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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1)——拳擊白虎識文種

(2009-04-06 20:17:43) 下一個
名劍傳略(1)

卻說東南越國,自越君無餘受封於會稽,竟默默十餘世。至越君允常,國勢漸起,西南所轄已至姑蔑(今浙江龍遊)。

姑蔑西南五十裏有山,名樟山,屬楚,巨木參天。時周敬王二年(前518年)夏,正午,烈日當空。樟山深處,五人八馬,結隊而行。那首領為一少年,年約二十。雖一身布衣,難掩英爽之氣。

少年看看天,抹一把額上汗,回身令屬下暫歇,以進午餐。於是各人下馬,又小心翼翼自另三匹馬上卸下所馱之物,以便縱其食些野草。那少年便於一樹蔭下石上歇息,其屬下便生火取水。

忽“嗖嗖”兩聲,從林中竄出二獸,蹲於眾人之前,好奇瞪視。一隻金黃,一隻雪白,貌似野兔,然頭頂各有獨角,雙眼碧綠。眾人正驚異間,那二獸卻呼呼直鑽入林中去了。那少年見二獸於地上所遺之足印各深半寸許,忽有所悟,臉現喜色,囑屬下隻管埋鍋造飯,自取硬弓一張,貓腰循那串足印直入灌木林中。

那黃白二獸所留足印頗深,本不難追蹤,不料那少年所出不遠,眼前卻突現一方青黑石板,足印至此而絕。

少年立於石上,尋視四周。時值盛夏,草木繁茂。忽見對麵枝葉縫中露出一片白毛,大如手掌。少年便屏住呼吸,張弓搭箭往那一片白毛射去,正中。

但聞得一聲巨吼,震天動地,定睛看時,立於對麵竟是一隻六尺來長大虎,渾身雪白,後胯之上赫然插著少年適才射出之羽箭,腹部粗大,顯有身孕。雙眼瞪視,喉間低吼。

少年不由倒吸口涼氣,頓時對“虎視眈眈”一語多了十分理解,身不由己便一步步往後退去,偏又絆上樹根,仰麵跌倒,但聽半空中有物呼嘯而落,不由兩眼一閉,心內暗叫:“休矣!”

卻聽“嘭”的一聲,那空中墜落之物並未傷及己身,方睜眼一看,但見自身與白虎之間隔了一人,背影頗魁梧,中等身材,半哈熊腰,兩腳不丁不八釘於地上,一動不動,隻與白虎對峙。

那白虎似亦為此壯漢從天而降而嚇一跳,微微往後退出數寸,突然騰空而起,四足張開,從半空中罩向那壯漢。電光火石之間,那壯漢左拳倏出,大喝一聲,後發先至,不及虎爪及身,竟一拳擊在那白虎下顎。但聽“呯”地一聲巨響,那白虎被擊得偏了方向,翻滾落入旁邊灌木叢,哀嚎著落荒而逃。

那壯漢也被震得蹬蹬蹬往後直退,終於一跤摔跌於未及起身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方看清其麵容,哪裏是甚麽壯漢,卻原來亦為一少年,看麵相倒比自己上少幾歲,唯膚色黝黑,與自己擺作一處便叫做“黑白分明”。

當下二少各起身,白少之隨從因聞虎吼,恐有不測,慌來接應,見白少無恙,心乃稍安。

白少整了衣衫,打躬作揖,謝黑少道:“小可文種,謝兄台救命大恩。不知高姓大名?”黑少憨憨一笑道:“莫謝莫謝,老虎傷人,我便打它。我高姓大名叫作歐冶。”白少一樂,心道何有自稱“高姓大名”者?便續道:“原來是歐...敢問兄台是姓歐名冶,抑或複姓歐冶?”黑少撓撓頭道:“我不知曉,人皆隻稱我歐冶...卻未曾問過我娘。”一邊言語,一邊就於那石板上坐了下去,背靠一樹。

原來此白臉少年便是後輔越王勾踐強國滅吳之名臣文種文大夫,其時尚在楚為臣。文種自幼便有一信條:“狂夫多賢士,眾賤有君子”,故素喜粗衣素麵混跡山野,以求賢者。最顯者莫過於求得“狂夫”範蠡,二人合力,竟助越王稱霸,此為後話。此次承楚平王之命赴越結盟,竟也村夫打扮,擇行山間小徑,不意有此一遇。

當下文種見黑臉歐冶憨厚樸實,神力驚人,且救了自己性命,少不得動了招納之心,全不以歐冶自顧自坐倒而缺了禮數。文種便也坐於歐冶身旁,問道:“歐冶兄適才徒手擊飛猛虎,可傷及手臂?”歐冶混不在意看看左手,道:“不礙事,我左手硬實。”文種又問:“歐冶兄拳力非同小可,決非尋常之輩,不知師承何人?”歐冶道:“你講打拳麽?我並不曾學過。”文種便尋思:“我所帶親隨,哪位不是百裏挑一之勇士?可似你這般徒手擊翻淩空下撲之猛虎,二人合力恐也不能。你竟言不曾習過拳術?不過世多有謙者,或不願透露師承來曆,也不少見。”

歐冶見文種沉吟不語,忽問道:“時已至午,我隻腹餓。你可有食物?可否分些許與我?謝過。”文種求之不得,便邀歐冶同返其部屬造飯之處。午食已就,便一麵共進午餐,一邊續問歐冶來曆,終將此黑臉少年之來龍去脈摸清個大概。

原來歐冶乃越國人,現年一十八歲,較文種少二歲。其六歲那年,不知所染何疾,竟高熱不退十來日,眾皆以其必死。適一飄然術士經過,稱歐冶生有異相,願出手救其性命,但難免落下殘疾。歐冶娘親此時已五內欲焚,但求能保住兒子一條小命,哪還管甚麽殘疾?遂跪求那術士相救。那術士便用幹燈草浸於獾油,再點著燈草灸歐冶周身數十處。及至最後一灸,本已氣若遊絲的歐冶竟“哇”地哭出聲來,時其母亦淚雨滂沱。

那術士又采草藥,為歐冶將養數日,將去,囑其母曰:“此子天生異相,後或有大為。隻是此番救治,禍將及其左臂,恐廢也。然我觀其相,其運甚合地支之數。自此,每隔十二載,促此子往西楚一行,或有陰人助焉。”

言至此處,文種諸人皆驚異,文種便道:“歐冶兄現年十八,想必此次即為尋陰人相助而入楚。”歐冶點頭稱是:“我娘言陰人即為女人,便促我入楚尋訪女郎中。文大哥長年居楚,可識得女郎中?我那鄉裏自來隻有男郎中。”

文種搜腸刮肚,饒是交遊廣闊,亦想不起楚地何處有女性名醫,詢與屬下,亦各個擺首。文種默然半響,又問:“然則兄弟你左臂究有何不適處?”歐冶晃晃左臂,道:“無他,隻從手指往後,慢慢麻了,不知疼痛,有時冰涼,卻日益堅硬有力,倒似銅鑄一般。起初隻是手指,如今已至手腕。”

文種恍然:怪道此子能拳擊猛虎而自身毫發無傷。隻是看他擊猛虎之時,步法、出手,雖不花哨,然盡得其法,果真無師自通?想至此處,不由好奇心起,囑屬下各尋樹蔭小憩,以避午熱,自便於一樹下與毆冶相談,點撥引領,欲窺其全。

歐冶孤身出門尋訪多日,一無所獲,正煩惱間,難得碰上此小哥相談排遣,亦巴不得多聚一時。

當下文種問道:“不知足下作何營生,並不似稼穡之人。”歐冶答道:“自小便隨娘親鑄些耕種所用物什,譬如鎬鋤。”文種又問:“可曾鑄過劍?”知因連年戰亂,吳越之地,鑄劍者極眾,普通鑄師皆有鑄劍經曆,故有此問。

歐冶麵顯尷尬,雙眼往地上一閃爍,含混應道:“不曾。”那文種何等精明,盯了歐冶雙眼,笑道:“果真不曾?”歐冶略作思忖,小聲應道:“此事切不可告知我娘,她萬不許我鑄劍的。”文種應道:“出子之口,入我之耳,定無泄漏。”歐冶又四下一掃,生怕他娘便在左近。

原來歐冶娘親鑄冶之術頗精,所製器具於鄉裏小有其名,然從不涉刀劍,亦嚴禁歐冶為之。歐冶十二歲上,遊蕩山間,無意中遇一人不慎跌落山石,右腿骨折,不能移動。歐冶將其拖入一岩洞,又按其指點擇木棍助其夾縛腿骨,並尋草藥敷治,半月而愈。此人無以為謝,便於此期間將自己所知鑄劍之理授予歐冶。因無法移動,便隻是口授,並不曾實作。歐冶於此一道,竟極具天賦,況早於其母處學得鑄冶之術,竟融會貫通,並提議若幹前所未有之法門,令那傷者目瞪口呆。此人亦曾設法,欲助歐冶阻止其左臂之麻木蔓延,終不得其門。臨去,以一路活血之技教歐冶,無外腳踏其步,手舞其形而已。歐冶便自此勤練不綴,以期阻左臂之弊,並不曾視之為拳腳。

歐冶胸有鑄劍技藝,卻受束於母命不得施展,終於忍耐不住,背著娘親偷鑄一短劍,經年乃成,從未示之於母。歐冶以此劍盡驗所學,或正或誤,皆了然於胸。

文種愈聽愈奇,不禁問道:“那傷者究為何人?”歐冶答道:“並不曾問他名姓,他也從未提起。倒見過他有一劍,劍柄之上有‘薛燭’二字。還有那以燈草灸我救我性命者,我娘說他名叫‘公孫聖’,讓我時刻將恩公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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