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感恩節之夜

一個女人的感恩節之夜
    
    木愉
    
    在茶水間遇到一個單身女同事，跟她聊了幾句，問她感恩節過得怎樣？她說她為自己烹調了蝦，吃完，然後穿上睡衣，躺在沙發裏，自己看電視，過了一個很安靜的感恩節。
    
    這個女人大約四十歲，高挑的個兒，眼睛就像鑲嵌在臉上一樣，煞似玩偶的眼睛。臉蛋長得白淨，也還算周正。化妝很濃，臉上的脂粉抹得很厚。有段時間，辦公室搬遷，臨時搭起了幾個狹小的工作間，我跟她相鄰，所以天天碰麵，碰著的時候，就胡亂聊幾句。
    
    有一天，上班的時候，她看著我傻笑，卻不開口說話。我覺得有點異樣，卻也不知如何回應。盯著我看了半天，她問：“你沒有看出什麽不同？”這下輪到我詫異了，問：“有什麽不同？”她說：“我又換了眼鏡了。可以先試戴一個月，如果不喜歡，可以退貨呢。”我才如夢初醒。那段時間，跟她扯得最多的就是眼鏡這個話題。她決定換眼鏡，到了無數的眼鏡店，卻都找不到喜歡的眼鏡架。不知道是她太挑剔，還是選擇的眼鏡架太多了。人太挑剔，選擇的對象中就沒有完美的；選擇太多，就不知道哪個倒底最好。她說現在試戴的這個是在網上找到的，問我覺得怎樣？我趕緊說好。真希望她趕快結束這個無休無止的選擇過程，不再折磨自己。
    
    她其實是個很刻板的女人。每次在茶水間看到她，發現她吃的是同一種食品。那是裝在一個盒子裏的長方形的烤餅，放在微波爐裏，烤兩分鍾，就好了。我發現她從紙盒裏取出那塊餅的姿勢都是一樣的，食指跟大拇指輕輕夾起烤餅的一段，小心地拉出來。隻要我帶便當，大抵都是米飯，菜卻是不同的。有美國人問我天天吃飯，煩也不煩。有什麽煩的，我畢竟還變換著菜肴的式樣，不是隻吃白米飯。跟這個女人相比，我的中餐是太豐富了。如果說她的中餐是個1，那麽我的就是一個N。
    
    像她這樣刻板的女人，當初找眼鏡找得時日漫長，不是挑花了眼，而是她太忠實於自己既定的審美模式。
    
    當千家萬戶圍坐在一張張大桌子邊，又說又笑地吃火雞吃南瓜派的時候，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在屬於自己的公寓裏，墨守著自己的模式，從容地送走這樣一個特別的夜晚，不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