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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記憶 - 結婚這件事(二)

(2011-03-25 13:59:49) 下一個


二,正式結婚

 

   我們也不清楚結婚是以領結婚證為準,還是以辦酒請客為準,但是,買喜糖分發給我的同事和他的同學,應該是領證以後第一個步驟要做的。這等於向人家證明,我們是合法夫妻了,再在一起就沒有人說三道四了。好像喜糖就是用來堵好事者的嘴的。我們跑去商店買來花花綠綠的各樣糖果,回來在我的宿舍裏分開來包裝,忙得有滋有味挺高興的,好像兩個半家家酒的孩子一樣。


   那個時候,巧克力糖果還是比較貴的,我就讓他每個袋子裏隻能放兩顆巧克力糖,參雜在水果糖裏。有的時候他粗心忙忘記了,多放了巧克力,我就很生氣,埋怨他不會過日子,並讓他返工重裝。他笑我才領結婚證就張口閉口過日子,真是一個地道的小市民。我說:“小市民又怎麽了。結婚就是過日子,這叫返璞歸真。單位的老一輩老劉就是這麽過的,單位的中字輩小何小沈就是那麽過的,我這個小字輩也不例外。”話雖這麽說,不過,我感覺我進步可真夠快的。以前單身的時候,心裏挺瞧不起的,就是他們精打細算的樣子,好像什麽東西都隻顧著往家裏扒拉,經常地假公濟私,上班買菜,中途出去接小孩。現在自己才領了個證,就柴米油鹽地計較開了,真是好笑。


   第二天,我帶了一提兜的糖果去單位散發。同事們真好,他們一邊打開糖果往嘴裏送,一麵和我開著不渾不素的玩笑,我隻微笑作答。記得當我去單位的醫務室發糖的時候,上了年紀的李醫生叫住了我,她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紙盒給我。我打開一看,是一盒避孕套,臉立刻羞得通紅。李醫生正經地說:“別怕羞,要做好防範措施,晚婚要晚育才行。等你有空,我要給你講一講計劃生育小常識。”嚇得我趕緊開溜。


   因為我並沒有請客的意思,也沒有想到、也不知道該請誰,所以調研處的同事湊份子給我送了一條踏花棉被,算是給我的新婚賀喜。我趁此向單位請假準備在春節休婚假。王主任同意了我的申請。


   學校放寒假的時候,南京每年都有專門的一節車廂包給通往西北的學生。我和他,還有許多N大的同學一道,坐火車回新疆他的父母家。他家在一個小火車站下車。我們又轉乘公共汽車在戈壁灘上跑了好久才到家。一路上白雪覆蓋蒼茫大地,令人心情格外舒暢。新疆,我離開十幾年的土地,今天又重返這裏,呼吸著那麽冷洌的空氣,好像又聞到了童年的味道,怎不叫我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進了他們家門,家裏人早已經在屋裏等。他先把結婚證書遞給他媽媽,老人家仔細地讀過,臉上展開了笑顏。我有點害羞地對著公公婆婆輕聲喊道:“爸爸,媽媽你們好。”全屋子的人都聽見了,他爸爸媽媽喜歡得不好意思起來。“進屋吧,進屋吧。”公公可勁地說。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我就這樣算是進了陳家大門了。


   窗外雪花飄飄,白茫茫世界,屋內卻溫暖如春,暖氣充足。他的父母親早就準備好了一間房間做新房。窗上貼著剪紙雙喜,我和他的房間是新被單新被褥,有紅有綠,煞是喜慶。他的姑姑和他的哥哥嫂嫂帶著才四歲左右的小耕耕,也從遙遠的烏魯木齊趕回了家。


   哈哈哈,我結婚了。結婚的滋味真好,好溫暖好甜蜜好。。。從此本人是小娘子啦。


   他特別高興,每天拉著我在他的家鄉到處跑,去看開闊的煤礦場,去看運煤的火車,當然不忘記帶我去他從小的哥們家坐坐。我看他的哥們看我的樣子,比他還樂和,周到熱情得讓我不知所措。我們還去他們家的老鄰居、維吾爾大姐阿依古麗的家做客,她拉著我的手不住地端詳,誇我人漂亮。她的表情那麽溫柔,給我的感覺特別舒服。後來,我們在她家吃奶酪,饢餅,還喝了奶茶餅幹,她家的小姑娘還拉著我跳新疆舞。臨出門的時候,阿依古麗送了我一頂手工繡花的小帽子。


   嗬嗬,我記起來了,他的家鄉人,怎麽東北口音很重呢?哦,他們告訴我說,那是因為當年一組東北部隊留下來駐紮的人多,大家都被同化講“白菜燉土豆粉條”的普通話了唄。就好像我們北疆那塊兒,當年河南人去討飯的人多,他們成批地扒火車來新疆作流民,搞得我們那裏農場的許多孩子都講一口地道地河南話,讓父母親哭笑不得,尤其是那些上海知青,他們一口上海話“阿拉阿拉”,孩子們一口一個“俺們俺們”。新疆那個地方,真的特有意思啊。不好意思,話扯遠了。


   話說回來,結婚當然要請客。我和他覺得沒有必要怕麻煩的事情,對於老人家來說,是一件隆重的大事。我公公婆婆上個世紀五十年進駐新疆,後來轉業就留在了那裏,並在這塊荒涼的土地上艱苦創業,籌建了第一所醫院。他們可以算是這裏的元老,兒子結婚不請客,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於是,我們一到家,婆婆就開始張羅這件事。又洗又擦又換,忙得不亦樂乎,累到精疲力盡。


   我本是一個懶人,但是也不能太袖手旁觀,沒有眼力,況且這是我表現勤勞勤快的時候。我卷起袖子和婆婆和嫂子還有姑姑一起幹,全麵大掃除。新疆男人很大男子主義,他們忙外麵的事情,這些打雜的事情從不插手。大掃除以後的家看起來煥然一新。


   公公婆婆的房子是個朝陽的大套,窗戶特別大,外麵大雪紛飛,屋內窗明幾淨,廚房裏總是飄來婆婆做的飯菜香味,小耕耕總是纏著我給他講故事,帶他玩兒,他的姑姑和嫂子把拆洗下來的被麵被裏縫好,一邊說著話。。。老公公和大哥還有他坐在桌前喝酒吃飯,聊些爺們的事情。。。這種充滿了溫馨的畫麵,它們一次次地跑進我的腦海裏,讓我回味,令我陶醉。家,真好。有父母和兄弟姐妹,真好。嗬嗬,和他結婚,真好。


   婆婆逢人就誇我勤快會幹活,特誇張。我就幹了那麽一丁點活,還弄得上了火氣,口腔潰爛,滿嘴是泡,婆婆做的好菜一口也吃不上。婆婆說著“要辦酒了,這怎麽可以。”就給我熬粥喝,裏麵加了所謂的中藥,說是敗火。


   結婚請客的那一天大早,我和他去他們那裏唯一的百貨商店買花裝飾家裏。我一走進去,裏麵許多人都回頭看我,好像我比他們多長了手腳。“他們盯著我看幹嗎?”“你看你穿的那樣,紅豔豔的,一看就是個新娘子,不看你看誰。在這裏,每天就那麽多的人,你一看就是外地來的陌生人,他們不認識你,所以都看你。”“看就看唄,我臉上又沒有麻子。”商店裏沒有鮮花,那些個塑料花都鮮豔得俗不可耐。因為沒有人買,它們放在角落裏布滿了灰塵。沒有辦法,隻好買了這些難看的花回家交差。營業員聽說我們要買那些花,趕緊捧出來拍拍打打。最後,我們倆就手捧那些塑料迎春花、玫瑰花、山茶花。。。那樣就更招人眼目啦。。。回家啦。


   回去的路上,我們停在他的一個朋友的烤羊肉攤前。人家聽說我們是回來結婚的,今天家中請客,就特別熱情,非要讓我吃烤羊肉串。我們把花放在雪地裏,就坐在他的冰涼的板凳上開始大口吃起來。“嗯,是個新疆媳婦,忒能吃了。”他的哥們看著我說。我聽見了,假裝聽不見。免費的羊肉串,不吃白不吃。吃飽了,嘴裏打出的嗝都是孜然和辣子麵的味道。口腔潰爛也忘記了。結果回家就感覺肚子痛,一連跑了好幾趟廁所。知道是吃烤羊肉吃壞肚子了,但是今天請客,我可不敢造次,先忍下來再說。


   啊,忘記交待一件大事了。那天,我和他去商店買塑料花的時候,剛進厚門簾的大門,我手上婆婆在南京買給我的銀戒指,“啪”地一聲自己斷了。當時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怎麽會那麽巧?這不會是什麽不祥之兆吧。我沒有敢告訴他,隻是把銀戒指撿起來,悄悄地揣進了大衣口袋。


   婆婆累壞了。她和公公熱情好客,家裏連續請了兩天的客,一共擺了有八桌。裏麵的冷盤熱炒,肉渾菜素,湯燙水水,全部是我婆婆一個人操持的。今天想到這些,我還感動得要落淚。她真能幹。一個人在廚房默默地忙碌,有條不亂,公公和大哥在外麵陪客人喝酒說話,大嫂和姑姑在旁邊幫忙。我和他兩個新人,反而不知道做什麽。客人們基本上都是公公婆婆一起的老戰友、老朋友、老相識。他們看見在眼皮底下長大的壞小子如今長大了,也娶了親有了一個新娘子,都關切地問寒問暖,嘮叨起過去他們知道的他幹的“好事”,全部漏了底。他不好意思地笑著,為叔叔們點煙,讓阿姨們多吃菜。


   後來,我感覺到,這個請客好像和我們今天結婚沒啥關聯了。他們敞開了聊大天,盡說些剛進新疆建醫院還有那些個陳年老事,複雜又複雜的人事關係。屋子裏煙霧繚繞,熱鬧非凡。也許開心,也許觸動了老人老事,他們唏噓不已。我和他敬完了煙和酒,基本上沒啥事體了,也沒有地方可待,酒桌上的座位也被他們坐滿了。於是,我們倆躲進了廚房,幫著婆婆剝蒜,洗碗,添水,遞醬油,幫婆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婆婆做飯專心,一臉的嚴肅表情。好不容易有空抬頭,看見我們倆被客人“排擠”進廚房了,才想起來似地說:“你們餓了吧。”說完給我盛了一碗雞湯。


   我婆婆的廚藝遠近聞名。許多客人都說,能被邀請來吃婆婆做的菜,那是一種榮譽,是莫大的麵子。請客以後,我聽家裏人說,那個誰誰誰,說是兒子結婚也沒有請他/他們,可生氣呢。說是宋姨瞧不起他們,讓他們有禮金也沒有地方送。


   請完客,婆婆就累倒了。但是我看出來,她老人家特別高興。她是個話不多的人。她讓我挨著她坐在她旁邊,就那麽慈祥地看著我說話,嗑瓜子,和小耕耕玩兒。。。她拿出他們家放照片的盒子給我看。裏麵有好多她和公公年輕時候的照片。婆婆是山東煙台人,出生大家族,以前是純粹的大小姐。十六歲就參軍當了兵。我看著她年輕時的學生照,穿著旗袍,文靜端莊的樣子,又看見同樣年輕的臉,戴著軍帽穿著軍裝的樣子,還有後來結婚、生子的家庭照相,心裏百感交集。這個小盒子裏的相片,就那麽總結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現在她看見兒子也有了家,心裏真的很寬慰。她雖然沒說,但是我感覺得出來。我知道她在默默地注視著我,讓我看照片是想讓我更加進一步地了解他們的家和家庭成員。我不說出來,但是我都知道。婆婆,紅花愛您,還有我那天真可愛的老公公。


   該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婚假不多,我們家那塊兒,我的父母親也在翹盼我們回去請客結婚呢。哥哥和嫂子一家人,還有他的姑姑也要回烏魯木齊上班了。新疆的大雪啊,怎麽下也下不完哪。它們真的如同鵝毛般潔白和柔軟,讓我的眼睛不斷地濕潤。


   我和他向站在雪地裏的父母親揮手告別。汽車奔馳在蒼茫大地上,遠處的父母親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不清,最後消失在飛揚的雪花裏。我靠在他的懷中,看著快速推去的遠處的山巒,近處的硬土地,心中的惆悵不斷湧起。


   今天,我又來到了這裏,可是才那麽短暫地一個停留,就又走了,什麽時候才能再回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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