輸業發達,將阿拉斯加的野生鮭魚銷往全世界的做法是否合適,可能已經超出了人捕食範疇了。人工飼養的遠程銷售是正當的,而野生動物的遠程銷售則必須評估。典型案例是加拿大紐芬蘭鱈魚捕撈業的衰落以致禁漁。為了娛樂荼毒生物屬於暴行,對野味的貪婪需求也不合適,典型如割魚翅熊掌,因為這將浪費掉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體。自然界沒有這麽強大的生產力供給魚翅和熊掌。人類從自然生態中獲取食物的能力爆炸性發展以後,生態安全成了人類必須考慮的問題。但是,這種主人心態並非就是說人是自然生態的管理者,而隻能說人是相對成熟聰明的自然索取者。

食肉動物的存在必然造成殺生的現實,這是天道規定的天經地義,這是生態圈健康循環的必然條件。但從殺生或者折磨生命中尋求樂趣就完全錯誤了。因為求生,你殺死一隻虎都是正當的;為了變態的取樂,你虐待一隻貓也要被問罪。對任何生命的摧殘,在人心靈中會留下陰影,這樣的惡業很可能會被這個施暴靈魂帶到永恒,折磨生命的邪惡念頭會不可避免的被應用到人自己身上。所以,羅馬角鬥士作為人類的恥辱淹沒在曆史長河中。鬥雞走狗在曆史中時隱時現,但最終難登大雅。

肉體可以當作食物,因為這是自然的法則;但是靈魂卻不可以用來嬉笑,因為世上的靈魂是平等的,無論其以什麽形態存在。你可以用合適的手段來剝奪某個生命為惡的能力,卻不可以通過折磨這個生命獲取安慰。

這一點應用於人類社會,就是禁止一切酷刑,即使對方是滔天罪行,也必須以終止其能力為原則,而不可通過折磨他來尋求補償。酷刑的用意何在?應該在於警戒後人莫犯類似過錯。酷刑雖然會有暫時的積極效果,但長期而言基本是負麵影響。罪惡,最好杜絕在未然之前,而不是懲戒在已然之後。酷刑是通過外界的高壓將人壓迫在法律規定的行為規範之內。這會有效果,但人心是扭曲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因為眼前的誘惑,往往就將日後的痛苦拋在一邊了。真正能得到好效果的是在人心中構築良好的意識和正確的道德。當他遇到外界的誘惑時,與欲望相衝突的不再是遙遠的外在懲戒,而是與其靈魂更加切近的內心的感情和價值判斷。這樣的一個衝突中,獲勝的更可能是人內心的感情和道德標準。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孔子是從現實的效果來對比兩種不同政治思路,認為二者都能治理社會。其實,如果從道家追溯人性的思路來比較這兩種政治思路,隻有聖人倡導的方案才能達到社會的長治久安,高壓政策隻能達到暫時的平靜。

整體而言,殺生的善惡不再象傳統宗教所定義的那樣顯然,而是要以無為作原則,仔細甄別哪些行為是妄為,哪些行為是屬於無為的正當行動。這一層麵,佛學理念比較係統全麵。與殺生相比,放生與飼養寵物所帶來的困惑會更大。隨著人幹預自然的手段的爆炸性發展,放生與飼養寵物也給自然生態帶來很大的衝擊。道家的無為理念是解決這些困境與焦慮的根本方法。

尊重每個獨立靈魂的存在意義,是佛教的獨到之處,是尊重生命這一原則的重要組分。但是在具體操作上,信仰往往變成了教條,務虛的尊重生命就演化成了實實在在的仁愛了。這是從人際關係順延到生命際關係的思路。此類方法在古代尚可,在當代這器用超級發達,信仰過度衰微的年代,往往事與願違。

最突出的問題就是放生。因為時代變遷,在對待生命的方式上形成了現代生態學和古典宗教間的矛盾。佛教以放生為善行,現代學術對於生靈的關注可能更加傾向於生態整體。生態學視角下,放生所導致的生態問題比殺生還要嚴重。隨著人對生態幹預能力的急速提高,一些古代教條與當代器用文明結合,最終會發生善惡的逆轉。古代社會,放生的確有良好效果。當代社會,養殖業寵物業異常發達的狀況下,放生就成了嚴重的妄為。輕者導致當地雞犬不寧,擾亂了正常的生態秩序,嚴重一些的會破壞當地生態平衡,導致當地物種的衰敗,極端的則會造成生態災難。

某些動物被認為具有特殊的靈性,所以有人到市場上買來放生,更普遍的是人們因為仁愛而對寵物的放生。這種放生在許多情況下會嚴重影響當地的原生生態,甚至導致某些原生物種的滅絕。表現在人眼前的是放生,實際的整體效果卻是大規模的殺生。原因在於寵物與飼養動物在自然屬性上本不屬於人們所放生的環境。捕捉一個依賴特定生活環境生命力弱的動物,與將一個生命力強的動物放生到沒有此物種的環境中去,都是罪過,而尤以後者為重。亞洲鯉魚(即四大家魚)和黑魚在美國就是放生導致的最著名入侵物種,它們搶了當地土著魚類的食物和棲息地,生態失衡的危險十分巨大。當然,這次魚類入侵造成的危害與五百年前外來人種入侵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當代社會對寵物文化缺乏足夠的認識,更沒有健全的規章製度管理。寵物文化的受益者是人,而絕不是對生物與自然的保護。而個別動物個體的確得益,自然生態是確定無疑的受害者。人養寵物是因為自身需要另一個生靈的陪伴,是用人的本性來扭曲被飼養動物的本性。在人自己看來好像是愛惜生物,實質上是人類放縱情欲,胡亂作為,危害自然環境,其結果可能比一次簡單的殺生還要惡劣。寵物文化局限在人類社會內部尚可,就象人類的畜牧漁業文化,對自然生態的影響多在人類的控製範圍之內。將人工繁殖飼養的寵物放到自然生態中去,會嚴重傷害自然,很容易造成生態災難。各類奇特寵物,生命力強大的外來物種,諸如蛇烏龜蜥蜴以及絕大部分淡水魚類,都對生態存在高度威脅。

深入自然生態的某些科研人員和博物學家,他們以生物學知識和環境學知識所總結出的人對待自然生態的原則,恰恰符合老子的無為原則。對於自然界所出現的絕大部分生命的悲劇,尤其是動物間的競爭,都持一種冷眼旁觀置身事外的策略,往往是見死不救。麵對這樣的自然生態事件,人的感情喜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普通人往往依據自己的感情施予援手,這在人類社會內部是正當的仁愛,而在自然界中就屬於妄為了。原因在於,人的感情結構和人類社會結構是自然匹配的,你沒有必要從邏輯上證明這些感情對社會發展的正當性,隻管依據自己的真實情感行事就成了。而人的感情與自然生態間的關係就完全不同了,二者沒有自然的匹配關係,人感情的指向可能是自然生態的善,也可能是自然生態的惡。所以,人在幹預自然的過程中,應該使用邏輯理性和信仰,排除感情的紛擾。人對自然生態的救助在某些情形下是必要的,主要是對那些因人為因素而瀕臨滅絕的生物而言。其實就算這樣的情形,人也應以旁觀為主,任何救助都必須是審慎並經過充足研討的。很多魯莽的救助行為會破壞自然生態已有的精妙秩序與平衡,結局往往事與願違。

此文為<聖道三百言>之一章,全書在以下網址陸續發表: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44445/?catid=95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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