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方打開家門，司機把他的行李放到鞋架旁。他脫下風衣走進客廳，妻子林婷正在看電視，她的女兒徐曉晴也在。
林婷問：“吃飯了嗎？”
“飛機上吃過了。”
她們在看相親節目，沈東方嘀咕一句：“這種節目還每期都看，有意思嗎？”
“沒意思誰還看！這節目上的女孩子大部分都不錯，男人就差強人意了，什麽時候讓你兒子也去上節目，沒準找個中意的。他那麽挑剔，去了也被人評頭論足挑毛病，讓他知道人沒有十全十美的。”
徐曉晴熱情地說：“對呀，沈諾去了肯定受女孩子青睞，一定會能帶個最漂亮的女孩子回來。正好我也可以去現場看看，給他捧場。”
“打死他他也不會去，再說，我還想家門清淨，這上麵的漂亮女孩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今天豔照明天緋聞，有的還已經有了男朋友。”
“哎，你怎麽知道？你不是整天嫌我們看節目無聊嗎？敢情你在悄悄看。”
“我哪有這些閑工夫，飯局上聽人說的。”
“噢，趁我現在還記的，於淑梅給你打過電話，讓你回來馬上給她回電話。”
沈東方怪前妻不直接打他的手機，偏打家裏的電話，惹得林婷又要無休止地打聽。他接過保姆端來的茶，在沙發上坐下，閉上眼睛問：“她沒說什麽事？”
林婷不滿地嘟噥，“你們之間的事她怎麽會對我說。”
廣告時間，徐曉晴換了台，一檔娛樂節目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林婷看了一會兒，感歎道：“這女孩子反應真快，你瞧主持人剛說完，另外兩個嘉賓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話就接上了，說的話挺有水準，人還漂亮，不知道是幹什麽的，是演員還是模特？”
徐曉晴回答說：“媽，你不知道，這個女孩兒是網絡美女作家，現在紅得很，又出書又上電視。”
林婷拍拍沈東方的肩膀，“哎，你兒子眼光高，這女孩子怎麽樣？他是不是要找這樣的？沒準人家女孩子眼光更高。”年初徐曉晴有意介紹她上司在上海上學的女兒和沈諾認識，沈諾愣是連見麵都不答應，至今林婷還耿耿於懷。
沈東方剛打了個盹，睜開眼睛，看見了電視裏的特寫鏡頭，他猛地站起來，衝到電視機前，
問：“這個女孩子是誰？”
徐曉晴吃了一驚，忙回答：“網名叫江璿兒，真名不知道。”
他急急地問：“她現在在哪裏，你還知道些什麽？”
徐曉晴莫名其妙，“她是網絡美女作家，在加拿大定居，人比較前衛，閃婚，據傳是單身媽媽，有個快一歲的小男孩，不知是不是真的，您要想知道更多我到網上搜搜，看還有什麽消息。”
沈東方的臉上掩飾不住驚喜：“你說她有個快一歲的男孩？”
“是呀，不過沒人知道孩子的爹是誰，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據說她的私生活混亂，緋聞多，追求者多，她來者不拒，網上說她剛從加拿大回到上海就和人同居了。你看，送紅玫瑰人的上來了，還不止一個。”
林婷酸溜溜地說：“你這把年紀，也太老了點吧，別說這女孩子和你有什麽關係。”
沈東方不顧林婷在場，焦急地撥了於淑梅的電話。
沈東方和前妻通完電話，又忙不迭地撥打了沈諾的手機，“兒子，小璿回來了是嗎？”
“嗯，您怎麽知道？”
“我怎麽就不能知道，這麽大的事還瞞著我，我在電視上看見她了，你們現在怎麽樣？”
“很好。”
“聽說你們有個孩子，是真的嗎？”
“嗯。”
“男孩兒女孩兒？”
“男孩兒。”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讓我好見見孫子。”
沈諾猶豫了一會兒，說：“你要見可以，不過什麽都不要問，不要說。”
“怎麽回事？”
“沒事，見麵的時候最好我在，我怕您說了什麽她受不了，因為我們的關係還不穩定。”
“小璿上次離開你可不是因為我說了什麽，原因在你。”
“我知道，這次我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再離開，所以你見到她別多說話。”
“怎麽，你懷疑那孩子不是你的？”老頭子果然老奸巨猾，什麽都能猜到。
沈諾反駁，明顯底氣不足，“孩子當然是我的，可愛極了。”
輪到沈東方沉默，他想來想去不知該說什麽，掛了電話。
江一璿坐在離家不遠的一家星巴克裏，邊等邊讀著小說。沈東方走過來，悄悄打量著她，她還是上次見到的樣子，雖然目光中多了一絲堅定，但她怎麽看都不象孩子的媽。
沈東方心裏有氣，不過臉上異常沉靜，“小璿，我來看看你和孩子。”昨天他之所以忍住怒氣沒衝沈諾發作，就是怕搞僵好容易修複的父子關係，兒子向來一意孤行不聽他的意見，他就是反對也沒有用。他想先見見江一璿，想辦法勸她離開，還不能讓兒子知道。
江一璿掀開蓋著嬰兒車的毯子，“加加睡著了，不過差不多該醒了。”
“我看看他睡覺的樣子。”沈東方探身俯視熟睡的孩子，加加的小臉粉嘟嘟的，長睫毛密密地垂著，讓他心生愛憐，前妻說孩子長得像沈諾小時候，可孩子睡著了他看不出來，不過他要勸走江一璿的決心產生了動搖。
“真可愛，多大了？”
“11個多月。”
“叫什麽名字？”
“鶴加，閑雲野鶴的鶴，加拿大的加。”
雖然沈諾提醒他不要多說話，但他還是忍不住， “鶴加，這名字不錯，挺有詩意，孩子姓什麽？”
江一璿低下頭，“加加隨我姓。”
“哦。”他還想問孩子的爹究竟是誰，最終忍住了，“小璿，一個人在國外帶孩子很辛苦吧。”
“還好，習慣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孤單單一個人沒人幫忙，肯定很辛苦。”
“很多朋友經常幫我。”
“朋友畢竟是朋友，就算能幫忙也是有限的，和家人不一樣。你父母還好嗎？”
江一璿不知該怎麽回答，正巧加加醒了，叫了一聲媽媽就一骨碌坐起來，他發現了沈東方，好奇地盯著他。
沈東方湊到近前，仔細端詳著孩子，他這才看清，孩子和沈諾小時候長得太象了，雖然眼睛象媽媽，可其餘部分活脫脫就是沈諾小時候的翻版。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看來江一璿並沒有亂來。這個傻兒子，怎麽就這麽糊塗，還好自己剛才沒說過分的話。
“來，好孫子，讓爺爺抱抱。”他探身抱起了加加。
加加不認生，笑眯眯地摸著沈東方的臉，沈東方喜不自勝，“我也有孫子了。”
江一璿說：“加加，這是爺爺，叫爺爺。”
沈東方忙問：“小璿，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現在還不知道。”
江一璿模棱兩可的態度讓沈東方著急，怕她帶走孫子，就迫不及待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再說些不關痛癢的話，“小璿，你當年不該離開，年輕人太衝動，你受了委屈可以給我打電話找我評理，我教訓沈諾就行了。你一走，兩個人都受折磨，連孩子也跟著受苦。”
江一璿低下頭沒說什麽。
沈東方說：“就是結了婚，也會吵架，沒有不吵架的夫妻。”
江一璿還是不說話。
沈東方把話題一轉，“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江一璿笑笑不置可否。
“小璿，沈諾對你是真心的，上次你走之後，他找你找得真是快瘋了，人瘦了一大圈，工作又忙，我都怕他撐不住病倒，他在報紙上登過尋人啟事你知道嗎？網上也有。當然我知道你對他也好，不然不會辛辛苦苦為他生孩子。”
江一璿的眼圈紅了。
沈東方見勸說有了成效，就一鼓作氣：“小璿，我知道你對沈諾不放心，他已經知錯了，你走之後，我們能看出他後悔得要死，你就原諒他吧。我是老古董，你們年輕人新潮，你總這樣拖著不結婚不是辦法，就是為加加考慮也應該結婚，再說，不結婚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女人。”
他一手抱著加加，一手從錢包裏掏出幾張銀行卡，遞給江一璿，“小璿，我今天來的匆忙，當爺爺的第一次見孫子，也沒給孩子帶什麽禮物，太說不過去，這幾張卡你拿去，給自己和加加買點需要的東西。”這幾張銀行卡本來是沈東方用來買江一璿離開的，他知道過去的江一璿沒法用錢買通，但現在她一個人還帶著孩子，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肯定知道錢的重要，他要一張張加碼，直到她離開。現在他知道加加真是他的孫子，心裏高興，悉數把卡拿了出來，並改變了用途。
“您的心意我和加加領了，錢我不能要。”
“小璿，你帶著孩子剛從國外回來，需要添置的東西很多，我不知道該給你們買什麽，卡你拿著，就算你幫我給加加買東西還不行嘛！”
“我還有錢。”
沈東方語重心長坦白說：“小璿，不瞞你說，我是最近幾年才明白，人奮鬥一輩子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能讓子孫能生活得好一些嘛，我這樣說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現在我有孫子了，我的錢不給我的孫子給誰？沈諾這小子脾氣倔，從來不要我的錢。”
“我能理解，但錢我不能要，孩子要自立。”
江一璿正推脫間，沈諾急匆匆趕到了，他本來不打算讓父親見江一璿和加加，但他執意要見，他隻好征求江一璿的意見，她倒是欣然同意。看到一切都風平浪靜，沈諾才放下心來解釋說：“路上堵車，來晚了。”
沈東方的視線沒離開加加，笑著說：“你遲到沒關係，我是來看我孫子的。”
倒是加加沉不住氣，眉開眼笑不停地叫爸爸。沈諾抱過加加，問：“璿兒，爸，你們想吃什麽？”吃飯不用說太多話，就不會觸及讓江一璿難堪的話題。
“簡單吃點東西就行，我還是想和寶貝乖孫子多待一會兒，把加加給我抱。”
沈諾把加加遞給沈東方，說：“我們去上海特色的點心，爸，行嗎？璿兒你一定喜歡。”
“行，你告訴司機地址我和小璿先去，你去把你媽接過來。”
沈諾麵露難色，悄悄對沈東方說：“改天再見我媽吧，我和璿兒分開久了，彼此還需要適應，您還好，以前見過不陌生，她沒見過我媽，我怕她見我媽緊張。”
“小璿是見過世麵的人，電視都上過，在那麽多人麵前都能應付自如，現在家人見麵怎麽會緊張？再說你們孩子都有了，你媽還能說什麽，你媽又不是不通情理，有什麽好怕？”
沈諾還要說什麽，沈東方壓低聲音說：“讓你媽把你小時候的照片帶來，讓你自己看看加加和你有多象，還敢胡說八道孩子不是你的，當心再把小璿氣走，這次她走就不是一個人，還會把你兒子帶走，把我孫子帶走。”
沈東方埋怨說：“小璿是打車來的，你怎麽不去接她，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推著車多不方便。”
“本來我要去接的，可臨時有事走不開，耽誤了一會兒。她怕您等，就帶著加加先來了。”
“那就該和我說一聲，我去接她。”
江一璿忙說：“就幾分鍾的路。”
沈東方說：“這樣不行，沒車太不方便，我在上海還要住幾天，陪陪加加，明天我讓司機到家裏去接你，然後我們去買輛車。”
沈諾說：“不用了，爸，我以前說過買車，璿兒沒同意。”
“小璿是為你著想，怕你經濟上有壓力。”
江一璿辯解，“不是，是我不敢開車。”
“你以前在國內開過車，有什麽不敢？”
“回來忽然不習慣了。”
沈東方說：“慢慢會習慣，我們可以買輛結實的車，開起來安全。”
“謝謝，不用了，我一般帶加加在小區裏玩，出門的機會不多。”
沈東方堅持：“總在家門口玩多沒意思。再說以後加加大了，上幼兒園需要接送，車是離不了。小璿，說好了明天，我可是說一不二。”
沈諾說：“爸，我們不能要你的車，如果璿兒需要我會給她買。”
“我不是給你買，是給小璿和加加買，你沒權替他們決定。”他轉頭佯裝生氣，“小璿，我這當爺爺的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不要再推辭，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可是……”江一璿還想說什麽。
“沒那麽多可是，說定了。”
江一璿求助似的望了沈諾一眼，他一攤手，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悄悄說：“別說了，我不想讓他的血壓再升高，回頭再向你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