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汁原味不轉帖

陽盛則四肢實,實則能登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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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愉 (熱門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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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怕你愛不夠你

(2011-02-13 16:40:26) 下一個
愛你怕你愛不夠你
    
    
    
    木愉
    
    有天,在校園裏散步,在音樂廳前麵的草坪上居然發現花圃裏種的都是辣椒。那種辣椒細小,朝天長著,很是俏皮。辣椒形狀多樣,有圓的,有長的。在圓的裏麵又有橢圓、滾圓之類;而在長的裏麵,分布也很不一律。要詩意描述起來,有櫻桃椒、圓錐椒、牛角椒、朝天椒和燈籠椒……多年嗜辣的經驗告訴我,朝天椒是辣椒裏頂辣的。我就蹲下,從茂盛的辣椒叢裏,摘了一根,在嘴裏輕輕咀嚼了幾下,預備著迅速吐出去。吐是吐了,卻不是因為巨辣。除了有點青澀,舌尖上沒有期盼的辣。我有點意外,想了一忽兒,想到了一件事,就不再覺得意外了。
    
    那年,一家住州府的同鄉告訴我們,他們新近發現了一家農場,到那裏可以自己到地裏摘辣椒,以筐計,三美元一筐。我們一聽就興奮了,這樣的好事,還不快行事。我們到本地的農貿市場買辣椒,一美元就買一小盒,一盒裏不過五六個。
    
    接下來那個星期六,我們就驅車六十英裏,到了那個農場。進入地裏,各種辣椒都呈現在眼前,我們的眼睛都亮了,就像進入了阿裏巴巴山洞。我想,既然價格隻以筐計,不以品種計,那就從資本主義的利益最大化原創出發,挑貴的摘吧。有種燈籠辣椒,看去很有質感,乳黃得可愛,甚至有些溫柔。燈籠辣椒在超市裏從來賣得貴,特別是黃色或者紅色的,那就是它了。於是就下手摘了一筐又一筐。
    
    帶著豐收的喜悅,把三大筐辣椒拿到家,我連夜加工,要做成糟辣椒。一邊切,一邊就想起昔日在家鄉時剁糟辣椒的熱鬧情景。
    
    我們那裏可是把剁糟辣椒當成一年一度的大事來幹的。到了夏末,辣椒紅了,每家就要上街去,把正往集市趕去賣辣椒的農民半道上截下,一番討價還價,人家就把一擔辣椒挑到家裏來了。辣椒堆在地上,紅彤彤一大堆。一家老少圍了一圈,把軟的剔出來,結了辮,晾曬起來,做幹辣椒。硬朗肉實的才用來做糟辣椒。找來一個碩大的木盆和一把長手柄的剁刀,把菜板墊到盆底,放入辣椒、大蒜、花椒之類,每人輪流剁。孩子開始還覺得新鮮,跟玩武打一樣,剁來剁去,虎口都麻了,就開始抱怨,直到抱怨三通了,大人才說一聲好,叫停。
    
    現在,我卻得因陋就簡。沒有剁刀,沒有大木盆,我使菜刀就菜板,一個一個把著切。切著切著,我就感到不對勁了。燈籠辣從來不是太辣,可是這種乳黃色辣椒卻辣得非凡。那天晚上,我的手心滾燙無比,疼痛得有如一條毒蛇在噬咬;同時還覺得掌心像嵌入了彈簧一樣,突突地跳。每隔五分鍾,我就不得不把手伸入一大盆冷水裏鎮痛。我被折磨得一夜無眠。
    
    既然燈籠辣都可能巨辣,那麽,反過來,朝天椒也該是可能不辣的。
    
    我站起身來,打量起這爿花圃,一下覺得它別有情調。辣椒也是可以當成花草一樣,來妝點人類的生活的。再過一些時日,辣椒都紅了,朝天燦爛閃爍著,對著路人招搖,該有多麽性感。
    
    不過,生長在花園裏的辣椒並不都有花草的功能。讓我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又想起了一段趣事。
    
    一個老鄉到了東京,想吃辣椒,卻遍尋不著,附近超市裏也買不到,即使買得到,太貴,也心疼。眷戀辣椒之極,就想起了一個主意。他讓國內親人在信裏夾寄了些辣椒籽,找了些花缽,填上些土,把辣椒籽撒了下去。不久,辣椒苗就長出來了,先是兩瓣,後來是四瓣、六瓣……可是公寓逼仄,沒有陽台,辣椒沒有足夠的光照,花骨朵將開未開,眼看就要夭折。情急之中,他想出了一條妙計。
    
    每天早上,他跑步時,要經過一個公園。他打的就是那個公園的主意。他把辣椒苗移植到了公園一處隱蔽的角落,猶如金屋藏嬌一樣。隻要擠出了點空閑,他總要去那裏幽會。辣椒的根須紮在了肥沃的大地上,有充足的雨水和陽光,辣椒眼見就長得水靈靈的了。花開了,辣椒結出來了,一天一天茁壯成長。他每次看在眼裏,寄托便一天一天在心裏豐盈起來。
    
    然而,有一天,當他滿懷興奮,去看望辣椒的時候,那些辣椒卻都不翼而飛了。原來,園丁們終於發現了這些野草般的異物,把它們連根拔除了。他寫給我的信裏這樣描述他當時的心情:“我的心都碎了,就好像我的價值觀被顛覆了。”這雖然有些誇張,但我可以體會他當時無以複加的沮喪。
    
    在家鄉,辣椒幾乎是吃的根本。菜沒有油水可以;沒有鹽,也可以;沒有辣,就不是菜了。所以,家鄉的所謂十八怪裏,其中一怪就是“辣椒當小菜。”我們真把辣椒當成了命根子。
    
    這也怪了,其實辣椒並不是家鄉的原住民。
    
    辣椒本來遠在天邊,最先生長在中美洲的墨西哥和秘魯一帶。首先種植和食用它的是印第安人。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後,辣椒開始傳入歐洲,那是16世紀。到了17世紀,辣椒才從歐洲引入中土。剛開始,辣椒隻是作為觀賞之用。貴州人不信邪,第一個把辣椒放到了餐桌上。那是康熙年間(1662年—1722年)的事。從此以後,那點星星之火,竟成燎原之勢。一個世紀之後,黔人就“頓頓之食,每物必蕃椒”了。辣椒之火在周邊地區也迅速蔓延開來。湖南、四川、湖北、雲南的菜係很快被辣椒攻克。辣椒成為了百姓的新寵。湘人是“無椒芥不下箸也,湯則多有之”,川人是“每飯每菜,非辣不可。”
    
    原先,我以為隻有雲貴川湘鄂贛這些南人才吃辣的,後來,我發現我太錯了。家裏來了客,人家是北人,怕人家懼辣,就刻意把菜做得清淡點。上桌吃飯時,備了辣椒碟子自用。不料人家眼巴巴看了會兒,央求也要一個辣椒碟子。得,早知如此,我炒菜時,還不窮凶惡極抓幾把辣椒放進去啊。北人真的也熱愛辣椒的,後來讀賈平凹的《秦腔》,裏麵但凡要誇張地說如何把那吃食弄得好吃,總有“辣椒要撒得旺”一句。《秦腔》說的都是陝西鄉黨的事,看來老陝也嗜辣如命。到了如今,泡椒魚、水煮肉片、宮保雞、夫妻肺片這些辛辣的菜肴早就紅遍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了。中國人在吃上太開明了,心胸直可包容山川。
    
    我早都不敢以能吃辣為驕傲了。其實,我所達到的辣度並不驚人。那次從農場買來的那三筐辣椒,冒了生命危險,做成了好幾大罐糟辣椒,輕嚐了一口,倒底不敢消受,後來都把它們當核廢料一樣,深埋在後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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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0)
評論
木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噢顏顏' 的評論 :
哈哈,豬是愛稱吧
噢顏顏 回複 悄悄話 三人組合中,豬是北方人,典型的無辣不歡,我是川人,對辣過敏,你說的那種辣椒對我可能是致命的毒藥(是豬的最愛),不能呼吸。所以,現在他若要驅趕我遠離他的地盤(我會在偶爾跑去騷擾讀書聽書的他),便對著吹幾口氣,我就飛快的跑了。
nightrose 回複 悄悄話 下次剁辣椒要戴手套。不過既然前麵的都當了核廢料,估計也沒有下回了。:)
米德1 回複 悄悄話 你說對了,

我這個北方人沒有辣(醬,油,麵,椒)就是沒有胃口。

今天可過了一把辣癮。
木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大雨和小雨的評論:
是嗎?我不相信。
木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哎喲哎的評論:
多謝!
木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麗雅的評論:
哈哈,那我就成功了。
麗雅 回複 悄悄話 我沒有嚐過這種巨辣的體會,讀你的文章好像被狠狠地辣了一會。:)
哎喲哎 回複 悄悄話 寫的好,很有意思
大雨和小雨 回複 悄悄話 被辣得滾燙的手和你有同感,嗬嗬!據說對心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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