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城裏的洪濤

我看到海的那邊有好多好多的美景:青山巍峨,蒼鬆翠綠,晚霞碧空,飛星走月,雲海滔滔......
正文

《愛到覆水難收》第四章

(2009-03-07 14:22:31) 下一個
 

第四章


天還沒有全亮,夢娜就起床了,等洗完澡,清理完行裝才是清晨510分,離起飛的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這會兒再想打開電腦上網已經很麻煩,想想算了,還不如去一樓總台結完帳後叫車去機場,等在那兒比等在飯店裏踏實。這麽一盤算,她就將那個黑色的雙肩包背起來,一手拖著那個紅色旅行箱,一手擰著一個紙袋包,那架勢像遠征的戰士,背的,馱的,提的,搞得像轉移戰場似的一路向一樓總台進發,運氣好,電梯是空的,這麽早能不空嗎?很順利,一切辦好後,仿佛一溜煙出租車就把她送到了機場。


夢娜托運完行李,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反正還早,讀小說打發候機的無聊時間。


機場大廳裏的旅客穿梭似的過往在她的身邊,她根本定不下心來看書,視線雖遊走在書裏,卻沒讀懂一字半句,後來幹脆合攏書,靜靜的享受那份探家的急切心情,讓盼望爬滿所有的思緒。


“就在這兒等著吧,還有一會兒功夫才登機呢。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不會延誤起飛吧?”她身旁來了一對中年夫婦。那男的將一個小旅行包放在地下後招呼他的妻子坐下時這麽說。


夢娜這才抬頭看窗外發現下雨啦,可是她剛到機場時還沒有落雨呢。夢娜向他們倆微笑了一下表示歡迎坐到她身邊,雖然他們的表情是那麽的木納,並沒有以同樣的熱情來回報她,但她還是感到很親切,這是在自己的國家不是麽?他們不是因為傲慢才不理會她的禮貌的,而是習慣,一種不和陌生人打招呼的習慣。這是一種文化,一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文化,隻有同胞之間才能懂得的文化。她心裏理解的歎了歎,也許這種文化應該和西方文化裏的優良東西結合起來就更好了。


機場大廳裏除了少數的異邦人外大多是國人,聽到的全是國語,看到的大多是黃皮膚,黑眼珠,黑頭發。讓人有種回家了的溫馨和自在,這種感覺是完全被平等擁抱著的驕傲,被相同的文化熏陶過的了解和習慣,那是無比自豪的主人翁感覺,與家人在一起的感覺。不像在阿姆斯特丹史基浦(SCHIPOL)機場,仿佛那兒不是陸地是五湖四海;不是一個固定的候機室而是遊動的蒙民,蒙古包,隨時都有可能把蒙古包、帳篷撤離而開辟新的駐地;你眼前的人不同膚色,你耳裏灌滿的是不同語言,不同音色,好像連他們拖動旅行箱走路的姿勢都和國人不同。置身在此你不禁生出許多惆悵來,傷感來,滿心都是一種很滄桑的漂泊感。這些陌生的人仿佛都是些沒有家的浪人聚集到那裏準備揭竿起義,連家眷都加入了,為的隻是能與家人團聚,不再分離的最終目的。


然而,久居海外的人回國探親時,在被親情包攏的同時也少不了有許多莫名其妙的陌生感滋生出來的孤獨,仿佛你從外星而來。因為你太久太久的遠離了家園,家裏一切都不是過去的模樣了,也許連家具,牆壁都煥然一新,你在被陌生感迷茫的同時又被時下的巨變所驚喜所震撼著。可是你怎麽也去不掉雖然是“鄉音未改鬢毛衰”的堅持卻無法排遣那一絲被“笑問客從何處來”的無奈和尷尬。你已經是客了,無論你在哪裏,你都成了永久的客人,定居的客人,甚至是相同國籍的人中間的客人。


夢娜悶悶的這麽想著的時候,思緒就飛了起來。要不是他老婆那樣逼她,她怎麽可能會有今天的漂泊?怎麽會有這麽多五味雜陳的感歎?“他”是她心裏的一根長長的心結,解不開的心結,她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應該是時過境遷了,多少事已化為雲煙,可是她的心卻不由她掌控,它總是跳動著憂傷的節奏,扯一根長線,從荷蘭拉到中國,從中國拉到荷蘭,她和心中的“他”總也無法割斷這纏纏綿綿的羈絆......


“請注意,乘坐CA1831航班去武漢的乘客請注意,此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了,請您拿好您的登機牌,準備登機......”

夢娜從隨著大廳內騷動的人流也站了起來,跟著長長的登機隊伍走向登機檢票口。

當所有的乘客將自己象連體嬰兒一樣把座椅用一根並不能真正代表安全的安全帶與身體縫製在一起時,霡霂細雨和靉靆雲彩已經相約回家了,天空開始放晴,一輪紅日在還冒著雨水泡泡的大地上蔓延開來。


飛機開始慢慢的在閃著金光卻又滿是水的潮濕而透明銀色的跑道上向前滑翔,用力象一個婦女在產房裏給與一個新生命的過程,隨後一聲歡叫,一聲哭啼,飛機象一隻雄鷹,已展翅飛翔在天空了。身後留下的隻是一縷白煙象一條勁龍久久的浮在雲端,你稍不注意它就竄進了密密匝匝的雲層裏,消失在碧空的睡蓮中。


夢娜拉開機窗板,看到一如冰峰山坳,雪野蒼蒼茫茫的太空,仿佛自己已溶化在這神秘魔幻的天際裏,人已漸漸的飛離了塵世間,思想比飛機飛得更遠,可心卻落空的懸在機翼尾,或早已跌落在往事的陸地上......


要是他這時在地麵上仰望這架飛機,他一定看到她坐的這架銀色飛機在彌漫飄渺的雲霧裏朝更遠的深,更深的遠飛行,這樣的深遠使它的身影飛得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朦朧,越是朦朧也就越來越渺茫。他會想什麽?他會不會和她一起又回到過去,把所有的現實都變成影子和影子後的虛空在恍惚中騎上一匹千裏馬,把她飛身一抱攬在懷裏,緊貼著他那強壯男人的身體,快馬加鞭像一個真正的英雄騎兵,披麟戴甲,風馳電閃般的衝破世俗的重圍,向著他們憧憬的夢境,拚殺出一個不敗的永恒,一個溫馨而平凡的樂園。


他是沒有這份勇氣的。否則,她怎麽會像現在雲層裏的雪白,心都被冰峰了起來。那些無源頭的銀河像是她的思念;那些蓬縱的雲珊瑚像她沉落在海底的淚珠;那些搖擺的雲魚,像她抖動的思緒。要是她可以飛,她一定就是這雲層裏一朵纏綿的絲,她一定是寂寞嫦娥的伴,用她幽怨的哭去舒展輕柔的袖。那他會看得懂這幅超出人類想象力的動靜膠合的美景麽?

也許有些美就隻能在更深遠的更高的甚至是更朦朧的境界中生存。就像淒美的愛情,沒有結局的雲層。


你知道我愛你的,你要是能夠等我,我會處理好一切的,請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那天晚上8點鍾他約她到《同城》酒吧去喝茶時這麽請求她。


你看這小桌上的蠟燭,我們剛進來時,它的火苗那麽突突的往上跳躍著,仿佛說,請放心,我會為你們燃燒到我生命的終結。可是現在它真的這麽做了,它的生命快要終結的時候,它淒淒慘慘的看著我們,仿佛在說,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我不知道你們還要在這兒坐多久,但我的生命已經為你們燃盡了,我得走了。”她用手指去撥動快要熄滅的火苗時對他說。

你真的要走?真的狠得下心來把我甩在國內?你走了,我怎麽辦?”說完他起身讓服務員換了一盞新蠟燭。


你很好辦,就像你平時一樣的辦。你的企業,你的妻子,你的女兒,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還有你的那些我不可能知道的鉤鉤掛掛,該怎麽辦你還是會怎麽辦。”她以一個怨婦的口吻說出來後突然後悔起來,她明明知道這些話是冤枉他的,可是她卻偏偏要這麽傷他。

什麽時候的機票?我可以送你嗎?”他停頓了半響一雙眼睛凝視著她輕聲的問。

不用送啦,我也不知道日期,機票還沒預訂呢。”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撒謊了。


她不僅預訂了機票而且包裏就裝著後天從武漢起飛去北京然後從首都國際機場直接轉機飛抵英國倫敦。她將在倫敦大學學院攻讀心理學碩士。


你沒有申請到獎學金,每年必須自費近8千英鎊,你承受得起嗎?”他試探性的問她。

你不要老糾纏這個問題問我,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多少我都會付的,如果我付不起,我也會找到付得起的辦法。有勞操心了。”她把話故意說得冷冷的,可她心裏卻在流淚。


你真不能接受公司董事會的決定?你在國外幾年的費用都由我公司負擔,學成後你可以自由選擇,既可以選擇留在英國也可以選擇回公司繼續上班。”他還想盡力勸說她。


我已經說過了,我付得起,我付不起也會找到付得起的辦法,但不是你說的這種辦法。無功不受祿,這是中國人做人的準則,難道你忘了嗎?”她看著他說,眼神裏有一股讓他感到心顫的力量。


但你不是無功受祿,你在英國同樣可以為我們公司開發國際市場,收集國際市場信息,那也是工作。如果我們的辦事處將來要在英國倫敦開辦,你將是我們公司的功臣,是你開拓了那片屬於我們公司的荒地。難道這個功還小嗎?你就不為我,也為你自己將來在英國立足打下一點兒基礎不行嗎?難道你就這麽討厭我?你真想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再也不見我?在我的視線裏永遠消失?”他說這話時語氣柔和卻很堅定。

她最怕的就是他這樣的聲音,那是一種看不見的無形武器,它有一種類似於核裂變的威力,讓她身體裏所有的細胞四分五裂,她靈魂裏那些奔騰的誠實全部遺漏了出來,她在他麵前總是這樣,這也是她無法讓他去送她的根本原因。她怕就在他送她上飛機的那一刻,她會突然改變主意,她會掉頭朝他懷裏狂奔過去,入學通知書,簽證,行李,機票,一切的一切都會化為飛紛的眼淚灑落在機場的每一處有過他們的痕跡,她會跟隨他去,去到他說的天堂或地獄。


她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把碩士文憑拿到,三年裏她一次也沒有回過國,連年邁的雙親她都狠心的沒有回來探望。可是三年裏她卻沒有哪一天沒有想他。


如果不是那一次的鬼使神差,她也許不會和荷蘭人羅伯特結婚,根本也不會定居荷蘭,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她這一輩子也許會與荷蘭結下不解之緣。


想起羅伯特,她才突然醒悟,自己已經是有丈夫的人,怎麽每次都在回國探親的時候胡思亂想著那些久遠的過往?那個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見過麵的他的影像?難道真的隻是在回國探親的時候才在自己的國土上觸景生情麽?難道每一次都是飛行的翅膀帶著她的思緒離航麽?


機艙內的燈大亮了,夢娜才仿佛從漆黑的山洞裏爬出來一樣的見到了光明,她的思緒也從黯淡裏清晰了起來。武漢到了,這個生她養她的城市,這個讓她不得不出走的城市,這個讓她魂牽夢繞的城市,這個已經化作了她血管裏的血液的城市。


機艙內一片手機鈴聲,那些因上飛機而不得不關掉手機的人們現在迫不及待的都重新開機了。已經有好幾個人在剛剛開啟手機那一秒鍾內就接到了來自朋友家人同事或....電話,在邊拉動機艙倉板內的行李邊喂,喂的開始和對方講話。這一點又不同於在國外的時候,大家即便是飛機停穩可以開手機了,也沒有多少人這麽大嗓門的在機艙內哈嘍哈嘍的大聲打起電話來,仿佛他或她都急等著要給所有機艙內的乘客作報告似的,每一句私房話都聽得如雷貫耳的響亮。


正這麽想著時,她的手機也響了,她很不好意思的將手機放到耳邊,小聲的喂起來,似乎這個電話像那些剛才被她在心裏嘀咕後的報複一樣,讓她自己有些說人前落人後的感覺。隻聽得電話那頭是姐姐的聲音:喂,是夢娜嗎?我們在出機口等你。


我們?”夢娜收了線納悶。不是說好了姐姐一個人來接嗎?難道她和姐夫一起來了不成?不是說姐夫出差還沒有回來嗎?


謝謝乘坐東方航空公司的班機,再見!”空姐站在機艙出口兩旁夾道歡送乘客。

出了機艙,走在通往出口的過道上,男的女的都或拖著行李包或背著行李包向取大件行李的方向走去,人們走得很安靜,除了水磨石的過道上發出拖行李箱輕微的軲轆轉動的聲音外就是人們有節奏的走路聲,仿佛一隊向晉察區邊區進軍的遊擊隊,朝著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挺進,挺進。走在她前麵的有一位身材,個子,發式和步履都很像瓊安的優美女士拖著一個不大的黑色旅行箱,(真巧,連旅行箱都像她的)夢娜想道。當然她肯定不是瓊安,要真是,那這個世界真的就變成了魔幻世界了。如果變成了魔幻世界,那麽很多痛苦就減少了,反正它是在不斷的變化中,連人都在變換中,也許今天是瓊安,明天又是安瓊了。想到瓊安就想到昨晚上她在網上看到她卻沒有能和她CHAT一下的遺憾,也許她該出了機口給瓊安去個電話。隻怕她還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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