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次見麵，京劇團裏送書夾
到了星期天，我按時到了那裏，遠遠就看見她已經在京劇團的大門口等我。我是個守時間的人，她來得更早。
我不知道這個城市有那麽多的地方，她為什麽選擇一個京劇團見麵。比如說電影院，書店，博物館，商場。她卻選擇了京劇團。莫非她想請我看京劇？
這次她換了一件灰色的衣服，還是紅紅的臉，笑盈盈的眼睛。
她帶我走進一棟二層樓的房子，打開門。裏麵的東西很簡陋，有張大桌子，板凳。還有一張單人床，但是沒有鋪蓋。鋪蓋卷起來放在一邊。好像這裏沒有人住過。房子裏麵桌子上有幾個空的暖水瓶。這是一棟很舊的房子，起碼已經有30年了。
她叫我坐一下，到外麵的鍋爐去打開水去了。看來她很熟悉這裏，她有什麽人在這裏。
很快她把開水打來了，一手提著一個暖水瓶。暖水瓶是那種外殼是細柳條編織的，灰黃色。現在已近見不到了。
她打開櫥櫃，拿出兩個玻璃茶杯，給我們各自倒了一杯茶。這是個玻璃印花茶杯，別看房間很舊，但是這個茶杯卻有點講究，外麵的花都是那種磨砂玻璃雕刻的，比起我們當知青用的大水缸要講究多了。她是女孩子，當讓要細膩一些，講究一些，我在想。
她雖然不是大城市來的人，但看她的樣子不像下過鄉的知青，更不是農民。那個輕手輕腳的動作，做事沒有響聲，很像管理過家庭的大姑娘。可是她又知書達理，藏而不露，舉止大方，殷勤周到，又像有錢人家的大家閨秀。而當過知青的女人，一般都有點火爆或者快捷幹練。如果像農民，就不會這樣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了。當農民的女孩，會做事，但不會讀書，身上沒有讀書人那種特有的文氣.
我一問，果然她有親戚在這裏，現在那個人出差了，把鑰匙借給了她，所以她把我帶到了這裏。帶我到這裏的目的，我猜想她是不想讓人家知道。如果要去電影院，那看見的人就多了，不定什麽時候消息傳出去了。畢竟她還沒有想把我當作她的男朋友，而且那個時候談朋友並不能公開，像地下黨一樣的單線聯係。學校明文規定不許談戀愛，不許結婚。那個時候非常左，就和現在的北朝鮮一樣，連聽收音機都要被控製。
她首先打開書包，拿出一個紅色的活頁夾子，說是送給我。
她第二次見麵就送我東西，弄得我有點措手不及。哪有女人先送男人禮物的？在我頭腦中，男人永遠都是關照女孩子的。電影劉三姐有短經典台詞，世上隻有藤纏樹，哪裏還有樹纏藤？我那時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帶點見麵禮，根本不知道怎麽討好女人。這次叫女的搶了先，心裏麵有點不爽。至少她的這個動作讓我紅了臉。我感到火辣辣的，第一次有點心跳。除了我媽媽，還沒有人這樣近距離關心過我。
這個夾子的兩麵，使用塑料膜壓製的， 裏麵有個金屬芯，可以開啟關閉，打開的時候可以把活頁紙放進去。現再到了美國，我每天都用這種夾子，想來還是三十年前用的那種一樣。每次用起來，就想起了她。
她送我讀書用的夾子，我送她什麽呢。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那時的我恨不會來事，一心隻想把書讀好就可以了。哪裏會想到那麽八麵玲瓏的事情，更不會觀六路，耳聽八方了。說起來，我還是非常幸福的，有個好家庭，有個好媽媽。前麵的事情都是一帆風順，沒有受到過挫折。所以不知道世上的事情該怎麽處理和麵對。第二次和女人接觸，就發現了自己的拙笨。
我正在為這事苦惱的時候，她又從書包裏麵拿出一個收錄機來，是那種按鍵式小盒子收錄機，不能聽廣播，隻能放音和錄音的那種。這種收放機還是香港那邊走私過來的。當時我們國際還不能生產，全靠進口。凡是先進一點的電器，都是來自香港。
她把錄音機拿出來，到處找電源。她可能是要聽聽錄音什麽的。電源找到了，可是沒有電源的延長線。這個電源的插座離我們的桌子太遠了，沒有延長的電源線，就夠不到桌子，更聽不了錄音機。
我也幫著她在屋子裏尋找電源線。這個房子的主人肯定沒有什麽工具箱之類的東西。因為這裏是京劇團，找點樣板戲的劇本可能倒是沒有問題。可是要找電源線和插頭，找不到。結果錄音機當天也沒有用成。我說聽不成音樂就算了，下次再說。
她說不是聽音樂，是學英語。
她說今天本來要和我一道學習英語，看看我的程度。這可倒好，叫我逃過一劫，因為我的英語不要說聽，就是看我也磕磕碰碰。而且她第二次見我就要考考我的英語，是不是英語比人更重要？我有點感到這個人不簡單，不僅漂亮，還好學，好鑽研，喜歡英語，卻不喜歡音樂。
但是就是她學英語這件事，讓我發現我找到了一個送她東西的借口。我可以給她做個電源延長線。她到了任何地方，就可以把電源接出來，學她的英語了。我心裏舒了一口氣，因為我不喜要女孩子的東西的，我本人不是那種人。雖然說學語言不是我的優勢，可是動手可是我的強項。我會做一點木工，懂一點電器，我喜歡動手，大概和從小看我爸爸幹活有關。我爸爸什麽都願意自己動手。時間久了，我自己也開始做小板凳，沙發，茶幾等等。雖然做的不好，但畢竟是自己做的，有成就感。對於那個小的電源線來說，對我來說易如反掌。當時並不知道，動手這個本領在美國可是太重要，太重要了。在美國自己沒有動手能力，什麽東西壞了隻有請人。而請人是請不起的，就來美國人，家裏的活也是自己做。我的這一特點，在美國得到了充分的發揮，裏裏外外，我倒是幫了自己，幫了家裏，幫了朋友，幫了學校不少不少的忙，這些都是後話了。。。
我暗暗想，如果還有下次，我就一定帶個電源線給她。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買的和做的可不是一回事。後來我真做了一個15米長的電源延長線給她。我看她非常喜歡，永遠都放在她的書包裏麵，因為畢竟方使實用，算是我還她的書夾情。
在農村的是時候，談朋友的女青年送男青年的東西多半是吃的，穿的。男人貪吃。而她，不一樣。這是學習用具，看得出她很喜歡學習，而且她知道如何學習。她說這種夾子很好用，裏麵的心子是可以隨時拆開的。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在聽不同課程的時候容易記筆記分類。這樣每次聽課就不必須帶很多的本子。回來以後打開活頁就可以分類，再把各科的學習材料並在一起，複習起來容易快捷。
我上學，總是一次就帶上一個大書包，書包裏麵什麽都有，根本沒有想到 輕便方便。看來還是女生細心周到。
接著她又問我吃過飯沒有，如果沒有，她帶我去下館子。
我又吃了一驚，她怎麽可以第二次見麵就請我下館子，要請也得由我請呀。我又落到了後麵。
別看我平時說話不多，可是我心裏可觀察的仔細了。我很在意人家的感受。我寧肯苦了自己，也不能讓別人有什麽不好。但是和她比起來，我就差點了，都是她關心我，我使不上勁。
我說我吃過飯來的，下次我請你吃飯。
她說以後我們還是在學校吃飯，學校的飯菜便宜而且質量很好，外麵的東西貴還不好，還要浪費時間。
又是她發話，今天一下子我就占了被動地位。她說的都對，沒有什麽可以挑刺的。看來她是個很主動的人，有自己的觀點，獨立，能伸能縮。不僅關心別人，而且能夠約束自己。
我們兩個在這間房間裏談了我們的學習和對今後的打算。
她問我畢業了想幹什麽？
我說先到醫院或者什麽地方工作了再說，不能讓父母親在操心，首先要經濟獨立。
她說考慮到繼續升學沒有。
我說考慮了，但是希望不大，因為我的英語非常不好。我們的英語老師一年中換了幾次，都不是正規院校畢業的。
我們77屆的學生那時的英語，從那裏找能夠教我們的高水平的英語老師呢。我們都是粉碎四人幫後的第一批正規大學生。之前已經10年沒有招生了。上大學的工農兵學員都不學習英語了，哪裏有什麽老師可以教我們呢。東拚七湊，隻要懂點英語的，就敢上來教我們。可以想象，那時我的英語是個什麽樣子。再說我學的是中醫，多少年來，隻聽說中醫藥學古文，卻沒有聽說中醫要學英語。學英語有什麽作用。我們是世界的鼻祖，那個洋人來學習中醫還差不多，我們學習洋文有什麽用。這種認識在當時的老中醫中不在少數，甚至學校的領導幹部也說這個話。我們這些想學英文的人會有好果子吃嗎？我解釋了一大番。
她不吭氣，我知道她在看我的學習和外語，因為她很重視。而且我估計她的外語很好，要不然一見麵就拿個錄音機來。
後來我們進一步交往的時候，我才發現她很多地方聰明過人.的確，她學習學習非常刻苦努力，外語好。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當時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花那多的時間學習。雖然我也花了大量的時間學習，但是我至少是有業餘時間休息的。可是她，爭分奪秒。學習的人肯定喜歡學習的人，背景比較接近，誌趣相投，共同的理想，往往是建立愛情的天然催化劑。如果學人不談學習，談什麽？
第二次我們的談話，像是在學校交流學習的心得體會，其它的什麽也沒有談。不同的是，隻有我麽兩個，沒有其他人。
要離開的時候，她說了很多鼓勵我的話，鼓勵我要學習好，要考研究生。我也不知道她怎麽知道我的學習不好？但是對我而言，考研究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這個大學就上的已經不輕鬆了，要再上一層樓，沒有這個把握，特別是英語。但是在她麵前我不能先泄氣，那不是搬起石頭紮自己的腳嗎。既然我喜歡她，她說的對，為什麽不照著她的方法去做呢。有的人認為不能聽女人的，我可不這樣認為。不在於誰聽誰的，隻要對自己有好處，對他人有好處，為什麽不做呢，就為了所謂的男人的尊嚴？
我們兩個在第二次見麵的時候，好像我倒是個弟弟，老是聽她的。我基本上插不進話去。我不知道她為什麽對我感興趣。第一次見麵因為我沒有任何顧慮，說話口無遮掩，可能砍得她還以為我如何厲害，如何能耐，甚至油嘴滑舌。
後來我到了夜校學習英語，度過了那段沒有她的時光。之所以到夜校學習英語，也是為了她。她後來把我傷的不淺。在之後的三年裏，我把精力都放到了學習英語上，再也沒有考慮任何個人問題。後來我考上了我本校的研究生，那英語可是過了全國最低錄取線的。我多少次的落榜，就是這個英語闖的禍。但是也就是這女人，她雖然給我給在感情上打擊很大，但是另一方麵，讓我成熟了很多。就是學習了她的很多東西，經過不懈的努力， 我又到了美國。這些轉折，無疑不和這個女人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