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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29)

(2009-06-28 20:16:53) 下一個
《名劍傳略》(29)

歐冶本有預感,今聞季芊親口說出,仍覺愕然,半晌方問道:“你...你王兄可曾應承?”季芊悠悠回道:“當今諸侯為盟,均以質太子為至誠,我王兄尚無子嗣,自然無太子與隨君老兒為質。質太子以次,即為通婚姻。為王為君者,故時時為交往諸侯而娶婦。君王之姊、之妹、之女多身不由己,唯應兄弟、父親之需。我王兄之母即為秦公之女,為了楚秦之盟,與了先王。王兄夫人,乃是當今越王允常之女,楚越因伊而盟。”

季芊頓得一頓,眼望歐冶,輕聲續道:“我兄身為楚王,所慮者自以江山社稷為首,肱股之臣次之。王兄雖疼我,然值此危難,卻不能隻顧自身好惡,若能盟與隨君,較之出獻我兄子期,其利遠勝。是故王兄權衡再三,竟應了婚姻之約。”

歐冶不由焦躁莫名,竟不顧傷痛,坐起身來,皺眉一疊聲說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季芊見他如此,反滿臉喜色,上前扶他坐定,一麵取棉褥襯其身後,一麵問道:“你亦不願我去嫁隨君麽?那我便不去嫁他。”歐冶回頭答道:“我不諳朝堂之事,隻知山野百姓,男女廝守,總得與自己喜愛之人。你本不識隨君,何談喜愛?隻是如今楚王業已應承,怎能反悔?”

季芊眼中忽閃過一絲狡詰光芒,說道:“我王兄準了婚盟,隨君老兒才去設法拖延獻楚王之期。不出尹大夫所料,吳軍毫無動靜,又過二日,竟齊齊退去,無影無蹤,我兄子期直道可惜。王兄此時方將婚盟之事告之與我,我自不願嫁隨君,直罵那老兒癡心妄想。王兄便自責無能,累及王妹,竟潸然淚下。我可顧不得了,別事皆有可議,唯此事絕不可行,絕不!王兄方欲再勸,我一咬牙,便說...便說...”忽麵紅忸怩,似難啟齒。

歐冶見婚盟之事或有轉機,急急問道:“你便說了甚麽?”季芊低下頭,又瞟一眼歐冶,道:“我隻怕王兄再勸,便說...便說我...我與你已有夫妻之實了。”語聲雖輕,入歐冶耳中,卻如驚雷,張大嘴巴:“你...我...不是...是...”真真張口結舌,不知所雲。

季芊連日來即在思忖如何就此事與歐冶啟齒,現終於說出,反覺輕鬆,歐冶此態,實亦在她算中,遂也不以為意,稍停片刻,又娓娓續道:“王兄聽我如此說,亦自驚愕。我兄子期卻於你大加讚賞,說你是好男兒、大丈夫,還誇你情深意重,為了保我無恙,自己性命亦可不要。又力勸王兄,說你於楚有大功,萬不可為難於你,讓天下英雄寒心。適才你也誇我兄子期真男子、好氣概,你與他倒是相投得緊。”言罷嫣然一笑,歐冶依然木頭木腦,仍未回過神來。

季芊又道:“至此地步,王兄亦不再勸,我兄妹三人遂商議如何應付隨君婚盟。我問那老兒日常有何嗜好,王兄說他終日除了進食歇息,便是與群臣議事,並無甚嗜好。我又問他對哪位臣下最為言聽計從,王兄想一想,言隨君似乎並不偏寵某位臣屬,隻是每行事之前,必令一方士先卜吉凶,如若不吉,則決不行之。

“我便笑道:‘治國安邦,我不及二位兄長,偷雞摸狗,二位兄長隻好居我之次。為今之計,隻請王兄著人點醒點醒那位方士,隻說那隨君老兒如若娶我,必凶之極矣,家國性命,一概不保,倒看他有幾個膽兒。’”聽至此處,歐冶亦不禁為季芊暗暗喝彩,讚其急智。

季芊續道:“我以此為良計,二位兄長卻有疑慮,言稱方士實通天意,今橫加幹涉,此乃逆天,恐得惡報。我見此計亦不成,立時急哭。我兄子期便說:‘大公主且莫哭,即依你計而行。吾王身負大楚國運,絕不可因此事受累,禍及國家。一切隻在愚兄身上,終讓楚、隨結了盟約,亦不令大公主去侍奉隨君。果有天譴,亦隻罰我一人,與楚無涉。’”歐冶聽見,不由愈發對子期肅然起敬。

季芊頓得一頓,道:“再後來,隨君那老兒忽然稱卜之不吉,請廢婚盟,改為歃血。我兄子期隻不欲王兄介手,便麵麵俱到,又自解衣衫,割破胸口,取血盟誓,隻看得隨君那老兒心驚膽顫,極讚楚王之誠。我兄子期,如此待我,我卻無以回報,又哭了。他隻笑道:‘若無你二人冒死入城報訊,為兄早被伍子胥視作楚王殺了泄憤,如今隻是取血少許而已,其實是大公主救了為兄性命,且立下盟隨大功。你果要報我,之後少些毒計整治我,便領情不盡。’我幾位兄長,待我俱是極好的,隻子期愛混講,我幾時出過毒計整治於他?”季芊言下,已滿臉笑意。

毆冶終於恍然:怪道楚王、子期進來,季芊卻相抱不放,極示親密;怪道子期勸楚王匆匆而去,隻留季芊獨自相伴;怪道季芊隻將隨君呼作老兒,全然不念眼下尚寄居隨都,原來諸事之後大有乾坤。隻是季芊情急言謊,稱與我有事,到讓人認也不是,否也不是,如今危局已解,終須季芊與其兄自道實情原委,量其兄不致因此事為難與她。

季芊見毆冶出神,隻當其困乏,乃攙其臥倒,問道:“可還疼痛?說了此許多話,且歇息一陣。”毆冶笑道:“並不甚痛。如今大公主長進了,連伺候人都會了。”又見其眼中布滿血絲,實不忍現時即議論其言謊之事,因說道:“正經你該去歇息,多久未合眼了?”季芊答道:“我確乏了,自入得城來至今,竟沒踏實睡過。”

毆冶笑道:“拚死拚活,終是重歸你兄身邊,衣食無憂,仆從成群,反倒睡不踏實了?”季芊哼了一聲:“頭一件,你總不醒轉,我才是放心不下,何敢安睡?你道別人皆似你此般缺心少肺麽?”

毆冶知季芊口吻雖硬,實則對自己關切之極,不由心內感動,卻怕表露出來倒令季芊不肯去歇,乃故作輕鬆,道:“我不是已醒轉來?可曾少根手指足趾?你隻管安心睡去,我也要稍歇。”言畢合眼假寐。季芊為其掩嚴被蓋,輕聲開門而出。毆冶傷重未愈,頗覺困頓,便亦睡去。

毆冶體本健壯,每日隻是靜養並不多動,又服禦醫所煎藥湯,日漸康複。楚王、子期等每日忙於籌劃,季芊無事,隻來陪毆冶閑話,卻依然眼布血絲,神氣萎靡。毆冶問道:“歇了許多時日,如何仍與初來時一般?”季芊隻垂首不答,問之再三,方臊紅了臉答道:“自識得你,你總睡於我身側,每每醒來,見你尚在,心便踏實,安然複睡。如今竟頗不慣獨睡一室,夜間醒轉,見四周空空,竟有些害怕,翻來掉去,總難再睡。”毆冶無言。

又過數日,毆冶活動自如,已無大礙,季芊亦終慣了獨睡,神清氣爽。毆冶便念入楚多日,欲歸鄉探母。季芊見說,興奮莫名,又是市購,又是索賞,備下如山隨行物品,俱置於毆冶臥室。

毆冶笑道:“我一人一馬,如何攜得如此之多?”季芊愕然色變,隻盯毆冶臉麵,半晌方道:“一人一馬?你...你竟不欲我隨你去麽?”毆冶略頓片刻,坦然應道:“正是。”季芊身子一軟,跌坐於一杌子之上,怔怔盯視毆冶,竟不知該作何言語。

毆冶似早料此節,緩聲言道:“我本應早言明此事,隻是不知該如何措辭。如今將去,若再朦朧,反誤了公主。公主對我,我自了然於胸。隻是我山野之人,雖不明大道,卻亦知不可忘恩負義。我講不出華麗句章,惟直告公主:我決不能負了勝邪姊姊。”

季芊聞言,心裏一寬,道:“隻為此事麽?我...我...誰還能與她爭呢?我早講過,甘心稱她一聲姊姊。”毆冶一怔,萬未料到其公主之尊,卻願列勝邪之次。思忖片刻,又道:“你為大國公主,養尊處優,何堪鄉野清苦?尚未上路,早備下此多物品,便是明證。”季芊急道:“你哪裏知曉,此處物品多為你娘、姊姊所備,並非為我。”毆冶又是一怔,又思忖片刻道:“你為公主,心思又極敏捷,天長日久,難免顯出作派,我姊姊與你相較,處處不如,我隻怕...”

季芊不由氣往上衝,搶過話柄道:“隻怕我欺淩於她,是也不是?你何隻為她想,再不為我。與你同曆了那諸多變故,倒讓我還能歸宿何人?原指望總在一處,刀山火海,也隻心甘,不想你如此輕我。你便離去,再也別來!”捂了臉涕泣而出,毆冶內心歉疚,也隻硬起心腸,並不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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