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革五七幹校憶事 》

                

        60年代末，為了備戰，也為了響應老毛的“廣大幹部下放勞動，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指示，中共中央直屬機關和國務院各部委都陸續開始下放農村，建立“五 . 七幹校”。69年，父親所在的中共中央工業交通政治部（簡稱工交部，後合並到國家計委）在河南西華黃泛區的國營農場也找到一塊地，於是籌建幹校的工作便緊鑼密鼓地開展起來。先是幹部們分期分批地前往打頭陣，後是家屬和孩子們的舉家搬遷。當年即不夠年齡參軍到工廠，也不夠年齡插隊落戶到邊疆的我們，就都跟隨大人們來到了幹校。       

       幹校所在地 ---- 河南西華黃泛區國營農場，離西華縣城有幾十公裏，以種植水果為主業。那裏，除了少數農田，到處可見的都是蘋果園、葡萄園、梨子園，大片大片，茂茂密密。我們的幹校，就座落在蘋果園旁邊，出門兩分鍾就可走進果園。

       為了能讓我們這些孩子繼續求學，幹校領導聯係了離幹校有2、3公裏遠的黃泛區農場中學 。學校與幹校之間 有一大片蘋果園，於是走近道橫穿果園就成了我們每天必行的一件事。每天早上，當大人們肩扛手挑的到果園去幹活時，我們這些孩子也都背著書包成群結夥地鑽進果園。冬天，果園裏的蘋果樹光禿禿的，樹枝樹杈到處都是。抬頭望去，樹梢上橫七豎八的枝杈子連成一片，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絡，將天空緊緊地罩住。冬日的陽光透過網絡的空隙將斑斑點點灑進果園；夏天，果園裏麵擁擁擠擠。枝葉茂密的果樹都在盡量地伸開手臂，將手臂伸向天空。而密實的綠葉也會像一張天鵝絨似地把天空遮擋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這時的果園用“不見天日”來形容一點都不過份。如果到了開花季節，紅色粉色的蘋果花鋪天蓋地，整個果園像戴上了一個大花帽。到了收獲季節，哇！那可就有得瞧了：天上，地下，人間，處處都是果子，成枝成串的蘋果壓得樹兒們直不起腰來 。那些彎腰負重的果樹雖然倍感艱辛，但也感到無比自豪。它們搖弋著樹枝好像在微笑，也好像在大喊：鄉親們，快來摘蘋果吧，我們快要挺不住了！是呀，瞧那些枝幹長的樹兒們，果子多的已經垂到了地上。如果這時你躺在樹底下，保管你不用手，張嘴就能吃到蘋果。

        周圍到處都是香甜的蘋果，怎麽還敢讓十幾歲的毛孩子們穿過果園？這不等於是把肥肉送到他們的嘴邊嗎，太危險了！其實，這些擔心是沒有必要的。要知道，如果讓你天天都生活在蘋果當中，那麽蘋果在你眼中就已經不光光是個可吃的物件了，它還會像任何其它物品一樣，是一種存在。你和蘋果共同生活在這個大自然的空間。而且說實話，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太生硬並不好吃，好吃的是放幾天以後的蘋果，那樣的果子更成熟更香甜可口，沒有那種生脆感。再說，當時在農場買蘋果也相當便宜，收獲季節，誰家不是成筐成筐地往家買，誰還會對偷吃蘋果感興趣。所以走在蘋果園，更有興趣的是學會怎樣來觀賞蘋果，怎樣來辯認蘋果和蘋果樹。看著那些貌似相同的樹，認出哪些是味香甜美的紅香蕉黃香蕉，哪些是酸脆爽口的大國光小國光，哪些又是口感甜脆爽口樣子卻像小倭瓜的印度蘋果？能夠準確迅速地辯認蘋果和蘋果樹成了我們每天上學路上的一件趣事，也成了我們評判一個人記憶力好壞的重要標準。

        到了假期，幹校會安排我們到果園去參加勞動 --- 包裝蘋果。和所有果園裏的其它勞動相比，包裝是最簡單易幹的活。它不像修剪果樹枝要爬高爬低；也不像噴藥的要身穿厚重的工作服頭戴笨重的麵具背著沉重的藥桶捂得臭熱還要擔心被藥物汙染；更不像摘蘋果的那樣要在密不透風的果園中上下來回地穿行。它隻要找個空曠的地方坐下來，按著尺碼好壞將蘋果分開包好放進紙箱裏就行。輕鬆簡單，充滿著趣味。幹活時，幾個人坐在一堆兒，邊包邊聊天，大聲地說笑。幹累了說渴了就選幾個頂級好吃的蘋果來充饑。

        居住在蘋果園，蘋果很少是論斤買，多數都是論筐論箱稱。蘋果下來時，一些落地果等外果和一些小品種沒有國家任務的果就會賣得相當便宜。人們把它買回來慢慢吃，吃不了就曬成幹，做成脯，探親訪友時就可帶上兩包。對孩子們來說，吃蘋果就成了天天的事情。撿大的吃，撿好的吃，撿甜的吃。吃得臉蛋越來越紅，吃得嘴巴越來越刁，吃得專業知識越來越豐富，吃得個個滿嘴漂果香。

        隨著文革接近尾聲，各地的幹校逐漸撤離。在幹校勞動了多年的幹部有的回到了原單位，有的進行了重新分配。幹校的孩子們也有的參了軍，有的上了大學，有的進了工廠。幹校沒有了當年的喧嘩和熱鬧，又回到了它從前的平靜和寂寞。但是不管幹校人們的去向如何，我想，大多數人都會對幹校那段生活念念不忘。現在看來，雖然當年老毛所指出的幹校道路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甚至可以說有些無稽之談，可幹校生活還是給我留下了美好記憶。我們這些在蘋果園邊上生活過的孩子，將會把美麗的蘋果園牢牢留在記憶中。

       有時間，真想再到當年幹校的地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