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我始終不知道究竟我是楚煙還是楚煙是我,亦或,你是楚煙還是楚煙是你。佛以為,世上一切有形的存在,包括“我”,都是五蘊的因緣聚會而產生的,這就叫緣起。而因緣聚會隻是暫時的,不可能成為永恒,對整個世界的時間而言,可以說是非常短暫的,也就是“白駒過隙”的一刹那。有緣聚就一定會有緣散,緣散了就一切成空,這就是緣滅。所以一切的緣起,它的本性是空的。
禪始終是一種領悟,其間山山水水的往複,大約便是棄世離俗前必經的苦難。而被佛稱之為萬丈紅塵的地方,卻始終有一種美豔的光彩,搖弋在凡夫俗子間,讓人又愛又恨,且悲且喜。
佛說:“蒼生難渡。”
我們普通人執念於一刹那的“我”,便有了我們今世那些無盡的苦難,而且執迷不悟。然而,觀世音菩薩在“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依然要“度一切苦厄”。
佛接著問道:“你說那束妍麗絕倫的光彩究竟是什麽?”
站在這渾雄挺拔的蒼鬆之間,走在這鬱鬱蔥蔥的環山小徑。我的回答似乎有些答非所問,我說:“隨心所至。”
驚異於自己這充滿禪機的回答,我試圖從中找出自己和你之間所有問題的症結所在,卻一無所獲,最終隻好對著即將到來的離別搖頭微笑。若以比特為單位爬過了千山萬水,經曆了鑽心之傷痛與感動,都無法在到達之後重新彌合,反而早已失卻了原本的甜蜜氣息,那麽俗世中若許多有始無終的愛情,便隻能歸於因果了嗎,可誰又做錯了什麽呢?
佛笑了。
我摸摸自己的耳朵,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既然終究是一場空,那麽故事中的男男女女,無論以何種麵目出現,都將是這紅塵俗世裏注定的悲哀,這悲哀由眼瞳直直地刺入心窩,讓人很久、很久都無法釋懷。鏡花和水月,或是你或是我,又或是寂寞和寂寞。你在冽冽寒風裏恪守著自己的選擇,這選擇據說來源於幻象和一種沉澱的需要。我遙遙地卻也是近在咫尺地望著你,望著你這理由背後摻雜著的一絲絲很明顯的閃躲。你在那遙遠的地方承受著自己的逃避,離幻象很近,離佛祖大約也很近。那一天我向佛祖許的願是:“希望我的出現能帶給你些許的快樂”。我記得當時我笑了笑,這算不算快樂的點滴?又或者我的出現能或多或少地排解你的寂寞,遠離紅塵的寂寞。
佛雲:每個人的所見所遇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緣。緣起緣盡,緣聚緣散,都是注定。我百思不得其解,那我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任何的努力都是白費,天意安排一切。於是佛慈悲地伸出那普渡眾生的手,聲音裏有一種甕聲甕氣的憨厚:“你來你走你進你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選擇,這一念之差便足以決定你的所見所遇。所以說歸根結底,你的所見所遇還是由你自身的選擇而注定要遇見的。”
多矛盾啊,世界上竟然還有比愛情更矛盾的東西,多少讓人有些不可思議。於是,我試著用此矛盾化解彼矛盾,希望找出讓你永遠愛楚煙的法寶,而不是最終的離開。時光如水,逝者如斯!若虛空苦苦可以挽留虛空,楚煙苦苦可以挽留你,那挽留到的到底是你還是虛空?而腦海裏你最初的深情反反複複地證明,你曾經給過我這塵世間最溫暖的情懷。遠遠的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飄過耳邊:“楚煙從紅塵中來,將來還是要回到紅塵中去”。那些都市中的喧鬧繁華,那些流轉於虛情假意之上的表麵之浮華,那些曾經焚盡我五髒六腑的塵緣往事,都讓你感覺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情緒,焦躁不安的或是無限空虛的。不是生命的盡頭,卻是生存的盡頭,亦是愛情的盡頭。
你和我說這一切的時候,你的人早已遠離塵囂,在空寂裏體會存在的意義。對於人生,這是否也是一種行為藝術?得與失永遠是那麽難以辯認,難以區分。在電話裏,我常常要求你深呼吸,那大概是人類生存的一種方式、一種邊緣、一種生存需要的臨界點。正是這樣一個最適合生存的臨界點卻更能讓人感悟到生存的意義。世界很大很奇怪,讓人無話可說。大部分的時候你的語氣清新溫柔,你的笑聲香甜幹脆,可是當你說起死亡時,卻有一種輕忽得讓人窒息的沉重。你說你曾經見過佛祖,甚至與佛有過交談。你說前幾天才見過麵的人,甚至歡聲笑語還沒散盡,便已魂歸蒼天,這公平嗎?死亡是那麽容易降臨,也許擦肩而過,也許就麵對麵的坐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因果都無法解釋的宿命麵前,我無言,隻能以沉默安撫你的感傷、你的憂鬱,安撫你在死神麵前的無能為力。我知道其實你更需要一個依靠,我寧願以肩膀與你。如果這肩膀柔弱,卻也能從這柔弱中汲取些許力量與寧靜。我一直相信,女人所擁有的寧靜雖然無形,卻是雨淋不滅,風吹不散的。我該靠上前去擁抱你,而我卻一直選擇遠遠地站著。或許這是你失望的根源,而你的失望讓你再沒有精力來維護這愛情的水晶,直接導致了我的失望,由因至果,一切都已注定。 由愛到恨,再由恨到一切歸於平靜,似乎是一個根本無法確定得失的過程。一個人可以用幾天幾月,甚至幾年的時間在愛恨裏折磨自己,而平靜卻會在一個偶然的瞬間來臨,或者說是一種頓悟。一切悲喜都由心生。當你心中有愛恨,你眼中必定是一個翻騰顛倒的世界,平靜過後也並非一無所有。其實何為有,何為無?不過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我仰望蒼天,看那嫋嫋煙起、看那紅磚灰瓦、看那銅釘厚門。楚煙哭了,淚珠滑落,涔涔而沒。不可以,如果沒有了你,楚煙的生活將不平靜。當然,你聽不見,此時你在千萬裏之遙的地方繼續著你的逃避,在逃避中重新開始你的生活。而看見你的人都能感覺到你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絲難掩的孤獨和疲憊。孤獨!這孤獨兩個字深深刺痛在楚煙的心裏,卻再無權分擔你心底的世界。楚煙從寂寞到擔心,到害怕,到傷心,到憔悴,這大約是等待中必然的消蝕。或者你常常也會想起楚煙,這又是兩個多麽善於保護自己的人,封存起心底所有的澎湃,聲音的平靜騙了對方,也騙了自己。
佛雲:“心中無台,何處惹塵?”
楚煙唯有苦笑:“平時一樣窗前月,更有梅花卻不同。佛祖,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佛祖微笑不語。同樣一句話,人隻能感應到無限的傷懷,而佛祖卻心如止水。其實在這瞬息萬變的世界,本就不應該奢望永恒。
“佛祖,你沒有過愛情吧?”
佛祖笑吟吟地,無比慈祥,那笑容如同容納百川的海水,深不見底。而在此時楚煙聽見自己的心輕輕地碎裂:“我真的很想你!”
世間所有的愛情居然都長著一樣的麵目,一半兒是苦難,一半兒是幸福。鏡花和水月的影子一再重疊在你和我的身上。我的思維混亂,我的心為你、為鏡花碎成了兩瓣,以至於到最後居然再也不能分清我究竟在為誰痛哭失聲。我幾乎為了鏡花而失去靈魂,總是在放下電話後,對著遠方的你輕聲說:“我真的很想你!”
走過腳下的路,換來一場擦肩而過的緣,有來便有走,有緣起就有緣盡時。無論我們如何回頭望,卻也隻能向各自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佛說:“人應該學會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覺得擁有的更多。”
道理雖對,卻很難做到,再破碎的心,再陳舊的傷口,人卻還是堅持不停的縫縫補補,不肯丟棄。
寒冬的寺院裏冷冷清清,山風刺骨,絲絲嫋嫋的香火摻雜著山中特有的清新氣息籠罩著整座寺院的平和安謐。廟宇如同古時的院落一進又一進,一殿有一殿的神明,一殿有一殿的香火。穿堂風不停地呼喝,讓我裹緊了外衣卻還是泛起陣陣寒意。我決定上山來,用整整一天的時間專心致誌地想你,然後下山的時候全部忘記。於是我看釋迦牟尼的時候想你,看十八羅漢的時候想你,看千手觀音的時候想你,隨著那四壁美輪美奐的佛經故事環繞,高遠壯闊。看盡了所有的金碧輝煌,皺緊了眉頭從寺院的窗口向遠處呆呆地望去。遠山如黛,旁青如碧,山腳下的村莊裏炊煙升起再升起。一彎自西向東的河水,風吹波瀾起,風停水如鏡。在晨鍾暮鼓中枯葉飄落,枯葉沒土,因春風起,因秋風無。世間萬物大約都是這樣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吧。
終於,我對佛說:“佛祖,我想忘記。”
? 佛祖的笑憨態可掬,不置可否。我知道,忘記並不等於從未存在。此時此刻,一切自在來源於選擇,而不是刻意。當局者迷,不如放手。而在此時,我開始試著將所有的懷疑與怨恨,這一切的一切蒙蔽了美好本質的東西丟棄。這麽做很辛苦,無異於放棄整個愛情。
漸漸地我發現原來隻有將這段感情慢慢放下,慢慢置身事外,我才能從中剝離出回憶中你所有的好,而不是用所有的不好來抹殺曾有的歡樂。就算有千般萬般的苦痛,畢竟你曾帶給我最快樂的心情。於是那人間絢爛的光彩重新在我麵前大放光華,我終於明白。當你心中有愛,那麽光彩就是笑容,當你心中有風景,那麽光彩就是美麗。
? “隨心所至”,光彩來源於一切心中美好,或曾經美好的事物。總之讓我無法舍棄,讓我心甘情願地忍受光彩被遮蔽的瞬間黑暗。
佛問:“你忘記了嗎?”
? 我說:“誰知道呢。或者說忘了吧,留存美好,忘記悲哀,一切自在來源於選擇嘛,你說的。”
? 佛開心地笑了,千百年來佛一直笑得很開心。 可是,佛祖,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我們分別的時候什麽也沒說?
佛說:“太容易說出口的絕對不會出自於真心,有些時候說並不比不說更能解決問題,也不能將痛苦減緩半分。”
夕陽爛熟的光將山坡上的雜草映成斑斑駁駁的金黃,廟宇的琉璃承載著所有的光明與黑暗。上山來的是我,下山去的也是我,瘋瘋癲癲,不過是一時的迷惑。 我終於明白了:我愛你,至少曾經愛過。若是可以,就這麽彼此釋懷吧。
? “來如流水逝如風,何處來兮何所終,滄海茫茫掛帆去,天涯從此各西東”。
突然想起莊子說的:“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一旦生命孕育成型,便不可避免地等待終結。原來莊子和佛說的都是同一個意思,隻不過莊子嘴邊總是掛著嘲弄,而佛祖總是拈花微笑。
我終究不知道,究竟我是楚煙還是楚煙是我,亦或,你是楚煙還是楚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