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惶誠恐, 一夜難眠: 真誠回複順流逆流

昨晚正要關機時, 看了你的回貼. 言語無法表達我的震驚, 自責, 和悲傷. 我呆坐在機前, 腦子一片空白, 感覺如一個過失殺人犯, 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心如死灰. 就那麽對著屏幕呆坐著, 直到樓上傳來寶寶嗷嗷待哺的哭聲.

給孩子喂奶的時候, 我設身處地的想想你讀貼的心情, 淚如雨下. 同為人母, 我怎麽會不明白你的悲痛!? 而偏偏傷你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這實在有悖初衷, 非我所願, 然而是活生生的的事實. 這讓我深深自責, 徹夜難眠.

也許與事無補, 我還是希望能用文字的形式, 認真的寫這封回複, 向你表達我最真誠的歉意.

從哪裏開始呢? 千不該, 萬不該, 最不該的是拿"雙流"當小說人物來評論. 這是我最後悔的地方.

我現在明白, 即使在論壇上發表了, 終究還是個人的親身經曆, 並非文學創作. 貼子裏的"雙流"隻是真人的一小部分, 如同你的一個影子. 再坦白的故事, 再深刻的自省, 終究還是有大量的細節和真相沒有述諸文字, 何況你還出於種種非藝術性的考慮, 不得不隱瞞一部分關鍵事實. 昨天一看你的回貼我便明白了, 順便說一句我非常讚同你的這些顧慮.

你的貼子是連載,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網上看小說太多, 一看到從一標到十的連載, 大腦便自動發出"小說"的信號, 一氣看完十篇, 興頭上寫篇評論, 匆匆一揮而就, 這個過程中我就沒往真人那兒想. 直到按"送交"前才覺得有必要在開頭寫個聲明, 以為便沒事. 但由於我對網絡社區的無知, 沒意識到故事的主人公其實與ID後麵的那個姐妹呼吸一體, 愛恨與共，是一種虛擬的真實. 然而, 又不完全等同於真實. 二者虛中有實, 實中有虛, 如何拿捏這個分寸很要功力. 我可以對小說人物發表誠實尖銳的評論, 也可以同素不相識的姐妹和氣的交流, 但當二者合一的時候, 我卻不知如何平衡. 昨天包子說我修煉不夠, 當時我不懂, 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我上網通常隻是看新聞和小說隨筆, 泡論壇極少, 也就是最近兩個月的事. 雖然很早就知道文學城, 但以前來時, 對它的新聞很失望, 就懶得scroll down. 直到慕名來寶壇學媽媽經, 才發現在我不屑一顧的WXC新聞下麵, 居然別有洞天, 各論壇藏龍臥虎, 高明大有人在. 從此開始留意. 但是, 作為論壇菜鳥, 我對任何ID都不熟悉, 也談不上交情, 特別是對WXC這個虛擬社區的真實程度, 實在是沒有準備，以至於釀成大錯. 我感到十二萬分的抱歉.

如果你看到此, 傷痛稍稍恢複了一些, 那我將感到莫大的安慰, 這封信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接下來, 我希望能大膽的闡述一下我如何理解你文字裏的雙流. 　因為這個"她"，對我來說已經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個體, 也是我昨天評論的對象. 我並非話簍子, 隻有個呆念頭, 比如網絡上飛來一刀, 傷得你鮮血淋漓, 可你醒過來後，看到旁邊有個人, 乍看同你很象, 但又不是你, 那一刀原是飛向她的，不知道那傷口會不會神奇的愈合呢？　至少, 你會不會好受些呢？　如果是, 那麽這個人越真實, 就越有說服力, 那我的罪過也可以稍稍彌補一些，是嗎？如果你覺得我的想法太天真，不屑於此，那麽請不要往下看了, 帶著我真誠的歉意就此打住吧.

首先我想說, 你真的很有才華. 筆下的"雙流"個性如此鮮明, 言語如此利落, 反省如此坦白, 自嘲如此幽默, 她的愛恨情仇如此真切, 簡直此中有人, 呼之欲出，讓我有不評不快的衝動. 這麽說, 絕不是為了替自己辯白, 而是對你文筆的真心讚美．

寫海歸的文章很多，但多半分兩類，一類以職場創業等實用題材為主，一類以反向文化適應題材為主．以女性角度寫的極少，其中寫得好看的更屬鳳毛麟角．這也是為什麽你的貼子吸引了大量的讀者．既是女性題材，又是發表在海外網站上麵，那麽你的讀者很多是海外華人女性包括我本人．

為什麽我和其他一些讀者對＂雙流＂回國的動機特別感興趣呢？　因為從女性視角來看，她付出的代價似乎很大，大過一般的男海歸，因為對女人來說打破家庭完整是非常不容易的，尤其是牽涉到幼兒．既然當故事讀，分析人物動機是很自然而然的反應，並非是我特別八卦要打聽隱私, 也不是有意刻薄要你為難．可惜，這是你最必須隱晦的一部分，讀的時候沒想到．不但沒想到，而且有種一氣嗬成的感覺，並不覺得有不完整的地方．也許重讀一遍的話能感覺出來．正如小時候讀紅樓都是一氣讀完一百二十回，覺得挺連貫的．現在再看後四十回，簡直同前頭麵目全非，索然無味．扯遠了．

正如中國畫講究＂留白＂，音樂講究"此時無聲勝有聲", 讀小說也一樣. 如何布局謀篇, 如何取舍材料, 本身就有意義, 也是塑造人物的一部分. 文中確實沒有明說"雙流"不愛前夫, 甚至, 提起他時都是發自內心的讚美, 從語氣裏能感受到她淡淡的哀傷, 和隱約的內疚, 隻有超脫了男女恩怨的女人才會這麽平靜的描述生命中的男人. 寫他的筆墨不多, 但寥寥幾筆非常傳神, 描繪出一個寬容, 大度, 高尚, 知冷知熱的好男人, 分手時他對"她"說的那些話讓我都流淚了. 因此, 我感覺到他們之間是一種互相尊重的友情, 和密不可分的親情, 而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有人會說, 分手以後當然是這樣, 不等於他們以前沒愛過. 可我記得她寫離婚時用了一個詞總結幾年的婚姻, 就是"溫吞恬靜", 這個詞對我印象很深. 對很多人來說, 這就挺好的, 但"雙流"要的比那個要多得多呢, 這也是為什麽我大膽推測即使他們愛過, 也不是那種能達到她沸點的愛情.

為什麽我覺得同"雙流"有共鳴呢? 因為我和她都是一個小女人, 我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 達不到沸點意味著什麽, "溫吞恬靜"又意味著什麽. 地球另一端再遠, 也遠不過兩棵心之間的距離. 寂寞是什麽? 是麵對關愛卻隻想逃避的慌亂, 聽到情歌卻隻想流淚的心情. "雙流"去到地球另一邊, 同一個女人離開到另一個臥室, 本質上沒有什麽不同.

"舊鞋"之說傷你最重, 也是最有爭議. 確實非常不合適, 貶義太重, 是我欠考慮. 我試著解釋一下: 如果鞋子實在不合腳, 穿著不舒服, 必須扔掉. 僅僅因為世俗他人的眼光, 或者處於害怕將來沒鞋穿, 而勉強自己穿著不合適的舊鞋, 愁眉哭臉的過日子, 我不讚成. 很多人說我衛道士, 但我並非那麽狹隘. 因此, 我從未譴責過"雙流"的離開, 因為我知道她不得已. 我也不認為她不考慮兒子的感受, 畢竟, 沒有快樂的媽媽, 就不會有快樂的孩子.

小時候讀包法利夫人, 隻覺得同情她那個醫生丈夫, 覺得這包法利夫人莫名其妙, 長大後再讀, 她的心理簡直太make sense了, 覺得她真是活得真實啊! 誰又能批判她呢? 處在她的處境, 我也難保會做同樣的事, 又有什麽資格去批判她呢? 正如你所說, 世上又有多少人在違心的生活啊!

如此說來, 我真是與"雙流"感同身受啊! 我佩服她能麵對內心強烈的聲音, 勇敢的隨著心走. 同"雙流"有共鳴, 正如我同包法利夫人有共鳴一樣的, 依此類推, 與我有共鳴的還有安娜-卡列琳娜, 簡愛, 林黛玉, 等等, 她們哪一個不是為自己的心而活著呢? 說白了她們都是小女人, 也就是我等尋找個人幸福和滿足, 也希望給周圍的人帶來幸福的女人. 大女人我隻知道去人物傳記裏去找, 比如希拉裏克林頓, 比如Mother Theresa.

至於小女人的結局如何, 時也運也, 命也數也. 世上幸福的家庭都是類似的, 而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 作為看客, 對"曬幸福貼"隻會心一笑, 忠心祝福, 絕不會如此感慨萬千, 不吐不快. 明白我的意思嗎?

因此我固執的以為, 我是懂你的.

然而讀了你的回複, 今天我又去你的博客裏看了你對其他人的評論, 我知道自己錯了! 原來你真的同我心目中的"雙流"不一樣. 文中的反省和自嘲, 讓我誤以為真正的你已經將這一切沉澱過了. 我沒有想到, 在平靜的口吻下麵, 是一棵脆弱的還在靜靜的療傷的心. 內心的傷痛, 和對家人的熱愛和保護, 讓你對外界的批評有著本能的憤怒, 哪怕這批評是善意的. 是我太高估自己的理解能力了, 是個深刻的教訓. 如果我早看到那些, 我是不會發昨天的貼子的. 再次後悔.

........

夜已深了, 今天老公知道我需要幾小時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 這種時候不多, 大概一年一次吧. 今天他主動照顧寶寶, 家有五個月大寶寶的人, 應該知道幾小時的時間意味著什麽. 我有點累了, 要擱筆了, 隻覺得鼻子酸酸的, 很想哭.

親愛的"雙流"和雙流, 請多保重! 致以我最真切的祝福, 希望你幸福!

[逸青]

順流逆流的文筆，貴在清新自然不矯情不做作，不繞彎直抒真言，節奏好，言而有物，無論什麽層次讀起來沒什麽障礙。唯一的缺點是，思想境界在上個台階就好了。你的文章，有點少女情懷，再袒露直白說的清楚些，要讓人明白你想說什麽，沒必要太繞彎，很容易掉到文字的陷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