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諾把江一璿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在她背後墊了一個靠枕，從臥室拿過被子給她蓋在身上，隻露出兩隻腳，“璿兒，你躺著休息，我去接加加。盡量不要動，一走路腳就會疼。”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麵前的茶幾上。
“送我回薇薇家。”
“我說過那兒不是你的家。”
“這裏更不是。”
“我說是就是。”沈諾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放在臉上，“璿兒，你終於回來了，我真想你，天天盼著你回來。”手心中有溫熱的東西滑下，江一璿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再哭出來。
“你讓我走吧，我們不該在一起，這樣對誰都是痛苦。”
“璿兒，我錯了，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那麽多苦，我還要責怪你，想起來我就心痛。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江一璿的視線落在對麵牆上，那裏掛著他們在W市江邊的合影，他摟著她的肩，兩人無憂無慮地笑著。她閉上眼睛，過去的歲月象一組發黃的老照片，飄呀飄的在眼前晃過，“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那就重新開始。”
沈諾抽身去了臥室，回來時手裏拿著一個紅色絲絨盒子，他從盒子裏拿出一枚戒指，拉住江一璿的手，“璿兒，你的戒指，我一直留著等你回來。”
江一璿看清了那枚戒指，刻著“執子之手”見證他們海誓山盟的戒指，心酸的往事湧上心頭，當初她哭著求他不要扔掉。她咬著嘴唇攥起拳頭，“你不是扔掉了嗎？”
“看你哭成淚人一樣，我怎麽舍得扔掉，再說我本來也沒打算扔掉。”
“我明明看見你扔掉了。”
“騙你的，你隻看見我張開手，其實我早換了手。”
“我現在不需要了。”雖然語氣淡淡的，但他能感覺到她的倔強。
“璿兒，原諒我好嗎？我當時是一時衝動，並不是真的要趕你走，看見你哭我一直心疼，但礙於自尊我不想道歉，你一離開我就害怕了，趕快跑出去把你追回來。還是你心狠，扔下我悄悄走了，一走就這麽久，回來還不讓我知道。”沈諾伸出手讓她看，“我的戒指一直戴著，我在等你回來。”他再次試圖幫她戴上戒指，她背著手不肯。他隻好悻悻地說：“我先放在抽屜裏。”
沈諾想把話題引到孩子身上，或許江一璿的態度會有所改變。他再一次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輕輕揉捏著，“璿兒，象做夢一樣，不僅把你盼回來了，我們還有了可愛的孩子，不知加加對我這個突然冒出的爸爸，會不會感到很興奮，他的小腦袋能想多少東西？”
江一璿不忍心讓他失望，卻又不得不這樣說：“加加不是你的孩子。”
“璿兒，你不要說氣話，我知道加加的生日，他怎麽會不是我的？”他曾問過蘇未未加加的生日。
“我說的是實話，加加是早產兒。”
沈諾的手不覺加大了力度，江一璿忍住疼，說：“你可以罵我，可以趕我走，不管你怎麽看我，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本來我這次回來就沒打算見你。”
沈諾低著頭眉頭緊皺，很久長出一口氣，問：“加加是你生的嗎？”
江一璿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別的我都不在乎。”
江一璿的眼淚奪眶而出，側過身去不讓他看見。
“璿兒，你哭了，你原諒我了？上次我錯的時候，你哭過就原諒我了。”他擦去她腮邊的淚水。
她狠下心說：“謝謝你的寬容大度，我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為什麽？現在我們之間沒有障礙，我已經離婚了。”
“因為我的原因。”
“你心裏有別人嗎？”他忐忑不安，等著她的答案。
江一璿搖搖頭，“因為我的過去。我不想瞞你，加加的爸爸是個留學生。離開你之後，我去了加拿大，在飛機上我一直在哭，鄰座的男孩很照顧我，不停地給我遞紙巾，幫我要飲料，還勸我吃東西。下了飛機我才發現沒帶要住宿的地方的地址和電話，那個男孩看到我無依無靠，帶我到了他的住處，我在他那裏住了一個星期，他對我很好，是無欲無求的好，我那時的狀態很糟，他給我做飯吃，陪我說話勸解我。後來我找到住處，從他那裏搬了出去，他以為我沒錢，把自己的生活費給了我。他當時也剛失戀，常來找我，我和他，兩個孤獨的人相互依靠，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來我發現懷孕了，我不想告訴他，他還是個孩子。我離開他，悄悄地一個人生下了加加。”
沈諾緊緊抱住她，“璿兒，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今後我會彌補，讓你和加加生活得幸福。”
“我不需要你彌補什麽，更不需要同情，我自己選擇的生活，就必須承受。”江一璿停頓片刻，掃了一眼眉頭緊鎖的他，“你我還是不要有瓜葛的好，你現在事業成功，在公司是有地位的人，我不但離過婚，還有一段說不清的曆史，更嚴重的是我還帶著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如果你真的和我在一起，你會被人笑話，而且你的家人也不會同意。”
沈諾語氣堅定，“我不在乎，我說過，加加是你的兒子，他就是我的兒子。我們下星期就去把結婚證領了，我不能再等了。”
“我知道你對加加好，可我不想結婚。”
“璿兒，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沒有什麽原諒不原諒，我們之間存在太多不可能，你有自己的生活，我和加加有我們的生活，毫不相幹的。”
沈諾急了，“璿兒，什麽叫毫不相幹？好吧，隨你怎麽說，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都不能離開，我一定要和你結婚。”
“你別衝動，最好考慮周全，你真的不在乎我的過去？你真的不在乎加加不是你的孩子？當你把加加介紹給家人朋友同事時，你能坦然地麵對他們的目光嗎？你不怕別人背後說三道四？”
“璿兒，我要怎麽說你才相信，我真的不在乎。”
“你先不要這麽早決定，我給你半個月時間考慮，因為我還要在國內待半個月。”
“我早已經決定了。”
“我要的不是衝動的承諾。”
“璿兒，請你相信我這就不是衝動。你離開的這一年半時間裏，我想過我們之間會發生的各種可能，的確，加加的出現是我沒想到的，當我第一眼看見他，我就喜歡他，不信你去問薇薇和秦涵，當時我真的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我愛加加，這還不夠嗎？而且，我和加加第一次見麵，他就叫我爸爸，這難道不是命裏注定的緣分嗎？”
“今後會有更多流言蜚語，我不希望你聽到後再質問我，就算我可以承受，但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孩子受委屈。”
“相信我，我不會了。”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和我商量，不能自己說走就走。”
“嗯，我答應你，我不能住在你家裏……”
江一璿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璿兒，你胡說什麽？這裏就是你的家，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你能說不是就不是嗎？”
“這裏的確不是我的家，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對我的好。”
沈諾知道爭論下去毫無意義，就再次懇求：“璿兒，留下來好嗎？就算為了我，也為了加加。”
“我說過給你半個月時間考慮。”
“我不需要考慮，我要你永遠留下來。”
“我會把機票改簽，先留下來。我不會住在你這裏，女人太隨便會被認為不自重。這段時間我和加加找酒店住，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我們。”
沈諾知道江一璿心裏有怨氣，不過她已經答應留下，他暫時可以放下心來，說：“璿兒，你等著，我去接加加回家。”他不等她回答，急匆匆出了門，關上門的霎那，忽然意識到相見之後，她沒叫過他的名字，就象他是個無名氏，剛才談話時他一直感覺不對勁，可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現在，他終於醒悟過來。也許在她心中，他已經不是她原來的那個沈諾，就象她叫陳琦傑瑞一樣。他的心中湧起一陣悲哀，她拖著尾音甜甜地叫他的名字曾經多麽讓他陶醉。
沈諾打開門，江一璿看見他返回，急忙抹去臉上的淚水。他上前捧住她的臉，囁嚅著：“璿兒，叫我的名字。”
她垂下眼簾。
他繼續說：“璿兒，想聽聽你叫我的名字，叫我一聲好嗎？”
她咬著嘴唇忍住眼淚，把頭扭到一邊，有氣無力地說：“你走吧，我累了。”
沈諾去了很長時間都沒回來，江一璿開始擔心，不知加加能不能聽話，雖然他很少哭，但哭起來就不好哄。
終於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了，“加加，我們到家了。”
加加在他懷裏奶聲奶氣地附和著。
門開了，加加在沈諾身上張開小手，興奮地叫著媽媽。
江一璿把加加抱進懷裏，“寶貝兒，媽媽真想你，你乖嗎？”
加加看看沈諾，想得到他的讚許，“加加，告訴媽媽，我們買了什麽好吃的東西？加加逛商場時特別高興，會自己選東西，在車裏一直睡覺，車到樓下才醒，非常乖。”
“加加，聽話，爸爸下樓去拿東西。”沈諾對加加自稱“爸爸”，江一璿心酸得想哭，他那麽強勢的一個人，居然能夠毫無怨言地接受加加不是他的孩子。
沈諾反複幾趟，才把東西全搬上來。生疏感一時難以逾越，他隻好和孩子說話，“加加，你的小床來了，爸爸給你裝起來。”
江一璿狠下心說：“你不用忙了，我和加加明天要搬出去住，附近你有熟悉的酒店嗎？隻要幹淨安全就行。”
沈諾不滿地掃了她一眼，默默地從袋子裏倒出一堆玩具，放在加加麵前，“差點忘了，加加的玩具。”
“不能孩子要什麽就給他買什麽，會把他慣壞的。”
“是我下午給他買的，剛才我們去超市買了些吃的東西，薇薇已經喂加加吃過飯了，等我把加加的小床裝好，他就能睡自己的床了。璿兒你放心，好孩子是慣不壞的。”他拍拍加加的頭，“好好玩，加加，別打擾媽媽，媽媽腳上有傷。”
沈諾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邊看圖紙邊安裝加加的小床。加加好奇，從沙發上爬下來，爬到沈諾身邊，扶著他的胳膊站起來。
沈諾忙說：“加加，小心站穩了，爸爸手髒，不能扶你，你先去和媽媽玩好嗎？”
加加坐下來不停地添亂，沈諾動什麽東西，他都伸手想拿過來玩。
沈諾幹脆把螺絲刀遞到他手裏，“加加，這是螺絲刀，你來擰螺絲好嗎？”他把加加抱在懷裏，攥住他的小手，耐心地教他怎樣擰螺絲。
江一璿說：“你把加加給我吧，他太幹擾你了。”
沈諾幹脆坐到地上，似乎忘了剛才的不快，象個大孩子一樣笑起來：“加加喜歡，就讓他做，他是個男孩子，男孩子就該做男人的事，你瞧他多專心。”加加煞有介事地轉著螺絲刀，雖然他還對不準螺絲。
沈諾說：“加加，把螺絲刀給爸爸，你和爸爸一起工作好嗎？”
加加真的把螺絲刀遞給他，他接過來，“來，加加，你抓住爸爸的手，幫爸爸。”
他們合夥擰完一個螺絲，沈諾誇獎道：“加加，你真能幹。”他把加加高高舉了起來，加加咯咯笑著，腿不停地亂踢騰。
沈諾放下加加，說：“加加，爸爸該幹活了，一會兒再陪你玩。”他轉頭對江一璿說：“璿兒，把加加的玩具扔過來。”
加加撿起沈諾放在地上的螺絲刀遞給他，見他忙著說話沒接，就爬到他眼前湊近他的臉，急急地叫了一聲：“爸爸。”
“哎，好兒子，又叫爸爸了。”他接過加加手裏的螺絲刀，把加加攬進懷裏親了又親，“璿兒，我沒騙你吧，加加已經把我當成爸爸了，看他和我多親，為了加加你也要留下來。”
沈諾把小床搬到臥室，放到大床旁邊，抱起加加放到小床上，“加加，這是你的床，晚上你就睡在爸爸媽媽身邊。”加加覺得新鮮，搖著床欄杆嘰嘰咕咕，還不時興奮地跳。
江一璿慢慢走過來，沈諾說：“璿兒，你的腳有傷，不要走路。”
“沒事，已經不疼了。”她抱起加加，加加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沈諾回到客廳搬起茶幾，說：“璿兒，你先照看加加幾分鍾，我把茶幾放到儲藏室去，當初不該買尖角玻璃茶幾，孩子碰到會有危險。”
江一璿感慨他的心細，她剛才已經留意到尖角茶幾的危險，他一直忙，她還沒顧上對他說。
沈諾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個大帆布袋，在各個房間審視一圈，最後把放在牆角的插著蘆葦的大花瓶和幾件易碎的裝飾品通通放進袋子裏，又不辭辛苦地拿去儲藏室。
房間裏頓時空了很多。
江一璿打量著房間裝飾，黑白色調是她曾經的設想，他按她當初的想法布置他們的家，等她回來，她當初的離開是不是錯了？
沈諾很快回來了，江一璿正抱著睡著的加加，站在客廳中央輕輕搖晃。
他小聲問：“璿兒，加加睡著了？”
她點點頭。
他接過加加，抱著加加走到臥室，把他放到小床上，整理好睡袋。
回到客廳時，江一璿正坐在沙發上發呆，他說：“加加生活挺有規律。”
“沒辦法，我自己帶他，如果他生活不規律，我該累死了。”
“璿兒，都是我的錯，讓你一個人受了那麽多苦。如果你不回來，我會後悔一輩子。”他凝視著她美麗的眼睛，忽然說不下去了，“還好，現在你終於回來了，有我在，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加加。”
沈諾洗完澡走進臥室，看見江一璿躺在加加的小床邊，央求道：“璿兒，你往那邊靠靠，我挨著小寶貝躺一會兒。”
江一璿哭笑不得地挪到床的另一邊，沈諾躺下，心滿意足地說：“這下好了，左邊一個大寶貝，右邊一個小寶貝。”
“你快走吧，我要睡了，加加起得很早。”
“好吧，我睡在這裏好照顧加加，明天早晨你可以睡懶覺。”
“這樣不行，夜裏加加要喝一次奶。”
“你好好睡吧，我起來喂他，你告訴我怎麽做就行。”他自告奮勇。
江一璿的臉微微一紅，忍住笑沒有說什麽。
沈諾頓時明白了，“夜裏加加喝奶的時候我把他抱到你身邊。”
“不行，你去另外的房間睡，你明天還要上班。”
他揶揄道：“你的時差還沒倒過來嗎？明天是星期天。”
“我忘了。”
“璿兒，明天你有什麽打算嗎？我們一起去買東西，你看見了，家裏幾乎沒有吃的東西，今天我隻買了些你愛吃的零食。你看看還需要什麽生活用品，我一塊兒都買來。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好好做一頓飯吃，慶祝我們全家團聚，我一直想吃你做的菜。”
江一璿想插話，沈諾不給她機會，“璿兒，從今往後我又有家了，我不會象原來一樣，下了班寧肯泡在辦公室也不願回到這個冷冰冰的房子。”
她淡淡地說：“睡吧，加加起得早。”說完翻過身去，背對著他。
沈諾抱住她，臉緊緊貼住她的肩上，“璿兒，你終於回來了，象做夢一樣。”他抱著她安安靜靜過了好久，江一璿以為他睡著了，輕輕動了一下，他馬上抱緊了她，把手伸到她的臉前，“璿兒，咬我一下，我想確定這是真的不是在做夢。”
江一璿沒動，他的手指輕撫著她的嘴唇，“璿兒，真怕這次又是夢，每次夢醒的時候，你都不在了。你怎麽能這麽心狠，那天晚上一開始我是生氣說讓你走，可後來我說過你不要走，你那麽聰明，怎麽就不明白我在想什麽，我哪舍得真趕你走。你生我的氣離開幾天給我點教訓就夠了，不能一走就不回來，我們可是在上帝和佛祖麵前都發過誓的，你怎麽能不守誓言！”
江一璿還是沒有被感動，沈諾急了，扳過她的肩，“璿兒，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以後不許你離開我，聽懂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