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的春天總是善變，前幾天一直豔陽高照恍如夏日來臨，從昨天開始卻下起了惱人的雨，陰雨連綿不斷，讓沈諾的心情更加鬱悶。他已經在W市工作了一年多，雖不喜歡這裏的氣候，但想到隨時可能辭職離開，心裏多少對這個城市有些留戀。雨還在下，他站在H省招商銀行信息中心機房裏，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
倚天公司是全國著名的IT企業，沈諾所在的H省分公司，設在省會W市，負責倚天公司在整個H省的計算機軟硬件銷售工作，吳誌超是經理。自從沈諾來到分公司，一直被吳誌超壓製，有潛力的好項目由吳誌超自己負責，其他的項目交給他和另一個銷售人員宋濤。沈諾異常努力，但是當他主攻的項目稍有眉目時，就會被吳誌超攬到自己名下。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但無望的將來讓他心生去意。
招商銀行的內部管理數據庫係統出了問題，吳誌超前幾天臨時調來臨近省份的技術人員，搞了兩天沒有解決。銀行威脅要退貨，吳誌超象熱鍋上的螞蟻，一邊焦急等待總公司派來的技術人員，一邊不停打電話、發牢騷和四處求援。
“晚上的火車，現在應該到了。”吳誌超自言自語。
一輛出租車不緊不慢開過來停在了樓下，沈諾猜想應該是總公司的技術人員到了。一個紅色的身影從車中走下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長相，視線就被撐開的雨傘擋住，傘上的蒙娜麗莎正對著他，露出招牌式的神秘微笑。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雨霧之中，穿著紅風衣，黑白方格短裙和黑色短靴，晃動著一雙美腿的“蒙娜麗莎”翩然走進了大樓。如果“蒙娜麗莎”真是公司來的同事，他應該去接一下，因為她還拖著個行李箱。
沈諾轉過身向門口走去，心裏難免充滿了好奇，這位衣著新潮的“蒙娜麗莎”究竟是怎樣的真麵目？他剛走到門口，卻被吳誌超攔住，吳誌超邊撥電話號碼邊翻著眼皮對他說：“小沈，你就在這裏別走，等我打通電話，你就去火車站接人。”隨後他馬上抱怨，“電話不接，別人還都不清楚到底是誰要來，到現在還聯係不上，這是怎麽回事？我這裏都火燒眉毛了。”
沈諾緊盯著門口，當他的視線停在款款而來的“蒙娜麗莎”的臉上，頓時怔住了，眼前的一切變得恍如幻境，不知誰發出一聲唏噓，他才清醒過來。他能明白別人唏噓的原因，這位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的“蒙娜麗莎”太美了，分明不象派來的技術人員，而象日劇中的純情偶像。
吳誌超長舒一口氣：“終於來了。”
“蒙娜麗莎”在眾目睽睽之下微笑著環視眾人，和沈諾的目光交錯的霎那，他忽然有窒息的感覺，心狂跳不止。
吳誌超幾乎是小跑過來，熱情地握住“蒙娜麗莎”的手，“小江，可把你盼來了，讓我等的好苦。”說完他自信十足地把女孩兒介紹給信息中心的眾人，全然不顧眾人熱情的目光中難以掩飾的不信任，“這位是我們總公司的工程師江一璿，軟件和係統集成方麵的專家。”
吳誌超當然明白眾人的疑慮：一個貌似經驗十足的技術人員氣急敗壞地鼓搗了兩天都沒解決的問題，現在來了這麽一個“偶像”能行，這女孩兒是專家？誰信呢？雖說她舉止大方得體，但是看外表，那清純的樣子說她是中學生都沒人懷疑。但吳誌超了解程鵬--倚天公司的技術總監兼副總經理，能把他整天捧在手心的江一璿派出來，肯定是迫不得已，她一定有足夠把握能夠解決問題。
沈諾暗暗替江一璿捏一把汗，心想：小姑娘，你真的能行嗎？不行的話可要糟糕了，別看吳誌超現在對你熱情有加，一旦你解決不了問題，他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你身上。
寒暄完畢，江一璿脫下風衣，沈諾忙上前接過，他們的目光相遇，她粲然一笑，那笑容象陽光，恍然間他周圍陰沉沉的一切似乎都亮起來。他把帶著她體溫的外衣掛到衣架上，回首窗外，蒙蒙細雨不再讓他煩躁不安。
信息中心的孫主任把叫吳誌超到他的辦公室，想必是有一番牢騷。
江一璿坐下來開始專心工作，她敲了一係列指令，服務器開始執行。信息中心的幾個小夥子在她周圍坐了一圈，每個人都在本子上認真地記錄著。
沈諾為江一璿倒了一杯水，無奈進不到圈內沒法給她。他站在後麵居高臨下看得清楚，那些小夥子們借問問題的機會，目光不停地在江一璿臉上掃來掃去。沒多久枯燥的指令讓他們厭煩，一個接一個悄悄離開了。
沈諾走到江一璿身邊坐下，自我介紹並協助她的時候，她攏攏濃密蓬鬆的劉海，笑吟吟地悄悄說：“總算分清誰是敵方人員誰是我方人員了。”
她有時會眉頭微蹙，不停地敲入一串串指令，有時又會撅起嘴來，象個撒嬌的小女孩。
“很難嗎？”沈諾的問話更像自言自語。
“不難，都是常用的，隻要一條條指令敲進去，不出意外就行了，你知道係統軟件在有的硬件環境下，可能會出現水土不服的個別現象，那樣會麻煩。”
“剛才好像有些問題。”
“你看出來了，是不太對勁，不過我剛剛把那些東西刪掉，就好了。”江一璿說話的同時還在繼續敲著指令。
沈諾不敢再打擾她，往後拉了拉椅子，好能借看屏幕的機會多看她幾眼。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翹翹的長睫毛上，不由浮想聯翩，那睫毛摸上去是什麽感覺？忽閃不停的時候蹭在人臉上會不會癢？如果能吻上去該是多麽醉人。
對於他的突然沉默，江一璿好奇地問：“你怎麽不說話了？”
沈諾正沉浸在夢中，她的話驚醒了他，馬上找借口說：“我怕說話會打擾你。”
“不會，我一心可以二用。”她側過身不經意地望著他，“你現在繼續說吧，等待的時間會很長。”
沈諾被她看得臉紅，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讓他不敢正視，忙低下頭，但馬上意識到在女孩子麵前害羞低頭不妥，就把目光轉向顯示屏，“才安裝了百分之三，還要很久。”
“順利的話估計今天下午能完。”江一璿說話時輕描淡寫，但沈諾能看出她的不安，因為她一直緊盯著顯示器。
“你在擔心水土不服？”他問。
她點點頭，“隻要有一步沒完，就不能完全放心。”
沈諾對她的一切充滿好奇，為什麽以前從沒有見過她，雖然她的名字多次從宋濤嘴裏聽過，但他一直不以為意。因為見識過不少宋濤嘴裏的美女，隻是底子比一般人好點，精於化妝和打扮罷了。
吳誌超和信息中心孫主任輪番出現在江一璿身後，如果他們不問，她裝作沒看見，繼續她的工作。
“小江工程師，能行嗎？”孫主任帶著明顯的不信任，對她的稱呼滑稽可笑。
“我正在做數據庫係統的恢複，恢複之後備份數據，完畢之後要重新安裝數據庫，最後恢複數據。”江一璿沒有說進度，因為會有許多不可知，她需要保守一些。
“數據能完全恢複嗎？”孫主任問。
“應該能，以前我曾經處理過類似的情況。”她依然平靜。
“那就抓緊吧。”孫主任囑咐一句，搖搖頭走開。
江一璿不時舔著嘴唇，沈諾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就問：“需要我為你祈禱嗎？祈禱一切順利。”
她感激地衝他笑笑，兩個小酒窩浮現在臉上，“祈禱吧，我需要。”
沈諾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
“你在求哪位神仙？”
他睜開眼睛， “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連土地爺我都替你求了。”
江一璿咯咯地笑起來。
沈諾陶醉地望著她甜蜜的笑臉，心底湧起想摸摸她的小酒窩的衝動。不知她有沒有男朋友，轉念一想：這麽美麗可愛的女孩兒在光棍成堆的倚天公司怎麽會落單，他不免泄氣。
吳誌超揚眉吐氣一般，時不時會來關照，“小沈，幫小江倒杯茶。”
“小沈，再幫小江倒杯茶。”沈諾給江一璿倒的那杯水，她一直沒喝，他暗笑吳誌超的刻意殷勤，如果吳誌超差遣他為她捶背，他都不會吃驚。
“謝謝吳經理，您忙吧，不用特意照顧我。”
等待服務器安裝的時候，江一璿從旅行箱裏掏出兩盒果汁，遞給沈諾一盒，他接過來放在桌上，說：“謝謝，我不用，你自己留著喝吧。你喜歡果汁？”
江一璿叼著吸管，眼睛盯著顯示屏，“嗯，我喜歡一切甜甜蜜蜜的東西。”她眨眼間就把一盒果汁喝完。沈諾才他明白她渴，隻是不願用公共的杯子，他拿起桌上的果汁打開遞給她，“光喝果汁不解渴，你有杯子嗎？我給你倒杯水，他們這裏沒有一次性的杯子。”
“我的瓶裝水喝完了，我帶了水壺，在火車上接的水不好喝。”
江一璿從包裏拿出水壺，沈諾去外麵的辦公室幫她倒了半壺礦泉水，遞給她說：“水壺我仔細涮過了，不會留著火車上水的怪味，我隻倒了半滿，你喝完我再去添，不然水容易涼。”
她說聲謝謝接過，暗自感激他的心細。
吳誌超又走過來，這次他既關心了江一璿，又照顧了沈諾：“小江，中午我們就湊合一頓，吃盒飯，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小沈，一會兒你去外麵買些盒飯，數數他們今天有幾個人，別買少了。”
“謝謝吳經理，我隨便，希望沒有給您添麻煩。”
“小江，和我還客氣什麽。小沈，你快去吧，我和孫主任聊點事。”
沈諾出去買飯，路過孫主任辦公室，聽見吳誌超高昂的聲調，“強將手下無弱兵。”
果然，下午三點多，江一璿順利地做完了數據恢複工作，她完全放鬆下來，笑嘻嘻地悄悄問沈諾：“W市有什麽好玩的地方？昨天我來的匆忙，沒來得及上網查。”
“好玩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不過要看你什麽時候回去，有多長時間。”
“不知道吳經理訂的是哪天的票，我希望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一星期時間夠嗎？我比較貪得無厭。”江一璿望著窗外的雨輕歎，“估計明天我就要回去。”
想到她很快就要離開，沈諾心裏失落，還是打起精神說：“你可以多留幾天，我陪你到處轉轉。”他今晚一定要上網惡補W市旅遊指南。
“不行啊，領導知道我借出差機會遊山玩水，我飯碗難保。”
“你這麽喜歡玩？”
“誰和玩有仇呢？我最喜歡到處刻‘到此一遊’，W市的名勝古跡我還沒刻過，明天但願有時間過過癮。”她煞有介事地說。
沈諾想，如果能有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機會該多好，但願吳誌超買不到明天的票。
江一璿忽然問：“宋公公和你一起工作吧，今天怎麽沒見他？”
沈諾一愣，馬上明白過來宋公公是指宋濤，他笑著一字一頓地說：“宋公公出差了。”
江一璿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吐吐舌頭說：“你是外行不懂，這是我們的專業術語。”
“是挺專業的，從來沒聽宋濤提起過他原來還有這麽一個職稱。”
“這有什麽稀奇，我們曾經有宋公公、秦公公、趙公公、李公公、王公公，你要是在我們軟件部，也會有這個榮耀。”
“這個榮耀還是給別人吧，我不敢要。”
“其實公公這個組織對加入者的審批手續是很嚴格的，要求計算機或相關專業本科以上學曆，一年以上軟件開發經驗，懂網絡和數據庫，有黑客經曆的優先考慮。”江一璿一本正經地說。
沈諾忍住笑問：“這是招聘呢？”
“對，倚天公司招聘公公，都是這樣寫的。”
沈諾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就當我不合格吧。”
“小沈，你不要太自卑，公司內部人員加入條件可以適當放寬。”
“這種光榮的組織我還是不要混進去的好。”
“好吧，不勉強你。”她問：“小沈，我在公司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已經是舊人了，我工作一年多了。”
江一璿笑著說：“哦，還是新人，想不到這新人還挺會說話，不過你看上去不象新人，挺成熟的。”
沈諾正想問她的情況，被吳誌超打斷，“小江，走吧，我請你吃飯。”
吳誌超得意洋洋大聲宣布：“今晚我請客，我們大家出去吃飯，一為小江接風，感謝她為我們解決難題；二來謝謝信息中心的各位領導對我們的支持。”他招呼大家一起走，卻轉身對江一璿身旁的沈諾說：“小沈，你去給小江訂個房間，順便幫她把行李拿過去，你就不用去了。”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周圍的人們全聽見。
沈諾麵無表情地提起江一璿放在角落裏的旅行箱默默往外走。這一年中，他一直忍受著吳誌超的排擠，今天他竟然當眾讓他下不來台，尤其是當著江一璿的麵，更讓他難堪。
“小沈，你別走，我們一起去吃飯。”江一璿叫住他， 微笑地盯著吳誌超，“吳經理，打個電話訂房間就行。小沈對硬件係統很熟悉，今天幫我解決了不少問題，沒有他的幫忙，肯定沒這麽順利。”
孫主任見狀忙打圓場：“小沈，一起去吧，你也跑前跑後忙了好幾天了。”
“小沈，那就一起去吧。”吳誌超看上去極不情願。
沈諾故意落在後麵。
“小沈，快走啊。”江一璿停下來等他。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去給你訂房間，順便把你的東西放到賓館。”
“這點東西一會兒拿回去就好了，不用單獨跑一趟。”她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不去了。”他避開她熱情的目光。
江一璿拉拉他的衣袖，“去吧，你不要謝我，是我求你幫忙，我和這些人不熟，如果有人勸我喝酒，你幫我好嗎？我不能喝酒。”
沈諾從心裏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勸他去，卻又顧及他的自尊，說她需要他幫忙。他點點頭，“好，我去。”
江一璿甜甜地笑了，沈諾的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